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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送交者: zhoujin[游侠] 于 2017-05-16 21:32 已读 2677 次 1 赞  

zhoujin的私房频道

回答: 六朝云龙吟 38 第五至第八章 由 zhoujin 于 2017-05-16 21:29

第六章

  南宫。玄武门外。

  「光」的一声,霍去病将灌满鲜血的头盔扔在地上。

  刘建军对长秋宫的进攻,可谓金鼓震天,声势浩大,结果只是佯攻,根本就
没几个人。

  他带着长水军的精骑突袭凉风殿,却只扑了个空,刘建早已移驾北宫。紧接
着复道失火,两宫震荡。金蜜镝看破刘建军佯攻的虚实之后,一改稳健的作风,
羽林、期门诸军尽出,狂飙突进,一举夺回玄武门,并且与被困在平朔殿的隶徒
联络上,合兵一处。

  刘建军的主力已经移往北宫,此时两军隔着两宫之间的广场遥遥对峙。洛都
城内,通连南北二宫的复道长近七里,除去宫内的引桥,两宫的距离四里有余,
此时双方各自前出一里布阵,两阵之间相隔两里,视力差一些的,连对方的人影
都看不清楚。

  霍去病单骑立在阵前,他扔下头盔,解下创痕累累的铁甲,接着是被鲜血浸
透的锦袍,衣内御寒的狐皮褂,贴身的布衣……裸露出精悍的上身。他胸前被利
箭射中,箭矢已经拔去,留下一个酒盅大的伤口,兀自渗血。

  风雪卷过,霍去病纹丝不动,他只穿着一条血红的纨裤,精赤着上身骑在马
上。他身型矫健,肩宽腰窄,从后面看来,如同一个倒三角,结实的肌肉犹如钢
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扔下甲衣,霍去病没有换上新甲,而是拿过一只皮囊,将凉水兜头浇下。然
后抄起一条布巾,在两军阵前慢条斯理地擦去身上的血迹、汗水、烟尘……

  对面的刘建军悍然打出天子旗,被吕奉先斩断的旗杆被重新接过,还有些摇
摇欲坠。此时旗下的御驾只是一辆空车。苍鹭所乘的轻车位于御驾之前,他一手
扶轼,一手握着铁如意,立在伞盖下,静静观察对手的布阵。

  在他身前,三千军士在北宫朱雀门前摆成一个偃月阵。最初被刘建收买的中
垒、虎贲、步兵诸军连番血战,早已经被打残,眼下全部加起来,能够上阵的还
不到八百人。三名北军校尉中,刘箕、刘子骏被杀,仅存的步兵校尉刘荣为流矢
所伤,此时以新任的虎贲校尉陈升为主将,带领残兵聚在旗下,作为中军。两支
来自晴州的佣兵团也被置在阵前。相比之下,这两支佣兵团一直没有经历恶战,
反而趁着宫中的混乱大发横财,不但人马齐全,士气也最足。

  因为吕忠遇刺,而选择归附刘建的越骑军本是汉军最精锐的骑兵,但在阿阁
与吕氏乱军血战连场,伤亡惨重,眼下还能够作战尚不足百骑,不得不与唯一编
制还算完整的屯骑军合编一处,被布置在战场右翼。在这种大范围的战场上,骑
兵是用来迂回和包抄的不二之选,也是苍鹭此战决胜的杀手镧。

  越骑和屯骑两军原本的主将分别是吕忠、吕让,此时两人的首级都在宫门外
挂着。刘建多次暗示,想派心腹掌管两军,但苍鹭置若罔闻,最终也没有安排主
将,而是由他亲自指挥。

  左翼则是刘建召募的门客家奴等一批乌合之众,这一支人数最多,论数量几
乎占了刘建军的一半,但战斗力与北军精锐相比,不啻于云泥之别。这会儿能够
拉出来老实布成阵列,已经很对得起砸下大笔赏金的刘建了。

