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前传:冰峰魔恋】第八十章:黑白无间(全)上

送交者: 寻梦星空 [★★★寻梦星空★★★] 于 2016-12-14 9:33 已读10101次 5赞 大字阅读 繁体
  第八十章黑白无间

                (一)

  注:本节内容开始于原作第十五章至第十六章之间,孙威以「变态色魔」的
身份要求刑警队队长石冰兰到「黑豹」舞厅与自己见面,石冰兰孤身赴险,孙威
意欲对石冰兰图谋不轨反被押进警车,在回刑警总局的路上,孙威侥幸逃脱,与
前来追击的孟璇一番搏斗后制伏了她,带着她开警车逃跑,车开到半路,孙威体
力不支晕倒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德富开着车来救他了……

  略带寒意的夜空下,郊外公路上一辆警用面包车波澜不惊地疾驰而过,既没
有警灯,也没有警笛。

  坐在警用面包车驾驶座上的,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他满是伤疤的狰狞面目
已完全辨认不出五官,嘴角有血迹留下,一直蜿蜒入锁骨深处,原本的衣裳看不
出是红还是血,任谁看了这男人的样子,都会感到毛骨悚然。而在他身边副驾驶
的位子上,却瘫倒着一个穿着警服,身材娇小的女人,而且她的身上还绑了好几
道绳索。

  不过,男人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在乎,仍然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车前大灯
的光芒将前面照耀的一片雪亮,警用面包车已经快要逼近收费站了,但他丝毫没
有减慢速度,反而扣紧安全带,拼命地把油门踩到底。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瞧着警用面包车来势汹汹有些不对劲,刚准备有所行动,
就听「轰隆」巨响,被警用面包车撞断裂的钢条四下飞溅,工作人员一时间惊呆
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抓起电话向刑警总局报警,当他东一句西一句的把事情
的经过报告完,那辆警用面包车早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虽然系了安全带,但巨大的冲撞力还是让男人浑身巨震,浑身伤口蓦然发作,
剧痛袭来,男人头疼如裂,晕乎乎的,眼睛发花几乎看不清道路。这时电话铃声
忽然响起,男人硬撑着一口气,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接听了电话。

  腹部脾脏骤然刺痛,意识轰然变得迷糊,男人握手机的手指颤抖不停。他听
到电话那头在大喊:「小威,我马上就来了,你要撑住……撑住……」

  男人听不清了,他的眼前阵阵发黑,陷入昏迷。失去意识前,他尽力踩下刹
车,警用面包车稳稳地停在了近郊公路的路边,车内车外的灯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手机也掉落在了座椅下面。

  就在此时,黑夜中蓦地亮起了耀眼夺目的车灯光束,一辆外貌普通的小轿车
从侧前方猛地拐过来,稳稳地停在了路中央,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从车上下来,
走到警用面包车前,敲了敲车窗,见没人回话,他打开了车门。

  「小威啊小威,你还是操之过急了啊……」老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昏倒的
男人与女人抱了出来,一个放到副驾驶位子上,另一个放到后座上,然后关了车
门,拧动钥匙启动引擎,挂上离合,正准备踩下油门出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摇
了摇头,从车里取来手电,又下了车。

  警用面包车的车前门再度被拉开,手电的亮光把驾驶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
清清楚楚,老头钻进里面上下左右地四处打量,终于在座椅下面找到了手机。他
微微一笑,捡起手机,马上就快步返回了小轿车。

  发动机的轰鸣骤起,小轿车绝尘而去。十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空
的宁静,四五辆警车远远的呼啸而来,刚驶到近处就突然减慢了风驰电掣般的速
度,齐刷刷的剎车停了下来。

  数十个警察从车里钻出,人人全副武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见前方不
远处,赫然有一辆熄了灯的警用面包车,孤零零的停在路边。

  为首的警官一打手势,训练有素的警员们拔出配枪,悄无声息的掩了过去。
猛然间车门「光当」拉开,随着暴喝声,七八支乌黑的枪口一齐指向车厢。随后,
又不约而同的缓缓垂下。——车内赫然是空的!

  同一时刻,那老头正驾驶着小轿车飞驰在公路上,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
一只手拿着一瓶蓝色液体放在身旁男人的鼻下,忽然间,那男人睁开了眼睛,扭
头一看,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老孙头,你可总算是来了。」

  老头听到男人的声音,情绪也一下激动起来,收了手道:「小威,你醒来我
就放心了,记住,以后千万别再冲动行事了,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孙头,幸好你比警察早一步赶到,不然我这次还是死定了!」

  在飞驰的小轿车里,孙威筋疲力尽的倒在座位上,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弱。
今晚他可能坠崖而死,也可能与孟璇恶斗而被制伏,更有可能重新被石大奶抓住,
但这些可能统统都没有发生,他不仅在刑警总局的围捕下成功逃出生天,还击毙
了他们的几名警员,深受重伤的他不仅没有被格斗高手孟璇制服,现在还抓了孟
璇作为这场胜利的俘虏和猎物。

  对于这一切小概率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其实连孙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
他知道的是,没有老孙头,这个父亲的故交,自己的叔叔孙德富在关键时刻驱车
来救他,之前的胜利都会在石大奶抓到自己的那一刻化作虚有。

  「幸好?你以为有那么幸好的事吗?」孙德富哼了一声,「是我指使几个手
下制造了一场交通事故,使刑警总局前面的道路堵塞了十多分钟,他们不得不绕
了个大远路,才会落在我后面的!」

  「原来如此,难怪警车来得那么慢……」孙威刚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上来,
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小威你不要紧吧?」孙德富担心的望了他一眼,「要不要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被人怀疑就糟了,还是回家自个儿处理吧!」

  「真的没问题么?你这次伤的不轻啊,我看,起码要调养几周才能痊愈。」

  「何止伤的不轻?简直是要了我大半条命!特别是这个小警妞,下手可真他
妈的毒辣……」

  孙威说着回头瞪着车后座,双眼喷出怒火。

  双手被反铐着的孟璇一动不动的躺在后座上,全身又加绑了好几道绳索,人
依然还在昏迷中。

  「不过,这小警妞只是出招毒辣,而石大奶却是心肠狠毒!」孙威气的咬牙
切齿,「为了抓到我她真是不择手段,竟然可以忍受我在她身上占便宜那么久。
在我欲火升的最高,戒心降的最低的时候才给我致命的一击……」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这个大奶队长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孙德富的
语气隐含责备,「你太低估她了!怎么样,现在尝到她的厉害了吧?」

  「确实厉害,但这样也让我更想征服她!我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给搞到
手!」

  孙德富微微一笑:「那她提出自己来当人质,你为何又不答应呢?」

  「我才没那么笨呢!」孙威撇嘴冷笑道,「我伤痛满身,已经累的跟狗熊一
样了,而石大奶的体力精神正充沛。万一在交换人质的过程中她突然发难,我十
有八九应付不过来。既然手里已经控制住小警妞了,我何必去冒那个险?」

  「可是,你又叫她自己脱光衣服?」

  「哈哈,那是故意的。」孙威显得有几分得意,「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交换,
但是今晚被她害的这么惨,正好借机修理她一下……哈哈……哈……」

  邪恶的怪笑声又响了起来,随着车子一起向前方飞驰。没多久,黑暗的魔窟
就到了。孙威在孙德富的帮助下,将昏迷的孟璇搬下了车。

  「你好好养伤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我打个招呼……」

  孙德富交代了几句后,正要上车离去,孙威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笑嘻嘻的
说:「别急着走啊,进去坐坐嘛。我还想请你欣赏一下好东西……」

  「什么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啦!」

  孙德富见孙威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心念一动,也就笑着答应了。

  这魔窟是座小型的别墅,四面都有高墙和带电的铁丝网环绕,厚重的大门则
是用密码电子锁控制的,假如不知道密码,就算是最好的开锁专家也不是那么容
易就能打开。因此整个别墅可谓风雨不透,是个进行秘密非法勾当的好地方。

  当下孙威输入密码打开了大门,然后在门铃上有规律的按了几下。

  不一会儿,只听脚步声传来,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孙德富循声低头看去,顿时一怔。

  他之所以要低头,是因为对方并不是「走」到门口来的,而是四肢着地的爬
过来的。

  月色下看的分明,这个像宠物狗一样爬来的,是个年纪顶多只有十六、七岁
的美丽少女,身上穿着一套经过改装的高中生校服,领口极其暴露,两个已经完
全发育成熟的饱满乳房几乎裸露在外;高高翘起的屁股上居然还插着根玩具狗尾
巴,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小狗在摇尾欢迎主人归来。

  看到除了「主人」之外,还有其它外人在旁,这少女居然也毫无羞耻之色,
摇头摆尾的爬到了孙威脚边,喉咙里发出喜悦但却含混的声音,围绕着他不停的
打转,甚至还用身体亲热的磨蹭着他的双腿,跟小狗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她就是那个女高中生萧珊吗?」孙德富一边眯起眼打量着,一边啧啧称赞
道,「看来你调教的不错嘛,至少在外形上,她已经被改造成美人犬啦……」

  「何止是外形啊!」孙威得意的一笑,拍了拍萧珊的脑袋,命令道:「乖珊
奴,来呀,跟客人打个招呼!」

  萧珊应声而起,人半蹲在地,两手曲起如狗爪状,向着孙德富连连拜动,那
模样真是滑稽极了。

  孙德富哑然失笑:「训练的很出色嘛!难怪你非要我留下来欣赏,果然给了
我惊喜啊……」

  「嘿嘿,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呢!」

  孙威笑得更加神秘了。他吩咐萧珊起身,将昏迷中的孟璇拖去地下室,自己
则带着孙德富走进了别墅内的一栋屋舍。

  「主人,您回来啦!」

  刚进门,就听到一个柔顺的女子嗓音响起,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女
仆围裙的中年美妇跪在地上,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然后俯身亲吻着孙威的双
足。

  孙德富定睛一看,「啊」的惊呼了一声,这次他是真正的呆住了。

  原来这中年美妇,赫然竟是前副市长夫人、女人大代表林素真!

  刚才看到萧珊时,孙德富其实已隐约猜到,同样落到孙威手中的林素真必然
也会有类似遭遇,但是此刻当真目睹到眼前的情形时,他还是感到了相当程度的
震撼。毕竟萧珊还只是个脆弱稚嫩的孩子,屈服于淫威是很正常的;但林素真却
是个见过大世面、一向自重端庄而且作威作福惯了的政界名流,居然也会做出如
此低三下四的淫荡表演,这实在令孙德富跌破眼镜。

  尤其令人不能置信的是,林素真那张成熟美艳的俏脸上,连一点被迫无奈的
羞耻表情都没有,仿佛觉得这么做是天经地义、十分自然的事。

  孙威满意的点点头:「起来吧,去给我们倒两杯热茶来!」

  林素真温婉的应了一声,站起身弯着腰退出数步,然后才转身去厨房泡茶。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孙德富的双眼瞪的更大了,这才瞧见这美妇身上原来除
了一件单薄的围裙外,什么都没有穿!涨鼓鼓的胸脯将前襟高高撑开后,腋下就
形成了很大的空隙,以至于从侧面几乎可以将雪白肥硕的乳球一览无余;整个光
滑的背部和肉感的大屁股也都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只有三四根系带在后腰上
松散的绑着个结,维系着整件围裙不至于从身上滑脱下来。

  当她走动的时候,还有意将肉滚滚的美臀翘的老高,那性感屁股的每一下扭
摆、淡褐色屁眼的每一下收缩和雪白臀肉的每一下颤动都看的清清楚楚,充满了
淫荡和挑逗的意味。

  「老天!」

  以孙德富城府之深,此时也不由自主的一阵心绪荡漾。他过去也曾多次在公
开场合见过林素真,每一次她都是衣冠楚楚、高雅大方的,而现在却打扮成这副
在日本A 片中才会看到的淫靡模样,那种反差之大绝对令人瞠目结舌。

  这反应落在孙威的眼中,他的神色越发得意了:「怎么样啊,感觉如何?」

  足足过了十多秒,孙德富才如梦初醒,由衷的赞道:「这份惊喜超出预期了
啊!我做梦都没想到你能让她也这么听话、温驯的臣服在你脚下……」

  「哈哈哈……」

  孙威开心的大笑起来,挥手示意孙德富坐下,他自己则翻出了一个小药物箱
来,开始对伤口进行简单的消毒和包扎。

  「实话告诉你吧,能把她们母女调教成这样,我自己的本事只占一小部分,
最主要还是『原罪』的功劳!」

  孙德富一惊:「就是你发明的那种春药?它真的这么神奇?」

  「是啊,效果你已经亲眼看到了嘛!」

  孙威口中说话,手上麻利的操作着绷带和药物,显然对这些器材十分熟悉。

  这时林素真端着两杯热茶回到了大厅,摆放在了两人面前。她似乎已完全不
认识孙德富了,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双眸只是凝注在孙威面上,眼神中带着无比
的温驯、恭敬、畏惧和讨好……总之,是个标准的「女奴」望着主人,既害怕又
希望得到宠爱的眼神!

