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洲】(1-8完)作者:杨驿行

送交者: 麻酥 [♂★★★声望勋衔13★★★♂] 于 2023-06-11 0:28 已读6180次 1赞 大字阅读 繁体
【良洲】(1-2)

作者:杨驿行   2023年6月11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献给Zhyfpig。献给牛二。

  血·一

  水泽边的土洲上生长的丛林和苇草枝叶繁盛。在弥散的晨雾之间连绵地隐现的较高的树影很可能是桑树,那是对于他们的栖居生活至关重要的事。他们也会需要很多生长水稻的田畈,还有可以安置家宅的渚头和洲。低平的稻田在树影的遮蔽后面延伸去向了很远,但是他们在岸边夯筑起堤坝,在堤坝的护卫中搭造了木柱和草顶的房屋。房屋从一个临水而居的位置观看了水泽和黎明。

  那是有龙和驯龙者在大泽中游行的年代。龙在洲岸边的浅水里有些急躁地摆动身体的时候显得强壮有力。水中的龙生有四支脚爪和一条逐渐地收尖的长尾巴,它全身披覆的鳞甲狰狞而拙朴,涌浪从龙背上流泻过去的样子有些淋漓,也有些稠厚的重量感,龙正在从水面以下抬高它的粗阔的长吻。龙已经准备好了要游向更远的大泽深处,但是龙也在等待。驯龙的女人和一些沿岸生长的零星苇草一起站在土堤以外的浅水地方,那里也是她脚下的泽底即将下沉,并且更深更广地延伸的边缘。她稍微用力蹬踏的趾掌可能首先会感觉到淤泥的沦陷和粘附,随后她的身体就在宽广浑厚的水域中漂浮了起来。

  女人轻捷地扑闪着的足底在暗绿色的水中显出反白的虚影。赤身的女人在水面以下追逐、盘绕着大龙的浪迹周转,她的乳房的轮廓和腰的线索凌乱飘摇。龙在加速的时候划出了更大的水浪。龙身上原本就已经锢套有皮革的挽具,女人应该是将牵引木船的绳缆系挂到了皮具上,她也沿着龙腹的侧边,从龙鳞和波浪分裂的地方浮出了水面,女人上半的身体窜高起来的样子,几乎像是一条长有鳍和扇子形状尾巴的动物正在像鱼一样跳跃。浮游的龙在它的身后牵带着使用樟木树段刳削制作的预言之船。涂覆着褚红底色和深蓝的龙鸟图纹的船中装载有随行的男女,和将要被用作牺牲的人。赤裸的女人以后侧身倚坐在龙的背上穿过水面,前往她将执行血占,并且做出预言的地方。龙背载沉载浮,女人的细窄的腰身当然是动荡的,但是她的臀形稳定,她的腿和脚一直濯洗在激荡的流水里。

  预言倒溯了时间之水。预言是一件有关记忆、索引和投射的事。赤裸的预言女人使用她自己的肉身记忆了相遇的龙和鸟。女人在她的两乳中间黥刺有俯视的龙首,龙颈回旋在她的脖颈上,龙鳞和龙爪遮蔽住了她整半个身体的正面和背面;而她身体另外一半的正面和背面铺张开了一只大鸟的羽翼图形,那只曲项的鸟从女人一侧的髋边盘升起它的长有冠饰的头和尖喙。蓝色的鸟在比她的肚脐更高一些的腹部地方举头仰望。实际上预言女人的全身是斑斓瑰丽的,有许多裸露的皮肤都被靛蓝的细密线条所覆盖,在她髋骨以下的修长双腿和伶俐的足踝上,分别地盘绕了龙的长尾,还有辗转的鸟形所伸张的另一幅翅膀。所有这些使用铜针刺穿皮肉,而后再被靛蓝渲染的纹样,肯定将会伴随着一个预言女人的终生。她会是一个使用自已的肉身永远铭刻着龙和鸟的相遇,并且长相共处,对峙而又合一的女人。

  她在见到那些男人裸体的时候还会意识到更多的伴随她终生的事。他们的龙和船以后驶离了人居的丛林和土岸,前往可以迢遥地望见的占言之岛。他们在更加深入水泽的地方搭建了一处横平在波浪以上的方形的平台。水和他们种植的稻米有关,和许多可以被捕捞的鱼,和他们的龙有关。鹿,狼,和鸟都会被水泽吸引,水体翻覆动荡,变易不居,它可以滋养,可以涤荡,可以汲取但是不能把握,可以恒久但是不会停留。大泽为我们打开了全然自由的视界,每一个自由的方向都是没有预设,也不会有承诺的空无。

  女人在为她自己的两只手腕分别地拴挂铜箍的时候,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在已经逐渐变得湿润。份量沉重的箍上缀系有很多连串而且盘缠的圆铃,可以伴随着女人的每一次身体动作琳琅发响。她已经给自己的脚踝拴住了同样带铃的箍环。后来她沿着祭台上平铺的板面走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当然是在看她的身体,和她手脚上响动的铜铃铛的,将要为她们在占言中所用的男人已经被捆缚住了四条伸张开的肢体,仰脸向天地躺平在祭台面上,她站在他分张开的腿胯中间看他,而后她跪伏下去舔他。她觉得她自己体内的流水起伏着涌过了全身。她体会着那种非常空虚的,索取和吞噬的欲望。

