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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琴聲悠揚(03-04)
送交者: 笨蛋英子[♀★★声望品衔9★★♀] 于 2017-11-27 4:48 已读 3963 次 1 赞  

笨蛋英子的私房频道

回答: 嫐 作者:voxcaozz 由 笨蛋英子 于 2017-11-27 4:45

第一部:琴聲悠揚(03-04)
                                    第三集 殺雞逮魚(3)

    王宏瞪大眼睛目睹著眼麼前發生的這一切,心道:「都說楊哥的彈弓子打得
好,沒看見前兒還真以為他是在吹牛逼,這回總算讓我開眼了!」嘀咕了會兒,
忙收了心思,王宏兩眼不斷從房山處小心翼翼踅摸著,生怕哪家哪戶跑出人來發
現了他,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緊接著楊書香跨前一步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粒鐵珠子,眼瞅著那只花公雞歪
歪斜斜地撲騰起翅膀朝著地頭這邊飛來,移動中揚手又射了一發,還別說,楊書
香的彈弓準頭還真就不是蓋的,打完事兒他看也不看,撒丫子就朝南邊的樹林裡
跑了下去……

    「楊哥,你可真牛逼啊!」跑出了一百多米,楊書香放慢了步伐,後趕上來
的王宏呼哧帶喘地提著抽搐不已的公雞叫喊著,以防萬一,書香回頭望了一眼身
後,見四野空曠沒人追來,忙說道:「就快到窯地了,緊走些,到了那之後咱們
踅摸個狼窩避風,回頭給它包上,咱也嘗嘗這叫花雞的味兒!」

    哥倆悶頭走路穿過了小樹林,眼前一片遼闊,一個碩大的鬥坑便擺在了楊王
二人的眼前,一望無際,又深又廣,這裡就是楊書香嘴裡所說的窯坑。

    說是窯坑,其實這裡就是個磚瓦廠,叫白了才稱呼為窯地或者窯坑的,就是
專門燒窯煉磚的地方,再直觀點說,那就是誰家蓋房子壘棚子下個豬圈啥的需要
用磚瓦了,就到這裡來買,就是這樣一處販賣磚瓦的地界兒。

    窯地,在大肆挖土煉磚兒的情況下形成了一個方圓差不多十來頃地的大坑,
坑裡存了水之後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窯坑了。

    昔日裡人頭攢動,成群結隊的撞窯工人在排房裡不斷進出,隨著馬車、手扶
和拖拉機的影子把燒好的青磚紅瓦陸續運送出去,曾在八十年代紅火一時,如今
四周的土地早已到了挖掘極限,再不能撞窯出磚,也就散了火。

    頭些年這地界兒被人在寬闊的水面上撒了魚苗,可因為這窯坑的底兒實在太
深,弄來弄去收不上成本也就荒了下來,別看也時常有人過來照兩眼,實則就是
個擺設,成了雞肋,在夏天反倒成了二八孩子們的天下,時常過來捉魚逮蝦。

    在一處斜坡不是特別陡峭的地兒落腳,書香和王宏緩緩溜了下去,正因為這
裡的坡勢較緩,所以四周的葦子早已被人割光,留出了一片五六米的開闊地兒,
把個窯坑瓦藍泛白的冰面敞露出來。

    踅摸中,書香揚手一蔔楞,指著一旁東倒西歪的灰白色蘆葦叢說道:「那邊
有個狼窩,過去看看!」走下去扒拉著枯黃的蘆葦,書香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頭前,
很快就到了斜坡下的狼窩(能容納人的半封閉小土洞),看著眼前那狼窩又被風
又隱蔽,簡直再好不過,便對著身後的王宏說了句:「咱就在這吧!」

    隨後哥倆四處找尋來一些幹樹枝,又在蘆葦蕩裡搜尋到幾塊破棺材板兒,準
備妥當,一起放到了狼窩處,隨後便跑到了冰上。

    楊書香賊呼著腳下的冰,使勁兒跺了跺,並未聽到冰炸聲響,心裡就有了底
了。他瞟著不遠處打好的淩眼,估摸是那溝上村的人下網時打的,心裡便有了計
較,於是沖著王宏一指說:「邊上的冰夠結實,只要咱們別過那界就行,真格的
今兒下午還踅摸不著一條半條?」

    說話間走出十多米,楊書香就看到了冰層下面有一影影綽綽的東西,在半透
亮的冰下一動不動。心裡一喜,楊書香朝著王宏蔔楞著手說道:「過來啊,你看
見了嗎?讓咱們撞大運啦!」

    呵了一聲,楊書香用鐵釺子的粗頭狠狠地砸向冰面,試了兩下見那冰層確實
夠厚,那魚在水裡也絲毫不見動靜,於是楊書香雙手握緊鐵釺子,對著冰面開始
戳的起來。

    鐵釺子直上直下地杵,冰面上頓時濺起了無數的冰花,鐵釺子越戳越深,差
不多一袋煙的工夫,這才鑿開了一個茶杯大小的窟窿。

    見王宏嚇嚇唧唧地樣子,楊書香也知道哥們害怕腳底下禁不住而掉進水裡淹
著,便一邊掏摸碎冰一邊笑著喊了出來:「都說冰炸冰炸不怕不怕…瞅你這慫樣
兒。」這頭半句是小前兒他跟著那些大哥哥們一起玩時人家喊出來安慰他的,於
是就記在了心裡。

