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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3-4 作者:江東孫伯父(月影霜華作者)
送交者: wwwlarrytw[★不作不死★] 于 2015-04-12 12:04 已读 6735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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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水龙吟】(1-2) 由 菠菜圣手 于 2015-04-11 3:17

第三章 素手調琴

  許安城是豫州一座小城,方圓不過十裡,人煙不算稠密。眼看快到晌午,街
上也沒有多少人,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來往,兩旁擺攤的小販們有一聲沒一聲的
叫賣,卻也吸引不了顧客。一陣狂風刮起了,街上塵土飛揚,行人用袖子掩住臉
低頭快步走,小販忙不迭的收拾攤子,咒駡著該死的風沙弄髒了貨物。

  仙客來酒樓的掌櫃的坐在櫃檯裡扒拉著算盤,探頭向外看看天氣,歎了口氣,
自語道:「好好的天氣刮什麼風?今天的生意又掙不到多少錢了。」

  外面天色暗下來,幾聲雷聲傳進來,掌櫃的正要吩咐夥計摘了外面的幌子,
忽然人影一閃,只見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進來,清脆的叫道:「掌櫃伯伯,我們
要吃飯。你讓人把我們的馬牽到後面去。」

  掌櫃抬頭一看,這小姑娘年紀在十來歲,頭上紮著雙髻,系著兩根紅色絲帶,
兩條細細的髮辮在腦後隨著人走動一顫一顫的,額頭梳著劉海兒,面頰粉撲撲的,
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透著機靈,見人先笑,露出一對小虎牙,可整個人仿佛畫裡侍
奉在觀音菩薩身邊的龍女一般惹人憐愛。她身穿一身雪白色緊身衣裙,腳上一雙
小小繡鞋,材質並不名貴,卻乾淨俐落,腰間掛著一把小小匕首,背後卻背著一
口長刀,幾乎比她的身子還高,刀鞘烏黑,刀柄比一般的要長一些,造型別致。

  掌櫃的一看著小女孩活潑可愛的樣子便有些喜歡,趴在櫃檯笑道:「小姑娘,
你要吃什麼?你家大人在哪兒?」

  小女孩咯咯一笑,道:「師父在外面牽著馬,讓我先進來。老爺爺,你快點
讓人去把馬牽到後面去,不要一會兒下雨了讓師父被雨淋到了,雪兒又要被師父
訓斥辦事不利了。」

  掌櫃的笑了一聲,吩咐夥計趕緊出去給客人牽馬。過不多時,只見門外走進
一個青年人,二十左右年紀,身穿青色衣衫,身材頎長,肩頭寬闊,劍眉入鬢,
雙眼皂白分明,光華閃動,整個人顯得俊朗而不文弱,頗有灑脫意味,只是臉上
略略緊繃,有些冷淡的意味。雙手一看便有力氣,戶口長滿老繭,露在外面的肌
膚呈現古銅色。掌櫃的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這人是身上有功夫的,當下不敢怠
慢,連忙喊過夥計上前招呼。

  機靈的小夥計笑呵呵上前,肩頭搭著白毛巾,躬身行禮,領著他上樓。小姑
娘背著長刀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樣子。

  夥計領著兩人進了雅間,那小姑娘搶先一步拉開椅子,先讓師父坐下,然後
從身後摘下長刀,放在桌上,當的一聲,桌子都顫了一顫。夥計看看桌子上放著
的長刀,再看看小姑娘身姿嬌小,放下刀後揉著肩膀的樣子,心裡暗暗咂舌:這
把刀至少十來斤重,一個大男人自己不背著,卻讓這麼個嬌小的姑娘給他背,真
是夠狠心的。

  心裡想著,臉上卻不敢帶出來,帶著笑遞上手巾,讓客人擦手。接著遞過去
功能表,請他們點菜。

  小姑娘先接過毛巾,卻先是遞給師父,伺候他擦乾淨手,才又接過來自己擦
了手還給夥計。青年人對於徒弟的伺候毫不在意,打開功能表隨便點了幾個菜,夥
計記下後施禮退出去,下樓吩咐給廚房,心中卻暗暗又將這人鄙視一番。

  小姑娘看著夥計不住搖頭的背影,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道:
「師父,人家夥計都看出來你虐待我了。」

  青年人臉色不變,卻伸手在她頭上彈了一下,道:「徒兒照顧師父是天經地
義的事,算什麼虐待?」

  雪兒被師父這一彈,氣鼓鼓的低著頭,小臉繃得緊緊的,一副生氣樣子,只
是沒過多久,自己撲哧一聲笑出來,趴在桌上笑得雙肩不住抖動。

  沒過多久,夥計蹬蹬上樓,肩上一條長託盤,五六樣菜擺在上面端得穩穩的,
一滴菜湯都沒灑出來,將菜上齊,詢問客人並無其他要求後放下門簾退出去。

  青年人正是顧雲揚,眼看夥計出去了,卻不先急著嘗飯菜,先是從腰上取下
酒葫蘆,抿了一口酒,細細品著。

  雪兒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托著下巴撒嬌道:「師父,讓我喝一口好不好?」

  「十歲的小丫頭,喝什麼酒?」

  「不是十歲,是十一歲,十一歲了。雪兒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雪兒努力的
挺起小胸脯,晃著雪白的兩根手指不滿的說道。

  顧雲揚不答話,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微微皺起眉頭。肅州小鎮出產的劣酒,
三文錢一斤,除了一個烈字再無其他,入口如刀,進了咽喉仿佛一團火一樣,哪
怕過了七年,自己仍然受不住這苦澀滋味,為什麼卻有人喜歡喝?恍惚中,仿佛
那個身影就浮現在眼前,一隻手抓著酒壺,微微皺著眉頭佯怒的看著自己:小壞
蛋,我的徒弟怎麼能夠不會喝酒?