  无数次的性交经验使她轻松地操纵了他。那个男人在他今天就要去死以前的一些年中,一直是一个和许多男人住在一起的劳役奴隶,所以他肯定很久没有和女人媾合过了,他们总是不能够抑制住自己的,他在他的全部人生中甚至可能根本没有遇到过几次,被一个女人舔和吮吸的事,所以他的腰腹几乎是在按照不能抑制的本能行动,他很快就变得足够地紧张而且亢奋,女人更加地前进。女人从一个高企的位置骑跨了他。女人会撑踮起她的脚趾和脚的肉掌,使用自己的肉户充分地摩挲男人,而后她会坐落下去。女人总是使用嘴唇,舌头,还有她的门户挑逗那个男人,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手参加进来,实际上她在骑跨那个男人的时候,几乎总是交合着手腕,把它们抬举在比自已头顶更高的地方,她的手臂跟随着她的身体起伏摇曳,就好像是桑树的枝条在随风挥舞,或者是在召唤一些很高远的事物像鸟群那样降临。

  铜铃动荡。女人手舞足蹈的媾合索取了男人生命中最后的热情和欲望。她的户内深处像集聚的蜂群一样盘旋踊跃,像仓储的谷实一样富裕充盈,男人在穿行那些蜂群和谷实的时候剑拔弩张。他所仰望到的,瞠视着的,女人的奶头、奶晕和奶房,动荡翻飞,颠扑淋漓,她们的活泼、亲切,和丰腴,就像是起风的早晨,小雨中的蘑菇,木桶边沿汩汩的浆酪和篝火上融脂的羔羊。每一次在水中的平台上举行的预言仪轨,总是要有一个执操媾合的女人,以及协助和观察那一场媾合的更多女人共同完成。另外的那些女人从一开始就围聚在仰躺的男人上身和脸的一边,她们抚摸了他的胸脯和脸,协助着激发他的欲望,她们也会在他的视线行经的途中抚摸自己的胸和乳,当然她们也都是赤身裸体的。后来她们用手遮蔽住了他的眼睛,有人继续抚摸着男人,不过有一个女人使用两支手指轻轻地试探了她所携带的铜刀的锋利性,那已经是正在使用着自己的身体获取,并且吞噬的女人奋力登顶的最后时刻,她的偾张怒放的胯间膣芯,沉降、顿挫、摇移、升腾,股瓣混沌,而且凌厉,已经使她身体中的男人矗立挺拔,汹涌壮阔,他可能只想飞得更高,他在终于能够开始了的,心想事成的强烈迸发中,可能觉得自己真的到达了很高。更多的围聚在他身侧的女人当然总是能够知晓那个时刻,她们的轻轻地遮掩在他眉眼上的手指和掌,突然凶猛地推转了他的脸。铜刀的利刃深切了他的脖颈。

  女人的足弓收聚,跟踵坠落,她的腰像捕食的蛇身一样穿行过了洒落的血雨。

  血溅染了她的赤背,而她已经从低徊转成到后仰,她使用裸露的胸脯和肚腹承接了更多的血。以后她从那个正在抽搐中垂死挣扎的男人身上离开,站直身体接受女伴们的审视和判断。有些模糊和流淌的血渍沾染了龙和鸟的爪,但是更多红艳的斑痕都停留在了没有黥刺图案的地方。女人在那天黎明作出的占谕是:“有血在足。奔跑。大水和丢失的珍宝。”

  鱼·二

  在大泽沿岸下雪的冬夜里与男人的媾合会是一件温暖的事。雌鳄·眼在她的献贞月里独自离开部族的棚屋群落,前往献贞地的沿途上见到了有雪花开始飞舞。

  她在献贞月中不能穿上衣服。实际上她在从今往后的全部一生中会有很多不能穿衣的事情要做。她需要为她宿命中的事准备完成自己的赤裸身体。在那些将要继续进展下去的献贞月的日日夜夜里,献贞的赤裸少女将会居住在一座使用木头立柱和竹子篾片建造而成的围栏里,遇到一些层积起来的洁白的雪,和很多发自于大泽深处的,吹向堤岸的风。她的围栏没有遮顶,柱子之间的缝隙很宽,她一直会被所有途经的旅客看见,当然也会被神看见。人们为她准备的食物很少,没有火,实际上的确经常会有少女在她的献贞月里被神看见而且带走,只在围栏的角落里遗留下她的冰凉的赤肉身体。人们会说神真的看上了她,她不用再留下来受苦了。但是总还会有另外一些少女继续留在她们的献贞月里受苦。

  当然她已经知道人们告诉过她的那些,男人们的身体将会为女人带来温暖的感觉。那种事在苦的人生中很短暂,但是真的会有。他们甚至可能会为女人带来热的吃食,还有温暖的丝绸和毛皮衣服,实际上那很可能正是一个隐约的关于青春的课程,你的贞洁的身体是你唯一的珍宝,因为你可以使用它在艰难的生存中交换吃和穿。剩下的问题就只是能够交换到多少了,当然会是越多,越好。但是它也会因此为你带来无穷无尽的计算,纠缠,和疲倦,你将和男人们共同深陷在终生的交换和杀戮之间。