    直起腰,楊書香的身上早已熱乎起來,帽子一摘掛在了腰帶上,他盯著眼麼
前的成果點了點頭,隨即又鉚了鉚勁兒繼續戳了下去,窟窿越掏越大,他的身上
和鞋上也沾了斑斑點點的水漬,這時早已不在乎了,哢嚓哢嚓之下,窟窿最後被
楊書香掏成了一個鋼鋁盆大小的樣子,這才罷手。

    冰窟窿朝外緩緩湧著水,看著下面那條大魚踅微動了一下,楊書香忙低下身
子,卷起袖子把胳膊探進冰窟窿裡。甫一接觸到冰冷的河水,果真炸手,像刀割
一樣刮著皮膚,那個冷都浸入到骨髓裡。都這般時候了,去他地吧,楊書香探著
身子總算抓到了那魚,夠著腮使勁抓牢隨即緩緩向上提起。

    王宏站在一旁看著,見楊哥把那大魚從水裡撈出來,他兩眼冒光,嘴裡吸溜
一聲:「這魚不得有二三斤沉?」麻溜地就把魚鱗袋子備在了一旁,張開袋口,
把楊哥捕獲的這條魚束進了袋子。

    「一會兒把那公雞弄來,洗吧洗吧咱就給它燒了,冷不呵呵的天,這要是再
不吃上一口,非得凍成冰棒不可!」楊書香反復捋著胳膊,已然凍得通紅了,雞
皮疙瘩都起了一層。剛才他掏摸魚時已經摸出了冰層的厚度,約莫一尺半厚,這
要是禁不住人兒的話,那就沒地界兒了。

    「對呀,一時興奮倒把烤雞的事兒給忘了。」王宏說了一句,忙小跑著回到
狼窩把雞拿來。

    看著那只花雞腦袋都給打碎了,仍兀自抽搐著,奄奄一息。楊書香臉上冷笑
連連,回想起這畜生平日裡作威作福的樣子,楊書香用手扥起它的腦袋,說了一
聲:「往日裡你威風八面、耀武揚威,這回怎麼招了?你倒是鵮我啊?鵮啊!」

    楊書香用腳一踩,左手抓住雞身子右膀子一較勁,那右手拽住雞脖子一擰,
活生生就把那只公雞的腦袋從身子上扥了下來,把腦袋往冰上一扔,楊書香看都
不看便從腰上把牛耳尖刀從皮套裡拔出來,就著熱乎氣,一個開膛破肚就把雞給
宰了,又剁了雞爪子,去翅之後留下一個整雞身子,把它交給了王宏。

    這邊的楊書香提著鐵釺子圍著窯坑邊上轉悠起來,四顧踅摸著腳底下的情況,
那邊的王巨集拿著楊哥給他的牛耳尖刀在雞身上劃拉著口子,開膛破肚把內臟掏
空,又分別在雞身子和內膛裡塞了山辣椒胡椒啥的,擔心味兒不夠,又從口袋裡
把那七寶一丁剩下的料兒都拌進泥裡,等楊書香把第二條魚逮進魚鱗袋子時,王
宏已經把泥全抹在了公雞的身上。

    回到狼窩避風,小臉通紅的楊書香反復搓著手,見王宏已經準備妥當,他拿
出了洋火引著了蘆葦,一通劈柴扔在上面,這火可就打起來了,踅摸了兩塊大磚
頭子架在劈柴上,待火勢趨於平穩,這才挨在一旁坐下。

    烤著火取暖,等身體恢復過來熱量之後,楊書香叫王宏把一旁幾乎變成冰球
的泥疙瘩搬來,放在搭好的磚頭上。沒多會兒工夫,刺啦刺啦聲就傳了出來,鑽
進二人的耳朵裡。

    冰球解凍之後水落在大紅磚上,顏色漸漸變烏,架著劈柴增加火勢,紅頭的
火苗就像灶膛燒大鍋那樣,把個泥球蒸騰出一縷縷白煙。

    看著火苗燒在紅磚上,把上面因為濕泥浸透的水漬一點點燒幹,又續了幾根
劈柴,楊書香便從口袋裡把煙掏了出來。

    去年年下的二踢腳和黃煙炮都給造了,這要是有的話,嘿嘿,往河裡面一摐,
魚指定都給炸上來,也用不著四處踅摸魚了,楊書香心裡這樣想著。見收穫的成
果頗豐,也就不在乎環境惡劣,楊書香朝著王宏說道:「嗯~今兒個杠著咱們得
手,回頭咱再加把子勁兒!」王宏搓著手烤火,把手裡的泥抹蹭了七七八八,頗
為認同地回著話:「那倒是啊!」

    緊接著王宏呲牙一笑,指著老遠以外的那些個撞窯的排房說道:「楊哥,據
我所知現在這地界兒都成了搞瞎巴的天然場所了。」

    楊書香指著王宏的鼻子笑駡道:「沒事你淨琢磨這個了!」對於窯廠這片兒
的環境來說,楊書香非常熟悉,針對于王宏嘴裡所說的那些搞瞎巴的事情他也略
有耳聞,就村裡針織廠裡的女工好像就有跑過來的,但他只見過那些個女人在樹
林邊溜達,卻沒有親眼見過誰在這破窯裡幹事,便始終拿它當做一個笑話來聽。 

