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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33）　佛入东海，阿顶山门www.6park.com

※第卅四折预计5/3贴出。谢谢大家的支持！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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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33）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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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三折　佛入东海，阿顶山门】www.6park.com

　　不过一夜繾綣，明栈雪藉由肌肤相亲间的些许掠影浮光，对耿照性格的掌握却远6park.com
远超过他的想像。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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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遇事冷静、观察入裡，决断明快果决，然而在精细的智性之下，却潜藏着如6park.com
兽一般的野性本能。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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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移转他的负面观感，最好的方式就是丟出一个错综复杂、或藏有弦外之音的问6park.com
题，他就会像一头窥见甘美猎物的野兽，儘管竖起耳朵、望风警醒，最终却无法压抑6park.com
潜藏的狩猎本能，纵身朝目标飞扑过去。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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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的提议裡本就充满蹊蹺。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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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明白她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以昨晚掷珠杀人、稍触即死的情况看来，明栈雪6park.com
纵使自保的能力尚不及受伤之前，要对付耿照已是绰绰有余；生杀予夺，犯不着与他6park.com
“商量”，更不须平白饶上一部珍贵的碧火神功秘诀。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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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修习碧火神功便是目前唯一的疗伤法门。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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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脑海中掠过“双修”这个字眼，昨夜狂乱的交媾画面又涌上心头，心尖儿一6park.com
吊，忍不住面红耳赤，但也不过一瞬而已。他强抑心猿意马，微冷的双目炯炯放光，6park.com
盯着明栈雪不发一语，静待她细说分明。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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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将他每一丝神情变化都看在眼裡，信手将裹着结实胴体的外衫拉紧，直起6park.com
上身，屈膝斜坐，正色道：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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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承相对、公平互惠，一向是我与人合作的原则。我会将我的伤势对你如实说6park.com
明，关於修练碧火神功一事也会详加解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儘管发问，只要是於6park.com
此有关的，我都绝无隱瞒。待你弄清楚后，再来考虑我的提议，如此可好？”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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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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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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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岳宸风的紫度神掌厉害非常，掌中蓄有阴雷潜劲，打在不通武艺的人身上，6park.com
便只是开碑裂石的一式；打在武者身上，雷劲便钻脉入体，在五臟六腑、甚至骨内髓6park.com
中结成雷丹。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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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雷丹缠着筋脉臟腑，以人体血气养丹，滯於体内的时间越久，丹结得越坚实6park.com
壮大，犹如多年沉痾，难以拔除。雷丹又会与脉中的内息相衝，发作起来极其痛苦；6park.com
一旦运劲逾越了界限，雷丹便会爆发开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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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亲见岳宸风习练神掌，将一名死於雷劲的高手剖开腔子，臟腑爆碎如糜，6park.com
便似吞了硝石引火，极为悽惨。紫度神掌在虎籙七神绝中号称威力第一，名曰‘紫度6park.com
雷绝’，便为此故。”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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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胡提过岳宸风掌中蓄有雷劲，但耿照听她娓娓道来，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愣6park.com
道：“他以紫度神掌打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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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了是“紫度雷绝”，何来此问？明栈雪听得莫名其妙，微蹙起两弯形状姣美6park.com
的淡细青蛾，陡然间才又会过意来，不觉一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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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什么奇怪的？便是他另有奇遇，我俩的内力同出‘碧火神功’，差距也在6park.com
伯仲间；我即使未因大意轻敌、着了他的道儿，亦当出尽全力，方有胜机。他拋弃尊6park.com
严向我示弱，出手自是毫不容情，否则稍有差池，岂非白忙一场？”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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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心想：“到底相识一场，如此出手，也未免太过毒辣了。”嘴唇动了一动，6park.com
终究没说出口。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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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察言观色，淡然微笑：“真要杀我，那岳宸风倒也还捨不得。紫度神掌与6park.com
碧火神功系出同源，我虽未习练神掌，却能以碧火功一点一点化消雷劲，这也正是岳6park.com
宸风打的如意算盘。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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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十分耗损内力，纵能保住性命，这一消一长之间，我便再6park.com
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啦，正好抓了我回去，当作元阴鼎炉，於增进功力大有裨益。”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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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见耿照微露疑惑，笑了一笑，解释道：“‘碧火神功’乃道门双修术的无上至6park.com
宝。当年我在石城道上救了岳宸风，他便拿出身上所藏的神功秘册，与我一同研读参6park.com
详；那时我的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一看便知秘册裡的功夫厉害非常，却不是一人所6park.com
能练成，须得男女合修，把心一横，便与他双修那碧火神功。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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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修之术，是男女双方互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功法为炉火，从而炼出6park.com
内丹；结丹之人，不仅身轻体健、精力无穷，更能延年益寿，最终达到不老不死的长6park.com
生之境。与之相比，道法、武功皆属末流。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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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岳宸风合鼎同火，这才练成了碧火功，对彼此而言，从对方身上所汲取的6park.com