  「好啦,没你的事了。先回去睡吧!」

  孙威随口将林素真打发走,然后将「原罪」药物的进展以及调教的经过简略
说了一遍。

  原来,林素真母女注射第三代「原罪」之后,虽然没有变成疯子,但却失去
了所有记忆,将过去的往事忘的干干净净,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甚至也
不记得对方是自己的亲人。她们就像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孩一样,脑海里一片空
白,对大多数事情都十分茫然,心里也充满了无助、仿徨和惊惧。

  这一来方便了孙威,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给母女二人的彻底「洗
脑」——她们的脑袋就像白纸一样,爱怎么涂就可以怎么涂——再辅助以激烈的
肉体调教和生理刺激,将她们的性欲和被虐的快感完全开发了出来,连同对自身
性奴身份的认同一齐根深蒂固的植入了大脑,将母女俩改造成了最驯服的性奴。

  「……整个经过就是这样啦,她们现在简直把我看成神呢,对我的每句话都
深信不疑,每个命令都坚决服从,比机器人还要听话呢!哈哈哈……」

  孙威说到这里,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加上伤处已大致包扎完毕,今晚遇到挫
折后的颓丧仿佛也一扫而空。

  「原来是这样……唉,可惜了、可惜……」

  孙德富听完竟叹气起来,神色显得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种走捷径的方
法也许可以调教出百依百顺的性宠物,但却绝对无法调教出一个出类拔萃的性奴
隶,这是他亲历SM之道多年来最深切的体会之一。

  「你用这种方法达到目的,固然简便快捷,但是严格说来,你得到的只是两
个失去了精神意志的空皮囊而已……我并不是说不能用药物来辅助调教,但药物
若强烈到令人失忆,还有啥趣味可言呢?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美女之所以会令人
欲调教之而后快,不单是因为她们的肉体,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们独特的内心世界
和反抗精神啊……对于她们心灵的打击和调教,才是SM的最大乐趣……」

  「好啦、好啦,你的那一套SM调教理论,我耳朵都听起茧了!」

  孙威啼笑皆非,赶紧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的孙德富,向他好一通解释。

  「我给她们母女注射的是第三代『原罪』,已经好几个月了,会产生失忆的
副作用,老实说连我也没有想到,只好将错就错的就这么调教下去了……不过你
放心,最新一代的『原罪』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马上就要成功了。相信它不会
再导致失忆,而只会充分激发女性的肉体淫欲!到那时候,嘿嘿,我一定会调教
出那种还保持着记忆和本性、但精神与肉体都被我彻底征服的完美性奴的!」

  「好啊,有志气!这才是我欣赏的顶级色魔!」

  孙德富翘起大拇指,一本正经的夸奖起来。跟着两人对视一眼,蓦地里一起
捧腹狂笑。笑声就像倾盆大雨一样,将残余的挫折气氛也彻底冲刷了出去,昂扬
的斗志重新充斥在了这黑暗的魔窟中……

  「小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当魔窟中的笑声终于散尽时,孙德富沧桑
而厚重的嗓音第一个响起。

  孙威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笑着说道:「老孙头,你说得对,这个石大奶我
暂时还动不得,但她那个奶牛姐姐可是好对付的很,石大奶知道自己的姐姐被我
抓来,定会自乱阵脚,到了那时再抓她就容易多了。」

  「嗯,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你还是不要太着急,至少先把身体养好了再
说。」孙德富也喝了口茶,若有所思地问道:「小威,那个小警妞你打算怎么处
理?」

  听到孙德富的问题,孙威仰头大笑道:「打算?先干了再说呗,我可听说那
小警妞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小威啊,依我之见。」孙德富皱起了眉头,「我看这小警妞是个烈性子,
留着恐怕会很麻烦,拿了她的身子就赶快处理干净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老孙头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孙威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支香烟,恭
恭敬敬地递到孙德富的手里,又小心翼翼地替他点上,这才胸有成竹的道:「今
天晚上,小警妞,我,石大奶和石大奶那个跟班,就是这小警妞的男朋友王宇,
我们四个人对峙,我让那王宇在石大奶和她女朋友之间选一个,那小子选了石大
奶,这小警妞心里头不知有多难受呢,我之所以把她掳来,就是想要利用这一点
来操纵她,你觉得如何?」

  孙德富吐了口烟圈,沉吟片刻道:「很好,我彻底放心了!」说完话,孙德
富掐灭了烟头准备离开,孙威起身劝阻道:「老孙头,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先
看场楚大歌星的演唱会再走也不迟嘛!」

  孙德富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笑眯眯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要回去
处理,确实该走了,下次我再来看楚大歌星的演唱会吧!不过啊,小威你还是悠
着点好,这些个大奶婊子这几天少玩些,免得影响身体恢复。」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孙威嘿嘿一笑,拍了拍孙德富的肩膀,用
嘶哑的声音道:「老孙头,你尽管放心吧,我用不了几天就好了。走,我送你出
去。」

  两个男人走到门口,孙德富停住了脚步。

  「不用了,小威。你今晚不宜再抛头露面了,我自己走就是了。」孙德富摆
摆手,叫住了正要开门的孙威,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小纸条放到孙威的手里说:
「小威,这是石香兰的住址,什么时候行动了记得提前打个招呼。」

  孙威拿起纸条,草草看了一眼,仔细地叠起来,放进了口袋。看到孙威的这
个动作,孙德富暗暗地笑了,然后转身开门,迈着硬朗的步子,走出魔窟,坐进
了小轿车里。

  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孙德富如今晚一样坐进了一辆汽车,严格来说,是偷偷
地藏进了一辆军车的后备箱里。

  时光冉冉,父亲的模样在孙德富的记忆里模糊地只剩了几个最明显的特点,
大眼睛,方脸,高个子,但他却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发现自己后打在屁股上的重重
巴掌,还有他无奈地叹息声。

  1955年 2月12日,孙德富记得很清楚,那天天微微亮,他就被母亲叫醒了,
母亲告诉他,父亲就要回来了,让他同自己一起到码头上接爸爸回家。家,码头,
这两个词语对儿时的孙德富来说,都是一样的意思,因为他的家就在码头边。

  可是母亲却告诉他,他出生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城市F 市,总是喜欢抱着她自
言自语说想要回家,那时候孙德富想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好多年之后,他明白了,
那是一场战争,而战争总是会给人带来别离和悲伤。

  五岁那年,他和母亲在人头攒动在码头送父亲上船,临行前向他许诺说等回
来了就带他到瀛北市去玩,父亲坐着大船离开后,他每天都会在窗口上远眺码头
和海港,一艘大船缓缓进港,一艘大船缓缓出港,人潮汇入码头,人潮一会儿散
尽。汽笛声回旋在海港上头,缭绕不去。

  孙德富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终于等来了父亲,那天早上他再次跟着母
亲挤进了人满为患的码头,母亲把放到自己的头上,他眼巴巴的望着海面,旭日
初升,远处黑烟隆隆,海天交接处一条条船只正在奋力前行。

  码头上的人也都发现船队来了,欢呼声此起彼伏,孙德富低下头,想要告诉
母亲船要来了,却看到母亲眼泪汪汪,望着海水像掉了魂似的,欢天喜地的心情
顿时少了三分。

  虽然那时他还不满八岁,但已能体会母亲的心情,父亲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母亲在自己面前从来不说什么,可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地抹眼泪,他也曾问过母亲
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在家,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军人不仅要保护他
们的家,还要保护所有人的家。

  从那时起,孙德富就对自己做军人的父亲感到无比骄傲,他觉得父亲就好像
小人书里的神力超人刀枪不入,可以打败所有的坏人,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可也
许母亲并不想要一个英雄,而是一个能多陪他的人,就像自己一样。

  孙德富又抬起了头,两条大船缓缓到港,还有十几艘小船跟在后面,无论大
船小船上都挂着一面旗帜,旗帜的左上角中央画了一个太阳,跟站在码头最前面
的军人们头上戴的帽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人潮开始狂乱推挤,那些军人们就像一面墙一样把人群挡在后面,大船没有
靠岸,后面那十几艘小船在港内碰来撞去,乱烘烘地停靠在岸边,很多人从船上
下来,男的,女的,老人,小孩,每个人脸上只有疲惫,很多人身上还穿着破烂
的棉衣,孙德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穿这样的衣服,正如他不明白这些人从哪里
来的一样。

  突然间,一场急雨从天而降,从小船上下来的人一阵狼狈乱窜,站在码头上
等待的人们也四处乱窜,孙德富问母亲他们在干什么,母亲告诉他,他们都在找
自己的亲人,就跟他们两个人一样,可是他一直没看到父亲,孙德富开始在母亲
的怀里哭泣,母亲温柔地抚慰着他的头发,对他讲,父亲在大船上面,因为父亲
是一名军人。

  孙德富止住了泪水,母亲也没有撒谎,没过多久,那两艘冒着黑烟的大船终
于靠岸,父亲跟着一大队的穿着绿色衣服的人出来了,有的人一瘸一拐,还有的
人眼睛上、胳膊上、腿上戴着白布条,唯独父亲很精神,走路还是那么神采奕奕,
孙德富和母亲想要去找父亲,被码头边站着的军人拦住了,所以他们只能喊了,
他喊「爸爸」,母亲喊「殿臣」,喊了好多遍,父亲才回过头看他们一眼。

  天大亮时,他们一家三口才从码头回到家。他们的家在隆基码头不远处的街
区上,隆基这个名字是他几年后认字多了一些才知晓的名字。孙德富已经忘了那
个家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有个院子,是用竹篱笆围出的,院子里还有一株童话
书里头才会有的圆圆满满的大榕树。

  回了家,父亲把他架到头上,满院子的跑,他开心的笑着,母亲紧张地跟后
面,生怕他掉下来,但脸上却展露出美丽的笑容。她的母亲没有国色天香,但仍
是书香门第,美丽大方,还未上学时,母亲就已教他识字,上学后他已能认得不
少字,因此常被先生夸奖。

  中午,一家人终于能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这是一顿阔别了三年的团圆饭,
孙德富怎么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来那顿饭吃了什么,母亲说了什么,父亲又说了
什么,只是感到心里头很暖和,那是一种他此后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暖和。

  但他记得,那顿饭还没吃饭,欢声笑语就被另一个军人打断了。那个男人很
高,比父亲还要高,他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父亲见到那个男人,马上站
起来向那个男人敬礼,然后命令母亲带他到里屋去。

  母亲按父亲说的那样,带他去了里屋。至今孙德富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跟父亲说了些什么,然而这些其实一点都重要,重要的是那天
晚上吃饭时,父亲告诉母亲他今晚就要出发去瀛北,叫她照看好家。

  瀛北,在儿时的孙德富心中,代表着他所有的梦想,那时候他有一个从瀛北
回来的同学,这个同学口中的瀛北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看不完的小人书,还有
特别好玩的游戏厅,他可从来去过游戏厅。

  孙德富听到父亲要去瀛北,以为父亲要带自己去玩,高兴地又蹦又跳,谁知
父亲马上严肃的制止了他,并且把一个红色的本子交给了他,要他好好练字学习,
瀛北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才能带去。

  从码头到家里,从早上到下午,从希望到失望,孙德富在父亲不允许自己同
去瀛北后,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大哭大闹着要跟父亲走,母亲安慰他,他还是哭
闹,父亲用板子抽他的屁股,他还是哭闹。最后,父亲干脆把他关到了小黑屋里
面,命令他面壁思过。

  一个人的命运总是充满着无数巧合,算起来,这件事情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个
巧合。他被关禁闭的小黑屋的窗户是破的,他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发现一辆汽
车停在了小黑屋前,从那辆汽车上面走下来几个人,年仅八岁的他竟鬼使神差的
爬出了窗户,还悄悄地藏进了那辆特别高的汽车的斗篷里面。

  没过多久,汽车发动了,一路颠簸,父亲和那个男人聊了很多话,那时候的
他听不太懂多少,只记得两个人的对话里总是提到「常总统」这个人,再后来,
他想要撒尿,憋不住了,便喊叫父亲,父亲发现了他,很生气要送他回家去,但
那个男人说军车已经走得很远了,「常总统」明天一早就要见他,不能回去,父
亲只好带他上路了。

  就这样,他喜滋滋地跟着父亲去了那个儿时心中最好的地方,瀛北市,那是
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醒来,孙德富已经到了瀛北,他被父亲安置到一个「老战友」的
家里暂住,至于父亲,父亲说「常总统」要接见他所以不能陪他玩,他问父亲什
么时候来接自己,父亲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一把把他抱在怀里,然后跟着送他
们来的那个男人走了。

  那个父亲的「老战友」对他很好,还总是让一个大姐姐带自己出去玩,宽阔
的大马路,数不尽的商店,来来往往的人们,这个地方就和那个从瀛北来的同学
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好,这里不仅有游戏厅,还有一种特别好吃的糖,叫
棉花糖,软软地甜甜地就是有些粘嘴巴。

  但是,所有这些美好的记忆和他在父亲「老战友」家里无意间的发现相比都
索然无味,或者说,在那位「老战友」家里的所见所闻,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具体是哪天孙德富已经忘了,大约就是住进「老朋友」一个月内,有天晚上
孙德富起来撒尿,因为那个人的家实在是太大了,而他又和「老朋友」的儿子住
在同一间房,所以每次他的尿都是撒在尿盆里,再由睡在房间外面的大姐姐拿走
的,唯独那天晚上,他迷糊地尿完了就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揉着眼睛等那个大
姐姐来拿尿盆,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好奇心害死猫,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竟
一个人走出了房间,想要找到那个大姐姐。

  结果是,大姐姐没找到,孙德富却迷路了,他就像是一个迷了路乱撞的小鹿
在这件好大好大的房子里乱转,到处都黑漆漆的,他大声地喊叫着「叔叔」,
「大姐姐」,甚至是「爸爸」,「妈妈」,但一个人都没有来。

  就这样,才八岁的他无意间发现了那道暗门,因为那道暗门半开向外露着光,
孙德富以为亮的地方就有人,哪里能想到那扇门背后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如
果当初他没有走进去,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门后的房间很亮,头顶上有铁环,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不认得。
最里面的墙上有一个小圆孔,他往里面看,什么也没看到,但听见了声音,不是
他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很耳熟,男人是那个父亲的「老朋友」,女人是带自己
上街去玩,给自己买棉花糖,半夜倒自己尿盆的大姐姐,「老朋友」问大姐姐谁
是她的「上线」,大姐姐没回答,还说他是「反动派」,说什么「注定失败」,
「老朋友」问了好多遍,大姐姐开始骂他,后来大姐姐的骂声越来越低,渐渐地
变成了痛苦的叫声。

  八岁的孙德富已经知道什么是骂声,什么是痛苦的叫声了,每次家里来人,
妈妈都会在他们走后骂他们是「侩子手」,每次爸爸打自己,自己都很疼,疼了
就会大叫,这是他也控制不了的,就跟那个大姐姐一样。

  父亲的「老朋友」正在打特别疼爱自己的大姐姐,大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难
过,他想大姐姐一定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男人打屁股的。可是,难道大人和大人也
会打屁股吗?