  眼看師父神思不在,雪兒也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輕聲道:「師父,你又
想師祖了嗎?」

  顧雲揚轉頭,看著雪兒略顯單薄的身體,身上衣服陳舊,微微有些歉意,道:
「你拜我為師七年了,卻沒有享過一天福,到處奔波,苦了你了。」

  雪兒咯咯笑著:「沒有啊。跟師傅在一起,日子才過得開心呢。師父,咱們
走遍了十四州,怎麼還沒有師祖的消息?」

  「那就再接著找下去,踏遍五十四州,總能找到她的蹤跡。」顧雲揚堅定的
說道。

  「奧。」小丫頭低下頭去,輕聲道:「找到了師祖,然後呢?」

  沉默一下,顧雲揚決然道:「我會娶她為妻。」

  如果旁邊有一個人在的話,只怕會瞠目結舌,火氣大的甚至會拍案而起,怒
罵顧雲揚一番。天地君親師,倫常有序,師徒之間便如父子一般,說出要娶師父
這般有違倫常大逆不道的話,簡直是喪心病狂,毫無廉恥之心,要遭天下人唾駡,
扭送到官府判個充軍發配也不為過。

  然而雅間中只有師徒兩人,顧雲揚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而雪兒只
是嗯了一聲,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雪兒應了一聲,低下頭,額頭秀髮蓋住眼睛,柔聲道:「師父,要是有一天
我不見了,您會向現在一樣找雪兒嗎?反正,要是您不見了,雪兒會一樣的走遍
天下去尋找你的。」

  顧雲揚一怔,抬頭看了看雪兒。小丫頭臉頰不知怎的紅了,低低的垂著頭,
撫弄著衣帶。

  顧雲揚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

  只聽一個聲音大聲道:「小娘們兒,別不識好歹,大爺賞錢讓你唱曲是看得
起你,一個窮賣唱的還裝什麼三貞九烈?今日不給大爺唱這曲《歎五更》,老子
讓你走不出許安城。」

  顧雲揚眉頭一皺,料想是樓下唱曲的被本地人欺負,這種事情世間常有,本
來不想理會,雪兒卻騰的站起身來,道:「我出去看看。」起身出了雅間。

  只見樓下大堂中,一名白衣少婦站在中間,從樓上看不清面容,看身段卻凹
凸有致,料想有幾分姿容。她手中托著一把琵琶,聲音清冽,冷冷道:「這位先
生請自重,妾身雖然賣唱,卻讀過幾本詩書,知道禮義廉恥,先生如果想正經的
聽詞曲,妾身不敢推辭,這等淫詞浪曲有辱斯文,鮮廉寡恥,卻寧死也不肯彈唱。」

  身後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緊緊牽著母親衣襟,身體輕輕顫抖,牙關緊咬,眼
中含淚,卻努力站直了身子,抿著嘴不肯說話。

  先前說話的一個粗豪大漢哈哈大笑:「小娘們兒脾性倒是夠烈,正和我胃口。
今天這曲子你唱也要唱,不想唱也要唱。不但要在此地唱,還要跟我回家在床上
唱一齣。」

  白衣少婦面色微寒,一手將女兒攏在身後,向樓上樓下深深一揖,道:「酒
樓上下各位君子,民婦這廂有禮,民婦初到寶地,卻受惡人逼迫,請各位能夠主
持公道。」

  那大漢大笑:「小娘們兒,在許安城還沒有哪一個敢管大爺的事。」說著話
劈手向著少婦胸口抓去。

  這大漢言語無禮,出手更是襲向女人身上羞處,少婦臉上微微一紅,怒喝道:
「賊子無禮!」身形微微一退,手掌一圈一引,使了一個巧勁,鉤在大漢腕上,
大漢收不住身子,向前跌跌撞撞沖出去,一下撞在桌子上,杯盤碗筷嘩啦一聲灑
了一地,滿身都是殘羹菜湯,更有一碗熱湯扣在頭上,燙得他連聲痛呼。

  雪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剛才看見這女子帶著一個女兒,心中便升起同病
相憐之情。如少婦不能抵擋,自己定然要暗中相助,如今見這少婦身上有武功,
便停下來趴在護欄上看戲看得津津有味。

  樓上樓下一片哄笑,大漢起身眼看眾人嘲笑,惱羞成怒,擼起袖子正要動手,
只聽有人傲然道:「張老四,你在此地撒什麼瘋?許安人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大漢怒道:「哪個狗東西敢管老子的事?」抬頭卻見一名年輕公子,眉清目
秀,身上一襲華貴綢衫,手中玩著摺扇,一臉義憤的樣子,身後跟著兩名手腳粗
壯的家將。