  苍鹭同样没有指望这批芜杂之众的战斗力,让他们上阵,无非是充个人数而
已。至于主将,则如刘建所愿,指派了他的心腹魏疾。

  对面列出的阵型让苍鹭很不舒服,他们没有拉开战线,而是羽林天军在前,
隶徒在后,摆出一个锋矢阵型。

  在苍鹭看来,把两支完全不同的兵力强拧在一处,又摆出这种阵型,完全是
在瞎胡闹。一旦前军受阻,后军进退两难,不用打就会自乱阵脚。况且后面的隶
徒还不是什么正规军,装备都不齐,连披甲的都没有几个,自己只要派出屯骑军
袭扰,一轮骑射,就能让他们崩溃。

  对手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自己本来应该觉得庆幸,可苍鹭心里始终有些不
妥当——自己的对手可不是什么新丁,而是车骑将军金蜜镝。他难道不知道这种
阵型就是个笑话?即便羽林天军战斗力更在越骑军之上,一举击穿自己的中军,
那又如何?自己背后可是北宫的城楼,羽林天军真杀到城下,难道还能把城墙撞
塌?最终的结局只会碰壁而还,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既然阁下求死,不妨送汝一程。苍鹭计较已定,不再犹豫,举起铁如意,往
鼓上重重一击。

  陈升拔出长剑,往前一指,「出战!」

  虎贲军的战车从阵中驶出,步卒紧随其后,缓缓往对手逼去。

  霍去病擦干坐骑身上的汗水,然后丢下布巾,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矛,双膝一
夹马腹,跃马而出,振臂呼道:「破敌!」

  「破敌!」

  近千名羽林天军同时催动战马,蹄声犹如雷霆,震彻天地。

  金蜜镝并没有在留在阵后观望,而是与长秋宫的期门武士一道披挂上阵,紧
跟在羽林天军之后,位于隶徒之前。己方布阵的不足他比苍鹭更清楚,他选择锋
矢阵型的原因只有三个字:不得已。

  假如有选择,金蜜镝肯定会摆出堂皇之阵,在攻守中耐心地寻找机会,以最
稳妥的方式击败对手。但就像他夺回玄武门后,不等军士休息,就立即出兵决战
一样,他此时已经没有更多选择。

  试想两军鏊战之际,两宫同时下诏,甚至皇后的凤驾直接出现在刘建军中,
下诏讨逆,不说己方会不会军心涣散,兵无斗志,金蜜镝自己都只能自缚认命。
所以他只能摆出锋矢阵型,以最猛烈的姿态,在第一时间全力出击,速战速决,
免得夜长梦多。

  两军虽然都已经苦战多时,一旦交锋,仍然悍勇无比。两支军队的前锋狠狠
撞在一起,刹那间血肉横飞。霍去病一马当先,闯入敌阵,他转动长矛,右手握
住矛尾,左手按住枪杆,一记斜刺推出,锋利的长矛从战车的驭马左眼刺入,透
颅而过,从它右眼钻出。

  驭马轰然倒地,疾驰的战车立刻侧横过来。战车上三名甲士一人执辔,另两
人挥戈朝霍去病攒刺,可霍去病已经拔出长矛,头也不回地往后杀去。

  苍鹭的击鼓声突然一变,变得刚劲而峻急。右翼的屯骑军闻声出阵,他们催
动坐骑,先是小跑,然后速度逐渐加快,最后狂奔起来。

  屯骑军没有选择与兵强马壮的羽林军一较高下,而是在战场上划了个弧形,
绕到羽林天军背后,兵锋所指,正是位于两军之间的金蜜镝。

  战场位于两宫之间,地势开阔,苍鹭又有意压住鼓点,让中军放缓速度。仅
仅是速度的变化,金蜜镝选择锋矢阵型的弱点和恶果便暴露无遗——羽林天军的
骑兵高速冲刺,而后军的隶徒全是步卒,虽然有金蜜镝亲率的中军居中维系,但
两军仍不可避免的越拉越开,直到暴露出致命的空当。

  长水军的胡骑在金蜜镝两侧游弋,充作护卫,见屯骑军扑来,他们远远便张
开角弓,不射人,专射马。金蜜镝的中军则开始加速,在发现露出空当之后,金
蜜镝没有再试图用手中微薄的兵力进行补救,而是果断地抛弃了后军。