  那天晚上,他命中注定的听到了「老朋友」审讯「赤谍」的声音,墙上没有
门他进不去,进来的门关紧他出不去,他很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把耳朵凑到小圆
洞上听他们的声音,想要等着他们出来。

  那时候才八岁的孙德富哪里知道,男人对女人的虐待,女人挨打的地方何止
是屁股,这种变态的行为会给男人和女人带来刺激和快感,无数人热衷于此道,
他们把这叫做SM。几年之后,当孙德富知道这是什么时,他只有苦笑。毕竟,八
岁第一次接触到的SM对他来讲不刺激,也没有快感,只有后悔,无穷无尽的后悔。

  后来,他实在太困以至于就那么睡着了,不知何时被「老朋友」叫醒后,
「老朋友」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尿尿,没找到厕所,
「老朋友」听了哈哈大笑,然后指着大姐姐,侧倒在地上的大姐姐,笑眯眯地说
大姐姐是赤党派来的「赤谍」,是坏人,还要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今天晚上听到
和看到的一切,连爸爸妈妈都不可以说。

  当时大姐姐的那个样子,他永远都忘不了,实在是太惨了,那是他一生的噩
梦。大姐姐的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旗袍,满是鲜血,侧面的拉链没有拉上,
他能看到里面没穿衣服,原来瘦瘦小小的脸变大了很多,手上和脚上的指甲都没
了,一只腿奇怪的弯曲着,肿得象水桶,露在衣服外的肉上布满了青紫色和黑红
色的伤痕。

  他一下子就害怕得哭了,吵闹着要回去睡觉,「老朋友」就把他抱起来,带
他出去了。终于,那句让他无比后悔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了口。

  回了到睡觉的房间,「老朋友」小声地问他,父亲这次回来时,是不是带回
来一个红色的本子,他点了点头说是,还说父亲把小红本送给他了,「老朋友」
听了很高兴,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他是「诚实的乖孩子」,然后就把尿盆拿走,
离开了房间。

  八岁的孙德富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十八岁的他也不知道,直到三十八
岁,孙德富才知晓那天晚上,那个问题意味着什么,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
不及了。

  在那晚之后,孙德富再也没见过那个大姐姐了,接着没过多久,父亲和母亲
就来接他了,父母亲带着他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瀛北,但他们没有回到隆基码头的
家,而是坐进了一架飞机,那是孙德富第一次见到飞机,一架画着父亲帽子上的
那个小太阳图案的飞机。

  飞机起飞时,天还没全亮,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透过飞机
的舷窗,孙德富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房子,树木,学校,都变成了一个
点,他隐约感到也许再也不回回来了。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宝贝,我们要回家了。」

  母亲从没笑得那样开心过,此前没有,此后也没有。

  飞机越飞越高,渐渐地底下的东西完全看不清了,周围完全是一片灰暗之色,
孙德富告别了瀛洲,也开始了他不可预知的人生,那天是他的八岁生日,孙德富
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

  今夜坐在驾驶座上,孙德富久久没有发动汽车,今晚在魔窟中的所见所闻,
让他深埋于心的回忆苏醒了,他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脑海里不断浮现过往岁月
中的人事物,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去回忆了,哪怕是在梦里也有些年头没见到了。

  从隆基到瀛北,又从瀛北到F 市,父亲身上的衣服变颜色了,头上的帽子变
颜色了,帽子上面的图案也从小太阳变成了五角星,「我们回家了」,这个新家
F 市冬天冷,夏天热,水土不服的他常患病,家里日子不比以前,饭菜都少了肉,
更不要提小人书,游戏厅和棉花糖了,被称为英雄的父亲还是经常不在家,母亲
更加辛劳,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了。

  母亲是当地小学的老师,带他去插班,考小学三年级,望着黑板上的题目,
他一道也不会。

  第一题,中华民主国的领导是谁?在窗外的母亲指指墙上那个灰扑扑、戴了
帽子的人。在隆基念书时,教室黑板上挂着常石介,现在的这个是谁,他不知道,
母亲就在外面比手画脚,教他写「猫西泽」,可是除了「西」这个字,其他的字
他都不会写。第二题,国家是xx当家作主。填空题,答案是「人民」。当然,他
落榜了,第二年才念小学二年级。

  念小学时,同学们都不跟他来往,同学们骂他是瀛洲来的特务,在他面前大
喊「反右派」,或者走过他的身边就高喊「打倒小资产阶级意识」,在隆基读了
两年小学堂,留在他脑中的是「三主精神,吾辈所信」,在F 市从小学二年级重
新读起,留在他脑子里的是「百姓当家作主,主席路线万岁」,隆基的老师教他
反攻大陆,F 市的老师教解放瀛洲。

  直到十四岁小学毕业,孙德富才搞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猫主席和常总统
是敌人,猫主席打败了常总统,常总统被猫主席赶到瀛洲岛,猫主席建立了新中
国,常总统要反攻大陆,而父母亲,1945年瀛洲光复,父母亲一直都是赤党成员,
父亲和母亲随第七十五军接收瀛洲并在隆基结婚,两年后有了他,八年后,父母
亲带他「回了家」。

  1966年,孙德富二十岁中学毕业,他的学习成绩很好,本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高等入学考试被伟大英明的猫主席取消,他在F 市火
车站谋得一个站务员的工作,负责卖票,看铁路的信号灯,一个月的薪水十九元,
就够吃喝,一年到头做一件新衣服的钱都没有,也赞不下多少钱。

  但让他担心的,还是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那个年岁从瀛洲回来的,不管
是不是特务,都会被人贴上「反动派」标签,孙德富生怕哪天火烧到他们家,可
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孙德富用手捂住胸口强忍住自己的咳声,太过痛苦和沉重的回忆让他咳嗽不
止,皮鞋上已滴上了几滴血。他又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还有很多
未竟之事,他必须得尽快出发,他的时间不多了。

  发动机轻轻轰响,小轿车平稳启动,没过多久便驶上了平坦宽阔的环城高速,
半个小时后,小轿车到达了目的地,孙德富的私家庄园——凤凰庄园。

  八年前,孙德富斥资千万买下了这座坐落闹市区的庄园,并将其更名为凤凰
庄园,意味「涅磐重生」。庄园里花园、洋房、露天泳池、人工湖、飞机场、车
库、高尔夫球场一应俱全,堪称奢华至极,但孙德富看重的不是这座庄园本身,
而是它对自己的特殊意义。

  岗亭内两个守卫见小轿车驶近,庄园的铁栅栏门缓缓打开,孙德富沿着汽车
道徐徐开进,一直开到一处典雅别致的楼舍门前才停了下来。

  他刚跨出车子走上台阶,衣着光鲜整齐的管家就已经闻声迎了出来,恭敬地
对孙德富道:「先生晚上好,公子已经到了,您现在是否要见他?」

  孙德富点了点头,和管家一道步入那栋呈「L 」型的白色别墅,穿过好似顶
级花园酒店一般富丽堂皇的底层大厅,乘玻璃电梯直达主楼二层,出了电梯时一
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挂满了各种顶级名画,走廊一侧的墙壁下方,装着两扇雕刻
精美的松木小拱门。

  管家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没人来开门,孙德富给了管家个眼神,管家自
觉地告退了。孙德富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推开了门。一进屋,一股热烘烘的腥
淫气息便扑面而来。

  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正坐在迎门的大沙发上,懒洋洋地靠在上面闭目养神,
男人只穿了一件上衣,下半身完全赤裸,两条叉开着的毛烘烘的大腿中间,跪着
一个精赤条条双臂反剪戴着手铐的女人,正伸长脖子,口含男人胯下黑乎乎的肉
棒不停地吞吐,吱吱的吸吮舔弄之声清晰可闻。

  在沙发的背后,站着一个恭恭敬敬的黑衣秃头大汉。

  「老周啊,我不是给你说了嘛,别随便让人进来,你怎么……爸,您怎么…
…怎么回来了?」听到动静,这男人漫不经心地睁开了眼,看到来者是孙德富,
一下子坐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

  「阿东啊,你害怕什么,玩个女人嘛,为父不会责怪你的。」

  孙德富的反应却很平静,他坐到那男人旁边,探头一看,跪在男人跟前的赤
条条的女人是过两天就要卖到人间天堂的新货,这也就难怪自己的儿子孙东正在
「测试」她的技术水平了。

  「爸,您……您今晚不是不回来吗,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女人意识到了孙德富的到来,但她连眼皮都没有抬,继续口含孙东的肉棒,
吱吱有声地卖力吸吮。孙东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身体越绷越紧,嗓子里嗯嗯地闷
哼不止,显然正在登上情欲的高峰。

  借着明亮的灯光,孙德富的一双眼睛在女人凹凸有致的赤裸身体上来回打量
不停。他伸手抓住了女人垂下的乳房,揉弄着说:「不急,等你完事了,咱们再
谈正事。」

  不知怎么地,看到儿子现在这般兴奋满足的模样,孙德富脑海中本已中止的
回忆再次继续播放了。他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与女人共度春宵的
每一个细节,但他的所有努力都只让痛苦的回忆更加清晰地呈现。

  1967年,「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他还在火车站工作,有天下班回家,孙
德富看到家里什么都被砸烂了,他一惊问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冷冷说,赤卫兵
来了,他又问母亲父亲去哪了,母亲沉默了半秒钟,掩着面说父亲被抓去「审讯」
了,然后嚎啕大哭。哭过后,母亲语重心长地托付他一件事,孙德富满含热泪地
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第二天到了该上班的时候,他手里攥着一封信,走进了革委会主任石礼国的
办公室,把那封母亲说一句他写一句的信交给了石礼国。

  石礼国看完了信,非常高兴,握着他的手,激动的说:「小孙同志,你主动
揭发隐藏在我们党内的特务的行为非常好,为了『革命』而大义灭亲的精神完全
符合猫主席的教育和指示!你回去以后写一份发言稿,随时准备在林小婉和郑国
军的批斗会上发言。」

  林小婉是他的母亲,而那个叫郑国军的男人,则是母亲所在学校的校长。郑
国军当时有四十多岁,原来曾在国党青年军中任指导员,后来部队起义,又经历
高丽战争,他受伤退伍就转业到了这里做小学校长。

  至于那封信,孙德富从不敢忘记,却又从不敢去回想它的内容,真可谓是满
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在那个罔顾人伦亲情的「革命」年代里,错的就是对的,
对的就是错的,他从不为自己狡辩,他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感到自
责,尽管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出自母亲之口。

  那天晚上,同一个学校的周老师敲开了他们家的门,对母亲说:「林老师,
明天就要批斗您了,我得先给你陪个不是,校领导让我上台发言,我们家成分不
好,我不敢不听他们的,发言稿也都是他们给我写好的,甭管我发言稿上说的是
不是那回事,明天我问你你就承认得了。」

  母亲反倒劝她道:「没关系的,你不要为难,他们要你怎么发言你就怎么发
言是了。」那个女人又是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妈妈说对不起,然后才走了。

  孙德富看在眼里,也想跟母亲道歉,母亲看出他动摇了,然后抱了差不多已
高出她一头的他亲了一口,温柔似水地说:「富儿,妈妈这么做是为了这个家,
是为了你,明天以后,妈妈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心软。」

  他把母亲的话在心中默念了十遍,睡下了。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母亲没有回
家做饭,他不会做饭,便一个人啃着玉米面饼,这时,和他们家住在同一个四合
院的赵大婶过来,进到屋子,亮起嗓门喊:「哎呀,别吃那个了,硬邦邦地把牙
吃坏了怎么办,来,吃这个。」

  赵大婶递上了刚刚烙熟的菜饽饽,对他说:「快点吃,吃完到大院去把这几
个给你妈送去,你妈下午就要挨批啦,得吃饱了肚子才能撑得住啊!」

  这菜饽饽也是玉米面的,外观和一般大饼没什么区别,只是它里面包有菜,
白菜或者桂花等等,现在想来也没有多么好吃,但在那样的年代,经历那样的事
情,还有一个人给他们送来菜饽饽吃,这份情本身就超越了味道。

  孙德富默默的吃完了自己手里的菜饽饽,用一块布包着两个菜饽饽到关押母
亲的地方去。那是学校附近一处带有拐角的大院,原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祖宅,
去年那家人被下放到农村去,这院子就变成了赤卫兵的驻地。

  他刚刚拐进大院,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一般大的赤卫兵,正在将
母亲从房间里押出来,母亲被反绑着双臂,任那男人像牵猫狗似的抓住她的肩膀,
大概是因为双臂捆着的原因,母亲的上身向下弯着,但那赤卫兵却用一只脏手,
去托举母亲的下巴,直到将母亲的脸托的朝了天。

  孙德富看的心中难过极了,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文革」开始以来,他已
经见过太多被「革命」得家破人亡的家庭,母亲让自己这样做,说到底是为了保
全这个家,保全自己的前程。

  可母亲,他美丽而端庄的母亲很平静,母亲紧紧地闭着嘴,无助地任他弄着。
听到他的脚步声了,那赤卫兵停止了那粗鲁的行为,知道他是来送饭的,便站到
了一边。说真的,直到今天,他都不理解那人那样做的意义何在。

  吃饭时,那赤卫兵也没有给母亲松绑,是他喂母亲吃的。母亲只吃了一个菜
饽饽,他给母亲喂水,母亲也只喝了几口。当得知是赵大婶做的饽饽时,告诉他
要懂礼貌,并要求他尽量不麻烦人家,就吃凉饽饽凑合,过几天批斗结束了,再
回家给他做热饭吃。

  到了下午,全区最大的体育馆,那个时候专门召开批斗特务破鞋的场地,召
开了批斗郑国军和母亲的批斗会。

  大会由一个长得很丑的女教师主持,只见她高高地扎着两个小辫子,大声地
宣读着猫主席语录,然后一声大喝道:「把暗藏的国党特务郑国军和林小婉带上
来!」

  于是,早就捆好的母亲和郑国军被四个背着枪的赤卫兵押上台来,把身子按
成一个直叫撅着,然后四个人下去了,郑国军和母亲紧紧挨在一起保持着那样的
姿势撅在了高台上。

  母亲的双臂被反扭在背后紧紧地捆住,胳膊上几道绳子勒的很紧,一道一道
全勒进肉里,因为她是撅着的,他能看到母亲背后的情况,她后背的中间,集中
着手腕、双大臂、双肩几个方向过来的绳子,系成死扣。两个手腕被紧紧地勒着,
双手已呈现出紫色。

  大会先是由前日晚上到访的周老师宣布郑国军和母亲的各种反动行为,并重
点宣布二人长期搞破鞋的行为,每念上几句,便当场对着郑国军和母亲问道:
「郑国军,你认罪吗?」

  郑国军便撅着回答:「认罪。」然后同样地问母亲,母亲也同样地回答。

  接下来那四个赤卫兵又上台了,给郑国军和母亲挂牌子,挂破鞋,二人挨斗
的姿势却没有任何的改变。郑国军和母亲脖子上挂着的牌子上写了什么,孙德富
已经记不起了,两人脖子上挂着的臭鞋,因为吊挂的绳子太短,全部紧贴在母亲
脸颊上的臭鞋,从老远都能闻到里面发出的恶臭,那股臭味孙德富永生难忘。