  張老四立刻轉怒為笑,諂媚的躬身道:「原來是周公子。小的有眼無珠,不
知您在此用飯,打擾了您的清靜,該死該死。」

  周公子笑呵呵道:「打擾我無妨,你卻不該欺淩這位唱曲的姐姐。你這一肚
子灌得是馬尿嗎?還不給人家賠禮,然後從哪裡來滾到哪裡去。」

  「是是,小的馬尿灌多了。」張老四絲毫不顧臉面,抬手給自己臉上抽了幾
個嘴巴,躬身向那婦人諂笑道:「這位大姐,小的剛才說得是昏話,您大人有大
量,還請多多海涵。」說完了又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向著周公子拱拱手,灰溜溜
的走出去。

  少婦平息了怒氣,向周公子福了一福,道:「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徐謝式感
激涕零。」

  周公子還禮道:「好說好說。這位姐姐,在下聽您剛才唱得曲子實在好聽。
實不相瞞,在下父親正好今日過壽,他老人家最愛聽曲,不知姐姐能不能到家父
壽宴上唱上一曲祝壽,在下願意以十兩紋銀相贈。」

  少婦微微遲疑。她本不想到人家去唱,只是剛才這公子出言相助,有恩與自
己,實在不便拒絕。更何況這公子言辭懇切,又是一片孝心,又想到女兒這幾日
肚子都沒有吃飽,猶豫片刻才道:「既然公子相邀,民婦便到貴府老爺壽宴上獻
上一曲。」

  周公子眼中光芒一閃,笑道:「既然如此,還請姐姐移步,在下府邸不遠,
咱們這就過去吧。」

  少婦答應一聲,收拾東西便要隨周公子去府上。

  雪兒自語道:「還是好人有好報。這位公子倒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

  「好人?哼。」身後傳來顧雲揚冷冷的聲音。

  雪兒回頭疑惑道:「師父,這位公子不是仗義相助,難道不是好人?」

  顧雲揚道:「這張老四欺負婦人不是一時片刻的事,要是這公子真有心助人,
為何不一開始便出手?他說自己父親今日做壽,怎麼自己卻獨自一人在外面吃酒?
而且你看四周人看他的眼神,並無敬佩贊許之意,反而多是畏懼厭惡,而對那婦
人的目光卻多是惋惜,只怕這公子不是善類。」

  雪兒哼了一聲,可愛的皺了皺鼻子小聲道:「也許是師父猜錯了呢。」抬頭
見旁邊不遠有一個人趴在欄杆向下望,便悄悄走過去,小聲問道:「大叔,這周
公子是什麼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那人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一個小女孩才放下心來,低聲道:「小姑娘,瞎說
什麼?周公子麼,嘿嘿,自然是好人。」嘴上好像是誇讚,語氣中卻透著幾分古
怪。

  雪兒眼光閃動,甜甜的笑道:「大叔,你跟我說說這位周公子的事情嘛。」

  小女孩一撒嬌,那人便有些受不了,料想一個跟一個小姑娘說幾句心裡話也
不會招惹什麼禍端,便小聲道:「小丫頭,你不知道,這周正虎公子在許安城有
個名號叫著『笑面豺』,最是貪淫好色,卻生就一副好皮囊,滿口花言巧語最會
哄騙無知女子,等到騙了女子的身子,便立刻翻臉不認人,這些年來被他哄騙後
失身又被他趕出府去的少女少婦就有十來個,投井上吊的也有三四個了。倘若說
張老四是一條癩皮狗,周正虎便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可是他父親曾做過知府,
有錢有勢,在此地沒有哪個人敢管他家的事。你看這婦人被他哄騙,一旦進了周
府那可是入了虎口,不知道最後是上吊還是投井,嘿嘿,真是讓人可憐。」

  雪兒聽著他說話,嘴角含著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寒意,咯咯笑道:「謝謝大
叔。等我救了這位姐姐,便讓她來謝你。」

  眼看徐謝式領著女兒正要跟隨周正虎出酒樓,雪兒高聲叫道:「這位姐姐,
請等一下。」說著話從樓上一躍而下。

  從樓上到樓下,高有兩丈左右,如果是習武多年的武林高手倒是可以輕易躍
下,可雪兒只是個十來歲少女,這一下從上面直直落下,惹得周圍人都齊聲驚呼
出聲:「小心!」「哎——」更有膽小的人慌忙閉眼,唯恐看到花朵一般的少女
血濺滿地的場景。

  卻見雪兒從樓上落下,輕盈的如同一朵雪白花瓣一般,落地無聲,身形微微
一矮卸去衝力,隨即快步走到徐謝式身前,嬌笑著拉住她的手道:「這位姐姐,
您真是好運氣,遇上這位仗義相助的周公子。剛才那張老四真是壞蛋,人家周公
子一直穩坐喝酒,都看不下去他那般欺負您,在您要打傷他的時候出言相助,免
得髒了您的手。今日是周老爺壽誕之日,周公子卻不肯在家侍奉父親,卻來酒樓
喝酒,能夠與姐姐相遇,真是緣分不淺。您彈一隻曲子別人也就給三五枚銅錢,
周公子卻是大方,張口便要給您十兩紋銀,窮苦人家娶個漂亮媳婦都夠了。能遇
上這樣的貴人,雪兒都替你高興哩。」