    話又說回來了,這年頭針織廠什麼的破鞋有的是,小趙叔就時常勾搭回家,
日子久了看得慣了楊書香也沒把這玩意當回事。

    在大拇哥上磕了磕煙捲,種著了火,楊書香吸了一口,遙望著遠方坡上那一
排排撞窯燒坯的房子,輕緩地吐出了煙花。

    那地界兒被一圈高大的楊樹包圍著,雖然冬天裡樹葉早就掉光了,也顯得更
加頹敗,但記憶裡的東西銘刻在心,那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想當初我賈大在
這上班前,可沒少帶著我和煥章來這裡玩,那便宜冰棒都不知道被咱們吃了多少,
如今物是人非,別說我賈大不幹了,現在這虧空的窯廠都他媽給起了個窯子的外
號……」

    正因為王宏提到了搞瞎巴,這才引起了楊書香的思考,繼而又聯想到窯子這
個稱謂,當然了,沒有窯子哪來的窯姐兒啊!

    「這三四斤沉的魚夠吃好幾頓的,對了楊哥,回去之後你怎麼跟靈秀嬸兒解
釋?」王宏也沒料到今兒個的收穫竟然如此之大,這麼顯眼的東西總不能說是天
上掉下來的吧,又知道楊哥家裡管得嚴,看到他似乎在想著事兒,王宏朝著楊書
香念叨了一聲。

    楊書香正走神呢,不知王宏念叨了啥,忙問了一句:「什麼?」王宏重複了
一遍剛才的話,轉悠著眼珠子楊書香的心裡便尋思起來。

    幹一票這樣的事兒確實令人無比興奮,但誰長了前後眼,哪知道就能事成?
如今得了手,事後總得擦屁股。單論逮魚的事兒,根本算不上偷,可媽媽要是知
道……尋思中,楊書香用大拇哥抹了一把鼻頭,吸了吸,隨後嘬了一口煙,低頭
時就想了:「總之,這魚肯定是得拿回家的,反正事兒是做了,怕也沒用!」

    大火之下,上面的磚已經燒紅了,貼在紅磚面上的深黑色膠泥此刻已經幹透,
泛出了一層白色,泥球上伴隨著產生出一股誘人的香味傳進鼻孔,楊書香用鐵釺
子把泥球撥轉著,忙又拾起柴火扔到火裡,穩定火勢。

    見楊哥腦袋一低,半天也沒哼上一句,王宏也沒敢再多說什麼,愣了一會兒,
他指著泥球包裹的燒雞說道:「哈~楊哥,煥章要是知道咱們弄這新式吃法,你
說他會不會眼紅,火吝咱們?」

    來前楊書香還去煥章家裡找來著,誰知道他今兒個不回來,便說道:「他沒
趕上,那也沒轍!我倒是想給他留呢,你覺著咱倆吃這玩意夠嗎?再說了,胖墩
他們不也沒過來嗎!都沒從家,趕不上怨誰!」心裡覺得有些可惜,但沒辦法,
楊書香又後著備一句:「肏,煥章這廝嘴上說是陪著我琴娘去拉白菜,誰知道二
上有沒有溜號跑去找小玉?」

    一提這搞物件楊書香的心裡就來氣,要不是因為煥章搞物件而放棄了學習,
何至於成績那麼操蛋,幫也幫了,自己個兒死拉活拽硬是沒把兄弟提溜上來,擁
給這個他都覺著對不起趙大和琴娘了。

    想著就鬱悶,楊書香把手裡的煙屁一摔,又從口袋裡把香煙拿了出來。

    王宏見楊書香又拿出了牡丹香煙,忙從棉猴兒內裡的口袋掏出一盒希爾頓,
楊書香看了之後一把搶了過來,質問道:「沒開包呢!哪來的?」

    王宏諂笑,小聲說道:「從我家拿來的。」

    楊書香一臉疑惑:「你爸你媽抽這煙?不便宜啊!」

    王宏他爸他媽分別在鐵廠和針織廠上班,是掙錢,可過日子誰會買這五塊錢
一盒的煙抽。

    前後打量著王宏,楊書香詐道:「我說你這煙的路子不是好來的吧?」因王
宏家挨著鐵廠和針織廠,又知道他時常爬牆頭跑到裡面行竊,楊書香才這樣說的。

    「我這個人耐多嘴,好了壞了的你己個兒想想,咱可得萬事小心,可千萬別
讓人家逮著了!」之前當著鐵蛋點了一回王宏,這次又見王宏低頭不語,顯然被
己個兒說中了心事。拍著王宏的肩膀叮囑著他,本來不願多嘴,但哥們弟兄在一
塊,不提醒一句又在心裡不落忍,便再次警告起他。

    沉默中,楊書香撕開了希爾頓煙盒的塑膠包裝紙,從裡面抽出了一根香煙。
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沖王宏點了點頭:「嗯~味兒還不錯啊!」