  陈升手心里全是汗水,他属于天子近臣一系,也是最早遭到吕氏攻讦,被迫
去职的倒霉鬼。天子驾崩,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指望了,谁知入宫吊祭时,正逢
江都王太子起事,自己被困宫中。在乱军胁迫之下,陈升半推半就向刘建效忠。
结果阴差阳错,反倒成了从龙的功臣。更因为他曾经担任过射声校尉,论起军中
资历的深厚,在刘建招揽的臣属中数一数二。一番风云际会,一个不起眼的去职
罪臣,竟然成了新君倚重的主军重将……人生的波谲云诡,真不知从何说起。

  更让陈升没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与车骑将军金蜜镝刀兵相见,
而此时向自己杀来的,竟然是霍家人——自己担任书佐时,偶尔遇到霍大将军,
都只能退避道旁,望尘舞拜。即便担任射声校尉,也是膝行见礼,连做梦都没想
过,有一天会与霍大将军为敌。

  眼看着霍去病越逼越近,陈升心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久闻霍少将军英雄无
双,今日一见,果然人中之龙。他双手持矛,口中咬着一柄短刀,仿佛是从血海
中杀出的一样,精赤的上身洒满鲜血,跨下的坐骑也是浑身浴血,奔驰间,在雪
地上洒下大片大片的血花。

  由中垒、步兵、虎贲组成的中军最早投入战场,连日来无阵不与,虽然是汉
军精锐,极耐苦战,但已经是久战之余的疲蔽之师,更慑于霍氏在军中的威名,
几乎无人敢撄其锋芒。一开始还有人上前阻拦,但霍去病连斩数敌,余下的纷纷
退避——甚至都没人朝他放箭。虽然霍去病已经深入阵中,放箭容易误伤己军,
可连他的坐骑也毫发无损,这已经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

  眼看霍去病离自己只剩十余丈,陈升觉得自己手都在抖,他鼓起最后一丝勇
气,挥剑叫道:「步兵军!列盾阵!」

  虽然一片慌乱,汉军依然令行禁止。步卒举起盾牌,列成一道横阵,牢牢挡
在陈升的战车前。陈升刚松了口气,却见霍去病丝毫没有减速,而是迎着盾阵直
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一磕马刺,坐骑嘶鸣着腾空而起,越过盾阵。

  陈升愕然张大嘴巴,然后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仿佛一直飞上天
际。

  霍去病一矛刺倒中军主将,错马相过时,顺势取下齿间的短刀,斩下陈升的
首级,挂在长矛上,高高举起。

  身后的羽林天军士气高涨,狂呼道:「万胜!万胜!」

  苍鹭面无表情,汉军对霍氏心存顾忌,但他手中有的并不仅仅是汉军。

  随著「隆隆」的鼓声,来自晴州的佣兵团蜂拥上前。这些视金铢为信仰的汉
子刚刚接到赏格:斩杀此人者,立赏千金!

  一千金铢,足够寻常人一辈子的花销。即使挥金如土,也能过好几年痛快日
子。刀口上讨生活,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这样的重赏,足以让所有的佣兵为之疯
狂。

  比起佣兵的狂热,苍鹭此时格外冷静。前面的羽林天军已经与中军厮杀在一
起,屯骑军也绕到对方侧翼,正在攻击金蜜镝的中军。此时唯一的危险就是己方
的中军支撑不住,在金蜜镝败北之前,就被羽林天军击溃。

  天子驾崩之后,两宫连番血战,但无论局势有多危险,苍鹭始终都把屯骑军
扣在手中。此时,他终于把这张底牌打了出去。加上编入的越骑军,屯骑军总兵
力将近八百,而抛开长水军不提,金蜜镝的中军不过四百余人。即使那帮混杂了
各种宫卫的中军都能以一敌二,自己还多出八百匹马。

  武库被大火焚烧一空,那些步卒连拒马都没有,平地对攻,踩也把他们踩死
了。

  眼看屯骑军就要攻破对方中军的防线,一条大汉从金蜜镝身边大步抢出,挥
刀将一名屯骑军斩落马下,然后挡住另一名屯骑军刺来的长戟,左手一翻,从腰
间数把长刀中拔出一柄,拦腰将对手斩成两段。他虽然只是步战,却骁勇异常,
如同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赵充国,车骑将军府中长史。不愧是被称为万人敌的猛将。但终究只是匹夫
之勇而已。

