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六朝21 由 leada 于 2020-12-15 2:27

宣平坊，程宅。 cool18.com
大堂内，程宗扬穿着玄黑的箭袖劲装，高居主位。贾文和、祁远等人分别列座。 cool18.com
“贾先生，你料定窥基今夜必来？” cool18.com
“回主公，窥基昨晚已然失手，错过今晚，便难再有机会。” cool18.com
“像唐国局势这样扑朔迷离的，我从来都没见过。”程宗扬道：“好像所有人都在撒谎，每个人都在随时变脸，没有一个人说实话，谁都戴着面具，闹到现在我都理不清头绪，还请先生有以教我。” cool18.com
“世间凡俗，上至帝皇，下至乞儿，无不汲汲以求利。唐国皇权旁落多年，宦官势大难制，唐皇李昂笼络臣属，欲诛宦而收权，此其一也。诸宦心思不齐，争权夺势，彼此攻讦，此其二也。君主无能，竟受家奴所制，难免引人觊觎，藩镇、佛道，乃至商贾、江湖豪士，各逞其能，纵横反复，此其三也。” cool18.com
“李昂欲收阉宦之权，归为己有。群臣自宰相李训以下，受阉宦钳制已久，早有不甘之心，诛宦之心犹在唐皇之上。然李昂心高而智短，才浅而德薄，行事无状，处事无方，驭下无术，治国无能，群臣各怀异志，结党营私，诛宦之事必败无疑。” cool18.com
“群宦亦不足恃，仇士良、田令孜等人贪心不足，竞相揽权。鱼朝恩处心积虑，与郑注内外勾结，所图者甚大。李辅国位高权重，兼且年事已高，唯求稳妥而已——彼等虽尽皆口是心非，尔虞我诈之徒，然其心思一望可知，无非权势财利。唯独窥基不然。” cool18.com
贾文和道：“其人内则怂恿唐皇以身犯险，外则勾联李辅国密谋废立之事，不求名，不图利，所谋者唯有主公性命。一击不中，旋即卷土重来，于主公有必得之心。” cool18.com
程宗扬道：“也就是说，唐国这场乱局之中，每个人的立场都可能会变，只有窥基，是铁了心要我死？” cool18.com
“正是。” cool18.com
“凭什么？”程宗扬道：“我是吃他家大米了，还是不小心睡了他老婆？他为什么这么想让我死？” cool18.com
祁远道：“我也觉得这事有点儿蹊跷，就算程头儿身份要紧，可总比不上唐国的皇帝吧？他怎么把程头儿看得比唐国皇帝还要紧呢？就算他能得手，名声也臭了，图什么呢？” cool18.com
贾文和摇了摇头，“贾某才智有限，揣摩良久，终难解其意。” cool18.com
高智商道：“会不会他把师傅转世的事当真了？” cool18.com
吕奉先道：“那他不应该纳头便拜吗？” cool18.com
“你懂个屁！”高智商充满感慨地说道：“同行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啊！” cool18.com
吕奉先一拳擂在掌心，“对哦！” cool18.com
“行了。”程宗扬道：“连你贾叔叔都揣摩不出来，你们两个扯什么淡？” cool18.com
“窥基并非蠢笨之辈，此举定有缘由。”贾文和拱手道：“其不动则已，动则必如雷霆，还请主公出暗道，暂避其锋芒。” cool18.com
程宗扬摸了摸后颈，那处烙印似乎又传来一丝炙痛。 cool18.com
半晌，他开口道：“我想了想，这回我不能走。” cool18.com
众人面面相觑。 cool18.com
祁远第一个说道：“程头儿，咱们说实在的，你有伤在身，就算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cool18.com
“我知道。不但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拖累大伙。不过贾先生刚才也说了，窥基就是冲着我来的。一击不中，卷土重来，显然是跟我不死不休。所以这一次我不能避，也没地方可以避。整个长安城两百多座寺庙，可以说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看着，看那贼秃到底玩什么花样！” cool18.com
吕奉先叫道：“程头儿！我挺你！” cool18.com