    希爾頓香煙的煙絲著實,勁頭也大,和白駱駝香煙都是那種混合型的,別看
楊書香沒怎麼抽過,但這玩意他門清。

    王宏接過楊書香送回來的煙,拿出了一根,尋思著說道:「煥章跟他媽拉菜,
他爸不是有輛麵包車嗎,怎不用汽車拉呢?」反手把煙又遞給了楊書香。

    「還真給我了?你留著吧……」笑著把希爾頓又塞進了王宏的手裡,楊書香
搖了搖頭,吐著煙圈說道:「那麵包車能拉多少?再說我趙大可不是閑著的人,
他從國外回來之後就買了車,又惦著明年翻蓋房呢,不得開車掙錢啊!」說到這
裡,便又嘬著牙花子想:「要不是趙大出國那幾年沒人約束煥章,煥章也不至於
像現在這樣兒,一門心思就他媽知道搞對象了!」

    王宏嘬了一口煙兒,口兒有點大,不住咳嗽起來,喘息勻停過後他問道:
「楊哥,你說這雞還得多會兒才好啊?」

    收回心思,不再去琢磨煥章的問題了。因為也是頭一次吃,楊書香也不太清
楚細理,就凝視著泛著白煙的泥球心裡不斷琢磨:「小說裡也沒說太具體個吃法,
我覺著還得要用小火煨一段時間吧!」用鐵釺子輕輕敲了敲泥疙瘩,見那泥球越
發乾透,楊書香忙道:「再愣會兒吧,別到時候那肉血呼淋漓的,就不好崴顧了。」

    魚鱗袋子裡已經逮了兩條大魚,既然來了,決不能白來,說什麼也得再弄它
兩條。給磚頭底下又續了幾根樹杈子,等火勢旺起來後,楊書香沖著王宏一擺手,
斜身走到冰上。他腳上穿著京子牌釘子球鞋,小跑一下就出溜開了,後面的王宏
也跟著一起出溜,直圍著邊上轉著圈跑出了二十多米才在冰下踅摸到一條撅嘴鰱
子。

    大冷天進行這戶外運動自然消耗體力,逮魚時還不覺著,一番手忙腳亂過後,
當哥倆再次回到狼窩時,楊書香和王宏都感覺到肚子有些發空。楊書香用鐵釺子
砸開硬邦邦的膠泥,去毛去皮的肥雞香味四散、熱氣騰騰地就擺在他們二人的面
前,他倆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神裡看到了欲望。

    吃是本能,最原始的欲望,尤其餓了肚子時,還管你這個那個什麼道理,先
解決問題再說,就算讓人家逮著了,那也得等吃飽了喝足了再去一邊稍著。

    隨之哥倆同時伸出手來,毫不客氣地撕扯著,就把肥雞給劈了。

    「嗯~味兒還真就不錯嘞!」王宏咕噥著腮幫子,拿著一隻雞腿可勁兒往嘴
裡塞,邊吃邊點頭,口齒不清地說著。雞肉辣酥的味兒,肉還挺嫩,一點也不發
柴,楊書香吃得也是滿嘴流油,邊吃還邊朝著王宏說:「吃飽了不想家,哈哈~」

    灰濛濛的天,那頭頂上的老爺兒勢頭變得越來越弱,看起來越發朦朧,瞅著
氣勢好像要下雪了。推算了一下時間,是該收手的時候了,看著袋子裡的四條大
魚,哥倆一合計,把殘局清理乾淨之後,爬上了土坡。

    居高臨下,楊書香站在窯坑上回頭看了一眼冰上的痕跡,只在心裡嘀咕一下
便整了整自己腦袋上的帽子,反正做也做了,回頭讓我媽把魚熬了,她一高興也
就不會說我了。

    雖說回家的路上是頂著西北風的,但肚子裡有食兒,又逮了魚,自然歡喜無
限。在村南口和王宏分道揚鑣,楊書香提著魚鱗袋子一溜小跑來到了村北口。

    楊書香的家就在公路邊上,進了村口斜插花朝北一拐,過了那頭一間收公糧
的老房子,插進胡同就到了怹們家。

    見己個兒家的院門還是鎖著的,楊書香迅速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就近跑到東
廂房裡,拿出了大盆把魚倒摔進裡面,又跑到鍋爐房裡看了一眼爐子,封好的爐
子泛著暗紅色火苗,擻了擻爐箅子,楊書香又給爐子裡面扔了些砸好的大銅塊,
這才跑回堂屋清洗雙手。

    剛解開條絨褂子的扣子,楊書香又覺著似乎有些不妥。低頭看去,這一身衣
服在窯坑弄得髒了吧唧的,吧唧著嘴埋怨自個兒太得意忘形了,又琢磨了一會兒,
興許煥章回來我還得跟著他一塊倒菜呢,就著這身髒也甭換衣裳了,便又返身走
出屋子。