  徐謝式臉色一變,她哪裡聽不出這小姑娘表面上誇讚周公子,實際卻是提醒
自己不要上當。雖然對於她的話有些將信將疑,但涉及到自身和女兒安危的事情,
自然不敢冒險,當下向周公子萬福道:「周公子,民婦琴藝不精,只會幾隻粗鄙
的曲子,貿然到尊府壽宴上彈奏反會攪了周老爺雅興,那樣便是民婦的不是了。
今日多謝公子相助之恩,民婦還要趕路,就此別過可好?」

  周正虎臉色發青,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走,心中惱火,抬頭看了看雪兒,卻
是眼前一亮,暗道:「這小丫頭生的卻是標緻,雖然人小,卻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若是被我收在房中,調教幾年,定然成為難得的美人。」如此這般一想,腦中閃
電般轉過幾個念頭,佯怒道:「你這小姑娘好不懂事,卻受了何人指使來壞我名
聲?張師傅,李師傅,將這丫頭擒下,帶回府裡去好好盤問。」

  身後兩名家將齊聲答應,邁步上前,便要伸手捉雪兒。

  徐謝式卻是看得臉色一變,事到如今她哪裡還看不出這周公子居心不良?這
小姑娘此番幫了自己,卻要被無良的惡徒抓到府裡去欺負,自己豈能不顧。當下
伸手將雪兒拉到身後,擋在前面冷冷道:「周公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要強搶
民女不成?」

  周正虎哈哈一笑:「這位姐姐說得哪裡話?這丫頭壞我名聲,我自然要將她
帶回去好生盤問。姐姐,您說自己琴藝不精,可是太謙虛了,方才彈奏的那幾個
曲子便讓小生如醉如癡。兩位師傅,將這位姐姐一併請回府裡去。」

  眼看兩名家將上前,徐謝式面上如同罩了一層霜雪,雙掌一併,搶先向著張
家將攻過去。

  張家將大笑一聲,舉手相迎。徐謝式雖然練過武藝,卻並不高深,剛開始一
路強攻還能占幾分優勢,等到套路被張家將摸清了,便只有招架之功,被他越來
越重的拳腳逼得不住倒退,不一刻已經是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另一名姓李的家將卻獰笑著向著雪兒沖過來。雪兒咯咯一笑,身形一閃,躲
過他的手臂,轉身到了張家將身後,抬腳踹在他屁股上,踹得他站立不穩,蹬蹬
的出去三四步,咯咯笑道:「兩頭笨豬,還敢幫著欺負人?」順手從旁邊桌上抄
起茶壺,回頭砸向李家將。

  李家將閃身避過,向著雪兒沖過來。無奈雪兒身形嬌小,腳下步伐迅捷無比,
在桌椅之間快速穿梭,不時撿起桌上碗筷沒頭沒臉的向著李家將砸過去。李家將
又要躲避砸過來的雜物,又要防著撞到桌椅,一時間手忙腳亂,滿身武藝施展不
開,反倒身上沾滿飯粒菜湯,狼狽不堪。

  樓上樓下哄笑聲響成一片,平日裡周府上下囂張跋扈欺壓良善,大家都敢怒
不敢言,此時卻眼看他們被一個小姑娘戲弄,頓時人人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有
膽大的甚至悄悄往地上扔盤子筷子,只盼著李家將能夠踩在上面滑倒,出個大洋
像。

  周正虎恨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自己在許安城稱霸多年,豈料到今日被一個
十來歲的丫頭羞辱?他挽起袖子,正要上前幫忙,卻發現徐謝式的女兒站在一旁
縮成一團發抖,頓時眼前一亮,上前抓住那小女孩,惡狠狠道:「都住手!你們
兩個快束手就擒,否則我殺了這丫頭。」

  「安安!」徐謝式驚叫一聲,就要衝過來,卻被張家將大笑著擋住,一時心
慌意亂,被他一掌打中,蹬蹬倒退幾步,臉色發白,只是眼睛卻直直看著女兒,
眼睛都要瞪裂一般。

  「無恥!」雪兒怒聲道,閃身來到徐謝式身邊將她扶住,冷冷的向著周正虎
道:「一個大男人,欺負手無寸鐵的小姑娘,真是丟人到家了。」

  周正虎得意笑道:「君子有力使力,無力使智。廢話少說,你們兩人立刻投
降,否則可別怪我下狠手。」說著手上用力,安安疼得啊的叫出聲來。

  雪兒本來臉上陰沉憤怒,卻突然一變,笑盈盈道:「周公子,雪兒如果投降
了,你會不會欺負人家?」

  「呵呵,小美人,公子怎麼會欺負你?我疼愛你還來不及呢。」周正虎淫笑
道。

  雪兒甜甜一笑,忽然抬頭喊了一聲:「師父快來,有位有錢又俊俏的公子想
著要疼愛雪兒呢。」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烏光閃過,血花四濺。

第四章  黃衣古劍

  一道烏光自眼前閃過,周正虎打了個愣神,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突然
覺得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半條胳膊落在地上,看得眼熟,猛然想起來,那正是
自己的胳膊。