  苍鹭拔出一面令旗,往左面一指。

  那帮乌合之众也该出动了,只要把他们投入战场,即便是一两千头猪,羽林
天军也得费一番手脚才能杀尽。能给屯骑军争取一点时间,这些家奴全死光自己
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左翼的魏疾看到旗号,向苍鹭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家奴吩咐几句。

  苍鹭收回目光,重新注视羽林天军,仔细寻找他们的弱点,不时瞟一眼金蜜
镝的中军和后方隶徒之间的距离。那些隶徒显然也知道局势不妙,正极力追赶,
以至连基本的阵型也无法保持。照这样的速度,等他们投入战场,也只会变成一
盘散沙,全无威胁。

  忽然身边一阵喧哗。苍鹭不屑地冷哼一声,霍去病再剽悍,终究不过是匹夫
之勇,两支佣兵团,杀他十次也尽够了。

  苍鹭随着瞥了一眼,却发现身边的军士们,没有一个去留意正与佣兵血战的
霍去病,而是齐齐扭头,望着左边。

  苍鹭转过头,瞳孔猛然收紧。

  左翼那帮乌合之众正在移动,但不是投入战场,而是向后,潮水一样退入朱
雀门。

  以苍鹭的镇定自若,此时也仿佛被人迎面重击一棍。左翼军士的数量占了己
方总兵力的一半以上,他们突然退出战场,不但使得双方兵力逆转,更将自己左
翼彻底暴露。

  苍鹭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金蜜镝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果然,长水胡骑已经转向,徒步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都侯剑戟士一拥而
上,用血肉之躯截住屯骑军的铁骑。摆脱纠缠的长水胡骑挥舞弯刀,狂呼着扑向
左翼的空当,最前面一人须发斑白,竟是金蜜镝亲自来战。旁边的赵充国迈开大
步,疾如奔马,紧紧护在金蜜镝左右。

  苍鹭薄膜一样的眼皮飞快抖动着,无数兵法、战策、谋略、诡计、诈术……
一瞬间涌入脑海,宛如一团璀璨的烟火不断绽放。

  可是他找不到一条策略能扭转局势。也没有一条计谋能把魏疾带走的军士重
新召回来。

  他终于明白战前刘建为什么颁下诏书,声称跳踉之徒,犹举螳臂,命中大夫
魏疾尽讨之——在刘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螳臂挡车的跳踉小丑,要被「尽讨
之」。魏疾并没有亲自出马来讨伐自己这个跳踉之徒,他只是放开左翼,任由自
己的螳臂去挡金蜜镝的铁骑。

  苍鹭握着铁如意的手掌僵在半空,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人抽干,脸色越来
越苍白。忽然他身体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向后倒去。

  「呯」的一声,铁如意掉在车上,然后滚落雪中。

  …………………………………………………………………………………

  刘建并非第一次踏进永安宫,但当日那个好不容易才能入觐的诸侯太子,此
时摇身一变,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让刘建遗憾的是,往
日自己费尽心思巴结的太后居然不在,否则观赏她此时的表情,会是一种莫大的
享受。

  刘建的亲信已经将永安宫清理一空,原有的宫人内侍都被驱往别宫。当初随
吕雉前往寝宫的心腹尚有一些被羁押在宫内,但天子圣明,察觉到这是剑玉姬等
逆贼的阴谋,妄图把一批充满敌意的奸细留在宫内,于是下令全部诛杀。

  刺鼻的血腥气与宫中椒兰、脂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刘建心神舒畅,仿佛
又回到自己远在江都的宫苑。

  宫前的捷报已经传来,眼下的局面一片大好,那帮试图挟制天子的匪类尽遭
天谴。北军伤亡惨重,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把他们扔给金蜜镝,回头一并讨平,
也免得自己再找理由把他们统统灭口。