  再下来就是群众上台发言了,一个又一个,有的是母亲的同事,有的是邻居
朋友,还有的是郑国军的故旧,待到第十个人发言完毕后,那个长得很丑的女教
师开始宣布:「下一个上台发言的,是孙德富。」

  按照事前的安排,他走上了主席台,颤抖着展开了发言稿,他把上面的每一
个字,每一句话都念了出来,他不愿去回忆自己念了什么,他觉得那十分钟是他
人生中最长的十分钟,好像过了一辈子,台上下来,便两世为人了。

  观摩批斗会的群众为他鼓掌叫好,可是那时候的他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痛苦,
疼到骨髓的心痛,他想要走,却又被台下的石主任亲自请了回来,还宣布他已经
与反动家庭划清了界限,是「可教子女」的先进典型。

  那天对母亲批斗的高潮是游街,他这个「先进典型」被迫观看了全部的过程。
他的发言结束后,很丑的女教师得意地宣布游街开始,郑国军和母亲被那四个赤
卫兵押下了高高的主席台,「革命群众」自发地走过来,往两人的脖子上吊上成
摞的青砖或石头,母亲的脖子上,则在原来已经挂了破鞋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只
更愁更脏的破鞋。

  游街时,郑国军和母亲被一条绳子拴在二人的脖子上,使二人的脸紧紧地挨
在一起,这在当时是惯例,搞破鞋的男女被游街时,除了脖子上的牌子与臭鞋做
标识外,还要将其成双成对地用绳子拴在一起。

  批斗会上或游街时,最刺激人们眼球的,就是破鞋,更何况,母亲还是「瀛
洲特务」,在母亲的周围,集中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革命群众」,以至于二人只
能弯着腰,在人群中勉强挤出的过道里艰难地前行。

  围观的「革命群众」们就好像过节一样热闹开心,男人的眼神多不正经,女
人似乎也都满怀着深仇大恨,解气地往母亲的头上身上吐着唾沫。

  随着几个女人的叫骂声,更多的人围了过来,好在周老师一直在旁边阻挡着
人群,母亲才不至于过分地受到来自「革命群众」的伤害和猥亵。

  当然,也有少数人对母亲是同情和怜悯的,有人说母亲是好人,但那些声音
是微弱的,更多的,包括女人,仍然是对母亲的辱骂,还有人恶意造谣说母亲是
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小姐,从小都是用奶牛洗澡的。

  人声太乱,越走到街后,就越有人借机生事,孙德富记得,那时候有个声音
冒出来,「让这特务闻闻女破鞋的骚尿!」随着这一声叫喊,几个坏蛋上来,将
母亲的上身按下,屁股高高地冲着天撅着,而将郑国军按跪在母亲的屁股后面,
将他的头从后面按到母亲的屁股上……

  可即便是那个年代,也还是有耿直的人的,正在母亲被一帮坏蛋肆意侮辱时,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自家临街的大门中走出,冲那几个坏蛋骂道:「想闻骚逼
回自个家闻你老母的去,人家挨斗,欺负人家女人干什么!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滚一边去!」

  随着几声粗野的叫骂,那男人竟然猛地推开了那几个坏蛋,抓住母亲背后被
捆绑的丝毫不能动弹的胳膊,趁着乱哄哄的场面,连推带拉地将妈妈带入了距游
街不到十米远的自家院里,然后「咣铛」一声关了门。

  想来也是感叹,「文革」初期社会秩序极度混乱,欺软怕硬的赤卫兵见母亲
被人弄进了院子,也不敢制止,到此,母亲才算结束了一天的批斗。

  孙德富见母亲进去,也偷偷地溜进了那个院子。这院子的主人是他的的堂叔,
父亲的堂弟孙毅安,一个性格坚毅又富有同情心的男人,但是他之所以敢正面同
赤卫兵对抗,说到底是因为他属于那个年代最光荣的职业,军人。

  他进去时,母亲已经坐下来休息了,母亲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富儿,你
做的很好,这样你就安全了。」孙德富努力地装出一百二十分的乐观,回了一句:
「妈,你只要没事就好,我知道你的难处。」

  他的回答令母亲得以宽慰,点了点头,「好儿子,妈没事,就当是演戏了。」
母亲说这话时的表情,并不是照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无奈,而是带有几分宽松,甚
至带有某些鄙视和凌然。

  这件事之后,对母亲的批斗每天都有,但游街没有了,不知是否与孙毅安大
闹革委会有关,不过批斗的内容还是一样的,最先全是极其空洞的革命口号,什
么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工人阶级如何在解放前吃苦受累养活了资产买办阶
级,资本家又是如何地剥削工人阶级,如何听猫主席的话,如何将「大革命」进
行到底之类的。

  又一个多月过去,他的母亲和那位国党军官还各自写了一份自白书向石主任
上交后,对母亲的批斗结束,母亲最终被取消了上课的资格,和「破鞋对象」,
原来的校长郑国军一起,负责打扫全校的男女厕所。

  而他,这个「可教子女」的「先进典型」,这个大义灭亲的可造之辈,再也
不用去火车站上班了,他被迫到处去宣讲自己的母亲是如何勾引郑国军,和他
「搞破鞋」的,又是如何向瀛洲的常总统输送秘密情报的,每说一遍那些谎言,
他晚上就会拿鞭子朝自己的背上打一鞭。

  当年才二十岁的他一点也搞不不明白父母亲为什么要回「老家」,难道父母
亲为之奋斗的新中国就是这样一种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魔的国家吗,难道伟大
领袖猫主席就这样放任这个国家走向疯狂之路吗?

  近二十年后,孙德富才猛然醒悟,父母亲离开瀛洲是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语,
他们从没告诉过他这个秘密,而所谓的「革命」只不过是猫西泽和他的党羽策划
的一场横跨三十年的骗局,所谓的「赤党」与「国党」之争,也只不过是自古已
有的争权夺利罢了,这些东西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做「政治」。

  如果说那个年代还有一丝一毫让孙德富觉得怀念的,可能就是他曾经的未婚
妻张燕了。他在火车站工作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张燕,那天张燕来买一张去帝都的
火车票,她穿了一身洗得发旧的军服,梳着双马尾鞭,就像那个年代里无数的少
女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张燕胸前那对快要把军服都撑开的巨乳了。

  按理说,在那个物资匮乏,营养不足的年代里,巨乳少女本不该存在的,但
凡事总有例外,不过让他爱上张燕的原因也不全是她的傲人身姿,还有巨乳之下
那颗善良的心。

  张燕的父母都是工人,她也去过帝都,去过天平门,见过猫主席,但她从来
都没有另眼相看过自己。一个十九岁的少男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两颗热枕的心
越走越近,终于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后,他的父亲,那个曾经的英雄将军
被赤卫兵以「瀛洲特务」为由关在了牛棚,他的母亲被批斗,被游街,成了人尽
皆知的破鞋。

  这段感情就那样断掉了,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再见过对方,直到那年除夕
夜,吃完了母亲做的年夜饭,照镜子看到满背的伤痕,孙德富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时代的悲剧让毫无办法的他欲哭无泪,他恨自己,他恨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

  孙德富不顾一切地跑出了家,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疯了一样的敲张燕家的门,
他大声地喊张燕的名字,他把嗓子喊哑了,张燕开了门,满脸泪花,他走进去,
张燕哭诉,原来,她的父母亲在白天的武斗中死了,这个除夕,这个家里只剩下
她一个人,她不敢给孙德富开门,她害怕,可外面下着雪,她心疼孙德富,还是
开了门。

  就这样,他的童贞,他的第一次给了这个女人,孙德富一直在努力回想起那
美好一晚的细节,他是怎么揉捏张燕的浑圆巨乳的,他又用了什么体位给张燕破
了处子之身,他那一晚在张燕的体内射了多少次……

  可悲的是,孙德富现在全都忘了,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他些许回忆起了几
年后蛮横粗暴地强奸已为人妇的张燕的细节,所以他放弃了,重新回到四十年后,
这个他不再留恋,却仍有未尽之事的现实世界。儿子两腿之间的女人还在大口吞
咽着肉棒,吱吱的吸吮频率越来越快,散乱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片刻之后,孙东胸中一声闷吼,女人赤裸的身体一下绷紧,喉头紧张地滚动,
咕噜咕噜的吞咽声清晰可闻。好一阵后,孙东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靠在
了沙发上。

  女人赶紧张开小嘴,放开正在慢慢软缩的肉棒,舌头在口腔里快速地转了两
圈,再次倾身向前,伸长脖子,吐出香舌,在粘糊糊的的肉棒上仔细地舔舐清理
了起来。

  孙东似乎这时才回过神来,拍拍胯下女人光溜溜的肩头说:「爸,这女人的
口活真是绝了,我看咱们得加价卖给『天堂』,要不然就亏了啊!」

  孙德富伸手捏住女人的下巴,托住她汗津津的脸来回打量了一下,「老叶,
你先带她出去,我现在有要事要跟阿东说。」说着朝一直在后面站着的秃头大汉
使了个眼色,秃头大汉赶紧走上前来,对孙东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老头子都发话了,人你就先带走吧,叶哥。」孙东话音落下,女人才
缓缓退出男人的两腿之间,战战兢兢地缓缓直起腰来,看看孙东,又看看孙德富,
低垂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秃头大汉手里拿着一条皮带走了上来,挂在女人脖子上的脖圈上,牵着她蹒
跚着走了出去。孙德富严厉地看了孙东一眼,孙东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马上
拿起扔在一边的裤子穿了起来。

  「爸,这么晚了,要不然您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您再给儿子交代去做
也不迟。」

  听到儿子的话,孙德富摇了摇头,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朝门外看了看,关严
了门,转身坐回孙东身边,重重地拍了一下孙东的肩膀,严肃道:「阿东,我已
经让人办好了手续,明天你就动身去美国,你母亲那边我也已经打好招呼了,到
了机场她会派人接你。」

  孙东听到孙德富的话,先是一愣,而后喉咙咕噜蠕动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
「爸,这是要出事了吗?」

  孙德富呼地出了口长气,轻轻地点点头。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A4纸交给孙
东:「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就是没想到石大奶动作这么快,这个你拿去,这是我
藏在秘密地点的资金和武器,以后你会用到的。」

  孙东接过纸展开一看,眉头似有舒展,不慌不忙道:「爸,我明白您的意思
了,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那石大奶是奈何不了您的。」

  「阿东啊,你是我最聪明的儿子,但这次你猜错了。」孙德富的嘴角不由自
主地露出神秘的笑容,「阿东,为父这么做是为了是为了你的未来,明天以后,
不管我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回国,也绝不能与帮里人联系。」

  孙东抬头认真地看着孙德富,看了许久,缓缓点头,无比严肃道:「父亲,
儿子一切都听您的。」

  孙德富欣慰地笑了笑,他对儿子说的话,恰如四十年前母亲对他说的话,这
是一个循环,已快六十岁的他已完全理解了当年母亲此举的真正用意,母亲的坦
然和平静来自于她对未来的远见,她知道「文革」迟早会结束,所以她安排了未
来。

  当初,没有母亲的自污,他绝不会被下放到合作农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
教育,改造反动家庭教育下的资产阶级世界观」,也就没有他的今天,而今天,
他对自己儿子的安排,也同样出自对未来的远见。

  玩火者必自焚,现在,火终于要烧到他的身上了,他自己甚至是孙家帮都会
成为这把大火的牺牲品,然而大火之后,凤凰便会涅磐重生,但究竟孙东是凤凰,
还是孙威是凤凰,就不是他能算到的了。

  孙德富再次重重地拍了拍孙东的双肩,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庄园。

  走在橘黄色昏暗的路灯下,孙德富身上反射月亮白色的光越来越暗,地上黑
色的影子越拉越长,长到能延伸到街道的另一个出口时,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
沉沉的黑夜之中。

                (二)

  注:本节内容以及第三节内容开始于原作第二十章后,萧珊流产,林素真苦
苦哀求,孙威只好冒着风险把林素真和萧珊从魔窟带出,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家偏
僻的乡镇医院看病,孙德富知晓后对孙威此举很不放心,立刻赶到医院把孙威的
车开走了,在他走后不久,医院里果然有人认出了林素真,警察也很快赶到,孙
威不得不放弃林素真母女只身一人逃离医院,当这个消息传到在天台喂鸽子的孙
德富的耳朵里时,他急火攻心,立刻就晕倒了……

  一个老人背负着双手,身影挺拔地站在天台上,像一个哨兵,凝望着浸染在
黄昏暮色中的F 市。

  随着太阳的西斜,一盏盏矗立在主干道两旁的路灯亮起,大地上的星光闪耀
着,与天边的彩霞交相辉映,像两条亮丽的金龙,一起缠绵到天际,天地之间的
金色余晖如浮动着的轻纱笼罩住了整座城市,楼宇树木车龙的轮廓若隐若现,衬
托出如海市蜃楼一般的虚无缥缈之感。

  老人举起手,哆起嘴唇,「咻」——清越的哨音划破天际。顿时,不远处屋
顶上的数只白鸽应声而起,像一朵朵雪白的烟花冲向斑斓的晚霞。白鸽们成群结
队地在天空中呼啸而过,无拘无束,优美自在。

  几只鸽子哗然地从天台前掠过,老人脸上的皱纹疏朗起来,他转过了身,走
向那面爬满了长春藤的绿墙,从墙上取下一袋玉米子,拆开袋子将玉米往地上随
便撒上几粒,盘旋在空中的鸽子便扑棱扑棱的拍着翅膀,陆续降落在天台上抢食,
可是真正能啄到食物的却只有少数几只鸽子,而绝大多数的鸽子都只是凑凑热闹,
空欢喜一场而已。

  在老人周围的数只鸽子抢完玉米子以后,其他的一只只鸽子都只管昂着头在
地上转圈子,好像是要随时准备离开老人到别的地方去觅食的样子。老人又将手
抬起与眉齐高,让手中的玉米子一颗接一颗连续不断的掉到地上,鸽子们忙不迭
地继续啄食了起来。

  老人正看得入神,只听「扑扑」声响,一只灰色的信鸽落到了老人的肩膀上,
老人转头一看,那只从远方飞来的鸽子丝毫不惧怕人类,正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珠
子,头一点一点的,灵活地左右晃动着,还「咕咕」地叫了几声。