  撲的一聲,鮮血如同泉湧,地面上方圓一丈內都濺滿了血跡。安安靠的最近,
半邊身子都被染紅了,嚇得啊了一聲,站裡不住,正要摔倒,只見一個身影閃過,
將小女孩抱在懷中,反手握住刀柄,輕輕一揚,劃出一條血線,嚓的一聲歸入鞘
中。

  眼看見了血,樓上樓下轟的一聲,桌椅亂響,碗碟稀裡嘩啦碎了一地,食客
們臉色發白忙不迭的下樓一路跑著出了酒樓,只怕沾上禍事。

  「公子!」「少爺!」

  兩名家將嚇得臉色都青了。府裡面老爺子最疼少爺,平日裡割破了手指都要
把伺候的丫鬟打得皮開肉綻,現在在自己兩人面前眼睜睜的一條胳膊被生生砍斷,
這一回去還有自己兩人的命在嗎?兩人又怕又怒,雙眼通紅,從腰間抽出匕首,
向著顧雲揚沖過來。

  顧雲揚面容冷漠,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一手抱著安安,手中刀連著刀鞘向前
一舉,張家將明明看著刀鞘沖著自己胸口刺過來,偏偏躲閃不得,砰的一聲撞上
去,哇的噴出血來,整個人倒飛出去。李家將打了個愣神,剛剛停住腳步,刀鞘
從直刺變為橫掃,狠狠抽在他上臂,哢嚓一聲脆響,臂骨碎裂,人在空中翻滾著
出去,撞飛了一排桌子,肋骨都斷了幾根,立刻昏了過去。

  顧雲揚看也不看兩個飛出去的家將,回頭眼看著周正虎,臉色冷漠道:「你
想著欺負我的徒弟?」

  「是疼愛。師父,人家要疼愛雪兒呢。」雪兒在一旁搖著手咯咯笑著道。

  周正虎捧著斷臂額頭流汗,身子發抖,他倒有幾分硬氣,眼中出血咬著牙道:
「好小子,有種!竟然敢砍了公子的胳膊,你有本事將本公子殺了,否則我一定
會報仇。」

  「殺了你?未嘗不可。」顧雲揚冷道,眼看周正虎臉上變色,微微一笑,轉
身看了徐謝式一眼,立時呆了一呆,身形微微一晃,脫口道:「師父?」

  在樓上沒看清她的面容,此時卻見徐謝式皮膚雪白,彎眉鳳目,與記憶中師
父的面容重疊在一起,仿佛她下一刻便會微微蹙著眉頭嗔怒著叫自己一聲「笨蛋
徒兒」。

  顧雲揚腦中一亂,隨即馬上清醒過來。她不是師父,容貌上最多只有六分相
似,只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愁容像極了師父,尤其是她眉頭緊蹙之時的樣子與記
憶中師父的神情一般不二。

  眼看著師父呆呆出神,雪兒一愣,回頭看了看徐謝式,心中暗道:難道這就
是師祖?只是她的武功怎麼這麼差?

  顧雲揚平息心中激動,向徐謝式抱拳道:「在下顧雲揚,不知這位夫人如何
稱呼?」聲音不自覺的輕柔了許多。徐謝式沒有覺察出來,雪兒卻眼神一閃,輕
輕咬了咬嘴唇。

  徐謝式急忙閃身避開,答道:「有勞恩公動問,妾身夫家姓徐,自身姓謝,
恩公只要叫一句徐氏便可。」她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這男人出手狠辣,硬生生砍
了一個人的手臂,雖然是相助與自己,卻也讓她心中有些驚懼。

  雪兒抱住徐謝式一條胳膊咯咯笑道:「姐姐怎麼這麼見外?我叫雪兒,不知
道你的名字是什麼?徐氏這個稱呼可不夠親切,太過於生分了。」

  徐謝式對於雪兒印象倒是很不錯,被她嬌聲求肯,展顏一笑道:「我在閨中
時候有個名字,叫做玉娘。」

  「玉娘姐姐,這名字真好聽。」雪兒立刻恭維道。

  三人還要說話,顧雲揚懷中的小女孩卻哭出聲來,奮力掙扎著向著母親伸出
手叫道:「媽媽,安安害怕。」

  顧雲揚慌忙將她放下。安安跑到謝玉娘身後緊緊拽著她的衣袖,身子輕輕顫
抖,眼淚直流,抬頭看了一眼顧雲揚,急忙把頭低下去。

  顧雲揚臉上現出幾分尷尬,剛才出手之時沒想太多,在小女孩面前砍了一條
胳膊,難怪她嚇成這樣。

  略一思索,顧雲揚道:「在下出手傷了人,只怕過一會兒不是官府便是他的
家人會趕過來。徐夫人,依我看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免得麻煩。」

  謝玉娘輕身歎道:「只得如此。還是越早離開越好。」

  雪兒沖著酒樓後面喊道:「掌櫃爺爺,把我們的馬牽過來,我們要走了。打
壞您這麼多桌椅碗筷,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後面立刻傳來掌櫃哆哆嗦嗦的聲音:「不,不敢勞煩客官破費。」緊接著後
面隱約有幾個人小聲嘟囔,似乎在彼此推脫,過了一刻,才有個夥計戰戰兢兢的
牽著馬走到前面,與顧雲揚眼神一對,立刻媽呀一聲喊叫,飛快的跑了回去。