功力最是精纯自然，绝无走火入魔之虞。休说他将我重创之后，便打我功力的主意，6park.com
今日若换他落到了我的手裡，一有机会，我也必将他吸得点滴不剩。”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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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一双盈润动人的翦水瞳眸，抿着柔嫩姣好的唇瓣，嫣然一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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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想，我与他两人的功力全匯於一人之身，纵使还要打点折扣，只怕世间也6park.com
少有敌手了罢？”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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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转念明白过来：“所以妳故意引诱阿傻，与妳做出败坏德行6park.com
的逆伦之举，其实是悄悄将碧火功传了给他，待他神功大成之日，便要将他的功力收6park.com
为己用？”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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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傻？”明栈雪微微一怔，登时会意，笑道：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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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海儿么？原来他现在管叫‘阿傻’……真是有趣的名儿。是你给他起的6park.com
么？”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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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道：“他，已经没有名字了。是妳和岳宸风6park.com
联手，夺走了原本属於他的一切。现在，他便只叫做阿傻。”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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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将他紧绷的怒意都看在眼裡，笑吟吟的也不生气，掠了掠髮鬢，斜着玉颈6park.com
道：“你别误会啦，我是真欢喜那孩子，那孩子也是真心的欢喜我。我没打算将他吸6park.com
成废人，他是我精心挑选的元阳鼎炉，要一辈子乖乖陪在我身边，与我修习碧火功，6park.com
将来练至飞昇之境、同成脱俗仙侣的，我怎会害他？”不怀好意地瞥了耿照一眼，抿6park.com
嘴轻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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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得没错，你果然识得海儿。”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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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才知自己又被她套了话，只觉这魔女心机深沈，多待在她身边一刻，又不知6park.com
要中什么阴谋诡计，抱拳拱手道：“明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本事低微，学不来6park.com
妳的什么碧火神功，我也不想学。以姑娘的美貌，不愁找不到同修之人，就此别过，6park.com
请。”转过身去，便要行出大仓。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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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也不拦阻，嘴角含笑，玉面生春，一直等他走到了仓门前，才好整以暇地6park.com
说：“你那匣子落到岳宸风手裡，还想不想拿回来？”耿照闻言一震，不由得停下脚6park.com
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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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武功、论心计，当世怕也只有我，才能替你把木匣夺将回来，你信不信？”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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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从全身仅裹着一件单薄衫子、併起一双赤裸美腿娇娇斜坐的苍白女子口中说6park.com
来，却有一股难以反驳的强大说服力，令耿照无法置之不理。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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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宸风之强，就连老胡那样的豪杰都难以抗衡，但自明栈雪出现后，岳宸风每一6park.com
着都不脱其算计，便是身受紫度神掌重创，岳宸风、蚳夫人仍是拿她不住，任她在眼6park.com
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徒呼负负……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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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这才发现：明栈雪虽是浅浅笑语，却不由得自己不信。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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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她……绝对能够夺回赤眼！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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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手握交襟，轻倚墙角，垂目拂去膝畔沾着的乾草屑，淡然笑道：“当年我6park.com
与岳宸风修习碧火功，之所以能突飞猛进，除了我二人的资质颖悟之外，更得益於一6park.com
副珍稀难得的灵丹妙药‘玄水云华丹’。那药分雌雄两枚，女子服阴、男子服阳，各6park.com
有补益；用於男女合修，则效用倍增，进境不可同日而语。”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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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忽想起那只掐金小盒裡的青、赤两丸。昨晚情慾爆发，来得既快又猛，剥除6park.com
她身上衣物时，几乎将裳裙撕得粉碎，金盒早已不知遗落何处。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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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明栈雪隨手从身下草堆摸出一只黄澄澄的物事，“喀答”一声揭开盖儿来，6park.com
盒底一碧一红，两丸如滚盘珠般相互吸引旋绕，正是当日明栈雪捨不得服用的丹药。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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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趁我昏睡之际，她已找到金盒，并且藏了起来。却不知……她还做了什么6park.com
安排，打得什么算盘？”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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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含笑道：“你莫多心。这些年来我费尽辛苦，才又6park.com
在平望都中寻到了这对‘青璃赤火丹’，一样是滋阴补阳的灵药，自然要好生收藏。6park.com
原想寻得海儿后与他一起服用，增益修为，无奈中了岳宸风那廝的紫度神掌，为救性6park.com
命，不得不大耗真力化解雷劲。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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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青璃赤火丹珍稀难得，更胜过当年那两枚云华丹；而你又根骨奇佳，如能6park.com
好生助我，不但功力能尽復旧观，甚至犹有过之。岳宸风不明究裡，届时我俩杀他个6park.com
措手不及，要想抢回你那只木匣，又有何难？”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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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提议极其诱人。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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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如今是众矢之的，又失了胡彦之这等强而有力的臂助，别说从岳宸风手裡夺6park.com
回赤眼，便只想一路平平安安、顺利抵达白城山面见萧老臺丞，亦难如登天；如五帝6park.com
窟这样强横的敌人，沿途不知还有多少，凭他现下的能耐，委实是凶多吉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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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碧火神功”乃一手造就明、岳二人的内家宝典，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阿6park.com