  金蜜镝虽然屯兵宫外,但与姓苍的匪类大战之后,他手中能动用的人马不过
一千余人,自己在北宫的家奴也有此数。魏疾的战策谋略更在苍鹭之上,有他坐
镇指挥,完全可以支撑到勤王之师到来。

  若非绣衣使者江充投降,自己还不知道吕氏仍有后着。太后下诏将破虏将军
董卓调到伊阙,作为最后的底牌,结果来不及出手,吕巨君就全军覆没,连太后
也彻底倒台。这张底牌也就此易手,成为自己最大的倚仗——连仙姬都不知晓。

  那个破虏将军不过一介武夫,见识短浅,何况太后已然失势,他不向自己效
忠,还能如何?到时随便给他一点赏赐,就足以让他肝脑涂地了。

  金、霍二人执迷不悟,殊为可恨!两个过气的老东西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自己一道圣旨,即刻就能讨平。

  刘建登上阶陛,四下环顾片刻,然后坐在御榻上,指着阶陛下方,颇有感触
地说道:「朕当日就是在此拜见的吕雉。」

  成光摸了摸身下的锦垫,掩口笑道:「此处便是太后凤臀坐过的呢。」

  刘建哈哈大笑。

  「待太后归降,就让她来此拜见陛下。」成光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到时臣
妾要她除去冠服,裸身跪拜,好生看看太后的身子有何不同。」

  想到那具黑色宫装遮掩下的高贵肉体,刘建心下一团火热,如今南北二宫皆
为朕所有,吕赵二后若是识趣便罢,若是不识趣……刘建想想就觉得兴奋。

  刘建越想越按捺不住,「张恽!」

  张恽扑地跪下,「奴才在!」

  「朕已然入主北宫,一众宫眷,为何不来拜见朕呢?」

  「奴才这就去传旨!」

  刘建微微颔首。

  张恽刚刚退下,一名内侍小跑着进来,在阶下叩拜道:「启奏圣上,有人求
见。」说着捧起一块玉佩。

  近侍接过玉牌,呈到天子面前。

  看到玉佩上的「广源」二字,刘建有些疑惑,「这是谁?」

  成光接过玉佩,笑道:「这广源行也不是外人,仙姬历年拿来的钱铢,倒有
一半是广源行所出。没想到他们会在宫里。」

  「一个商贾而已。」刘建不以为然地说着,准备打发他们离开。

  成光道:「广源行身家丰厚,圣上不妨见见。」

  刘建想了想,「召他进来。」

  一个面目痴肥的胖子进来,远远对着御榻跪拜,口呼万岁。

  「我见过你。」成光道:「你不是跟仙姬在一起吗?」

  那胖子闻言泣下,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哀声道:「求娘娘救命!」

  「出了什么事?说吧。」

  「小的庞白鹄,是广源的执事……」

  庞白鹄一番哭诉,听得刘建与成光面面相觑。

  原来寝宫的变故并非遭到吕氏死士的刺杀,而是内讧。剑玉姬和齐羽仙谈笑
之间突然向盟友出手,各家情急之下,被迫联手,最终众败俱伤,参与刺杀吕雉
的势力几乎死伤殆尽。庞白鹄侥幸逃生,见天子驾临,才出来拜见。

  至于火拚的原因是晴州商会决意向天子效忠,与各家一同辅佐圣主。剑玉姬
却想把天子控制在手中,试图独占利益,由此引发矛盾。广源行痛定思痛,决定
与剑玉姬等人分道扬镳,全力支持天子。

  「我广源行发誓:从今往后,唯天子之命是从。不仅如此,除商税之外,每
年还将向少府进献十万金铢。」

  商税进的是国库,进献少府才是往自己口袋里塞钱。这等好事,刘建自然笑
纳。

  「难得商贾之中,有尔等忠义之辈,朕心甚慰。」虽然看不起晴州那帮利欲
熏心的商贾,但瞧在金铢的面子上,刘建还是温言勉励了几句。

  庞白鹄视线与成光一触,各自分开,「小的还有一事禀告圣上。」

  「哦?」

  「剑玉姬动手之前,小的听她手下的使者传讯,说他们劫持了长秋宫的赵皇
后,正从密道送入北宫……」

  刘建霍然起身,「哪条密道!」

  …………………………………………………………………………………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挂上旗杆,薄膜般的眼皮半垂下来,失去生命的瞳孔已
经扩散成一片模糊的阴影,依稀透出茫然和不解。

  就像他不明白金蜜镝为何会选择一个拙劣的阵型一样,苍鹭无法不理解魏疾
为何会在此时撤军,把自己出卖给敌人。难道他们不明白,自己头脑中的兵法是
他们获胜的唯一希望吗?自己一死,他们还怎么抵挡金、霍两人的铁骑?就靠那
些猪一样的家奴?