  顧雲揚牽住馬韁,回身對謝玉娘道:「徐夫人,恐怕周府的人很快便要趕來,
咱們要儘快離開。你步行太慢,又帶著孩子,只怕要被周府人趕上,還是騎馬快
些。」

  謝玉娘臉上一窘,不好意思的輕聲道:「我,我不會騎馬。」

  雪兒笑道:「沒關係啊,我和師父都會騎馬。這樣,玉娘姐姐和師父乘一匹
馬,我和安安乘一匹馬。」

  謝玉娘登時臉上通紅一片。她是已婚婦人,婦道時刻銘記在心。以往聽丈夫
讀書時常說:男女授受不親,沾衣裸袖都算是失節。自己與顧雲揚第一次相見,
共乘一匹馬難免身體接觸,這如何使得?只是如果不能儘快離開,一旦被周府人
趕上了,不知道自己還要受到何等羞辱,更何況還有安安在,豈能讓她身處險境?
思來想去,最後她臉上紅得要滴下血來一樣,低著頭生如蚊蠅道:「如此,有勞
恩公了。」

  顧雲揚點頭,扶著謝玉娘上馬,然後自己也躍上馬背,回頭對雪兒道:「雪
兒,你也趕緊上馬。」

  雪兒眼珠一轉,笑嘻嘻道:「知道了,師父先走,我隨後就來。」說著反身
由進了酒樓。

  酒樓中,周正虎正撕下一塊衣服,牙咬著一端纏在斷臂上,疼得額頭冷汗直
流,眼看雪兒又走進來,微微一愣。

  雪兒背著手走到周正虎身前,嬌柔一笑,仿佛梨花盛開一般,小小年紀便已
經有了幾分傾國傾城的味道,周正虎竟然在那一瞬間失神,忘了身上疼痛,只覺
得這笑容純美至極,是世間最美的風景。

  不待他反應過來,雪兒撩起裙擺,抬起腳來,帶著風聲狠狠踢在周正虎襠下,
頓時疼得他發出殺豬一般嚎叫,昏死過去。

  張李兩名家將本來已經搖搖晃晃的走過來要攙扶少爺,卻見那小丫頭面帶笑
意一腳踢出,耳中似乎響起了一聲什麼東西粉碎的聲音。兩人都是身形一顫,下
意識的並緊了大腿,彼此對望一眼,同時閉上眼睛假裝暈了過去。

  雪兒一陣嬌笑,飛快跑出酒樓,眼看安安呆呆的看著自己,臉上微微一紅,
捂住她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卻忘了自己也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

  她扶著安安上了馬,馬鞭狠狠抽了馬屁股一下,向著師父的背影追了上去。

  外面天氣陰沉,正在下著雨,雖然不大,卻仿佛牛毛一般細密,謝玉娘坐在
顧雲揚身後,前面是一個寬闊的肩膀遮擋住迎面的雨水,從旁邊飄過來的雨水卻
還是很快打濕了她的衣服。

  馬匹奔跑如飛,寒風夾著雨絲,謝玉娘很快便感受到了一絲涼意。她還是第
一次騎馬,從上面往下一看便覺得眼暈,四周景物快速倒退,晃得人眼花繚亂。
而且馬背上下起伏,顛簸得厲害,嚇得她臉色發白,不得不伸手緊緊抱住前面顧
雲揚的腰。觸手之處只覺得火熱一片,隔著衣服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肌肉一塊塊
緊繃著,鐵塊一樣結實。隨著馬匹奔跑,謝玉娘不得不身子緊貼在顧雲揚身上,
堅挺的乳峰隔著衣服一下下撞擊著他的後背,自己都可以感受到乳峰被擠壓得變
了形,多次摩擦後,乳頭都悄然變硬了,羞得她耳根都紅了,在心中不停暗自默
念著《女戒》,卻仍然忍不住耳熱心跳,暗自罵著自己不知羞恥。好幾次都幾乎
要請求顧雲揚停下馬來讓自己下馬走,哪怕是再辛苦都不怕,只是想到女兒的安
危,只得強自忍耐。

  馬匹奔出一個時辰,謝玉娘又是受了顛簸,又是心中羞澀,再也忍受不住,
顫著聲音小聲道:「恩公,停……停下歇歇吧,妾身顛簸的厲害,受不住了。」

  顧雲揚急忙勒住馬韁,馬匹又沖出去幾步緩緩停住。他翻身下馬,回頭看謝
玉娘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冷汗滾滾,在馬背上坐都坐不住了,頓時心中有些
愧疚:自己只顧著策馬疾奔,卻忘了她沒騎過馬,一個多時辰的顛簸,一個柔弱
婦人怎麼受得住?當下歉意道:「徐夫人,在下考慮不周,讓你受苦了,趕快下
來歇歇。」

  謝玉娘答應一聲,雙手撐著馬背卻怎麼也下不來,只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
的了,只得紅著臉小聲道:「我,我下不來了……」