  「动物还是比人要可靠得多呀!」

  一边说着话,老人一边把信鸽揣进怀里,取出捆在信鸽腿上的竹筒,里边卷
着张极小的纸条。展开一观,上面写着七个字:「林母女已被救回。」老人的神
色微微沉了一瞬,又将信鸽重新放飞回天空。

  伴随着四散飞舞的白鸽,孙德富攥着纸条转身离去,他的步伐缓慢,还不时
的咳嗽几声,守在天台入口前的壮汉见状,赶忙跑了过来,做出意欲搀扶老人的
预备动作,关切道:「老板,我送您下楼吧。」

  孙德富点点头,让那壮汉扶着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壮汉,咧嘴一笑道:
「小伙子,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壮汉一手扶着老人的胳膊继续前
行,一手摘下脸上的黑色墨镜,憨笑道:「老板,我叫丁超,以前在叶哥手下做
事,前两天叶哥才派我来府上保护您。」

  「丁超啊……」孙德富的话只开了个头,便戛然而止。丁超满脸疑惑,却也
不敢多问,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距离天台楼梯越来越近,可孙德富的呼吸声却越发急促,步伐越发蹒跚,刚
走到楼梯口,一股无可抗拒的疲倦感袭上心头,浓雾弥漫,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模
糊了,所有的景物都变了样。

  他揉了揉眼睛,听到一个粗犷的嗓门说:「胜坤同志的追悼会正式开始!首
先,我宣读公社和县里的文件,县里已经正式追认胜坤同志为中国赤党先进党员
……」

  孙德富心下大惊,愕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场发生在三十二年前的追悼会,
他很清楚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很显然的,他晕倒在了天台上,也许现在他的肉体
正在被送往医院,但是他的精神却已坠入过去,十分久远却又刻骨铭心的过去,
而这段令他痛彻心扉的记忆,正是从这场故人的追悼会开始发端的。

  老槐树的枯枝桠上冒出一粒粒嫩色的苞,衬着后面湛蓝的天空与黛色的山峦
起伏,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与孙德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在农场门前的禾坪上,红
色的棺材十分刺眼——老政委躺在里面,就好像睡觉一样,那棺材盖还没有盖上。
老政委的一家人跪在棺材边上哭得死去活来,抑扬顿挫的哭声使很多人也情不自
禁地抹着眼泪。

  孙德富记得,开追悼会的那天,气氛严肃而沉重,不仅是全农场,几乎是全
村的人都来了,他坐在后面,看到许多人的眼睛都哭红了,然而他却没有一滴眼
泪,他不是不难过,只是为老政委的死而感到不值当。

  一个高尚而无私的好人替班生产队长修水库挖土方时不幸被一个哑炮炸死了,
死后被赤党当成先进典型,事迹被宣传得人尽皆知,老政委成了「寨大」,成了
「庆大」,成了「焦禄」,老政委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的符号,没人真正知晓老政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他以外。

  就像记忆中的那样,生产队队长,那个原本应该被哑炮炸死的家伙,放下手
中的纸,咳嗽了两声,用很大的嗓门,号召所有人都要向老政委学习,化悲痛为
力量,为早日修好水库而努力奋斗。

  三十二年前,孙德富坐在这里很想笑,可是他不能笑,现在年近六十,身患
绝症的他不想笑,可是却笑了,他笑得不是别人,笑的是自己。追悼会毕,送葬
的锣鼓声响了起来,鞭炮声响了起来,有人把棺材盖钉上了,只见老政委的妻子
和女儿扑在棺材上,嘶心裂肺地哭喊着,再见此情此景,他想,如果自己这个恶
贯满盈的坏人死了,又会有多少人为他的死而痛哭流泪,多少人为他的死而开怀
大笑,思绪至此,他笑得像个孩子,如释重负。

  送葬的队伍出发了,有人村口燃起了火堆——按照古老的风俗,每个人都要
从火堆上跨过去,据说这样才能避邪。村里选出八个大力的民兵,抬着棺材朝山
上迈开了步子。一路上尘土飞扬,锣鼓喧天,锁呐高鸣,有人撒着纸钱,有人不
时地点燃了鞭炮——噼噼叭叭,鸡鸭猪狗被吓得发抖。

  老政委一家人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孙德富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走着,多年
来,他一直记得那口棺材下葬的地方,每隔几年就回去看看。文革结束不久,水
库终究还是修成了,坟头也被平了,坟墓之地变成了一片荒地,垃圾遍布,无人
问津。

  八十年代中期,荒地上盖起了一个红砖房子,是一个小院子一样的,两层楼,
当做了工厂的医院,在医院的斜对面,是一个车间,那个坟头的位置就在车间和
医院之间的空地附近。

  九十年代末,医院和车间都拆了,荒地上的树也砍了,坟头的位置盖起来红
砖的干打垒房子,分给了厂里的职工,当时可能为了能够分到这样的房子,厂里
的人还争得面红耳赤。进入新世纪,那些红色干打垒房子又拆了,又修了灰色的
水泥墙宿舍,宿舍的周围栽了树,有的空地当作了停车场。

  而这场三十二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庄严追悼会,早已在这里人的印象当中抹去,
也许当年讲话的生产队队长,不久也牺牲了,也许活到了今天,也许还住在这个
院子里,在每天傍晚,牵扯狗走过宿舍区那个当年坟头的位置,心里想的是孙子
上初中选校的事情。

  孙德富可以断言,在诺大的厂区,当年参加过追悼会的人早已经把那个英年
牺牲的「先进」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他还记得老政委的音容笑貌,毕竟,老政委
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视自己为好人的好人,毕竟,没有老政委的培养和保护,
他也不会以「黑五类」之身加入赤党,更不会成为农场的新政委。

  当年仅二十九岁的他伸出颤抖的双手,从县革委会主任手中接过任命时,大
脑一片空白,这样的任命即便对于那些根红苗正的「红五类」也是从未有过的先
例,更不要提他这个父母都是「瀛洲特务」的「黑五类」了。

  那是孙德富人生中的一道分水岭,在此之后的七年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
岁月,在此之前的七年是他洒满了汗水的青春年华,前者以悲剧画上句号以至于
他不愿再去追思,后者也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如那场老政委的追悼会,
又如他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合作农场时的所见所闻。

  孙德富记得自己是跟着一大群下乡青年坐客车到农场的,大约是下午两三点
钟的时候,他们的车在一块路北边停了下来,车上农场的接待人员指着路南一个
叉路口前一座土木框架道:「农场到了,这座简易木架就是我们农场的大门,从
这座木门进去,向南再行一公里就是我们农场的总场所在地。」

  没等他将头伸出窗外看一眼路,客车便再次上路,直朝总场的土马路急驶而
去。行驶了十多分钟客车开进了总场办公室前的大院内。

  一路颠簸,这座农场是座落在一片波浪似的,一眼望不到边的丘陵之上。当
他和其他人从停驶在大院内的客车走出来后,场部的接待人员把新来的青年们迎
入了场部会议室大厅内。

  稍作休息后,那位从市里始终陪伴众人而至的接待人员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早
已拟订好的分配名单,开始宣读起来,他和其他四名年纪相仿的下乡青年被分配
到了山脚下的「九仙生产队」。

  从此,他和生产队里其他的青壮年男女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天在烈日下
都要干上10多小时的活,一个星期下来男的胳膊和肩头,都像蛇蜕皮一样蜕了一
层皮,女的虽然长衣长裤,但脸上都晒烤的火辣辣的,连早晨起床洗脸也不敢用
毛巾去擦,虽然手中的血泡干瘪后成了老茧,但一个个都累得腰酸背痛,晚上睡
在床上也不能翻身。

  起初的一个多月里,每天晚上孙德富筋疲力尽躺在床上翻不动身体的时候,
望着窗外黑黑的夜空或是照进室内明亮的空洞月光,心中不免充满了感慨,他的
父亲因为「革命」进牛棚,他的母亲因为「革命」穿臭鞋,曾经的革命者如今成
了被革命者,现在连他自己都得遵照母亲的安排下乡做工,这是个什么世道,他
未来的路又在何方?

  当你对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要么因为钻牛角尖疯掉,要么承认自
己没办法回答问题,对于那个时候的他而言,其实还有第三种办法,那就是劳动,
半年间他生了两场大病,总算是闯过了劳动这一关,每天的日子都是复始繁重的
枯燥作业与劳动,他没有精力再去胡思乱想,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本身也就
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当然了,这时候的农场也沉浸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热潮之中,农场
知青们组成的赤卫兵很快便粉墨登场,他们手里拿着红宝书,张口闭口伟大领袖,
抄家,批斗,整人,游行,无恶不作,身为「黑五类」的孙德富自然是被这「神
圣」的「殊荣」拒之门外的,不过他倒是很庆幸自己不需要加入这支「革命的队
伍」。

  亲眼看着与他一同被分配到「九仙山生产队」出身良好的四名工友一个个臂
戴红卫兵袖章,手执红白两头水火大棒,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的样子,他想到了高
中时读过的罗马史,那些守在伟大的恺撒身前,手执大棒的法西斯们耀武扬威的
丑恶嘴脸,还有他们身后那位罗马最伟大领袖的悲惨死法,倒也释然了不少。

  可笑的是,他这个没有资格佩戴红袖章横扫「四旧」冲锋陷阵的「黑五类」,
却还有荡涤污垢的义务。赤党九大召开前,他竟然也被赤卫兵提溜着「革命」了
一阵子。

  当赤卫兵们去总场参加全场的扫四旧运动时,全农场的「黑五类被分配用白
石灰水来粉刷房屋的墙壁,好让那些赤卫兵归来之时用红漆在墙壁上写上一条条
鲜红的猫主席语录和革命标语,如「大破四旧,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
神」、「红卫兵运动万岁」等口号。

  而他这个劳动积极,工分第一,乐于助人,大义灭亲的「可教子女典型」,
「黑五类」中的良好分子,则被生产队副队长安排用梯子爬到农场附近一个寺庙
的屋梁上去铲除梁柱上充满「封建糟粕」的木刻版画与彩绘,也就是在那里,他
第一次见到了老政委。

  因为那里过去是一座尼姑庵,是佛教徒们烧香拜佛的场所,屋梁上雕刻的都
是佛经上的典故,平心而论,他是不愿毁掉它们的,但他不「革命」,就会有人
革他的命,所以他别无选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斧头就砍,拿起砍刀就刮,因
为用力过猛,他差点一脚落空摔下来,关键时刻老政委为他扶稳木梯,鼻梁上的
眼睛替他摔得粉碎,他自己则保住了一条命。

  从木梯上下来,孙德富第一次见老政委时他完全没没认出来老政委,还一个
劲地感谢那个那个戴着雷锋帽,脸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老政委笑笑亮明自己的
身份,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并把自己戴着的眼镜送给他,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
对他说:「孩子,破旧没错,但没有旧,也就没有新了,革命的热情要有,革命
的头脑也要有。」

  赤党九大后,「革命」的浪潮更盛,有天上午,生产队召开了全体工人干部
家属大会,责令人人回到房间,将自己桌上和箱子里所藏的书籍一起搬放到会议
室的大桌上一一进行检查。除猫主席著作和部分革命书籍,其它的书籍统统堆放
在一起焚之一炬。孙德富不舍得交出从家中带来的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与《红
楼梦》而被赤卫兵翻箱倒柜仔细搜查一番。甚至连平时与母亲的通信信件也翻出
一一过目,看有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内容。

  孙德富终究还是让那些「革命小将」们失望了,《三国演义》与《红楼梦》
没找到,信里全是猫主席语录,赤卫兵气急败坏地揪他出来站在烈日下进行批斗,
他该「认罪」就「认罪」,这些小将们拿他毫无办法,只好做罢。

  这个主意可不是当年才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想出来的,他的《三国演义》
与《红楼梦》也没有藏在他的房间,让那些满心「革命」的赤卫兵们吃瘪的人正
是老政委,那个告诉他要有革命头脑的中年男人。

  自寺庙相识,孙德富和老政委很快就成了忘年交。每当夜深人静,老政委睡
不着觉失眠的时候,他睡不着觉想家的时候,两个年龄差了整整一轮的人便会在
山野间闲谈,越是深交,他就越是敬佩老政委,越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好
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比较之下,像他这样的平庸之人,做坏人就容易多了。

  孙德富已快活过一个甲子,打过交道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之中有人善,有
人恶,有人奸,有人憨,但像老政委这样的人,也唯有老政委一人而已。一个旧
时代的知识分子,凭借着先人三步的远见卓识巧妙地躲过赤党历次的政治运动,
把一个贫瘠的农场经营的井井有条,不仅能保证农场的工人们顿顿吃饱肚子,过
年还有牛羊猪肉的额外福利,真可谓是国士无双,但他死得轻如鸿毛,死后连个
墓地都留不下来,受过他帮助的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记得他的反倒是自己这个
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坏人,也实在是殊为可悲。

  老政委逝世,照理说县革委会应该再委派一个新的政委,但不知老政委用了
什么办法,竟说服了县革委会直接任命他来做新的政委,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当这个决定在全农场的工人干部家属大会上宣布时,没有一个人对这项任命提出
异议,众口同声道:「我们大家一致拥护赵政委的决定,坚决支持小孙同志的工
作,请党组织放心!」

  孙德富就这样当上了农场的政委书记,而且一当就是七年。那时已经是「文
化大革命」的第九个年头了,时移世易,一首名为《知青歌》的民谣在全中国四
处传唱,歌词他已经记不全了,反正有这么几句:「告别了妈妈,再见吧故乡,
还有那金色的学生时代,只要青春进入了史册,一切就不再返回;告别了妈妈,
再见吧故乡,我们去沉重地修理地球,那是我们的神圣天职,我可怜的命运哟!」

  作为农场的政委书记,孙德富敏锐地嗅到了非比寻常的气味,不出他的预料,
年末Y 省知青为了返城发动了集体暴动,赤党中央又惊又惧,事态平息后下文立
马宣布下乡知青符合条件者可申请回城。

  文件一出,县党委书记就亲自来农场安抚他这个知青政委,他明白领导的意
思,他是符合条件的,是随时都是可以走的,所以党委书记希望能挽留住他,好
给其他知青做个表率,知情全走光了,农场的生产就会一落千丈,直接担责的是
县党委书记,其次才是他这个小小的农场政委。

  与其说是社会主义的「糖衣炮弹」留住了孙德富,不如说是人类的原始欲望
留住了他,只需要他一个简单的返城批准,就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心甘情愿
地奉上自己纯洁美妙的身躯,这样的特权对于孙德富来说,简直有如吸毒一般不
可自拔。

  说来也可笑,在那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农场知青们最常见的娱乐
竟是谈性交、性骚扰和打扑克。而且谈得越下流,你就越安全,各种原因他也是
年过四十岁后才逐渐想明白的。

  在一个政治话语取得绝对霸权的社会里,留给个人的仅有一条狭窄的宣泄渠
道,就是谈性和性交,于是这条渠道便汹涌澎湃,一泄千里,不可收拾。诚然,
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但这部分的恶性膨胀势必挤占了伦理道德升华的空间,社
会大众正是在大力号召要做「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时全部低俗化了。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一种机制能把劳动密集型的工作场所变成群
体性的娱乐场所,而且在这种场所中如果正常谈论社会、时事、人生、友情,都
可能有「传播小道消息」、「拉帮结派」、「散布反动言论」、「诋毁猫西泽思
想」之嫌而招来麻烦,只有谈论性交最安全。越下流就离政治越远、越保险。性,
有着广阔的空间和无比的深度,谈之不尽,诉之不完,能让人作最大限度的探讨
和挖掘,又何乐而不为?