  雌鳄·眼在越来越感觉到冷和饿的时候,盼望了她的第一次交换。少女在那些不下雪的晚上确实看到了月亮正在逐天逐天地由半而弯,朔月的意思是没有月,那会是一个最黑暗的时间片段,她在黑暗的朔月下见到了那个身态高大的人形,他的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厚的黑色毛皮的长衣底下,骑乘着一匹体格健壮的青色公牛步伐沉重地登上土洲边沿的斜坡。实际上她在他带领的那一小支队伍穿行过入冬以后空旷并且积雪的田垄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们了。少女雌鳄·眼在以后尝试着回想她的第一次被穿破,被索取,同时也是她的第一次行使出索取的时候,她一直相信那个站立在她全裸的身体前面,朝她俯身下来的人形应该是没有脸的,而更可能的实际情形,应该是那个身体高大的男人兜头披戴着的毛皮风帽遮蔽了很多的细节。他的风帽高耸,宽边,而且翻毛,和他的使用熊皮或者鹿皮缝制的大氅连续地接合成为整体。那件东西实际上掩盖了几乎所有可以被认知,被理解,被呈现为一个人类个体的,喜怒,哀乐,过往,和当下,除了他是一个代表男人的大物之外,女孩对于他的人性和人情,无所见,无所知,他从他的牛背上凛然高矗地俯视圈禁她的狭窄围栏的时候,他是那种在人半夜警觉的时候以为自己可能看到了的不真实的事,只是它这一次不会再消失了。

  按照着她知道应该遵循的仪轨,雌鳄·眼跪坐在积地大雪上的围栏正中间继续等待下去的时候感觉到了心情正在摇动起来。她不能说自己是期待的,但是她也不能说她是不期待的。她想象了那些野地里的鹿和兔子,家养的狗和羊,一直到夏日里满天飞舞的蝇,蚊和夜里的萤火虫经常会做的那些,欢愉的交缠,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象到那些陪伴着大物和牛一起到达献贞地的束缚,折磨和役使的事。

  陪伴着踏踏的牛蹄步子,如影随形地回响过了积雪旷野的金属环链的琳琅声音使事件的线索分散,心思逡巡,其实女人雌鳄·眼在她以后的终生里一直都会记得,那一些在献贞的雪夜里破碎地压抑地响动着的背景声音。她甚至会觉得有些淤泥被发掘开了,就像那些冬眠的小鳄在气候变化了的时候,开始爬向洞穴的出口一样。有一道缘起不明的水流拍打了堤岸。

  雌鳄·眼注视了那个随同黑暗的队列一起到达的周身洁白的女人。另有一些跟随在青牛后边步行的人也都身穿黑色的衣服,但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个女人和栅栏中的少女一样,在雪夜中全身赤裸,她当然是一个在赤裸的整幅身体上黥刺有蓝色龙鸟图纹的女人,而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之间牵系的铸铜环链更是在平常生活中很少能够见到的事,铜器很贵,它们总是会被用在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使用铜链连锁女人手脚的意义可以是羁绊和镇压,也可以是装饰甚至炫耀。但是女人同时在脖颈底下悬挂的一捆荆条就很像是羞辱的标记了。雌鳄·眼注视了那个女人兼负着羁绊,炫耀和羞辱的赤足每一次困难地抬升,而后沉陷进入白雪的辗转进程。

  女人前进到了青牛身侧的地方,她以后一直长跪在牛腿和牛蹄子边上。已经有人在那里放置了一个小的陶鼎和漆盒,有一些木炭,赤身的女人在雪地中操作了生火和烧煮的事。被放进了鼎中烧煮起来的鲈鱼和芡实蒸腾弥散出了温暖的气息。

  以后那些随同前来的男人们围聚到了女人的身边,他们可能是踩紧了她的膝弯禁制她的身体,拽住她的长发迫使她抬头,也有人解开她脖颈底下悬挂的荆条,而后他们轮流着挥舞那些枝条抽打了女人的身体。

  在那个高大的乘牛者踏下牛背,径直走到了雌鳄·眼的全裸的身体前面,并且朝她俯身下来的时候,他一如女孩所希望的那样,分敞开了他身上披覆的毛皮大氅的襟缝,皮衣里边有绚丽滑润的丝绸,丝绸里边有男人的健壮的肉。男人使用毛和丝绸遮蔽并且包裹了少女的裸体。他使用他的许多支颀长而且筋劲的手指头掐紧她的腰肢,将她的冰凉的赤脚拔出了雪堆,雌鳄在凌空中蹬踢了两下腿。她想,她也许应该把她的腿伸展到两个侧边去,盘缠住他,那样他们就会更加稳定一些了。在大泽沿岸下雪的冬夜里与男人的媾合有一些血,有更多一时不能明辨所以的,纷乱但是良悦的事,男人为她的珍宝所带来的毛皮,丝绸,和他的大肉,的确如她所愿的那样温暖。