  顧雲揚臉上一紅,道:「失禮了。」伸出雙臂將她身子抱住,不敢用力過猛,
一點點把她慢慢抱離馬背,緩緩放下來。

  謝玉娘雙腿無力,不得不雙臂抱住顧雲揚,整個身子重量都壓在顧雲揚身上,
下馬時腳鉤在馬鐙上,身子一歪,飽滿乳峰一下子緊貼在他胸口,兩人都是臉上
一紅。她的心中砰砰亂跳,這幾年來夫君外出求學,自己在家養兒奉親,連與男
子說話的機會也沒有幾次,今天卻不知道多少次跟這初次見面的男子肌膚相親,
心中羞澀,隱隱有些負罪感,覺得自己對不起夫君。

  她腿上無力,下了地也站裡不住,不得不被顧雲揚半是攙扶半是摟抱著挪到
路邊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孤男寡女,連摟帶抱,兩人之間顯得有些尷尬,同時別
過臉去。只是隔了好久,不見後面馬匹趕上來,這氣氛越加尷尬了。

  謝玉娘身上發冷,不由得抱緊雙臂,瑟瑟發抖,顧雲揚猶豫了一下,本來想
著解下自己衣服給她披上,卻被她羞惱的目光看著,不敢做出這種太過親近的舉
動,當下輕咳一聲,沒話找話道:「徐夫人,我看您舉止言談是讀過書的,不知
為何在酒樓彈唱,可是家中遭了災?」

  謝玉娘低頭揉著麻木的腿,臉上微微泛紅,小聲道:「不瞞恩公,妾身夫君
是讀書人,跟著他讀過一些詩書。前幾年夫君到洛北府求學,留下妾身在家奉養
婆婆,調教孩兒。今年年初,家鄉發了水,婆婆去世了,家中日子過不下去,所
以我便帶著女兒準備去洛北尋找夫君。」提到夫君,她的臉上自然的現出一絲甜
蜜笑意,聲音都輕柔了許多:「我變賣了家產,盤纏倒是還有一些,可是夫君在
外求學,這些年都是靠著我在家養蠶紡紗換錢才能支撐學業,如今已經有幾個月
不曾給夫君寄過錢去,想必他生活一定萬分窘迫,哪裡還敢亂花錢?我小時候學
了幾天琴曲,便一邊趕路,一路上彈琴唱曲換錢,雖然過得苦了一些,可是自己
少花一文錢,日後夫君便能多一文錢,便不覺得苦了。」

  顧雲揚低頭眼看著謝玉娘身上衣服雖然乾淨,卻顯然已經不知穿了幾年,邊
角處都磨出了毛,打著補丁,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臉頰蒼白,少見血色,眼
神卻明亮得灼人,一臉幸福神情,心中暗自敬佩,便道:「徐夫人辛苦了。我身
上倒是還有些錢財,如果你不嫌棄,便送給你,買些衣物吃食。」

  謝玉娘心中一動,立刻答道:「不敢讓恩公破費。你今日出手相救,對妾身
已經是大恩大德,哪裡還敢讓您破費錢財?」她終究是對顧雲揚有些戒心,不肯
接受錢財饋贈,以防生出事端。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又過了一會兒,才見雪兒和安安騎著馬趕上了,
一見面雪兒便叫道:「師父,你怎麼跑的這麼快?我緊著追都沒追上,你看,這
一路顛簸得安安都哭出來了。」

  安安緊緊抓著雪兒的衣服,小臉上猶有淚痕,卻一邊抽著鼻子一邊道:「才,
才沒有哭出來。」眼看她掙扎著要下來,顧雲揚慌忙上前,伸手將她抱下馬來。

  有歇息了一會兒,謝玉娘起身施禮道:「今日被恩公搭救,妾身感激不盡。
我們要趕往洛北府去,不敢勞煩恩公相送,就此別過。」

  顧雲揚遲疑了一下,正要點頭,雪兒瞧著他的神色,卻忽然咯咯笑出來,走
到近前拉住謝玉娘的胳膊:「真巧了,玉娘姐姐,我們也要去洛北府呢,正好同
路。姐姐,那周家人在許安很有權勢,說不定會派人追上來,咱們一起走,路上
也好有個照應。」

  謝玉娘眉頭一皺,隨即舒展開。她對顧雲揚心中有顧慮,對雪兒卻是印象極
好,稍稍考慮了一下便點頭道:「也好,既然是順路,便一起走也無妨。」她向
著顧雲揚斂裙施禮道:「如此,還要有勞恩公一路照顧了。」

  「啊呀,都這麼熟了,姐姐怎麼還恩公恩公的叫?太見外了。師父姓顧,名
字上雲下揚。姐姐您多大年紀?二十二歲,嘻嘻,比師父還大呢。您只管叫師父
名字就好了。」

  謝玉娘微笑道:「這可不可,怎可直呼恩公的名諱?」說著向著顧雲揚看了
一眼,隨即微微垂下目光道:「恩公,我年紀比你大一些,便斗膽叫你一聲『弟
弟』可好?」

  顧雲揚急忙施禮道:「如此稱呼最好,那雲揚便冒昧管你叫聲姐姐了。」

  兩人重新以姐弟身份見禮,謝玉娘又讓安安以晚輩身份見過禮,口稱叔叔。
輪到了雪兒,她卻不肯管謝玉娘叫姑姑,只是一個勁道:「不行不行,剛才還叫
姐姐呢,怎麼一眨眼功夫我輩分小了一輩?我還是管你叫姐姐的好。」她如此堅
持,兩人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隨她去了。