    煙囪冒著黑煙滾滾升起把煙兒散得到處都是,進了鍋爐房,楊書香隱隱聽到
爐子上傳來的嗡嗡聲,一下緊著一下,聽那動靜火苗是打起來了,人未湊近,爐
子上傳出來的轟鳴就差把火噴出來了,摸著暖氣管子,已經熱乎起來,這麼一折
騰,身體也暖和了,他就想,不如把那魚刮扯出來,省得媽媽回來再弄,這她要
是看我把魚鱗哢哧乾淨了,會不會誇我兩句,想到這,楊書香的手便動作起來,
掐著魚翻來覆去刮扯,仿佛這一賣巧就能多摸摸媽媽心口上的那對大咂兒,即便
摸著媽奶長大,那也摸不夠,小夥子心裡的熱乎氣就又鼓脹了起來……


                               【未完待續】第四集  聚會(1)

    一個腆著肚子的女人正靠在自家的被窩上縫著衣服,她一會兒伸手指著窗外
說今兒個肯定還要降溫,估摸晚上得有個零下十七八度的樣子;一會兒又說自個
兒的脖子酸疼,叫肚子裡的孩子扯拉著渾身不得勁兒。這老半天就看她一人白呼
了,最後乾脆把手裡的活計放了下來,指手畫腳比劃起來,說得那叫一個興奮,
這回腰也不疼了身子也有勁了,看那勁頭,比一旁坐著聽音兒的柴靈秀還要精神。

    也知道她心沒在活計上,柴靈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呀,嘴饞屁股懶,
幹點活還不夠你么歇兒的呢!」索性把那腆著肚子的女人身下的笸籮夠到身前,
連同那針線一併抄在手裡,把針尖放在舌頭抿了抿,動作麻利,替那女人續起了
活兒。

    和柴靈秀說話的女人長了一雙狹長的眼睛,雖不如柴靈秀那杏核大眼顯得漂
亮,但笑起來尤其是眼尾彎曲的樣子,卻又充滿了一股子嫵媚風情,要不是有孕
在身在蠢笨中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母性柔輝,誰能想到她這嬌小玲瓏的人兒居
然是個能咋呼的主,也已然有個十七歲的閨女了,眼麼前孕育的卻已經是家裡的
第二個孩子。

    這女人名叫褚豔豔,比柴靈秀大兩歲,都是夢莊鄉鎮本地人,她哥哥和柴靈
秀的四哥是同學,有這麼一層關係,在她己個兒結婚之後的不久就當了一回媒人,
兩相一撮合把那柴靈秀說給了老爺們的盟兄弟楊偉。

    柴靈秀當時本不樂意那麼早就結婚,以歲數還小為由鼓動父親讓自己在家多
待幾年,老爺子怕姑娘東顛西跑成天讓他擔心,又覺得人家老楊家是書香門第知
書達禮,告訴閨女,「你媽這個歲數早就生你大姐了!」哄著勸著愣是給壓了下
來,待相家兒時一看,准姑爺眉清目秀書卷氣挺濃,心裡歡喜得沒法,當時就把
親事定了,回家還安慰姑娘呢,「妙人你聽爸說,你這性子受不了氣,找他當男
人啊准享福,還不是你說東來他不敢往西,你叫他踢狗他絕不會跑去攆雞……」

    「爸,你跟媽捨得你姑娘走嗎?你開始轟你姑娘了,心裡容不下她了……」

    「爸,你怎麼那麼狠呢,你姑娘不想這麼早結婚……」

    「爸,妙人該嫁人了,你怎麼不理我啦……你哭啥……」

    「爸,我跟我四哥走了,回四那天我和楊偉……爸,你還要不要我嫁人,再
這樣兒我沒法走了……」

    ……

    那褚豔豔見柴靈秀拾掇起手裡的活兒,更懶得動彈了,晃悠著身子問了句:
「今兒個楊老師是不是該回來啦?」她嘴裡說的楊老師就是柴靈秀的爺們,在一
中教書,兩個禮拜回家一趟,今兒個正是那兩個禮拜休息的日子。

    柴靈秀「嗯」了一聲,說秋月晌午前已經把話兒帶回來了,便緊著手把那小
褂做好,用牙一咬線頭,把針插線上軸上,小褂隨手放在了笸籮裡。

    褚豔豔看著眼前這個替自個兒忙乎的女人,心裡一緊,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心裡想起了某個片段,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忙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輕輕說
道:「秀啊,也夠難為你的啦!」

    柴靈秀把杏眼一挑,看著褚豔豔難得清靜一會兒,笑著說道:「看你說的,
那有啥啊!」這一撩眼皮,見褚豔豔的臉兒有些發紅,柴靈秀心裡一動,便改口
朝著褚豔豔啐了一口:「你個浪揍性!」

    褚豔豔挨了柴靈秀的罵,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聽你罵我一句心
裡就舒坦了!」

    瞪了一眼褚豔豔,柴靈秀低聲說了一句:「你個賤骨肉兒,不挨駡不舒服?」
想起了己個兒撞見的那一幕,便又朝著褚豔豔啐了一口:「呸!我都不辛說你啥
了!」

    褚豔豔挪著屁股湊到柴靈秀跟前,拉住了她的胳膊說道:「秀啊,我這還不
是給擠兌的……其實我也知道,你也不好過啊!」好姐妹的老爺們兩個禮拜一回
家,說好聽話那也叫做兩口子,其她那現狀和守活寡有啥分別?褚豔豔回想起自
個兒那艱苦難熬的日子,心有戚戚的同時,便也在心裡對柴靈秀產出一絲同情。