  我还有很多兵法和计谋没有来得及施展啊。苍鹭用目光不甘地叹息着。

  「这个蠢货。」

  霍去病懒洋洋靠在马鞍上,席地而坐,两名投降的军司马跪在他脚边,给他
擦拭靴上的血污。

  吕奉先道:「为什么不让我上?」

  霍去病道:「你也是个蠢货!」

  「我才不蠢呢!」吕奉先左右看了一圈,「你们打完了吧?」

  「怎么?」

  「给我一队人马。」

  霍去病斜眼看着他。

  「我去杀江充!」吕奉先气恨地说道:「那个狗贼,竟然背叛我!要不是他
带人投降刘建,我们才不会输呢!」

  「来人啊!」霍去病道:「把吕少爷的嘴巴给缝上。」

  吕奉先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巴道:「干嘛!」

  「免得你死在那张破嘴上。」霍去病骂道:「还他妈连累我!」

  生死关头,魏疾突然带着超过半数的兵力撤出战场,金蜜镝轻骑突进,战事
已成定局。赵充国一马当先,斩杀刘建军主帅,刘建军中军随即崩溃。

  魏疾紧闭宫门,龟缩不出,残余的北军士卒尽数归降。那两支佣兵团原以为
能拿下霍去病,大发一笔横财,谁知局面一溃千里,反而被羽林天军剿灭近半,
余下的四散奔逃,有几个身手高明的,试图跃上城墙,反而被城上的刘建军放箭
逼退。

  战局的变化让霍去病也觉得目不暇接,刘建与苍鹭貌合神离并不是秘密,将
佣兵团排斥在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连北军精锐都弃如敝履,真不知道他哪
里来的底气。

  越骑、屯骑原属吕氏嫡系,刘建有所提防也说得过去,中垒、步兵和虎贲这
三支北军,可是一开始就追随刘建的,他竟然也一并弃之。难道他真打算倚仗那
帮门客家奴守卫宫城?

  大胜之余,金蜜镝依然浓眉紧锁。刘建以舍弃手中整个北军为代价,使得苍
鹭兵败身死,可见其狠决。也许他只是为了剜除毒瘤,才不惜自断一臂。偏偏歪
打正着,保留了大部分兵力,让自己一战决胜,全歼其军的布置成为泡影。

  最让他担心的是赵皇后没有出现。假若赵皇后尚未屈服,那么自己必须立即
开始攻城,可军中缺乏攻城武器,要打下北宫,绝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的。而
另一种可能就更危险了——刘建另有倚仗,即便抛弃北军和昔日的盟友,也有十
足的把握获胜。

  果真如此,刘建的倚仗也就呼之欲出了。

  金蜜镝道:「江充的下落找到了吗?」

  「属下方才问过。」赵充国道:「吕巨君那逆贼自焚前,江充就率军投降了
刘建。但投降不久,有人看到他被五花大绑地带走。」

  金蜜镝沉默片刻,「董卓确实到了伊阙?」

  赵充国谨慎地说道:「我是听卢五这么说的。不过让我说,董破虏也许会听
太后的,但不一定会上刘建那小子的贼船。」

  「子都!」

  冯子都瘸着腿过来,「末将在!」

  「将此间之事转告大将军。」金蜜镝道:「请大将军下令,召诸将军即刻入
京,为天子服丧。随从以十人为限,违令者,以军法行事。」

  冯子都复述了一遍,然后翻身上马,往尚冠里驰去。

  金蜜镝望了眼城楼,「准备攻城。」

  赵充国一挺胸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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