  也如同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有血。少女雌鳄·眼知道她一直是在喘息和呻吟的,她意识到她甚至可能已经不由自主地发出过一些婉转的啼鸣和癫狂的尖叫。不过有时被回忆的事件会在未来的更多回忆中逐渐地呈现出更多的细节,雌鳄·眼以后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了另外的回旋、动荡、和承受。与她的献贞近在咫尺,并且始终持续,另外的所有男人一直在使用荆条抽打停留在青牛身下的女人,他们抽打了她的前胸和后背,他们甚至可能曾经将女人的脖颈压制进入地面的积雪里去,为了可以方便地抽打她的耸翘的屁股和伸展开了的小腿肚子。飞舞的坚韧树条在回旋,赤肉在承受中漫溢和绽裂。而少女雌鳄·眼的赤肉在漫溢和绽裂中承受了冲撞,挤压和碾磨,她在谵妄中得到的抽搐和痉挛在一些时间中持续。她在离开了男人炽烈起伏的胸脯和很多毛皮的温暖包覆以后,独自倚靠在围栏上等待并且回味了那些事。而后她遵照着指引走过雪地去领取现在应该属于她的食物。有一小鼎暖香的鲈鱼和芡实。有一小盏温过了的桑葚的酒。全身黥刺有龙鸟图纹的成年女人重新端正地跪坐了起来。女人的黑长的头发铺张但是散乱,乳房丰肥壮硕,女人的胸乳更像是一种对于自然规则的任性的破坏,她的荒谬的负载和承担使女人的形体展示既无从理喻,又不可方物。她的皮开肉绽的胸乳在那天的雪夜里摇摇欲坠,然而仍然殷红地盛放了起来的样子很容易得到清晰的记忆。实际上那个女人已经是遍体鳞伤的,更多殷红的血水正在她的一整条白皙的身体上纵横流淌。

  那些反复地抽打在她赤身上的枝条肯定带有许多扎刺。在龙和鸟的相遇中有许多淋漓的血是吉利的事。

   3 三生渡

  致谢ARGO。她在本节中友情出演了狼人少女阿乌。阿乌的人物设计是遵从着 ARGO的意愿所作。

  奔跑。

  全心全意地跑。穿空裂岸,物我两相忘地,跑。完全的口鼻咽嗓,完全的肺 和完全的心肝,完全的骨骼,肌腱,肢体,和踝,所有的狂野绽放的经脉和扶摇 的血。她的厉趾,兀跖,峭弓,坚掌,和浑凝的跟踵,腾挪闪耀,决然地,壮阔 地蹬踢在遍地的泥浆和漫天的泥浆,漫天的大雨之间。

  奔跑如同那些突然在周天纷扬开了的炫目闪电。奔跑的少女,乌,的确知道 她已经超越过了许许多多的,一同奔跑在田畈和泥沼中的赤身的少女,她也超越 了许多奔跑的牛,但是还有更多的奔跑的牛。她的赤裸的身体和赤脚奔跑过了漫 天的泥和漫天的雨,超越了许多田畈中的水稻根茬,泥沼中的荇和萍,她也在超 越了喧哗动荡的桑林之后,望见到临泽的洲岸以前最后剩余下的那些泥沼和飘萍。 而后滚雷掠过头顶超越了她。

  有一些水牛在受惊的时候跑得比一个赤身的少女更快。少女阿乌在她跟随着 狼群学习奔跑的时候追猎过兔子和小鹿,她能像狼一样追上许多能跑能跳的小动 物。狼们的生存智慧是在繁盛的丛林和星罗棋布的水塘泥泽之间长久地跟随牛群, 但是要留意着总是保持安全的距离。它们并不会主动挑战那些长有锋利的盘转大 角的巨兽。命运对人是公平的,对一切的大兽和小兽都是。人是机会主义者,狼 也是。追踪的狼所要期待的目标是那些被它们自己的命运追上并且打倒了的牛。 总是会有巨大的公牛在它强壮,勇敢地巡行完毕自己的一生之后,逐渐地在衰老 和疾病中变得步履蹒跚。它们会逐渐地从群体中脱离开去,孤单地踟蹰而且陷入 内心的冥想。落单的病牛会是狼群的机会。还有那些过分地自行其是,斜刺里冲 出群体去追蝴蝶的小牛犊子。如果它恰到好处地冲进了狼群的包围圈里,它也可 能会为自己的浪漫追求付账。实际上,有些成功的狼在丛林中巡行着追踪的,还 有可能是一些穿越过丛林漫游着的男人和女人,机会主义的狼并不是想吃掉他们, 狼只是发现可以从他们的遗落和抛弃物中找到有用的东西,狼可以咬碎非常坚硬 的骨头。而漫游的人群已经非常地熟悉狼,他们也了解狼,居无定所的漫游者们 和狼分享了广大的林莽。

  那是有漫游的男人和女人驱赶着成群的水牛在大地的丛林和沼泽中巡行的年 代。女孩阿乌实际上是在她开始能够跌跌撞撞地跟随上她熟稔的母狼巡行过丛林 的时候,逐渐地意识到了她和哺育她的母兽可能有些不太一样。当然那些转悠在 她周围的大的公狼和嗷嗷乱叫的小狼崽子们也不太一样。她的母兽的肚子和奶, 一直是她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事,她的狼用奶水喂养了很小的她,她也 仿照着她的奶娘的样子,吃掉了很多流血的兔子和小羊。不过在有一天黄昏的, 那一个浅水池塘的边沿,阿乌使用她的一副小小的腿脚站立起来,跌跌撞撞地走 到芦苇丛外的小草地上去的时候,她一时没有意识到她的狼并没有跟随上来。阿 乌伸张开了她的手臂走向另外一些同样使用两条后腿站立的小动物。