    褚豔豔以往的所作所為其實只不過是那女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如果沒叫柴靈
秀撞見也倒是同情於她,誰叫她老爺們去了國外務工呢,兩口子兩地分居這實在
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可自打撞見了
褚豔豔偷人跑瞎的事兒,柴靈秀真不知該怎麼評說褚豔豔了。

    你說她可憐吧,一個女人帶著個閨女過日子本來就不容易,晚上又冷冷清清,
這日子不能說舉步維艱,但也夠難受的,可怎麼說也不能偷自個兒老爺們的盟兄
弟,熟頭抹臉的搞那玩意,你說那叫什麼事兒?現在這年頭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多
的講究,彼此也談不上什麼姻親關係,但畢竟是相處多年,如果說那小趙年輕還
能退一步講,說他難耐寂寞也行,可你這當大嫂子的居然不要臉面,還別說誰對
誰錯,這事兒要是叫外人知道了怎麼辦?叫孩子撞見了怎麼辦?退一萬步說,那
不是給自家老爺們戴綠帽子了嗎!就跟早些年那陳秀娟似的,跟人偷嘴,結果叫
老爺們逮著挨了一頓臭揍,缺這個?

    可你要說她混蛋不通情理,對自個兒的香兒又是百般寵溺,疼得沒法兒,弄
得柴靈秀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兩隻手一攤,耐雞巴咋地咋地吧,可又一
想,眉頭便皺了起來:「長此以往,那紙包得住火嗎?」

    擔著心,但柴靈秀始終替她噎著瞞著,連自個兒的老爺們都沒告訴過,那畢
竟是醜事,思來想去唯有歎息一聲,自個兒又不好意思出頭勸阻那小趙跟褚豔豔
斷了聯繫,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囫圇著過了這麼好幾年。

    如今褚豔豔的老爺們從國外務工回來也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了,一切總算是
回歸了正軌,細想想吧,有時候真替她那個老實巴交的爺們覺得憋屈,可又不能
把姐妹賣了,只能昧著良心裝不知道,可這被夾在中間的滋味著實難受哇,弄得
柴靈秀都直嘬牙花子。

    背著褚豔豔老爺們的面,柴靈秀不知規勸了她多少次,也不求姐妹回報自個
兒什麼,只希望這回她能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別再弄那見不得人的醜事了,要是
給家裡頭的老爺們知道,這日子可就真的沒法過了。

    醜事被柴靈秀發覺,褚豔豔也就驚乍了一時,事後反而若無其事,跟個沒事
兒人似的,還規勸著柴靈秀:「怎麼說咱們也是念過書的人,可不興做那頭髮長
見識短的小腳婆娘,還抱著封建老舊思想!再有,這前兒也不是大運動前一味壓
抑著心裡的想法,啥也不敢想不敢做,你說對不?」

    「那就學陳秀娟那個破貨?」

    「學了又如何?人家現在洋氣著呢,先說痛快了,老爺們說啥話了?」弄得
柴靈秀一時語塞,這姐妹兒咋就那麼不要臉皮了呢?!

    話說回來,現如今的柴靈秀也嘗到了那份老爺們不在家的憋屈和難熬,終於
體會到褚豔豔背後的心酸,但能怎樣呢?也學她在背地裡找人勾勾搭搭?別看柴
靈秀平時接觸的人挺廣,形形色色各種類型的人都有,其實無非就是面子活,工
作需要。

    她也知道那些個男人對自個兒懷有非分之想,甚至於工作前碰到不少民眾投
來的不懷好意的眼神,可那又能怎麼樣?她硬是咬牙從那挺著,打破了頭自個兒
回家忍著,也從來沒有跟哪個男人不清不楚過。因為她知道,自個兒還有個兒子,
如果擁給這事兒跟自家老爺們鬧了離婚,倒楣的永遠都是孩子……

    陳年舊事在柴靈秀的腦海中反復捋著,都是褚豔豔那騷貨的爛帳,見她也是
直勾勾的,不知姐妹兒心裡想的是啥,反正今兒個自家老爺們要回來了,盼星星
盼月亮總算盼到了老爺們回家的日子,柴靈秀的心便又蕩漾起來,不由得開始琢
磨起兩口子炕頭上的那點事兒。

    就在她倆沉默不語各懷心事前,大隊部的喇叭廣播適時響了起來:「我說廣
大社員們可注意啦~北小郊賣豆腐的來了,想吃豆腐的趕緊上大隊來,北小郊的
豆腐來了,又軟又好吃,趕緊買來啊~」

    大喇叭裡所喊的這北小郊,它在溝頭堡以北,離著約莫二十裡地左右的距離,
隸屬小南河鄉管轄。尤其是那豆腐,極為出名。不散、不糟,到嘴裡還有那麼一
絲兒豆子味兒,同樣都是一樣的做法,手法也區別不大,但你就弄不出人家北小
郊豆腐的味道來,並且人家的豆腐給的還多,自然深受人民群眾的喜歡,樂意吃
它。