傻不过与她参研少时，懵懵懂懂间便练就了一身高明的道门圆通劲。与明栈雪一同修6park.com
习碧火功，不但能提升自身的实力，更能获得强力的伙伴——那是犹胜受伤之前，武6park.com
功、心计均不在岳宸风之下的，状态已臻巔峰的明栈雪！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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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思片刻，耿照纠结的眉头渐渐开解，神情若有所悟，似是下定了决心。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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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最好了，一点儿也不费力。”明栈雪笑道：“你我6park.com
不妨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午后再与你讲解碧火功的心诀。我也要知道你对穴位、6park.com
筋络瞭解到何种程度，内功不比外门功夫，须於用心处用功。”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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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摇了摇头，面色凝重。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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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学碧火神功。”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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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一时还以为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花笑靨凝於粉面，尚不6park.com
及褪去；片刻才得一僵，蹙眉道：“你是不肯助我疗伤，还是不愿学碧火功？你可知6park.com
道，除非我伤势痊癒，否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能助你夺回那只匣子？还是你不相6park.com
信，我有这份能耐？”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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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妳有这份能耐，所以我不愿学碧火神功，也不想助妳增强功力。”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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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缓缓道：“世上有一个岳宸风，已是祸非福；我若助妳练功疗伤，再加上青6park.com
璃赤火丹的神奇药力，不过造就另一名武功更高、心计更毒的岳宸风罢了。就算除去6park.com
了岳宸风，遗患却不在岳宸风之下，我助妳疗伤之恶，岂非胜过了岳宸风？”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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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指着草堆裡併置的两具尸身，浓眉一轩，神情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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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姑娘，岳宸风若是吃人的老虎，妳便是魑魅魍魎。在我心裡，妳与他并无差6park.com
别。”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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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听得微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花枝乱颤，罕见地没有了一贯6park.com
的温婉嫻雅，笑声大胆而放肆，彷彿见到了什么稀奇无比的怪物。耿照冷冷回望，不6park.com
发一语，直到她慢慢收了笑声，抬起一双炯炯放光的明眸，绝美的容顏上兀自掛着微6park.com
笑，目光中却无笑意。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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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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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着他的脸许久许久，才又低垂粉颈，隨手拂着膝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宛6park.com
若鲜剥的茭白笋尖，不住在枯黄的乾草屑间翻滚如搅浪，彷彿五只活生生的雪精，灵6park.com
动纤巧，说不出的好看；耿照只瞥了一眼，目光便被她那玉碾似的指尖黏了过去，一6park.com
时竟看得忘情——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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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她轻咳两声，耿照才回过神来，不觉胀红面颊。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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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便像逗完了猫儿似的，将左手五指缩回衫裡，方才一瞬间涌现的尷尬、失6park.com
望、愤怒、阴狠……俱都一扫而空，彷彿从来不曾有过，又回復成那个雍容温婉、成6park.com
竹在胸的美丽女郎。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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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吟吟的望着耿照，活像看着一头不自量力、却又不知死活的流浪猫仔，全因6park.com
她的宽容溺爱才得以存活，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明白。“等你想通了，再回来找我。我6park.com
的提议依然有效。”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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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一抱拳，霍然转身。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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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会有期了，明姑娘。”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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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噹”一声巨响，一瞬间，偌大的草料仓裡空气彷彿全被压6park.com
挤到了一处，然后才又迸碎开来；远至樑柱仓门、近至脚下地面，彷彿无一物不在震6park.com
动，巨大的共鸣从裡到外震撼着耿照，似乎要将腔子裡的臟腑舌头全都震了出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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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什么声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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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耳欲聋的轰然撞击，却未隨着耿照的心神平復而消失。很快的，第二声、第三6park.com
声……耿照低伏在窗櫺下，慢慢数着这骇人的撞击巨响，心中隱约有了模糊的轮廓，6park.com
只是怎么也无法与昨夜所见、所闻產生联繫。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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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钟声。）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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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百年古剎的巨钟，才能发出如此宏亮的金铁声响。但这裡……怎能是寺院？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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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微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见耿照默然无语，也算摸6park.com
透了他慎言而不妄断的性子，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地笑着接口：“如你所闻，方才乃6park.com
是寺裡的晨钟声响。此钟声闻百里，震动三川，全东海仅此一座，别无其他。”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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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错愕道：“这裡……怎能是寺院？”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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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笑道：“其实你想说的是：‘寺院裡怎能有婢女出入，还与男子躲入草料6park.com