  那些和她一样能用后腿走路的小动物正在浅水里蹦蹦跳跳地抓小鱼,也许是 青蛙。他们使用一对前爪能做到的那些事看起来很好玩。阿乌在那天追逐着她的 蝴蝶的时候,斜刺里走到了狼群以外的地方。其实那天的她的狼,还有水塘和丛 林周围方圆广大的地域以内,正在漫游和下一场漫游的间隔中歇息了下来的牛群 和人众,都是知道这些幼崽们相遇的事的,林莽的巡行和栖居者们通过气味,声 响,还有风水的行止动静就能够知道他们周围正在发生的事,不过他们评估了形 势,判断可以不需要采取行动。狼停留在它的藏身的地方观望,有一些女人在附 近挖掘某种水生开花植物的膨大的根。

  狼孩阿乌在她逐渐地长成一个身体挺拔,苗条,胸脯丰磊的少女的漫游路途 中,跟随着她的母狼妈妈奔跑和狩猎,但是她也在那些黄昏的水塘边上,寻找到 了和她比较相像的人类玩伴,至少她现在在看到了升起来的月亮的时候,可以不 光只是伸长了脖颈悠扬地嗷嗷叫了。苗条的阿乌笑着说,月亮很好看啊。她和那 些漫游男女的孩子们在一起抓青蛙的时候学会了说人话。有些男孩子在越升越高 了的大月亮底下更多地瞥过了阿乌的胸脯。

  有一些男人和女人们围坐在燃烧的篝火前边谈论他们的牛,还有他们明天将 要启程前往的下一个目的地。他们在瞥过了几眼正在稍远的地方玩耍的少年的时 候,也会谈论到丛林和狼的女儿阿乌。她肯定是在只能吃奶的时候就被弄丢在了 野地里的,还好遇见了喜欢她的狼。她很可怜啊,可是也很幸运。不过等她到了 一个什么样的时候,还是得嫁给一个男孩子的吧。

  不过他们那时正在驱赶着牛群走到更低一些的临水平原上去。居住在平原上 的人们喜欢建造一些不能搬动的土木房子,然后就会一辈子,一辈子地,一直厮 守在里面。他们住得很有耐心。当然话说回来,除了那里有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 可以捕捞到很多的鱼,虾,和螺蛳,可以驯养他们喜欢的大龙以外,他们确实需 要守候在那里,等待他们撒下的水稻种籽慢慢地发出芽来,拔节和抽穗;他们为 了烧铜和烧陶而垒砌的火窑也不会长出腿来自己走路搬家。能够使用绿色的石头 烧炼出铜器的人一定得到了天地中一切大神的护佑,没有人能用木棒和石刀打败 铜的钺和铜箭头。驯龙的族裔在湖边的湿地平原上不会遇到拥有足够的能力,可 以向他们发起挑战的人。他们在那一整片可以朝向任意的方向奔跑许多天,许多 夜,仍然不能看到边沿的广大的林莽当中,也不会遇到能够挑战他们的敌人。但 是他们愿意和放牧水牛的漫游者们做朋友,因为他们需要得到很多牛肉和奶当做 吃食,他们也要为一直护佑着他们的一切诸神奉献很多牛。

  各尽所能,按劳取酬。他们总是会在湖边安排一些有鱼和桑葚酒的宴会款待 到访的水牛牧人,并且提供很多鱼干,稻米,甚至非常奢侈的丝绸衣服和铜造的 珠子、环镯交换他们想要的牛,他们也愿意付出很有价值的海贝换牛。珍贵而且 轻薄的海贝携带方便,也容易保存,可以留待在以后的不同时间和不同地方,为 了即时的需要交换到各种不同的事物。自从大湖边的湿地平原开始,一直到几天 几夜都行走不出去的广大的丛林,栖居或者漫游其中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海贝 的价值,腰缠有许多连贯的海贝的人当然会是一个朋友遍天下的人。

  实际上仓房中储存有许多海贝的,强大而且富裕的驯龙、炼铜、种稻和纺织 丝绸的湖畔定居者们也会像他们总是希望获取到水牛那样,一直都希望可以获取 到很多的不被他们认作朋友的人。他们需要有很多的人力,和人工,参加那些炼 铜,种稻和纺丝的事。他们也需要为一直护佑着他们的一切诸神奉献很多活人。 如果我们遇到的一些活人并没有被当做朋友使用的价值,那么就应该把他们都当 做牛,或者牛肉那样地用了。这样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其实并不是不合情理。在那 一天月亮已经偏向了很西的深夜里,已经开始在白天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学习绑牛 腿的男孩子,想要知道少女阿乌对于大湖的想法。前往大湖只剩下了最后几天的 路程,他们已经能够嗅闻到那种带有一些浑沉意味的水腥气,和走近林间积蓄的 清浅池塘的时候感觉不太一样。

  阿乌也许并没有告诉她的从小的玩伴,她和她的狼是不是还愿意继续往前走。 狼的生命和人相比不算很长,她的最温暖的母狼在那时应该已经离开了。狼和许 多的兽类一样,敬畏看起来比它们自己更加高大的活动物。阿乌在她开始使用两 条后腿直立起来走路以后,看起来比所有的狼都要高出很多,女孩现在是她的狼 群里最受敬畏的高大的母狼,她率领着所有的狼。除了她还没想清楚应该拿他怎 么办的那个人类男孩,她也要考虑关于狼群的事。那天早晨牧人们和牛一起启程 走出了丛林之外,丛林中的有些地方传出了狼的号叫声音,但是这一次狼群没有 再跟随他们。