祁远还想说什么，程宗扬抬手止住他，“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就在此夜此地！与窥基一分生死！” cool18.com
贾文和面无表情地拱手道：“遵命。” cool18.com
程宗扬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大伙儿都准备一下吧。” cool18.com
回到内宅，所有女子都聚在一起，有一拼之力的都配上兵刃，连合德也分了柄匕首，用来自卫——或者陷入绝境时，好自我了断。 cool18.com
吕雉冷着脸给主人结好衣带，然后在衣袍外束上宽厚的牛皮护腰，再左右各挂上一柄佩刀。赵飞燕替他束发戴冠，这一刻，婆媳俩倒是配合得分外默契。 cool18.com
“虽然不能打，起码样子要做出来。”程宗扬扣好护腕，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洒脱地笑道：“大不了房内那口棺材算我的。” cool18.com
赵飞燕眼圈微微泛红，柔声道：“夫君吉人天相，自当百邪辟易。” cool18.com
程宗扬亲了她一口，“放心吧。那口棺材我专门给窥基留着，等砍了他的狗头，扔到里面去。” cool18.com
程宗扬扶刀出门，只见独孤谓正坐在廊下，用一方白布抹拭着刀锋。 cool18.com
“独孤郎，你不回去复命，还在这儿干嘛呢？” cool18.com
独孤谓收刀起身，肃容道：“下官奉命护卫程侯，职责在身，岂敢渎职？” cool18.com
程宗扬拍拍他的肩膀，独孤郎说是奉命，其实已经形同叛逆，不过彼此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也不用多说什么。 cool18.com
刚要举步，一眼看到吕奉先扛着一杆银戟，兴冲冲地往外跑。 cool18.com
程宗扬道：“吕小子！过来见见这位大帅哥，跟你比比谁更帅！” cool18.com
吕奉先道：“厚道哥说了，女人才比脸，男人要比内涵！” cool18.com
“他是没脸跟你比，只好跟你比牛黄狗宝……” cool18.com
吕奉先乐呵呵道：“厚道哥肚子里有点东西，我挺服他的。” cool18.com
“……看你长得挺帅，脑子怎么是浆糊呢？” cool18.com
“不跟你说了，程头儿，我走啦！” cool18.com
程宗扬穿过大堂，见袁天罡正趴在廊柱旁，埋头摆弄。 cool18.com
他往袁天罡肩上一拍，“龟儿子，在干嘛呢？” cool18.com
袁天罡吓得一阵哆嗦，险些一跟头栽到走廊下面，“妈啊，吓死我了……你差点儿把我电死！知不知道！” cool18.com
程宗扬蹲下来，“高压电网？你放这么低，绊驴呢？” cool18.com
“放得太高，容易让人看见。整低点儿，用来阴人肯定一阴一个准——都是裸线，你可别乱碰。” cool18.com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这也太少了吧？” cool18.com
袁天罡满腹怨气地说道：“你就给我一百银铢，还指望我给你拉两公里的？再说也来不及不是？知足吧你。” cool18.com
祁远把一柄匕首收到袖子里，又拿了一把刀，张罗着往腰上挂。 cool18.com
程宗扬笑道：“老四，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小心伤到自己。” cool18.com
“瞧程头儿你说的，老祁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靠的可不光是这张嘴。”祁远笑道：“蚊子再小也是肉，我这回拼着也要那秃驴的光头上咬个大包。” cool18.com
众人都笑了起来，程宗扬道：“兰姑呢？” cool18.com
“在靖恭坊那边收拾会馆呢。” cool18.com
众人都已收拾停当，以南霁云为首，敖润、青面兽、郑宾等人分列两翼，在庭中摆出一个锋矢阵型，披甲携弓，严阵以待。 cool18.com
程宗扬呼吸了口寒冽的空气，走到一张铺着锦缎的高背胡椅前，当庭坐下。 cool18.com