仓翻云覆雨，恣意偷欢？’殊不知这寺裡不仅有女人，还为数不少，你没听那小婢开6park.com
口闭口都是‘夫人’么？”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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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心念一动，转头奔至那被称作“庆如”的男子身畔，拽着僵冷的腕子从乾草6park.com
堆中拉出尸首，赫见男子顶着一颗青白的大光头，因为趴臥整夜之故，面部已显现出6park.com
大片红紫尸班，不忍卒睹。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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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翻出他褪在仓底的衣衫鞋袜，昨夜於昏灯下看来以为是灰褂白裤的装束，就6park.com
着微明的晨光一端详，才知是木兰色的僧人中衣。这衣由一长一短的五对布条缝缀而6park.com
成，又称“五条衣”，是比丘日常劳动、行走坐臥，乃至就寢时穿在裡头的衣物，别6park.com
处难见。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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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会如此？”耿照不禁瞪大了眼睛，思绪起伏不定；片刻才放落中衣，起身回6park.com
头。“妳……动手杀了比丘？妳不知残杀出家人，是万恶不赦的无间之罪么？”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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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听得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想起来啦，听说你是中兴军出6park.com
身的，难怪如此反应。你家裡拜的是龙王大明神，还是佛祖菩萨？”耿照面色一沉，6park.com
怒道：“这与妳屠杀僧人，又有什么干係？”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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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也不生气，抿嘴道：“他昨儿可逍遥快活啦，身下弄着那名小小侍女时，6park.com
有哪一点称得是比丘？我杀的，至多是一名破戒僧罢了，也要去无间地狱么？”耿照6park.com
为之语塞。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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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知在东胜洲全土，东海道最早有佛。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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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日莲宗身为小乘佛教一脉，主张闻法信受、自求涅槃，曾手綰东海三分之一的6park.com
势力，与天元道宗、沧海儒宗等分庭抗礼。宗主号称是佛陀世尊的弟子，亲聆过佛陀6park.com
的教诲而成阿罗汉，一日从天而降驾临东海，让百姓结成秘社，修法超脱轮迴，以成6park.com
正果。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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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诉求大大违反了统治者的利益，故大日莲宗先与统治东海的龙族相抗，龙6park.com
族灭亡之后，又遭到央土王权的血腥镇压，与藪源魔宗双双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迄6park.com
今已逾数百年。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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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故东境最早有佛，却也是遭排佛、灭佛最为惨烈的区域。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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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居民崇拜的“龙王大明神”，乃是混合了鳞族统治时期的历史记忆，以及残6park.com
缺不全的莲宗遗制而形成的奇异產物，有道有佛，却又非佛非道。放眼东胜洲全境，6park.com
除了东海一地，再找不到这样的信仰。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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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风行其余四道的大乘佛教，是从西方跋山涉水而来，因受到央土王权的欢迎，6park.com
一跃成为显学。又重新传入东海，不过是近一百年间的事，多少还是挟着央土王朝的6park.com
统治强渡关山，影响力毕竟有限。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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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之父耿老铁出身中兴军，所谓“中兴军”是指三十年前独孤阀起兵时，从各6park.com
处响应投奔的义军，其人来自天南地北，战后天下底定，五道残破、百废待兴，这群6park.com
异乡兵便就地落籍，被遗留在全然陌生的东海之滨终老。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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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从小隨父亲、姊姊唸佛拜菩萨，崇敬出家人，龙口村附近乃至朱城山下的王6park.com
化四镇，俱都如此。是到了近十年之内，才陆续有东海当地之民迁入混居，渐渐也听6park.com
惯了本地人口诵“龙王大明神”的尊号。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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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来说，杀害比丘与僧人破戒，同样是不可思议之事。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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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栈雪笑道：“都说了东海无佛，你又何必认真？我告诉你，昨儿你爬上的这座6park.com
山头，是越城浦外的第一名山阿兰山，山上梵剎如林，都是奉了朝廷恩旨，为‘泽被6park.com
教化’而设。这寺院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名唤莲觉。”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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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城地当三川匯流之处，乃东海中部第一大城，亦是河道中的良港，故又称“越6park.com
城浦”，自古便是交通枢纽，河面上舟楫相望、宛若棋布，终年络绎不绝，繁华犹胜6park.com
於湖阴、湖阳两城。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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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兰山位於酆江、赤水的交角，孤峰挺秀，俯视江流，古称“桅杆山”。太祖武6park.com
皇帝驾崩后，太宗独孤容继位为皇，他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中看过太多血腥杀戮，遂推6park.com
行利益天人、度脱一切的大乘佛教，改桅杆山为“阿兰山”，号召东海仕绅捐献人力6park.com
物力，在山上修葺古剎，广开丛林，成为东境首屈一指的佛门传香。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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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觉寺号称“阿顶三川第一剎”，大名自是如雷贯耳，耿照暗忖：“本以为行至6park.com
荒僻无人的野地，正可躲避敌人追踪，没想却到了越城左近。若真是莲觉寺倒好，我6park.com
扮作迷途的香客，正可混出山门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明栈雪，独自坐在窗櫺之6park.com
下，留意着射入窗缝的曙光。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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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覷准了个无人的空子，推窗跃了出去；回眸一瞥，见窗板晃6park.com
摇的幽影之中，似有一抹滑润如水的女子曲线，没於草黄深处，却说不清是腰是腿，6park.com
或仅仅是出於自己的想像。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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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遮眉，阳光倒是比想像中更加刺眼。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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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步出簷影，若无其事地往门墙的方向走去——如今推想起来：昨儿夜裡那座6park.com
没掛灯笼的小耳房，兴许就是莲若寺的某个偏门。循着原路出去，毋寧是眼下最安全6park.com