  確定了姐弟身份,顧雲揚和謝玉娘之間尷尬化解了不少。眼看天色要晚了,
四人繼續趕路,顧雲揚讓謝玉娘上馬,自己牽馬而行,雪兒和安安共騎一匹馬,
向著洛北府方向走去。

  許安城中,自周正虎被人抬回了府中,全府上下頓時亂成了一團。

  早晨出去時候還是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回來時卻斷了一條胳膊,下身又受了
重創,經大夫診治,恐怕是以後難以人事了。府中下人們心中暗暗叫好,臉上卻
不敢露出一絲高興神色,反而一個個緊繃著臉,裝著傷心和憤怒的樣子。

  有人假裝傷心,自然也有人真的憤怒。哪怕隔著幾層院子,仍然可以聽到一
個尖利刺耳的女人一邊嚎啕大哭,一邊一聲聲的喝罵:「我苦命的兒子啊,是哪
裡來的惡徒竟然傷了你?張權,李勢,你們兩個沒用的廢物,怎麼不知道保護好
少爺?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打成這樣,最後連兇手都沒抓到,你們,你們兩個是不
是跟那兇手是串通好了的要謀害你家少爺?」

  「夫人,不是我們不盡力,實在是那兇手武功太厲害,我們——」

  「閉嘴!你們兩個沒有用的東西!少爺傷的這麼重,你們兩個怎麼全手全腳
的回來了?一定是你們貪生怕死,不肯出力保護他。你們給我等著,看我不讓捕
快把你們抓入大牢,打折你們的腿?」

  張李兩名家將躬身站著,被身前衣著華麗的中年女子指著鼻子一陣罵,頭低
低的垂下,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聽著那女子罵得越來越不像話,座上的周老爺終於忍不住了,咳嗽了一聲,
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放肆!越來越胡鬧了,趕緊給我回後宅去,少在這丟人現
眼。」

  「我丟人現眼?」中年女子回過身,憤怒得連聲叫嚷,聲音尖利刺耳:「老
東西,那可是你的親兒子,如今斷了條胳膊,子孫根都費了,你還有心思坐著?
還不趕快報官,把兇手抓住一刀殺了?」

  聽著老婆這麼撒潑,周老爺一陣頭疼,他中年時娶了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髮妻死後便將她扶正,平日裡寵壞了,如今還不覺得,此時被她這麼一陣亂嚷嚷,
真是心中又氣又無奈,沖著張李兩名家將好言安慰幾句,讓他們下去養傷,才轉
頭對老婆道:「還不是你一直放縱虎兒,平日裡欺男霸女的到處作惡,如今才糟
了報應?你還不自省,要鬧到什麼時候!」

  周夫人立刻叫道:「什麼叫我放縱的?欺男霸女,這是說自己的兒子的話嗎?
不過是幾個鄉下丫頭,能入了兒子的眼進咱們府是她們的福分。老東西,你倒是
想想辦法追拿兇手啊?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孩子受了委屈連屁都不敢放?」她抬
頭看了看旁邊角落裡坐著的少女,立刻挑著眉毛罵道:「還有你這丫頭!你不是
在水雲劍派學了一身好武功了?自己的哥哥被人傷成這樣你連句話都不肯說。雖
然不是一母所生,他也是你親哥哥!你個賠錢貨,回了府裡還穿著道袍,這是要
噁心誰呢?早就應該把你嫁到王偏將府上,省的在老娘面前看著鬧心!」

  「閉嘴!!」周老爺狠狠一拍桌子,茶壺茶碗亂顫,雙眼圓睜,嚇得周夫人
脖子一縮,聲音頓時低下去,嘴裡嘟嘟囔囔,卻不敢再繼續放肆下去。

  角落裡的少女身穿杏黃色道袍,一頭烏髮盤在頭上,面容清麗脫俗,眉目如
畫,身形微微偏瘦,卻是冰肌玉骨,盡顯婀娜,只是安靜的坐著慢慢品茶,卻如
同一眼清泉,別有一番動人心魄的魅力。桌上放著一柄長劍,造型古樸,一隻手
掌輕輕搭在劍鞘上,雪白修長的手指仿佛玉石雕琢一般,如霜似雪,實在是上天
所賜無與倫比的造物。

  哪怕是被後母這一陣夾槍夾棒的喝罵,少女臉上也沒有一絲惱怒或者急躁神
情,低垂的睫毛微微顫抖幾下,感覺到父親的目光掃過來才抬起頭,兩隻眼皂白
分明,仿佛天空中星辰落入眶中,微微一笑,不發一言。

  周老爺怔怔的看著女兒,老半天才歎了口氣:「蘭兒,你繼母說話有些不中
聽,你不必放在心上。」

  少女只是淡淡一笑,微微低頭,脖頸後面露出一片雪白:「女兒知道,不會
介意的。」

  周夫人氣哼哼的出了幾聲怪聲,被老爺目光一掃,立刻沒了聲音。

  「只是,哪怕正虎不肖,終究是我的兒子。砍了一條胳膊也還擺了,卻還敢
廢了他的命根,手段何其酷毒!你去,把兇手找到,抓回來。」

  少女起身,恭敬的施禮,臉上卻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是,女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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