此时已是寅时，正是晚上天气最冷，夜色最浓的时候。万籁俱寂，只待不速之客。 cool18.com
◇　　　　◇　　　　◇ cool18.com
距离程侯遇刺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程宅门前的长街依然禁卫森严。 cool18.com
几行灯火从街巷中出来，居住在宣平坊内的郑余庆、严绶、高霞寓等官员已经启程上朝，路过十字街时，纷纷避让。 cool18.com
仇从广一去不返，张承业莫名之余，只得将此间原委禀知自己的顶头上司，观军容使鱼朝恩，却一直未得回音。 cool18.com
五更将尽，坊外传来辘辘车声。无论守卫整日的神策军，还是秦汉晋宋等国护卫，都警觉起来。 cool18.com
一辆载满经书的马车沿街驶来，接着是一辆香木大车。身着御赐紫袍袈裟的窥基大师盘膝坐在车上，左手握着禅杖，头戴一顶七宝法冠，冠侧的飘带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cool18.com
车马两旁，十余名黑衣僧人双掌合什，他们头点香疤，脚踏芒鞋，虽然衣物单薄，但在隆冬天气里仍毫无寒意，此时躬着身疾步而行，只听得一片沙沙的脚步声。 cool18.com
张承业领着神策军迎上前去，在车前拜倒，“内臣张承业，拜见法师。” cool18.com
“圣上有旨。”一名年纪老迈的内侍从车上下来，手中托着一封黄绫诏书，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程侯不豫，忧心不已，着命敕造大慈恩寺主持，窥基大师前往探望，所至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cool18.com
张承业认得那老者是刘贞亮，昔年也曾是权倾朝野的权宦，因帝位更易而被逐渐削夺权势，如今只在宫中担任一个养老的闲差。不过他行事向来稳妥，当权时对下属多有恩泽，在宦官中算得上德高望重，由他亲自传诏，可见圣上此事的在意，因此不疑有他，当即命军士让开道路。 cool18.com
只不过神策军肯奉诏，不代表别人也愿意。 cool18.com
后面几班不同服色的武士挡住去路，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cool18.com
童贯冻得脸色发青，仍努力挺胸，作出威严之态，喝问道：“都后半夜了，怎么这会儿过来探望？” cool18.com
刘贞亮换上笑脸，“今日朝会，圣上有意请程侯上朝，厚加封赏。时辰有些紧，只得仓促些了。” cool18.com
常驻长安的汉国使节刚刚被人叫醒，带着怒气道：“程侯乃是我汉国重臣，哪里需要旁人的封赏！” cool18.com
刘贞亮趋近一步，低声道：“奴才听说会依照汉国的前例，给程侯实封，以示汉唐两国和睦之意。” cool18.com
童贯与汉使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愕与窃喜，然后默契地往两边让开。 cool18.com
“不可！”来自昭南的囊瓦毫不通融，带着一帮身材矮壮的武士挡在车驾之前。 cool18.com
“所有人，全部退后！”囊瓦腆着肚子指斥道：“五更还没过，尔等便来打搅程侯？有没有点眼色？都给我等着！” cool18.com
刘贞亮人老成精，被一个外使喝斥仍笑容不改，低声下气地说道：“敢问贵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cool18.com
“起码等天亮吧？到辰时再说！” cool18.com
“到辰时还有一个时辰呢，朝会都开始了。”刘贞亮趋近了些，小声说道：“天寒地冻的，让窥基大师和这么多佛子等着也不合适，是吧……” cool18.com
说着他微微侧身，挡住众人的视线，往囊瓦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cool18.com