无虞的选择。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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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着走着，迎面忽见两名黑衣小沙弥并肩行来，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衣着精6park.com
洁、容貌清秀，头顶刮净的淡细青皮之上并无戒疤；眉弯细细，竟似描黛一般，细小6park.com
的身子犹如乌檀化灵，十分巧緻。二人低声说笑，神情、动作均不脱童稚气息，一直6park.com
走到了耿照身前才发现他的存在，嚇得掩口惊呼，停下脚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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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故作镇定，合什顶礼：“两位小师父早。”又继续迈步向前走。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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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名黑衣僧童面面相覷，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开口将他唤住：“哎呀！施6park.com
主，前头是阿净院，你……你是男人，不能去的。”脆嫩的童音无比动听，却把耿照6park.com
唬得一愣，愕然道：“妳……不是比丘！”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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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女比丘尼噗哧一声，掩口笑道：“所以我才打阿净院来。施主是堂堂男子，6park.com
恰不能往阿净院去。”同行的女伴也给逗乐了，两人挤眉霎眼、妳推我攘的，俱都笑6park.com
作一团，却似春风催放，黑緇衣上颤着两枚新嫩欲滴的桃花蕾。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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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觉寺是东海首屈一指的佛门道场，寺中不但有僧人与来路不明的侍女偷欢，比6park.com
丘合竟还与比丘尼同寺而居……耿照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彷彿此地所拜之佛，与6park.com
他从小看大的非是一物。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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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一人大叫：“喂，都让你们好好待着别乱跑，偏你这浑6park.com
球听不懂人话！”耿照差点跳起来，本想撒腿就跑，一想不对：“听此人口吻，似把6park.com
我当作了旁人。”莲觉寺内迷雾重重，他正缺一个堂而皇之的掩蔽身分，索性乖乖垂6park.com
手而立，静观其变。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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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青年僧人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那两名小小女尼忙合什行礼，乖乖巧巧地齐声6park.com
道：“恆如师兄。”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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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唤作“恆如师兄”的青年僧人原本便有满腹硝石火药，一遇这酥麻娇软的甜脆6park.com
喉音，登时也软了手脚，红着脸乾咳两声，訥訥道：“清音！妳……妳们别跟外人说6park.com
话。若是被法性院的师叔们瞧见了，只怕又要责骂。”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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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先前与耿照说话的小女尼清音颈子一缩，吐了吐丁香颗似的细软小舌，笑道：6park.com
“还好只有恆如师兄瞧见。不说啦，兰音，我们走罢。”拉着师妹一齐离去，緇衣裹6park.com
着的窄小臀股圆翘有肉，行走间一扭一扭的，背影竟也颇有风情。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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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僧人恆如瞧得面红心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想起正事，扭头一瞪耿照：6park.com
“你们这些个作死的乡下人！都说了不准到处乱闯，你居然敢闯到阿净院去！”彷彿6park.com
连拉他、揍他都嫌弄脏了手，抬脚便往耿照身后连踹几下，犹不解恨，自己一个人又6park.com
叫又跳，踢得一阵黄土飞扬。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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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身强力壮，捱几下自是不痛不痒，让那恆如像赶狗似的沿路驱赶，又回到了6park.com
草料仓附近。只见在草料仓的另一侧墙边，蹲了十来个人，年纪约莫在十几二十岁之6park.com
间，俱都是少壮男子，只是个个衣衫邋遢、头脸骯脏，只比乞丐稍好一些。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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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低头瞧瞧自己，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禁苦笑：“我在山裡逃了一夜，模样6park.com
只怕比他们更加落魄。”墙边一名头戴草笠、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赶驴的籐鞭，6park.com
趿拉着一双破烂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横如喊住。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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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别做戏啦，李三。这些人是要寺裡要的，身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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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中年汉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回头瞪了耿照一6park.com
眼：“能来莲觉寺干活儿，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再不安分些，小心龙王大明神一6park.com
道天雷劈死你这王八羔子！”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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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唯唯称是，偷拿眼角左右观察：这十几人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裤均条条碎6park.com
碎的烂布也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出谁来，也难怪贩卖人口的李三与恆如会错认6park.com
他是其中一伙。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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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从袖中取出串铜钱，点了二十几枚给李三。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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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来，一个人头我便给你砍一半儿。这些个腌臢货要养到能见6park.com
人，得花寺裡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肥了还剐下几斤肉来；养这些腌臢东西，6park.com
老天都不过眼！”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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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6park.com
些外乡人，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裡挑虼蚤，总能捡到一两隻肥的……”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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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冷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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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会期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老人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6park.com
你李三要不也一起来？”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搧了自己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6park.com
铜钱夹着尾巴便走了。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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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跟着恆如来到后进一处天井，遍铺青石的院裡有一口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6park.com