  革命群众,特别是下乡知青们,其实是懒于劳动的,不过,这才显得出他干
活得格外卖力。每天出工,众人到了田里,都要先进行「雷打不动」的「班前学
习会」。

  所谓「班前学习会」,指的是所有人围坐在田边地头,通常是读一篇报纸上
的重要社论,没有重要社论就读猫主席著作,每个人都板起面孔听:「一个高尚
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

  「班前学习会」一般十分钟就结束了,一起身拿起工具,娱乐活动就开始了。
每个人都有夜间的故事,聊起来不仅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还带露骨的表演。
「学会会」上与会后的反差和背离,达到了登峰造极的荒诞无稽。

  虽然离家去农场前,孙德富已经不是一个处男了,但若是以经验论,说他是
处男也不为过。七年的做工,让他在田间地头获得了丰富的性知识。原来,性交
不止在在床上,男女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可以交媾,而且交媾的姿势千奇百
怪,交媾时发出的声音和话语无比丰富,这又与他儿时模糊的记忆联系起来,用
绳子把女人的手脚和身体绑起来,用鞭子抽打女人,等等诸如此类在批斗女人时
的方法,也全都是性交的一部分,名曰「性虐待」。

  可说到底,光说不练还是假把式,尽管他也热烈地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但他
从来没有过一次艳遇,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不能对不起还在等自己回家的未婚妻
张燕,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属于「黑五类」,既不高,也不俊,更不会讨女人欢
心,农场的女知青们从来不曾倾心于他。

  因此,当他做了农场的政委,当自己的一个简单的返城批准,就能让一个如
花似玉的姑娘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纯洁美妙的身躯时,孙德富选择了留下,对女
人的欲望简直有如吸毒一般让他不可自拔。

  如今,孙德富已经忘了自己玩过了多少女知青,但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第一
个女知青,也是农场女知青中唯一一个与他两情相悦的女人,他是忘不了的,孙
德富觉得,自那女人死后,他才真正成了一个恶人。

  这女人是B 市来的,很温婉可人的南方姑娘,她很怕冷,总是借着去牧场取
牛奶的机会,在牛棚多待一待,暖和暖和。挤奶的老农就献殷勤,给她热奶,好
言安慰,小恩小惠,再采取手段,终于把她弄到手,搞大了这女人的肚子。消息
很快在农场里传开了,人人骂她,谁也不去想,这个姑娘个子高,又苗条,如花
似玉,非常好看;那老职工又矮又丑,还是独眼,这姑娘怎么会看上那老家伙?

  农场的知青,全村的村民,没有一个人同情她,都认为她无耻,她徒步走到
几十里地以外的医院打孩子时,医院不留她住;从医院回农场的路上,长途车不
叫她坐,没有人怜惜这个「轻贱」的女人。有次,这女人与另一个知青吵嘴,立
刻好多人一拥而上,把她的上衣撕得粉碎,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奶子,当然是为了
羞辱她。

  从此这女人颓废了,接二连三,跟了好几个,直到允许返城的文件贴出,这
女人又一次看到了希望,打起了他这个年轻的知青政委的主意。在某个盛夏之夜,
这个女人敲开孙德富的门,站在了他的面前。

  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女人面若桃花,两腮绯红,乌黑的青丝柔披
在略显瘦削的香肩上,肌肤洁白如玉,脸蛋更是如光洁凝脂般,散发出白里透红
的光芒,长得相当秀美。

  女人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朴素,倒也干净整洁,丝毫没有遮掩她那发肓良好的
凹凸有致的身躯,高耸饱满的胸部透过衣服,仿佛呼之欲出。那雪白的乳沟更是
深不可测,犹如沟壑。

  更令孙德富血脉贲张的是,这女人竟然穿了一条麻纱制成的暗灰色平角短裤,
一双洁白无瑕,丰腴而修长的玉腿显露无遗,双腿紧紧地绞缠在一起,微微蹭动
着。

  全农场人尽皆知的「贱货」如此装扮在夜里走进自己的睡房,孙德富心里如
明镜一般,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将她推翻在床,可嘴上却明知故问她的来意,这女
人倒是比他坦然多了,妩媚一笑,什么话也不说,身子左一扭右一扭地掀起她的
上衣,敞开她白花花的大奶子坐到了床沿边,此举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
勾引了,孙德富看得脸红脖子粗,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

  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那时他还尚存良知,最主要的考虑还是他自己的前程
问题,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他这个知青政委离被枪决也就不远了,毕竟在此
之前已经有此先例了。于是,孙德富呵斥女人穿好衣服离开,并说自己绝不会做
此等龌龊之事,如果她符合回城的条件,即查出身患疾病或者考上了大学,自己
绝不会不让她离开。

  眼见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哭中
带笑,像疯了一样的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又把脱下来的衣服一点点撕成碎片,
孙德富是拦都拦不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自己也已经在心里把这个女人当成了人尽可夫的「贱
货」,认为女人如此举动是在不要脸的勾引自己,直到看到这女人发起疯来,孙
德富方才醒悟,一个从大城市而来的妙龄少女放下尊严和廉耻,主动来自己的睡
房,不是因为她自轻自贱,而是因为她除了自己的身体以外再没有什么可以换得
一张返城的票了,而自己的那番话虽然铁面无私,正气凌然,却毁掉了她对生活
最后的希望。

  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孙德富心中愧疚无比,跪在这女人的面前,向她道歉,说
自己是全中国最自私的男人,说自己不该骂她「贱货」,说自己不该赶她走,一
遍又一遍的道歉,许久之后,女人才停住手,不哭不闹了。也幸好他没住在原来
老政委留下的房子,而是住在离集体宿舍较远的单身宿舍中,否则这女人如此大
闹,恐怕全农场的人都要来看热闹,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自己的清白了。

  女人自己也觉得闹得有些过分,咚咚的在泥地上朝他磕头,他急忙拦住女人,
女人抬起头,凄然一笑,用含泪的大眼睛盯着他说:「孙政委,你是个好人,求
你今晚别赶我走,我愿意陪你睡,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事已至此,孙德富心软了,为女人披上一件自己的破衫,把炕烧得更旺,和
女人一同坐在炕上聊起天来,谈话中他完整得知了女人的悲惨经历,还有那几个
奸污过女人的男人。

  说完这些,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眼泪又下来了,把桌子上放得一盅酒一口喝
尽,红着脸说:「我现在其实也不是很想家了,要是能走,我想去黑龙江的大森
林里面去,我听说那里有不少跟我一样的『破鞋』去,在那里成了家立了业。那
里缺人,不用证明也可以落户,我只有到那里才能抬得起头,谁要是能带我去,
我一定嫁给他,给他做牛做马,给他生儿育女……」

  女人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对未来的憧憬,孙德富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已经
七年没开过荤的孙德富如饿狼般急得连闪闪烁烁的油灯都不吹,一把扯开自己亲
手为女人穿上的衣衫,如饿狼般猛然搂住了女人的纤腰,一只手端着她的美臀,
将她往炕上抱去,女人不仅没有反抗,反而满脸春意的伸出两条胳膊勾到了他的
脖子上。

  衣衫褪去,女人胸前那两团丰满的肉峰如离弦之箭般猛然弹出,他的双手没
有停留,继续扩大战果,最后,剥得女人只有一条棉质的小内裤,尚残留在她身
上。谁知,孙德富在攻陷最后一道防线时,却出现了意外。

  这条黑色的棉质小内裤,看似轻薄,实则相当结实。他着牙关,用力一扯,
谁知用力过猛,他一个踉跄,脑袋重重撞在炕头上,嗡嗡作响,他顾不得揉着撞
出了一个大包的脑袋,又如饿狼饥虎般猛扑了上去。

  在女人那肌肤若雪的身躯上,那两团饱满挺拨的人间最美也最小的山峰之巅,
他看见了镶嵌着两颗粉红色的珍珠。孙德富张开着血盆大嘴,直奔那红色的珍珠
而去,咬,吸,舔,凡是他能想到的,他都做了。

  慢慢地,女人的呻吟声渐起,包含着无数柔情蜜意,两条白暂粉嫩的玉腿焦
急地绞缠在一起来回摩擦,那一片黑乎乎迷人的毛葺葺森林地带若隐若现,仿佛
正急不可待地召唤着勇士的进入,大腿之间已是一片水的沼泽。

  「政委,干我,干我,干死我,我要做你的女人,求求你快点干我吧!」

  孙德富揉了揉眼睛,又狠掐了一把自己,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抹了把汗,解开裤子,掏出早已一柱擎天的肉棒,把住女人分往两边的大腿,肉
棒缓缓地插进了女人大张的粉嫩淫穴之中。

  女人虽然年轻,但已经历过不少人事,技术一点不赖,很是懂得配合。就在
肉棒进入她的身体之时,她搂着孙德富的屁股顺势一推,推往了自己的身体的最
深处。两条玉腿时而紧夹时而放松,收放自如,令孙德富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
愉悦,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紧握着肉棒,有种整个人都被吮吸了进去的感觉。

  孙德富居高临下看着躺在炕上的女人,那羞涩而又淫荡的表情,大摊着的身
体,不断刺激着他的欲望,每一次的抽插都使劲摆动腰身和屁股尽根而入,女人
的身体本能地挺直着,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荡。

  投怀送抱的满足感,性感的呻吟,龟头传来的阵阵麻痒,棒身感受到的挤夹
和阻挠,孙德富终于攀上了欲望的巅峰,灼白的精液从马眼喷涌而出,全都射进
了女人的身体之中,而此刻,女人已是意乱情迷,随着精液每一次的喷出都会颤
抖着,摇动着丰翘的屁股迎合着身体里肉棒的挺动……

  粗重的喘息和娇喘的呻吟,响彻了整个房间。正所谓,将与良才,旗鼓相当。
两人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巨大的愉悦犹如波浪一般,一阵紧接一阵。

  剧烈的暴风雨过后,女人淋漓地柔柔地躺在了孙德富的怀里,一脸娇羞,深
情款款地看着他,「政委,你觉得我还行吗?」孙德富无比满足地抚摸着女人赤
裸的身躯,开玩笑道:「你别看我都快三十了,算上你,我也只有过两个女人,
说起经验来,我还不及你呢,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此话一出,刚才还一脸柔情荆华的女人却突然失声痛哭道,「孙政委,你…
…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脏,嫌弃我是个『破鞋』……孙政委,我是真的喜欢
你,才把身子给你玩的,我不是『贱货』,我不是……」

  孙德富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动情的说:「我明白,
我都明白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我会保护你,我会疼你爱你,我会
带你离开这里,咱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重新开始生活。」

  这个在男女交欢后头脑一热所做出的承诺,他食言了,又或者可以说他背叛
了这个真心爱自己的可怜女人,在权力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抛弃了后者。

  这份感情只存在了五个月,因为在第五个月,女人的大肚子再也遮不住,所
有人都知道她又一次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育几乎会毁掉一个女人的后半
辈子,农场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别人问她孩子的父亲,她从来都不回答,
因为她傻傻地相信这个农场的政委会带她走,可是她没有等来这一天,就先死在
了难产的手术台上。

  拿到女人死亡通知书的那一天起,「爱情」在孙德富的心里永远的死了,与
「爱情」一同逝去的,还有那个曾经视老政委视为人生榜样的好人,从那一天起,
他把自己的灵魂典当给了恶魔,开始了他为恶多端的后半生。

  第一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女人,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曾经的未婚妻张燕。
有关于他和张燕曾经的关系,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更不要提那个他
要带进坟墓的秘密。

  这件除了他和张燕,世间再无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情发生在1976年的五四青年
节。这一年的五四青年节,赤党为了平息全国各地知青的不满情绪,向大量农场
知青点派了慰问团,为知青们送去生活物资和消炎药片,有的地区还给知青们安
排了慰问演出,孙德富所在的农场便是慰问演出团光顾的地方之一。

  五月四号的早上,作为农场的政委,孙德富亲自带着农场的全部知青在村口
迎接慰问演出团。慰问团是坐着两台解放牌大卡车来的,车上插着红旗,挂着横
幅,横幅上写着「慰问下乡知识青年」八个大字,车厢里坐着猫西泽思想文艺宣
传队,宣传队员们使劲的敲着锣打着鼓。

  当孙德富在车上看到张燕的身影时深感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也没什
么,毕竟两个人已经八年未见,通讯来往也断了有快三年,以张燕的外貌身姿和
「革命」热情,选择进入文工团表演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慰问演出团来之前,主席台已经事先搭好了,下午两点整,县革委会代表、
公社革委会主任、大队书记、知青代表,也就是他这个农场政委坐在前排桌子后
面。会议开始,首先是慰问团长讲话,照着稿子念过,然后是公社革委会主任讲
话,也照本宣科,然后由生产队长讲话。

  生产队长没念过几天书,平时光知道喝酒骂人,他的稿子是孙德富给他写好
的,教他熟悉过好几遍,但他上台以后还是很紧张,干咳两声,磕磕绊绊道:
「贫下、中农、同志们!知识青年、同志们!无产阶级革命、派、战友们!今天,
慰问、团长、途跋涉、同志、来、慰问、我们,我们、表示、业烈欢迎!」念不
下去了,鞠了一躬,坐下,大喊一声:「说完了,操。」公社革委会主任赶忙站
起来救场:「演出马上开始!演出马上开始!」