若是让别人看见，只怕会以为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要知道唐国的宦官都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平常给宰相传旨，宰相都得备好赏金，若是不肯贿赂传旨的太监，连皇上的圣旨都见不着。也就是这些昭南人不懂行规，才闹出这样的笑话。偏偏这钱刘贞亮掏得心甘情愿，囊瓦收得理所当然。 cool18.com
囊瓦掂了掂份量，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然后摆了摆头，示意众人过去，低声道：“程侯爷一整天都没露面，可未必肯见你们。” cool18.com
拿了钱，他倒是好说话，还好心叮嘱了一句。 cool18.com
窥基坐在车上岿然不动，身如铜鐘，宝相庄严，神情高深莫测。 cool18.com
只有他知道，所谓的厚赐，只是子虚乌有，刘贞亮手中那封诏书更是空无一字，眼下用来打发张承业等人足够了，至于事后被揭穿——今日之后，只怕也没有什么事后了。 cool18.com
打更的梆声响起，五更已过。卯时初，那名老内侍拾步上阶，叩响了程宅的大门。 cool18.com
与此同时，大明宫丹凤门外，无数灯火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待漏院，刚刚度过上元假期的官员们彼此揖手寒暄，笑语宴宴。由于不是大朝会，一众亲王与各方使节并未出席，来的多是身着朱紫的朝廷高官。 cool18.com
段文楚也在其中，他面色憔悴，手中握着上朝时奏禀用的笏板，上面却是一片空白，未着一字。 cool18.com
离宫门开启还有半个时辰，一辆马车驶至丹凤门前。随行的小内侍跑过去说了几句，紧闭的宫门随即打开一线。 cool18.com
仇士良打着呵欠下了车，众目睽睽之下，径自往宫内行去。 cool18.com
大门打开，一张带着青斑的兽头伸出来，铜铃般的巨目一闪，然后“呯”的关上门。 cool18.com
满脸堆笑的刘贞亮刚凑过头去，险些被门板拍飞，张承业赶紧扶了他一把，小声解释道：“这门子是个野人，不通礼数，不管谁敲门，都得送一只羊。没羊就甩门。” cool18.com
另一边神策军的军士牵了羊羔过来，龇牙笑道：“承惠！十枚金铢！” cool18.com
刘贞亮认出这是仇士良的人，黑着脸花重金买下羊羔，然后再次叩门。 cool18.com
青面兽一把将羊提起来，当着他的面一口咬下羊头，在口中嚼巴着，一边斜眼睨视着他。 cool18.com
刘贞亮赔笑道：“咱家奉命前来传诏，还请尊驾通禀一声。” cool18.com
青面兽“呸”的一口，吐出一对羊角，然后将沾满羊血的大手在屁股后面擦了擦，伸到他面前。 cool18.com
“这个……”刘贞亮为难地说道：“奴才奉圣旨而来，须得侯爷亲自出面接旨。” cool18.com
青面兽看向张承业，张承业点头道：“朝廷的规矩确实如此。” cool18.com
青面兽胸口鼓起，接着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大吼，“贾先生！有个光下巴的老头，还有好些个光头的秃子，说要纸！” cool18.com
仇士良对那些官员的目光毫不在意，咱家是皇上的家奴，屋里人，回宫就跟回家一样，要不是昨晚想逮田令孜，宿在宫里也没人说二话。 cool18.com
刚入宫门，便有自己的干儿子郄志荣领着一帮义子义孙在里面迎候，里面还有几个王守澄的义子。 cool18.com
见仇士良进来，那些内侍笑得脸都裂了，殷勤地簇拥着仇公公上了肩舆，小跑着直趋内朝。 cool18.com
仇士良半闭着眼睛道：“从广呢？” cool18.com
郄志荣道：“大哥在宣平坊，忙程侯那边的事。” cool18.com
仇士良哼了一声，“能忙到这会儿还不见人影？八成是在教坊鬼混吧。” cool18.com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唐国宦官地位极高，虽然不能人道，但一点不耽误这些太监娶妻纳妾，封妻荫子。总之，官员们该有的待遇，宦官一律都有。官员们没有的特殊待遇，宦官们也有。尤其是仇从广这样的宦官子弟，逛青楼，混教坊，都是常事。 cool18.com