廊廡的四面都各有几名小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恆如到来才又慌忙起身，合什6park.com
行礼。恆如也不理会，将一干乡人都赶到天井中，命令道：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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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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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確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6park.com
条条的。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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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向小僧们使了个眼色，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6park.com
搭”几声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小的天井，俯视便如笔画复写的“井”字。天井6park.com
中的十余名乡人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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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做什么？”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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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干啥给俺上竹棍？”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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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放开我啊！”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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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噤声！”恆如把手一挥：“泼水！”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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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水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一旁有人不住从6park.com
井中吊桶提水，源源供应。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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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正逢早春，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水泼在赤裸的身体上，连耿照铁打般的6park.com
身子也忍不住发颤。更甚者，只要有人想闪躲、蹲下或逃跑，四面交错的竹竿便倏地6park.com
夹紧，硬生生将人卡在当中，杯口粗细的硬竹往腰腹间一夹，当真是五内俱涌，直要6park.com
自喉头挤呕而出，苦不堪言。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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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泼洗一阵，恆如命执役僧打来两桶清水，取出一大块油纸包裹的皂药投入桶中化6park.com
开，以长柄杓舀着泼向众人。那药水色白如稀乳，气味刺鼻，肌肤一沾便微感刺疼，6park.com
难以睁眼，只得闭目缩颈、摀住口鼻，又惹得僧人一阵轰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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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幼时在龙口村，曾见猪隻牛羊以药水去蝨，便是这般光景，抱头忖道：“他6park.com
们竟把人当成牲口对待。”冷不防冰水着体，差点又跳起来。看来是药浴已毕，众僧6park.com
又为他们泼水冲去药汁。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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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竹竿撤去，乡人们两腿一软，俱都双手抱胸、蹲在地上，不住簌簌发抖。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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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悄悄抹去面上的淋漓汁水，见恆如双手叉腰，站在阶台上俯视着乡人，大声6park.com
道：“都给我听好了！三乘论法大会在即，为迎接从京城裡来的法使钦差，寺裡人手6park.com
不够，万不得已，才让你们入寺打打下手。要不，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腌臢东西，6park.com
再投胎几辈子，也踏不得佛门清静之地！”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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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飢寒交迫，连抬头之力也无，心中纵有不豫，此刻也只剩下气馁而已，顿觉6park.com
自己果真卑贱已极，便似落水狗一般。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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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恆如强迫他们剥衣泼水的目的。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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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居高临下，睥睨四周，寒声道：“这裡没有你们的神，只有佛——我，就是你6park.com
们的佛，你们的天！从现在起，我叫你们站着，便不许坐下；说了让你们吃饭，才准6park.com
张嘴。你们之中，有哪个作死的敢不听号令，我便把他从后山扔下去，看看你们信奉6park.com
的龙王大明神，管不管得到如来佛国的土地！”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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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的身子早已不冷，却不由自主地颤着，不知是愤怒抑或错愕。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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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哪裡是佛门？简直是拦路杀人的恶徒！）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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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彷彿对脚下无知乡人的战慄十分满意，顿了一顿，確定无人敢稍稍仰头，朗6park.com
声道：“卖命干活儿的人，佛也不会亏待他。你们在这裡干一天的活儿，莲觉寺管吃6park.com
管住，管你们穿有暖衣睡有炕，一天还算足五十文的工钱给你们；干足三十天，走的6park.com
时候一次把工资发给你们，还加花红，给的是白花花的一两实银。”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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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央土大涝，东海道的官、商奉旨捐输大量白银米粮賑灾，造成东海各地的银6park.com
价、米价飞涨，原本朝廷规定一两银子兑一千文铜钱，位於东海道北方的首治靖波府6park.com
因在镇东将军慕容柔的眼皮底下，涨幅还勉强压抑在一千两三百文上下；在越浦、湖6park.com
阴、湖阳等商业大城，银钱的匯兑早涨得不像话，物价也因此居高不下，民怨迭起。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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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贫苦乡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块货真价实的银鋌，听得莲觉寺居然要以价高的6park.com
银两充当工资，莫不欢欣鼓舞，适才的阴霾一扫而空。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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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也跟着咧嘴傻笑，故作欣喜的模样，心中却想：“一月的工资足一两白银，6park.com
可比衙门差役、世袭军户高多了。究竟……要干什么活？”却听恆如说：“依寺内的6park.com
规矩，入门之人除了香客，其余皆是出家僧人。你们可不能这样干活儿。”换执役僧6park.com
取了板凳剃刀，要为乡人们落髮。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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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缺了门牙的青年汉子嚅囁道：“佛……佛爷！俺家裡只俺一根孤苗，要传宗6park.com