  十分钟后,表演开始了。宣传队员们没有话筒,没有喇叭,没有音响设备,
只能拼命地呼喊大叫,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动作都比正常的演出夸大了许多,他们
试图让所有的观众们看得清他们的表演,听清他们的声音。

  孙德富全程都在注视着张燕的一举一动,她含着唢呐哨子的嘴唇拼命地拉、
拼命地敲、弹、吹,虽然音也许不准,但她却努力让嘴里的乐器发出最大的声响。

  然而,在这出表演结束后,台下的观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体没有任何
动作,像是一尊尊裹着粗布,一动不动的雕像,气氛尴尬极了,县革委会代表、
公社革委会主任,大队书记三名干部见情形不对劲,命令知青们鼓掌鸣谢,知青
们不仅没有执行他们的命令,反而齐刷刷的站起来,高喊「我们要回家」,冲突
一触即发。

  干部们的脸气得跳脚不已,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中央早已下有命令,各地
不能再激起知青暴动事件,这个时候他这个知青政委自然是不负重托,在混乱中
护送慰问团离开,路上悄悄对张燕耳语,约她傍晚在树林见面,张燕冲他微微一
笑,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回去对众知青发表演讲,劝说大家再忍耐一些时日,给中央一些
时间,并且今晚加餐吃肉,愤怒不已的知青们终于陆续离去,一场暴动就这样被
他消解于无形。

  傍晚时分,孙德富在农场后山的小树林中如愿等来了前来赴约的张燕,比起
白天演出时,她脸上的妆容已经卸下,但在黄昏的余晖中更显出她的柔美,朴素
的衣服紧紧包裹着她看起来又大了一圈的乳房,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笔筒裙紧绷
着她丰翘的肉臀,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韵味。

  孙德富两眼放光地在张燕前凸后翘的成熟胴体上徘徊着,看得口水都流出来
了,正意欲抱住未婚妻野合,却被张燕随后的一番话给彻底剿灭了满心的欲火。

  原来,自八年前二人分别后,孙迪傅一直在锲而不舍的追求张燕,堂叔孙毅
安也积极撮合自己的儿子孙迪傅和张燕,但张燕始终没同意嫁给孙迪傅,直到1975
年底孙毅安逝世,孙迪傅回家省亲,老人家临终前把她的手和孙迪傅的手放在一
起,恳请她嫁给自己的儿子,死者为大,张燕怀着愧疚答应了老人家的请求,跟
着孙迪傅回到了他被下放到外地的农村举办了婚礼。

  婚后,张燕经当地革委会主任的推荐,参加了当地的文工团,此次慰问演出
是她第一次正式演出,出发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上级竟然把她所在
的文艺宣传小队派到了孙德富所在的知青点,而且还见到了已是知青代表和农场
政委的孙德富。她之所以答应和孙德富在树林相见,不是要同他约会,而是要同
他说明情况。

  听完张燕的话,被失望与痛苦所蒙蔽的双眼看不到张燕的愧疚和自责,孙德
富认为张燕的一切说辞都是在为背叛自己的行径而狡辩,他又想到不久前因难产
而死的女知青,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下子用手勒紧张燕的玉颈,窒息
了她的呼吸,张燕下意识地扭动着细腰,丰硕的肥臀一挺一挺地,两条美腿拼命
踢蹬,想要挣扎开。

  张燕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在孙德富盛怒下迸发出的力量挫败,并且失神的晕
了过去,紧接着,张燕被他拖进了树林的深处,在那片树林之中,他粗暴地强奸
了张燕,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最初的失神之后,张燕清醒过来,美丽的脸蛋憋得通红,顿时拼命扭动着,
踢蹬着丰腴修长的美腿,孙德富把自己的皮带解下来,勒住她的脖子,两条腿则
压着张燕的香肩,向下夹住了她的腰肢,这样一来,张燕就只能一挺一挺自己的
肥臀,做着徒劳的反抗。

  只见张燕妩媚的脸蛋憋得通红,漂亮的大眼睛完全翻白,丁香粉舌长长地吐
了出来,这样用不了多久,就得被他给活活勒死了,那是他原本的想法,可看到
张燕满是潮红的俏脸,心中不由得一颤,如此一个美艳的少妇,连操都没操上一
回就弄死,未免有些浪费了吧?

  「骚货,老子才不管你嫁没嫁人,今天老子就是要玩你,你要是再嚷嚷乱动,
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他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当这个念头冒起的时候,另一种奇妙的亢奋滋味,
突然涌上了脑海,胯下的肉棒不知不觉已经硬了起来,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挪到了
张燕高耸的酥胸上,隔着薄薄的上衣,抚摸着两团丰硕的肥乳,柔软的乳肉让他
感到无比安逸,却又刺激得远超一般性交。

  就这样孙德富一边用皮带勒住张燕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揉捏着她肥硕的乳
房,狠狠地狂笑着那次毕竟是他第一次试图杀人,加之心中的紧张,孙德富揉捏
得兴起,连伸手进去都忘了,两条腿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在垂死中死挣扎的张燕再度疯狂地扭动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叫声,
只可惜孙德富已紧紧地搂住了两条丰腴的美腿,而且随着的两条腿的痉挛,让他
抱得更紧了。

  享受着美腿那温润柔软的滋味,孙德富忍不住低下头,把张燕的两条大腿紧
紧搂在怀里,因为挣扎,张燕身着的笔筒裙向上蜷起,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
裙底,一条白色的三角小内裤包裹着张燕肥美的阴户,在微微坟起的阴阜下面,
隐约可以看到微凹的密缝,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甜淫靡气息。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孙德富把所有的道德准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毫不犹
豫地将脑袋伸进了裙底,将鼻子凑近她肥美的阴户,贪婪地呼吸着成熟女性散发
出来的淫靡香味,终于忍不住伸出舌头,脱了她的内裤,舔食起张燕那两片肥美
的阴唇。

  充斥全身的刺激感显然让这个已为人妇的巨乳女人十分难熬,因为她两腿之
间的淫水已汩汩流淌,孙德富顺着阴户向上,准确地命中了张燕那已充血发情的
阴蒂。

  强烈的性快感如同电流般从阴蒂上激射而出,在张燕柔软的小腹爆发开,无
边的快美浪潮喷洒向她的全身,孙德富恰到好处的在此时放开皮带,张燕彻底失
去了理智,完全沉溺于肉体欲望的淫靡之海中,憋在嗓子眼里的一口大气,终于
泄了出来,连同身体一起,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淫浪无比的叫声。

  孙德富嘿嘿笑了两声,把张燕的上衣脱去,掏出自己粗壮坚硬的大鸡巴,腰
上一用力插进了水汪汪的淫穴,窄小的阴道被粗悍的肉棒生生顶开的触感,使他
发出一声低沉的狂吼,伸出铁铸般的臂膀,一手拍打着屁股,一手摸着她的奶子,
开始像一个上满弦的怪兽一般,凶猛的抽拔起来。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猛,越来越急,缩成一团的睾丸不停地撞击着张
燕的阴蒂,大腿狠狠地撞在张燕的屁股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张燕的身子在
响声中颤动,两只浑圆硕乳在胸前垂挂着,摆动着,像个破布娃娃。

  终于,孙德富停止了抽动,用尽全力深深地插了进去,龟头直顶住张燕的子
宫口,一股热流直射出来,结束了这场强奸,但他仍然继续把自己的肉棒插在这
个成熟少妇的身体里,一直到变软,好似是在宣誓所有权一样。

  事后的第二天,张燕随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农场,孙德富没有送她,张燕也
没来跟孙德富道别,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把这件事咽进了肚子里,几年前张燕因
车祸逝世,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事到如今,这世上就只剩下他还知道这个秘
密了,很快,他也会带着这个秘密撒手人寰,可问题是,他有些担心自己的时间
不够了。

  年轻时,孙德富从来不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他老了,身患癌症,命不久矣,
身后事一件件都得安排好,他真是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生怕哪天一闭眼,这
辈子付诸努力得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哪怕是死,他也要安心的闭眼,他绝不会像老政委那样死的轻如鸿毛,所以
他修建了一个豪华的地下墓室,让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陪在自己的身边,
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死得重如泰山,就像「伟大领袖」一样。

  在他作政委的第二年八月,县革委会通知他去市里的干校参加「工农干部学
习班」,在众人的欢送中,他坐着农场唯一的一台 130汽车风光的回了城,那是
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权力的味道。如果说在农场做政委的七年让他学到了什么,
那就是人性之恶会被权力放大百倍千倍,绝对的权力更是会吞噬干净一个人的善
念与良知,把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这是世间唯一的真理,更是他自己的
亲身经历。

  至于那所谓的「学习班」里所教授的内容,无非还是猫主席的著作和讲话,
倒是换了个名头,叫什么「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对学员的管理却严
格的很,每天早五点钟起床出早操,晚上十点钟上完自习才能睡觉。

  尽管孙德富跟其他学员一样,每天都「认真」地学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
革命理论」,可事实上,从父母被赤卫兵「革命」开始,到老政委逝世前他在农
场的所见所闻,孙德富的思想一年比一年觉悟,戴着红袖章的赤卫兵无恶不作,
张口闭口「无产阶级专政」,东一个「司令部」,西一个「司令部」,动不动就
武斗死人,这样的「革命」竟然还叫「文化大革命」,简直荒谬到了极点,查中
国历史五千年也未曾得见。

  可笑又可悲的是,直到这场「触及灵魂」的「文化大革命」的最后一年,与
他同寝的那些根红苗正的学员们还在深夜里激烈地就史达林问题展开争论,然后,
那件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了全中国所有人命运的大事件来了。

  到市里学习是1976年八月的事情,到了九月初,「学习班」给全体学员们放
了七天假,不少学员回他们所属的单位或农场工作去了,而他和其他几个参加上
山下乡运动的知青被特许回家探亲,那时他已经八年没回过家了,从旁人的嘴里
听闻父亲在「牛棚」撤销前就因病逝世了,母亲没再扫厕所了,不过也没落实原
职返岗的政策,现在暂时在学校食堂里打饭,能回家当然高兴。

  晚上,母子二人相见,母亲老了,不到五十岁的年纪满头白发,手上的老茧
厚得如农村的老妇,母亲看到他长高长大笑了,笑着笑着就哭,母亲哭,他也哭,
这场阔别了八年的母子相见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借了邻居的一辆自行车想要去给父亲上坟,骑出家门不
远的路上,突然听到收音机里传来了哀乐声,这是邻街住户特意把声音放大的,
为了让更多人听到。

  1976年对赤党来说是悲伤的一年,在这一年里哀乐时常从喇叭里传出,每当
哀乐响起,就意味着又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咽气,先是人民群众永远的总
理,然后是战无不胜的猪委员,下一个是谁呢?

  孙德富马上下车,顺着声音走去。播音员连续重复了赤党中央、人大,政务
院,中央军委、沉痛公告后,接着说:「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肘来恩』
同志逝世。」他马上意识到,「红太阳」猫主席落山了。

  果然,第二遍播报时,「肘来恩」就变成了「猫泽西」,那一刻,他多么想
放声大笑,但他知道,自己隐忍多年绝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现在是政委书记,
绝不能在政治上犯错误,「要有革命的头脑」,老政委如是说。

  那天,他终究还是没给父亲上坟,他在荒山上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一个
墓碑上写着父亲的名字,他死得轻如鸿毛,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而那个曾
经亲自接见父亲的「红太阳」,却死得重如泰山,人尽皆知。

  回了家,母亲照常做饭,一句多的话也没说,只是交代他回农场后要万事小
心谨慎,可是他的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那一夜他几乎没睡,脑子里一会儿
想着瀛洲的童年,一会儿又出现「文化大革命」的一幕幕片段,一会儿又浮现出
年初「四六」天平门「反革命」事件和社会上传出的种种「政治谣言」,一会儿
又想起了干校老师的授课内容,甚至还想到了苏盟史达林咽气后,马林克夫接班,
又被哈鲁晓夫赶下台的历史,越想越乱。

  早上六点钟,吃了口母亲为他准备的早餐,他就与母亲告别直奔干校,按照
假期他是提前三天回来的,但当他走进干校大门时就看到几乎所有学员都主动回
来了,就属他和几个知青回来的最晚,灵堂已经设好,他走进去,加入了哭领袖
的队伍,哭得伤心欲绝,不是他演技太好,而是那个氛围实在是太容易入戏了。

  晚饭后,他所在的学习小组的学员们聚在一起,讨论他们这些年轻干部还应
该做点什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过后,组长定调说要每个人都向本单位所属的
上级党委写一份思想汇报。他大概写了三千字左右,觉得满意后,又工工整整地
炒一遍,次日在学校里就邮寄回了涅原县,后来听说,县党委接到他的「思想汇
报」后,党委书记亲自批示,在国营合作农场的广播站连续播了好几天,作为知
青悼念猫主席的宣传内容。

  即便是现在读一读那份「思想汇报」,常人也会觉得情深意切,但只有孙德
富自己知道,在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那篇满纸荒唐言的「思想汇报」时,脑子
里全是坐在 130汽车上的风光,权力的味道是会让人上瘾的。

  干校是政治敏感性很强的地方,猫主席咽气干校的领导和教员们想的要比学
员要复杂得多,特别是他们的主要信息和教学内容都是来至省委党校,而当时本
省省委正是宣传鼓动「继续革命理论」的急先锋。

  在这种形势之下,「学习班」就很难再安排教学了,大课就是集中看电视,
收看各地人民群众悼念猫主席的报道,小组活动改为学习猫主席的「老三篇」,
再就是参加F 市组织的各项悼念活动。原教学内容基本停止了。

  赤党中央组织召开猫主席追悼大会的第二天下午三点钟,F 市也在新城广场
组织召开了大规模追悼大会。参加的人员非常多,可能历史上也是空前的。干校
的学员队伍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入场了,正对主席台最前面的方队,主席台上的人
都看得很清楚。主席台上方有一幅猫主席的巨幅画像,两侧配有两条醒目的大标
语,一条是「继承猫主席的遗志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一条是「坚持
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反击右倾翻案风」。

  下午追悼大会正式开始,这时本来就很昏暗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一块厚
厚的乌云随风扑来。当主持人宣布默哀三分钟时,狂风夹着大雨点急速倾泻下来,
这时一幅用角铁焊接的大标语突然被刮倒。