  男孩在他至今为止的全部一生里已经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牛。但是他在那片朝 向滨湖湿地延伸下去的丘陵漫坡上,所见到的上百数量的牛,聚集在一起伫立, 张望和攒动的样子,仍然使他感受到了被冲击的震撼力量。那里可能是一处距离 大泽最近的比较高平的台地,住水的驯龙者使用那块地方临时地集中起他们交换 和接收到的所有的牛。他们使用许多粗大的原木柱子和条杆建造的圈牛用的栅栏 壁立而且绵延,看上去不光是牢不可破的,它也像是在宣示一种威权主义的不容 置疑和不准乱说乱动性。男孩在他漫游丛林的人生经历中并不习惯见到这种事。 或者是,牧牛的少年可能并没有对他自己大方地承认,那天他被狠狠地吓着了的 真正原因。那一天他所看见到的并不只是成百成百的完成了交易的牲畜。他在那 一片山缓坡上建造的更多木栅栏里,还看见了许许多多和牲畜一样被集中地关禁 住的男女人口。

  少年没有见过这种事,他也不能再把自己的眼睛从这些事情上移开。有一个 很大的木栏监牢里边是牛,紧挨着的下一个监牢里塞挤满了的全都是女人。当然 那里也是关禁有男人的。男人们单住的圈子相隔得更远一些,那里还有很多带着 铜钺和刀的平原战士巡查看管。当然是男人更可能想要反抗或者逃跑,而女人比 较听话,所以就把她们和同样会听话的牲畜安排在了同一处地方。

  木栏中的女人们穿着的衣衫褴褛,也有女人的上身甚至全体光裸暴露。少年 想她们应该已经走过了很多的路,她们也肯定在路上受过了很多的苦。那些长有 一头棕色或者是深金色头发的女人走过的路程可能会更长,因为她们特别尖峭的 鼻梁和暴露出来的糙白皮肤都是少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她们本来一定住在一些 很远的地方。少年也是第一次见到那种身体黝黑,嘴唇厚实的矮小女人,她们的 头发全都很奇怪地打着卷。再有就是,他后来在这一切之中,或者是在排除了这 一切的,之外,他所见到的那一双油亮闪耀,颜色就像暗铜的光裸腿脚。生有那 样一双腿脚的女孩子一定特别能跑,这倒是一件他在丛林里漫游的时候就很熟悉 的事。少年知道他自己朝向那个方向看望过去的时间已经太长久了,他的神色也 有些太过分的沉迷和恍惚。他其实是在发现自己的心脏突然很猛烈地蹦跳起来, 热血翻涌冲上了脸面以后,才在恍惚中认清了那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那件事是阿乌。

  他在丛林外边见到的阿乌和许多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女人一起待在木栅栏 里,他当然能够把她认识了出来。丛林的牧人们以后留住在山坡底下宿营和休息。 他们现在得到了很多的稻米和海贝,并不着急启程赶路。少年在那些天里仍然有 些恍惚地继续沉迷在奔跑和月亮之间。他想象了一个非常习惯于丛林的小女孩子, 走到了距离湿地平原太近的地方而可能遭遇的危险。女孩虽然很聪明,可是也许 还没有机会弄清楚那种林边农民设置的捕兽陷阱,当然要是直接撞上了一伙平原 猎人麻烦就会更大。要是她一开始就带着一些狼返回到林地深处去就不会有问题 了。也许那些狼花费了比较长的时间继续徘徊在林地的边缘。他想,也许她对于 等,还是不等,产生过一些犹豫和迟疑。

  少年想像了他们牛群里的那条领头公牛的样子。他爸用那条牛换来了一副样 貌威风的铜箔面具。戴上了铜脸以后的人会变成一个很勇敢的人,他可以更加大 胆地想事和做事,因为不管是神还是人都没法辨认出来铜脸后边藏着的到底是谁, 把事情做坏了也不太要紧。那头牛现在可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关牛的栅栏圈里,另 外一边圈的是女人。头牛的力气太大了,他们还给它的腿上拴住了苇草编的粗绳 索。要是那些草绳让人割断了,再拿把燧石的刀锋往它的屁股上捅一下,可真不 知道它窜跳起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

  反正是,后来下着大雨的那天晚上天色太黑,等到大家发现出了事的时候, 他们所能看到的就是沿顺着整片山坡,正在朝向他们狂奔下来的许许多多的牛, 还有许多的人。翻滚的浓云底下电光绵延,霹雳乍破,牛在受惊的时候只想要跑, 混在了牛蹄子牛腿中的人也都只能跟着跑,否则就可能会被踩成了一个大肉饼。 雨夜以后的早晨云开日出,满天出奇的蓝。在那一整个大晴天里沿湖的人民都在 整片湿地平原上到处寻找跑丢了的牛。三三两两地游荡着的牲畜们大概已经使用 完了蛮牛的力气,它们现在倒是都算温顺和听话,有些摔断了腿的牛趴在沼泽地 里,粗声地喘气,在它们的身体边上漂浮着淹死了的女人的尸体。到处都能看到 很多被踩死和撞死的女人,当然也有很多女人坐卧在她们最后能跑到了的地方发 呆,她们也都使用完了全部的力气,只想呆在原地等待命运反正总会为她们安排 上的,随便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再下一场恶作剧本。