“从源呢？” cool18.com
“三哥昨晚就出了宫，说是去王府办事。” cool18.com
“混帐东西！” cool18.com
仇士良一阵光火，以仇从源的身份，去见博陆郡王，连口茶都喝不上，最多见一面就该滚了，哪里用得着一夜？让他坐镇左神策军，他就是这么坐镇的？ cool18.com
仇士良气怵怵道：“从渭呢？” cool18.com
“四哥在东内苑守着。” cool18.com
仇士良容色稍霁，兵符在自家儿子手里，心底还是踏实些。 cool18.com
“从潩那小子，多半也不在吧？” cool18.com
郄志荣讪笑道：“回干爹，五哥昨晚去了西内苑……没回来。” cool18.com
“混帐！王八蛋！该死的兔崽子！” cool18.com
仇士良气得一阵乱骂，这几个混帐儿子一个比一个没谱，自己这当爹的天不亮就入宫当值，这帮混帐倒好，半夜溜出去鬼混，到这会儿都不见踪影。 cool18.com
肩舆路过金吾左仗院，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身披金甲立在院门前，望着仇士良的背影，冷汗顺着额头一颗颗直往下掉，扶刀的手掌微微发颤。 cool18.com
没想到这阉狗会提前入宫，让人措手不及。他压抑住心底的恐慌，叫来一名心腹，“去——去叫李相他们进来！” cool18.com
“时辰还没到……” cool18.com
韩约顿足道：“就说皇上有旨！” cool18.com
贾文和走到门前，“竟然是窥基大师亲至，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cool18.com
几名黑衣僧人上前，将一条猩红的地毯铺在阶上。窥基手提禅杖，从车上起身，一步跨出，迈到贾文和面前。 cool18.com
窥基身材高大，犹如山岳般逼视着面前的文士，呼吸相闻，压迫感十足。 cool18.com
贾文和抬手道：“请。” cool18.com
窥基大步入内，十八名黑衣僧人紧随其后。 cool18.com
后面的大车上，释特昧普大半张面孔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手执窥基大师祖传的长矛，宽厚的嘴唇红得仿佛滴血一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cool18.com
四名身强力壮的内侍扛着肩舆一路小跑，脚步又快又稳。不多时，一行人越过栖凤阁，从巍峨的含元殿旁穿过。 cool18.com
几名金吾卫正打着火把，在含元殿后张挂绳网。 cool18.com
仇士良在肩舆上看见，随口问道：“做什么呢？” cool18.com
“回公公，”旁边一名值守的金吾卫禀道：“这几日宫里多了好些乌鸦，韩大将军命人张网拦截，免得那些乌鸦飞进殿内，打扰皇上议事。” cool18.com
仇士良嗤笑道：“韩约那厮，尽整些瞎耽误工夫的勾当。” cool18.com
含元殿以西的御史台，一帮吏从正在忙碌。 cool18.com
仇士良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御史负责维护上朝秩序，通常会提前入宫布置。 cool18.com
肩舆一路越过宣政门、宣政殿、紫宸门，前面便是紫宸殿。 cool18.com
紫宸殿是三大殿最后一座，也是内朝与外朝的分界，高大的宫墙东西笔直延伸，将内朝与外朝分开。 cool18.com
到了内朝不好再乘肩舆，仇士良下来理了理衣冠，问明皇上昨晚宿在杨妃的绫绮殿，带着手下迈步行去。 cool18.com
窥基穿过垂花门，然后停下脚步，“程侯。” cool18.com
程宗扬坐在椅中，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大师别来无恙？” cool18.com
“托福，为程侯之事，老衲已数夜未睡。” cool18.com
“这么辛苦？不知大师是念佛念得入迷，还是想得太多，不小心失眠呢？” cool18.com