接代的。俺……俺可不能做了大和尚。”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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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冷笑道：“剃度为僧，你配么？我呸！你们剃头、穿僧衣不过做做样子，除6park.com
了我或其他‘如’字辈以上的弟子问话，通通都给我装哑吧！寺中香客进进出出，哪6park.com
个敢多说一句，我一样扔他下后山。”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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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依言，一个一个坐下剃头。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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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进退维谷，转念忽想：“明姑娘说阿兰山上梵剎如林，寻路下山，哪还有比6park.com
扮成和尚更方便的？”豁然开朗，也坐下剃了个大光头。在井边取水洗去落髮，就着6park.com
水面一看，差点连自己也不认得，心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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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便是岳宸风从天而降，又或明栈雪破仓而出，只怕也认不出我。六大门6park.com
派也好、外道七玄也罢，人人都拿着赤炼堂贴出的绘影悬红来寻‘耿照’，却不会为6park.com
难莲觉寺的小和尚。”虽身陷异地、不知所以，忽有种心怀一宽的感觉，若非不欲惹6park.com
眼，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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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命人取来旧僧衣，让众人更换妥适，隨即分派工作，由执役僧们各自带去干6park.com
活。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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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干活”二字却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语黑话，而是扎扎实实地干活儿，从打6park.com
扫庭除、修剪花木、清洗大殿乃至膳房帮厨，无所不包，工作既繁杂又沈重。饶是乡6park.com
人们平日劳动惯了，也大感吃不消，只是一想到一两白银的月资，人人都咬牙苦撑，6park.com
不敢懈怠。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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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託了被人使唤着东奔西跑之福，耿照也摸清莲觉寺的地理位置：原来莲觉寺共分6park.com
三院，此间之“院”非是三合两厢、前后数重的大宅深院，而是指分佈在阿兰山的山6park.com
腰之间、涵盖数里方圆的三处聚落。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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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觉寺的主体称之为“上座院”，乃昔年东境小乘教史中的宝剎，由来已有数百6park.com
年；院中大殿名曰“觉成阿罗汉殿”，法性院、铜鍱院、优婆离阁……等僧众居住、6park.com
修行之所皆环绕阿罗汉殿而建，名动天下的万斤钟楼也在此间。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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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座院之下，又以旧日遗留的小乘寺院遗址，闢建出另一座富丽堂皇的庭舍，6park.com
提供香客留宿之用，名为“王舍院”。而与王舍院以一片园林相隔、昨夜耿照翻墙而6park.com
入的“阿净院”，则是专门留宿女众的地方。耿照稍早遇见的小女尼清音与兰音，便6park.com
是出自此院。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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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乘佛教重入东海，“礼佛”已成为富人间竞夸豪奢的游戏。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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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凡送往迎来、婚丧喜庆，均不免要在自家支持的寺院裡办一场霑露法会，广邀6park.com
亲朋好友、名人骚客参加，供养知名的僧人登坛说法；或有名门淑媛在出嫁前，也会6park.com
偕母姊或闺中密友前寺院斋戒，期间每日请名僧“法语涤心”，或说孝亲报恩，或说6park.com
姻缘因果……凡此种种，不一而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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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觉寺是越城浦左近最负盛名的寺院，王舍院、阿净院中一年到头都有贵客，法6park.com
会及涤心斋等日以继夜，莲灯长明。故昨晚耿照一翻过院墙，便见燃灯如昼，恍如不6park.com
夜。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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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与庆如通姦的少女莲儿，可能便是阿净院中某家夫人的婢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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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忙了一早上，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过往做惯了粗重活儿，干什么都是又6park.com
快又好，执役僧的头头爱他的俐落，便唤去上座院的香积厨帮忙。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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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领着走过了一条林木葱鬱的迆邐山道，虽近正午时分，铺着平整青砖的林道6park.com
裡却也不怎么炎热，扑面松风习习，令人胸臆一宽，十分舒爽。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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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本想一出阿净院的门便夺路下山，谁知那执役僧首却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6park.com
担着两束柴捆上山，前后又都有其他执役僧人夹道，竟无可乘之机，就这么糊里糊涂6park.com
地进了上座院帮厨。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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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一同刷洗剃度的乡人都在山下，只耿照一人来此。他天性勤奋又好使唤，帮6park.com
着洗菜生火之余，便与厨中的另一名中年执役僧閒聊起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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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您出家多久啦？”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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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出家！”那执役僧咧嘴一笑，挑了挑宽疏的眉头。“这年头僧人出家，非得6park.com
家世好、有閒钱，才能打通关节，买得一张朝廷核发的度牒。我老家在天长镇，家裡6park.com
给人种庄稼的，你说我这种出身，供得起和尚么？况且，老子也生得不够体面。”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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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確生得矮小肥胖，皮肤黝黑，笑起来便像是一颗晒裂了的乾皱南瓜。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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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执役僧见耿照直发愣，又笑道：“傻小子！大和尚们何其尊贵？有朝廷支持，6park.com
又有富人供养，不会下厨来洗菜煮饭，或去打扫茅厕什么的；反正寺院裡有的是钱，6park.com
要厨子、长工，甚至要婢女服侍起居，买进寺裡来便是啦——只消一傢伙把头剃了，6park.com
看起来也都是和尚尼姑。”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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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想起早上碰见的小女尼清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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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意思是——”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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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一样，都是剃了头来帮忙的。这裡的人大多都是。”他压低声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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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了两年啦。这儿给钱又大方，一年还放我两月的假回家瞧瞧；虽是辛苦了6park.com