  栖居在大地上看到星天旋转的人会在不同的时间看到不同的星星,或者是他 们相信自己看到的星星。大多数人相信那一晚暴雨中的打雷闪电距离牛住的台地 太近,被吓狠了的牛使出要拼命的力气撞倒了围栏。有人看到它们在圈子里横冲 直撞的时候,后边的牛角都把前边的牛屁股捅出了血。可是也有人坚持说自己在 那天的深夜里听到过台地上传出来森林狼的悠长嚎叫,所以也许是有孤狼把牛弄 受惊了也说不定。按照以后清点的情况看,他们应该已经找回来了大多数的牛, 当然他们也把那些一眼可以见到的逃跑女人全都关回了围栏,可是随便哪一个泥 沼边上的芦苇丛里都有可能藏进一个已经死掉,或者死掉了一半的女人。一个皮 肤糙白或者特别黑的蛮方女人并不能值到几个海贝,对于那种事就并不需要太过 认真。

  也有一些家住在大泽堤岸边的居民相信他们曾经见到过跑到了最远的女孩子。 按照他们那些可能认真也可能不算很认真的亲眼所见,他们说后来能够领先跑在 了最前边的女孩跑得非常非常快,就像一条狼一样快。她和一些跑得最快的大牛 一起一直奔跑到了湖边上都没有停。她可能是在有些闪电的照亮里,跳上了一条 最大的公水牛的背脊,水牛不会怕水,那样地跑着的水牛肯定也没法收住腿,女 孩和牛就会一起冲进大湖水面上正在刮起的风暴当中了。

  放牧水牛的少年在他返回丛林的路上回头眺望的时候,认识到了湖边的平原 很平,偶尔遇到的几处台地也几乎并没有高过黄杨和桑树的梢头。我们在一个很 平的归程上已经不能眺望到很多我们所背对的远方了。比一个有湖水的远方更远 会是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大概也没有人关心。少年能够嗅闻到的浑沉的腥气渐渐 变得轻薄。他在他熟悉的丛林里有时候会走近到一些林间积蓄的清浅池塘边去。 有一次他背贴着一棵野栗子树慢慢坐到地下,安安静静地哭了一阵。

  4 四方游

  异方的旅客在他能够望见到了大泽边缘那些层叠翻覆的浪涌的时候决定停止。 暮春的桑林在他的身后弥漫出非常强烈的甜腻的气味。丰收的桑葚从高树上丛生 的枝条中间,像大雨一样洒落下来的样子令人恍惚,大雨是深红色的,满地成熟 的果子败露出的内容放荡而且通俗,他在穿行过那些天地之间弥漫着的艳丽和蓬 勃的时候预知到了它们的腐烂。

  他在丰收的时候总是厌烦直至憎恶丰收。虽然他知道他的确仍然会厚颜无耻 地享用这些丰收。从一处异方前往另外许多异方的漫长漂流是一锅煮成了半生的 熟米饭,再也没法挽救。他想,对于一个终生的漂流者而言,能够挽救他的厌烦 的肯定只能是那个终点了。但是凡人不能够预先知道终点。而在那之前他所经历 并且以为自己的确知道的所有相遇、相交、和离别,也可能都是些赝品,或者梦。 因为它们永远都不能再一次返回来证明它们自己。有很多他曾经知晓、熟悉、以 及喜爱的事后来全都没有了。他养过的狗肯定都已经死掉了。他吃掉了他自己养 大的小鸡。在他快意恩仇的年轻时代,他的意思是说当他横眉竖目,满脸粉刺, 前往街头巷尾游荡着寻衅滋事的时候,那一柄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陨铁锻打的刀 如今已经不知所踪。战士丢失了他的刀通常会是一个委婉的说法,他在理性地计 算过打架斗殴的损益概率之后,便将那件愚蠢的劳什子丢弃在潮湿的屋角里,听 任它尽可能快地生锈。他现在很像是一处所有证据都已经灭失了的犯案现场。他 和他认识的十六岁的女孩虽然还有可能会在街巷或者集市中偶尔地互相遇见,但 是她的确永远没有再一次带着十六岁回来。

  所以行于当行,止于不可不止。他想,一个知晓巫的成熟女人选择在那些喧 嚣的桑林以外更远的荒芜滩涂上制造一些遇见,的确是一种更加中庸和平衡的事。 大泽的广阔和淡漠平衡了集聚的人众之间太过拥挤的欢喜和憎恨。漂流变得徊徨 了。相比那些大树所拥有的,更加地具有扩张指向的枝繁叶茂,很多半水生的绿 植是一些像水仙那样生有窄长的叶片和细茎,开放白色花朵的淡漠的徊徨。安静 的大龙趴伏在一些淡漠的草丛中间,他们总是将那种全身披覆着厚重的鳞甲,生 有一副阔吻、四只利爪和一条粗长尾巴的水生的爬行巨兽叫做龙,并且坚定地相 信它会在大风和大雨中飞到天上去。有一些女人声称她们可以和龙一起那样做。 也许她们是认真的。这一天的晚上没有风雨,而深红色的桑葚正在成熟。赤身裸 体的巫斜身倚坐在龙的侧肋前边看他。女人问,为什么你想要看到我被折磨的样 子呢?