窥基抬起手，刘贞亮上前，将那封黄绫诏书放到他手中。 cool18.com
“程侯接旨。” cool18.com
程宗扬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我要是不接呢？” cool18.com
“程侯若是愿意皈依我佛，在我大慈恩寺剃度，便是出家之人，这凡俗的诏书……” cool18.com
窥基手掌一紧，再摊开手时，那封黄绫诏书已经化为黄蝶，片片飘落。 cool18.com
“……自然可以不接。” cool18.com
“哎呀！”杨妃惊呼一声，手中的羹汤被撞得泼溅出来。 cool18.com
李昂猛地站起身，失声道：“这可怎么是好！” cool18.com
按照原本的计划，窥基大师会在朝会之前半个时辰诛杀李辅国，以免动手太早，走漏风声，然后返回宫中，等着鱼朝恩、仇士良等人自投罗网。 cool18.com
朝会开始，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子尽皆到位，只待一声令下，伏兵尽出，便可诛灭群宦。 cool18.com
谁知仇士良按捺不住要看田令孜的好戏，天不亮就兴冲冲赶到宫中，无意中将他自恃精妙的布局全盘打乱。 cool18.com
窥基大师尚未回返，金吾卫、御史台也未布置停当，李昂一时间慌了手脚。 cool18.com
“陛下！”鱼弘志道：“事已至此，切勿迟疑！” cool18.com
“对！不能迟疑，迟则生变……”李昂打起精神道：“召田令孜！让他前来护驾。” cool18.com
鱼弘志躬身道：“奴才遵旨！” cool18.com
“当了和尚，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啧啧，十方丛林的和尚好大的威风。”程宗扬望着他身后的黑衣僧众，“整得跟十八罗汉一样。头很光嘛，是不是刚涂过油？” cool18.com
窥基抛下捻碎的黄绫，“程侯可愿剃度？” cool18.com
“那不行。”程宗扬摸了摸脑袋，“头可掉，发型不可乱。” cool18.com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意程侯求死之心，如此炽烈。” cool18.com
程宗扬道：“你一个和尚，张口闭口拿死来威胁人，那一车经书都让你念到狗肚子里了？” cool18.com
窥基森然道：“降妖除魔，正是佛门无上功德。” cool18.com
“凭什么我就是妖魔？你怎么就不自己照照镜子呢？” cool18.com
“程侯秉天地戾气而生，所过之处，灾殃四起，杀生无数，乃是人间灾星，世上祸根。” cool18.com
“干你娘！”程宗扬破口骂道：“你们这帮妖僧都干的什么勾当？摩尼教那些摩尼师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剥人皮，拆人骨，还敢说自己是佛门弟子？佛门有你们这样的魔僧吗？魔鬼都没有你们这么卑鄙，这么恶心！” cool18.com
“外道不除，佛法不彰！彼等外道业火缠身，此番以功德消净业火，自当转生佛门净土。” cool18.com
“得了吧，你们蕃密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cool18.com
“佛门诸法皆尽，唯余密宗传承不绝，正是佛祖密传本意。” cool18.com
程宗扬嘲讽道：“结果呢？你们佛祖的老巢都被邪魔掀了，天竺佛门几乎被邪魔杀绝，这就是你们改信密宗的报应！” cool18.com
“嘛呢哞！”一名黑衣僧人低吼声中，地面微微震动。 cool18.com
“此子顽冥不灵，大师何必与他饶舌！当以杀度法将其度化，转生净土，方是我佛慈恩！” cool18.com
南霁云横身挡在程宗扬身前，“窥基大师，得罪了。” cool18.com
两名黑衣僧人同时扑出，被敖润和一名星月湖老兵挡住。贾文和则被青面兽用庞大的身体掩护着，穿过庭院，退到主厅的台阶上。 cool18.com
双方都爽快得很，话不投机，立即兵戎相见，没有半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