    聽到廣播的那一瞬間,柴靈秀急忙收斂心神,惦記著晚上弄點啥吃,既然老
爺們今兒個回來了,不如喊上豔豔兩口子,再叫上大哥們和老小兒都來自個兒家
裡熱鬧熱鬧,聚聚。

    褚豔豔懷孕七個月了,驟聞大喇叭廣播,也像柴靈秀一樣從回憶裡驚了出來,
她嘴角懸著哈喇子,這都已經過了三個月的鬧口期了,她都不明白自個兒咋還那
麼嘴饞呢,心裡一陣癢癢,便拉住了柴靈秀的小手,巴巴地望著她說:「妹子,
聽到沒?我這嘴又饞了,想吃口涼豆腐。」

    柴靈秀瞪了她一眼,沒好浪氣地說了一聲:「哪那麼饞,大冬天吃它你就不
怕你那屁眼兒汆稀?」褚豔豔忙晃悠起柴靈秀蔥潤的小手央求:「好妹子,你就
眼瞅著老姐姐我饞得著急麻火,打溜溜嗎?」知道柴靈秀嘴硬心軟,但養活孩子
鬧口這事兒實在沒有法子,褚豔豔把柴靈秀的小手放到自個兒的肚子上,反正就
是一個心思:「我不吃孩子也得吃,反正你不答應的話,我就磨你。」

    被褚豔豔的潑皮無賴弄得實在裝不下去,柴靈秀繃著的臉撲哧一聲笑出花來,
忙說:「你呀,這嘴咋就那麼饞呢?!跟個孩子似的!」一語雙關,也是真拿褚
豔豔沒有一點轍了。

    褚豔豔見柴靈秀終於站起身來,嬉笑著說:「跟你比我可不就是個孩子,讓
你這長了大長腿的人去買總比我這小短腿兒又挺著個大肚子的利索吧!」

    柴靈秀翻了個白眼,說道:「行啦行啦,又跟我裝可憐,拿你是沒法兒了!
對了,鳳鞠這閨女也不說回來看看,才念高一心就變得野了,哎……等老哥們回
來,你們兩口子都來我家吧,回頭我再讓香兒把他趙大和小趙叔都招來,一起聚
聚吧!」

    褚豔豔一聽,面上一喜,拍手嚷嚷道:「好呀好呀!」可不麼,她正懶得做
飯為這個事兒發愁呢!

    見褚豔豔有些得意忘形,知道她這一陣子懷孕挺辛苦的,便點醒著說了一句:
「還是那句話,到時候儘量少和老小兒說話,挺過去了,海闊天空由著你折騰,
千萬別再作了!」

    見姐妹兒又提醒了一句,褚豔豔的臉兒一紅,心裡頗為發虛,便支支吾吾道:
「老爺們從國外回來之後我就沒再和老小兒……我這不都是憋出來的嗎!哎呀~
你緊著點吧,別到時候豆腐都讓人搶光了!」那往事不堪回首,自打被柴靈秀撞
見她和小趙之間的偷情,雖說之後攤開了,但那畢竟是偷人養漢的事兒,何況
……褚豔豔又偷瞧了一眼柴靈秀,知道姐妹兒是個要臉兒的人,心裡打著鼓,換
了一個笑臉催促她趕緊弄豆腐介,直等到柴靈秀離開她家,心裡這才感覺好受一
些。

    出了褚豔豔家往西走了二十多米,往西南一拐又走了七八米,繞過了一顆光
禿禿的棗樹,鑽進胡同柴靈秀就回到了己個兒的家裡。

    院子裡柴靈秀並沒看到己個兒老爺們的自行車,喊了兩聲,屋裡也沒人應答。
當柴靈秀走進東廂時,一眼就看到了大盆裡的拐子,又在高腳八仙桌上的大鋼鋁
盆裡看到一條去鱗的草魚,柴靈秀用手杵了杵魚的身子,顯然,魚是新打出來的。
點著了香煙,她心裡納悶:「這魚是哪來的呢?老爺們弄回來的?」想到了丈夫
楊偉,柴靈秀又否定了他。

    裡屋外屋轉悠了一遭,也沒看到兒子的身影,倒是從床鋪上看到了兒子脫下
來的棉衣棉褲,便在心裡有些起膩:「這麼冷的天兒又把棉衣服脫下來了,要是
凍著了可咋辦?」她出了西角門來到西場,湊到坡前朝下一掃,就看到西場下的
三角坑裡有一道身影,那身影晃來晃去在北頭的冰面上翩翩起舞玩得正歡,不正
是自個兒的兒子嗎!

    柴靈秀喊了兩聲:「香兒,香兒!」聲音飄飄悠悠地飛了出去,雖說有些焦
急,但宛轉悠揚聽起來卻極為悅耳。

    這十冬臘月的天兒其時正是一年當中最冷的日子,但瞧那西場上站著一個風
姿卓越的女人,烏黑的荷葉頭攏著把她那張芙蓉臉迎向坡下,一隻手夾著煙,另
一隻手正頻頻向那坡底下滑冰的男孩招著,凝固的空氣裡,隨著聲音的喊出那張
臉顯得越發白皙透亮,就像那瓷花碗上的白釉,天生泛著光澤。