  当默哀后一两分钟,狂风暴雨即刻就停了,那块厚厚的乌云也被疾风席卷而
去。追悼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古人云,天子失德,灾降下民,现在失德的天子
归了天,下民们的未来又会怎样呢,没人知道,他也不知道。

  三十多年后,历史给出了答案,猫西泽与他的「革命」一起咽气了,一个新
的时代来了,大时代改变了每一个人的命运,他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
了鲜血的坏人,若是眼前棺材里装的这个好人知道后来的一切,老政委会不会做
出不一样的选择,比如,让一个老实憨厚的好人接他的班,可是历史已经发生,
谁也无法改变了。

  送葬的队伍终于走到终点,老政委的棺材被埋进了坟墓。蓦地里,天空和大
地都变成了黑色,他恍恍惚惚的站着,只觉天地在不断的旋转、旋转,彷佛穿越
了一层又一层的时空……

  不知过了多久,在恍恍惚惚之中,孙德富从混沌的世界里惊醒了过来,眼睛
一睁开,首先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上的吊灯,正在散发着柔和悦目的光芒,脑袋里
还残存着些许的眩晕感,他揉了揉额头,费力的撑起半个身子,目光茫然四顾,
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高级病房的病床上,身上还盖着张薄薄的被单。

  房外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孙德富竖起耳朵,听到是丁超和殷秀文在窃窃私
语。

  「丁超,老板在晕倒前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殷秀文忧心忡忡的问,
语气十分不安。

  「秀文姐,老板晕倒前就喂了鸽子,再就是问了我的名字,其他什么事情也
没做,我扶着他下楼,老板就突然晕了过去,我把老板送到医院后,马上就给您
打电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殷秀文又开了腔:「我明白了……看来老板的病又重了一些。」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语声哽咽的说,「丁超,我也跟你透个底,老板得的是
癌症……」

  「秀文姐,您别难过,老板吉人自有天相,癌症怕什么,又不是没有治好的
先例。」

  丁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和冷静,但殷秀文却依旧带着忧虑:「现在已经
晚上十点半了,老板要是明天早上还是没醒来,恐怕帮里就要大乱了,现在咱们
也只能向上天祈祷了。」

  「但是,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记牢了!」殷秀文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一
字一字的说:「老板的病和今天的事情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叶胜军也不行,他
若是问起老板的情况,你必须回答一切正常,否则我拿你是问。」

  「嗯,您放心吧,我丁超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丁超轻
声说道:「秀文姐,您进去看看老板吧,我在外面给您守着。」

  清脆的足音响起,殷秀文的身影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她一眼就看见孙德富
已经坐了起来,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交集的神色。没等孙德富招呼,她就三步并作
两步的冲了过来,坐在床边,语无伦次的说:「爹,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您的病不能再瞒下去了……女儿好害怕您……」

  孙德富打了个哈欠,笑了笑,一把将殷秀文搂进怀里,温柔的安慰道:「小
红啊,你不用害怕,我这个老头子的命硬着呢,刚才啊,到地底下走了一圈,给
人家阎王老子扔出来了,想死还死不成呢……」

  殷秀文不答腔,只是不停的亲吻孙德富,用光洁的额头磨蹭着他的面颊,喜
极而泣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顺着腮帮落到了他的唇边。孙德富可以感觉到,
那泪水是温热的,里面蕴含着她对自己的深厚感情——既有女儿对父亲的依恋,
也有女人对男人的爱恋。

  十年前,孙德富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刚到他家时这才十三岁,但已
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经历丧亲之痛的他在这个女孩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父爱,
人心都是肉长的,女孩一开始对他还不冷不热,但很快就接受了他这个养父。

  这个女孩便是原名为殷秀文的孙红霞,现在的她公开身份是承宗集团的高管,
实际上是孙家帮财务和情报的总负责人,而她与孙德富的关系,则很少为外人所
知,不少人猜测她是孙德富的情妇,她也从不辟谣,因为她明白,只有不暴露自
己真实身份,才能替养父看好这一大摊子的家业。

  「霞儿,你去把丁超叫进来,我有事情要跟他说。」孙德富接过殷秀文递过
来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今天我呀,要是没有人家给送到医院里来,怕是
真要一命呜呼了。」殷秀文起身出门,把丁超叫了进来。

  「老板,您叫我进来,有什么吩咐?」看到孙德富醒来,丁超长舒了一口气
说。

  脸色黯淡发黄的孙德扭头看向一旁的丁超。看到孙德富向自己望来,丁超快
步走到病床旁握着孙德富的手。与此同时,殷秀文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临出
门前,她轻轻拍了拍丁超的肩膀,提醒他注意孙德富的情绪。

  待房间内只剩下孙德富和丁超之后,孙德富方才轻轻拍着丁超的手背,想要
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他犹豫了一下低低说道:「丁超啊,想必你也知道我得了
癌症,活不了多久了,孙东那小子我已经送走他了,等我死后,帮里帮外的事情,
我打算都交给你……」

  听到孙德富的话,丁超惊讶不已,他紧紧握着孙德富的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时,但却被孙德富扬手阻止。

  「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
你的为人,你可千万不要推辞,要不然我可是死不瞑目啊!」

  「老板……我……我答应您就是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这个家还得您来当,
只有您有资格当这个家。」

  丁超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承宗集团的董事长,
孙家帮的帮主竟然会把一切都交给自己这个小小的马仔,简直就跟做梦一般,莫
非,他现在就是在做梦吗?

  不,他没有在做梦,孙德富,他的老板,现在正拉着他的手,对他讲话,
「小丁啊,你能有这个勇气,我就算放心了,另外,我还有个忙要你给我帮一帮,
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老板,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只要是您吩咐的事情,我去做就是了。」丁
超斩钉截铁的说。

  孙德富咳嗽了两声,又缓缓道:「送我回去,这就是我的命令,医院是死人
的地方,我不想在这里过夜。」

  此话一出,丁超的脸上就犯了难色,连殷秀文也急得冲了进来,焦急地劝说
孙德富道:「老板,您现在可不能回家,您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这种程度,再不
治疗就来不及了啊,更何况您……」

  殷秀文的话被孙德富轻轻抬手制止了,只听他提高嗓门,正色道:「秀文,
你去办出院手续,办完手续你就回家去,这是命令。」他又转头看着丁超,用同
样的口吻命令道:「丁超,你现在就到车里等我,随时准备出发。」

  孙德富一言九鼎,丁超和殷秀文尽管都不理解,也不同意孙德富离院回家,
但他们必须执行命令。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充满无奈的各自去办各自的事情
了。

                (三)

  凌晨前是夜晚中最黑暗的时刻,一辆窗户挡的严严实实的黑色防弹车停在了
位于闹市区的庄园门前,轻轻地按了两下喇叭,沉重的大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车子平滑地启动,驶入庄园内。威严的大铁门随即紧紧关闭,把庄园里的一
切都严严实实地隐藏了起来。随着大铁门的关闭,防弹车停在了主楼前,丁超先
从前门下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才上前打开了后车门。

  从车里走出来的人是孙德富。他和迎上来的管家交换了个眼神,管家上前搀
扶住他,丁超紧跟在孙德富的身后走着,待前面两人走进大厅之后,丁超回身关
严了房门,他背起双手,面朝外,像尊门神一样守在了门口。

  此时,在主楼一层的大厅之中,管家已经让佣人准备好了茶水,孙德富没在
大厅做丝毫逗留,径直上了楼,管家忙招呼佣人把水送到书房门口,由自己端进
去照应。

  位于主楼三层的书房并不大,约五六十个平方,左边的墙边放着两个两米来
高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籍,在窗户旁边,摆放着一张写字台和一把靠椅,那是
孙德富平日读书休息的地方。

  管家推门而入时,显得有些昏暗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坐在写字台后面
皮椅上的孙德富面色沉重,管家察言观色,一语不发的放下茶水,然后悄无声息
地碎步离开了。

  孙德富沉默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把书架上
《二十四史》之中的《三国志》向外一拉,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原本贴墙摆
放的书架向两边滑开,中间一个长宽均为一米的保险柜出现在面前。

  保险柜没有把手,只是在金属正面的中央位置多了一个像镜头一样的黑色玻
璃板,玻璃板上是密码键位,孙德富按下「19770714」八个数字,然后伸出大拇
指,贴在宽大的确认键上,约三秒后,保险柜的门缓缓打开了。

  这是一个并不算大的保险柜,内部结构也很简单,一共分为三层。最下边的
一层整齐的码好了几摞美元,中间一层摆置着一些金条,相比于前两层,最上层
显得非常空旷,里面有一本封皮已经发黄的旧相簿,一根女人的发辫和一双小巧
的绣花鞋。

  「小红,老爷来看你了。」孙德富小心翼翼地将旧相簿从保险柜中取了出来。
然后,他关了保险柜,再次坐回皮椅,拍了拍封皮上的灰,翻开了那本旧相簿。

  相簿中的第一张照片是一张黑白照,照片上是个梳着两根辫子的年轻少女。
虽然身上穿的是洗的快发白的旧军装,但却掩不住她那天生丽质、清纯脱俗的气
质,更掩不住她那发育的十分成熟的身材——尽管她的俏脸颇有那个年代普遍的
饥色,但胸前却奇迹般的丰满隆起,有着即便是今日大多数女性都要为之嫉妒的
「伟大」胸围。

  看到这张已上了年头的黑白照片,孙德富的脸上忽然露出如孩童般单纯的笑
容,他笑着把照片取出,并翻到了背面,只见右下角处隐约有一行钢笔写的小字:
「瞿卫红,切记关照,1977年 7月14日。」

  这行小字是他在1977年 7月14日亲手写下的,这一天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瞿
卫红——至少是在照片上见到。从这天开始,一个命中注定属于他的女人走进了
他的人生,而这一切的开始,始源于一封信,一封改变了瞿卫红和他自己命运的
信。

  这封信是一个名叫石英健的人写给他的。

  石英健是赤党第一代领导人中不可忽略的存在,他的所作所为在赤党的革命
史中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些都是人尽皆知之事,但很少有人知道,石英健
还是他的父亲,死后五年才被平反的英雄将军孙殿臣的忘年之交,甚至就连石英
健本人,也在父亲出事后,矢口否认与父亲曾经把酒言欢,畅谈革命胜利后的民
主新中国。

  赤党建政以后,审时度势的石英健托故离开赤党的权力中心帝都,远赴东南
做NY军区司令,统领东南诸省以自重,权势最盛之时,就连猫西泽本人也拿他无
可奈何,更不要说他这个小小的农场政委了,信上说请求,实则是命令,命令他
的农场接收一个因未婚先育被军队文工团开除的女兵,并在待遇上给予一定的优
待,且对瞿卫红的情况要对外保密不能声张。

  石英健的信里没有写明要他接收瞿卫红的原因,也没有写明为什么要对瞿卫
红给予一定的优待,但孙德富也可以猜到七八分原因,一个文工团的女兵未婚先
育,按照部队纪律开除了就是,何须惊动他这个堂堂的军区司令?

  除非,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与石英健有关,石英健本人绝不可
能是孩子的父亲,赤党的老一辈革命家还是有一些操守的,但他的儿子可就不一
定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石英健把瞿卫红安置到自己的农场,还不让他声张的命
令,也就全都能解释得清楚了。

  孙德富也不知石英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竟在信封里装了一张瞿卫
红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清丽脱俗的容色,还有那丰满挺拔的乳房,他的心里直
发痒。那时,他已经心安理得的睡了十几个想要返城的女知青,尽管只是一张照
片,但瞿卫红的风姿却显得那样高雅出众,不要说与那些水桶身材面黄肌瘦的女
人比,就是跟张燕和那个为了自己而死的女知青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因此,他才在那张照片背后写下了「切记关照」四个字,不是因为石英健的
吩咐,而是他自己的私欲,他把这张照片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每天睡觉前都看
一眼瞿卫红,每一次做梦瞿卫红都在自己的身下放荡的呻吟,他把每一个「投怀
送抱」的女人都当做瞿卫红狠狠地操干,在等待瞿卫红的快三个月时间里,他近
乎走火入魔了。

  他与瞿卫红第一次见面是在农场所在镇的镇医院,时间大约是1977年国庆节
前后,一见钟情这个词,孙德富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在他看来,当一个女人足
够惊艳美丽时,所有的男人第一眼见到她时,脑子只会想到这个女人在床上呻吟
的淫荡模样,这样的感受应该称之为「见面操逼」,与狗屁爱情没有丝毫关系,
完全是荷尔蒙在作祟。

  不过还是要文雅一些,从他到医院接瞿卫红去农场,在医院门口见到抱着孩
子的瞿卫红的第一眼,他就对瞿卫红「一见钟情」了,他给瞿卫红分配最轻的工
作,他给瞿卫红分配条件最好的宿舍,他让瞿卫红吃小灶,他试图用这些百试不
爽的招数让瞿卫红献上自己的肉体,但他失败了,瞿卫红拒绝了他所有的优待,
住最差的宿舍,干最重的活,吃大锅饭,对他的态度也从未改变过,冷漠且保持
距离,提防又礼貌有加。

  不光是他失败了,农场里所有试图把瞿卫红骗上床的男人也都失败了,除了
一个人,他的堂弟,他曾经的未婚妻张燕的丈夫——孙迪傅。

  孙迪傅是1977年底到农场来的,严格地来说,他是来避难的,因为他闯了大
祸。这件祸事亦与瞿卫红有关。正如他在接到石英健的信时猜测的那样,石英健
的小儿子石康的确是瞿卫红所生女婴的父亲,他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瞿卫红
把孩子寄养在了农场附近一个姓石的人家。

  石英健给自己的小儿子石康擦完屁股后,又将石康下放到距离农场百里以外
的一个村子,并在那里为儿子娶了一个唐莉,巧的是,孙迪傅也被下放到了那个
村子,张燕嫁给他后,自然也在那个村子里过上了没有一丝幸福的日子。

  这两场婚姻很快就出了问题。张燕这边,据孙迪傅自述,自从她生下儿子孙
威后把所有的注意力到放到了儿子身上,连让他碰一下都不可以,更别说性交了,
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淡,吵架越来越多,于是,他出轨了。

  石康这边的问题要更严重一些,因为两个人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加之石康一
直心念瞿卫红,因此一直与唐莉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唐莉也想讨好丈
夫,但次次碰壁,终于心如死灰,也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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