些，也值啊！只是人无长性，我回家两趟再回来，当初跟我一道进来的，却都瞧不见6park.com
人啦。这些个懒东西！”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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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无言地拿起菜刀，也不多瞧，双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6park.com
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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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东海的……佛。）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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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求普渡众生的信仰，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东西？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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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声音熟悉，竟是恆如。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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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裡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隨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恆如师父6park.com
去！”提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着晚上吃罢。”铁铲“劈哩啪6park.com
啦”敲刺着铁鑊，彷彿在发泄着火气。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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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也不囉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换掉。待会6park.com
抬东西的时候，不许齜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6park.com
寺丟了脸，我扔他下后山！”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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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擦乾汗渍，换过一身乾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恆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6park.com
穿如出一辙。耿照心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6park.com
那庆如之举或许是他私德败坏，与旁人无关。”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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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领着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别以肩木扛起两只扎6park.com
了大红花綵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沈6park.com
重，两人一前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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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和尚，约莫十五、6park.com
六岁年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他身形修长，膀6park.com
子却没甚气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6park.com
气喘吁吁。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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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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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唤作“一德”的小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6park.com
负重抑或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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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挑6park.com
夫了。”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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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如似有意再压他片刻，训诫四人：“这礼物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6park.com
义大和尚，他老人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老人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6park.com
脸面，谁要是让他老人家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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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唯唯称是，抬着礼物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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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门之外，立着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壮年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6park.com
衣的弟子簇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大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着金络的大红褂子，6park.com
紧绷的袈裟上浮出虯劲的肌肉线条。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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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义大和尚蓄着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6park.com
铸就的独脚铜人。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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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瞥了行礼的恆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彷彿6park.com
都在喉间腹裡滚动。“启稟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恆如恭谨地回答，眉目间平6park.com
平淡淡的不见喜怒。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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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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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弟子遵命。”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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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呜地吹了进来。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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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众弟6park.com
子一齐列队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6park.com
的嗓门悠悠唱名，却嚇得他魂飞魄散：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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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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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下折分解）www.6par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