    看著兒子獨自一人在冰面上飛舞,怕他聽不太真,柴靈秀又高聲嚷了一句:
「香兒,快上來!」

    楊書香打從西角門出來之後,踩著冰刀就下到了三角坑,他順著冰面往北滑
去,過了幾家就到了趙大他們家的坡下,開始時他還打算脫掉冰刀繞著三角坑上
的小菜園去上面看看煥章回來沒回來,可轉念一想便放棄了打算,門都關著呢,
要是回來早就把門敞開了,又沒看到趙大的麵包車,恐怕家裡頭只老爺趙永安一
個人吧,去了也是白去,也就放棄了打算。

    回身繞著三角坑轉悠起來,自南向北這狹長的地界兒變得越來越寬,又得耍
吧,真成了他家的後花園了。正玩得起性,就聽身後有人呼喚,那聲音對他來說,
簡直不能再熟悉了,轉了個彎,楊書香的嘴裡痛快地答應了一聲。

    回身朝著自家的方向滑去,湊到坡底下,他問道:「媽,咋的啦?」柴靈秀
俯身看著下方,兒子一張圓方臉上紅撲撲的帶著汗,額前那中分頭的發梢都有些
散,忙說:「快上來,快上來。我剛聽大喇叭喊賣豆腐呢,你去約點來,你豔娘
這前也想吃。對了,知道那魚是誰給咱家的嗎?」

    楊書香下午去窯坑逮魚,別看他在王宏面前說得頭頭是道,碰到媽媽詢問這
魚的事兒難免還是有些心虛。他也知道,如果自個兒敢那樣硬氣地把魚的來歷講
出來,鬧不好媽媽當場就得發飆,而他肯定得挨那一通胖揍。

    背著身子坐在土階上,楊書香借著脫掉腳上冰刀的空兒,腦子裡開始飛速琢
磨起來……編啥呢?說是王宏給的?誰信啊!說我大大和娘娘回來給捎來的?就
更難自圓其說了,鬧不好扯來扯去又說我去找長風哥。要麼就說小鋪的三大賈新
民打卯弄回來的?呸,打兔子還能打著魚?這話說出來也就糊弄糊弄那徐瘋子,
都未必管事。騙媽媽?快拉倒吧!她最痛恨的就是我說瞎話了,更膩味我去賈新
民的家裡,鬧不好被揭穿了還不如實話實說來得痛快。

    「你磨蹭個啥呢?……我還得緊著把魚燉了,你快去大隊約他三斤豆腐。哦,
你把咱家的豆子拿介,先問他用豆子能不能換,要是斤半的話就換,不是的話就
買。」催促著兒子,當他起身從坡下爬上來時,柴靈秀探著身子把手伸了出來。

    楊書香故作瀟灑地攏了一下中分,回手抓住柴靈秀的小手在上面摸了一把,
笑著說道:「都多大了,還要媽媽幫我啊!」柴靈秀啐了他一口:「你還少讓我
操心了!」

    臉上帶笑,柴靈秀反手一把抓住了兒子的手,把他拉了上來,不等楊書香反
應過來,先是摸了一把他的胳膊,那俊俏的大眼可就瞪了起來,接著就把手插在
了楊書香的襠裡,咬著牙說道:「嘿嘿~你怎又沒穿棉衣服?」

    楊書香「哎呦」一聲,扔掉了冰刀,佝僂著腰連忙解釋說:「滑冰都出了一
身汗啦,還怎穿棉衣服啊?」夾著腿,楊書香抓向媽媽的手,嬉皮笑臉地說道:
「放手吧媽媽,我還得約豆腐介那!」惹得柴靈秀一哼,嘟起嘴來斥責道:「就
不聽我的吧,把你的身子凍壞了就好啦!」

    楊書香呲牙咧嘴哀求著:「我的娘啊~都多大了你還擰我的裡連兒~讓人看
到了多不好意思呀~」

    柴靈秀知道兒子又在裝蛋,因為自個兒的手上根本就沒使多大勁兒,便虎著
臉說道:「你就不聽我的話吧,早早晚晚落下根兒!”隨後又惡狠狠地說:「趕
緊進屋給我把棉衣服穿上介!」

    「不聽誰的話都得聽我媽媽的,你看那魚沒有,我給你弄來的!」楊書香一
通白呼,哄著柴靈秀撒了手,這傢伙嬉皮笑臉的上前摟著柴靈秀的腰,又磨又蹭,
弄得柴靈秀扭來扭去的,這才一起走回院子。

    回屋之後,柴靈秀眼看著兒子把棉褲棉襖穿在身上,又給兒子拿來了帽子和
圍脖,嘴上埋怨兒子不聽話,還是溫柔地給他把頭上的汗擦了個乾淨,這才裡三
層外三層給兒子把腦袋裹嚴,又從廂房裡把黃豆給兒子預備出來,囑咐道:「回
頭豆腐約來之後去後面把你趙大一家和小趙叔招來,今兒個就在咱家聚齊兒了!」

    答應了一聲,楊書香騎車出了胡同來到了馬路牙子前,見公路兩頭沒車,一
踩腳蹬子,二八鐵驢可就招呼下去了,今晚上都來怹們家聚齊,又沒看到趙煥章
的影子,路上楊書香就又尋思起來:「煥章這廝也真是的,你就離不開小玉了?
真不夠意思!雞沒吃著,魚也沒你份兒,活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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