  为什么你想要看到我被折磨的样子呢。女人可能在笑。她说,而且你相信女 人的心里会喜欢?

  在那些收获桑葚的白天和晚上许多人的心里应该都会很喜欢。定居在大泽沿 岸的许多部族按照他们各自继承于先祖的传统方法,辛勤,同时也是技艺娴熟地 经营了自己的生活。广大的湿地平原上分布着耕种稻米和采集芡实的居民村落, 那里的人们也会借助着村边桑树的叶子喂养蚕虫,缫丝织布。有一个王带领着他 的将军和战士居住在围绕有水道和堤坝的大良城中,他们在城中建造了很多使用 又粗又高的立柱支撑起来的,面积宽广的大房子。良城也是一处住有很多能工巧 匠的地方。所有骑牛或者乘船去向王城的人都会在他们的路程前方看到蒸腾上升 着的滚滚烟雾,那就是城中制作铜鼎和铜钺,还有陶瓮陶碗的部族人民正在辛勤 地劳作,他们在城中建造了很多炼化铜石和烤干陶土用的大熔炉,燃烧的烟火经 久不息。匠人的工作包含了破坏和创造,总是需要火力帮助,延烧的大火可以激 烈而且平等地摧毁一切丑恶,珍贵和美丽的事,使人可以在空白之地创造出另外 更多的丑恶,珍贵和美丽。

  自古以来在山林和水泽之间的广大平原上遂行巫事的女人们一直居住在湖滨。 沿湖的部族人民信任巫女们所拥有的祛除病痛的能力,他们在遭遇到伤病的时候 请求巫女帮助自己痊愈。部族人民也会请求巫女为他们占算在未来时间中可能会 遭遇到的吉利,或者是凶险的事,女人们理解那些前后相继的时间,她们甚至可 能参与操纵了时间。那样的猜测其实是有证明的,当一个赤裸的巫紧靠在身边抚 摸我们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当她离开以后时间就很缓慢了。谙熟于巫事 的女人记忆了太阳在不同季节里走过的不同道路,她们通过竖立在石盘上的一支 标杆所投射出的影子理解太阳的想法,太阳的想法对于一切农作的播种和收获都 非常重要,巫女负责传达这些太阳的意见。巫女们经常会在月夜的湖滨聚集到一 起,曼声地歌唱出她们所知道的每一颗星星的名字。沿湖人民在过去的许多年中 的确经历到了各种各样的灾难,争斗,以及最终赢得胜利的荣光,那些杀死过最 大的猛兽和最多敌人的英雄的名字,在女巫的歌中和星星联系在一起。英雄的尸 骸已经和他们杀死的敌人,还有相互爱过的姑娘一起腐烂,但是他们的名字可以 被编制成带有节奏和韵脚的谣曲在夜中的水前歌唱,一个被巫们见证并且歌唱的 英雄才是一个能够被人知道的英雄,被歌唱过的爱变成了所有人的爱。女巫可能 操纵了我们的记忆,她们甚至可能操纵了我们的判断力,使我们几乎就要相信, 过去发生的那些杀戮和相爱也许的确值得。文艺的巫者通过他们编制的,韵律奇 巧的谣曲集合起了传诵的人群共同体,使我们在以后延续的时间中区别于不能记 忆的鱼和兽类。我们相信我们和所有那些没有英雄史诗的他者不同。而与此同时 所有工匠们铸造的坚固的铜鼎确实可以被用作烹煮当下的,现世的肉汤,并且也 许会在以后的很多千年中维持住完整的形状,然而它们永远只能停留在视线观阅 的中心以外的地方,奇技,和器,虽然可用,但是和我们永远都会随声附和着唱 出的小白菜呀没有了娘很不相同。

  有一些年轻的巫女终年都在繁荣尊大的良城和散布在平原上的许多村落之间 漫游。她们为部族人民演唱那些关于他们群体历史的歌谣的行为,以后被称做了 游吟。她们会在那些兼以行远,兼以吟唱的路途中收取报酬。她们也会为沿途各 处的芸芸人众算命和看病。不过她们总是会在桑树的果子成熟的时候前往桑林。 异方的男人现在在许多桑树的绿荫底下看到了许多聚集起来的女人,巫女,还有 许多由战士,工匠,农民,来自于更远处的山地的猎手和放牧者们组成的芸芸人 众。有些巫女在额头上戴有当令的茉莉,或者月季编织做成的花环,茉莉素洁而 月季烂漫,她们在卜算命运的时候抽离地出神,但是她们在尝试着疗愈人们的身 心疾苦,使用她们白皙柔软的手掌抚摸过我们的身体的时候可能就会显得不太一 样。当然她们所要收取的报酬也不一样。看起来收获桑果的季节对于平原上的人 民是一个十分烂漫的节日,在那个季节中太阳传达出的意见也很温暖。男人见到 正在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女人解开身着的丝麻衣裳,她们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纺织物 品系挂在林间朝向东南的枝头,一些裙角和系带在空中懒洋洋地飘散开的样子像 是一些被拆穿了的谜语。经常有猜测认为踏春的习俗在一些时代为青年男女们提 供了一种更少拘束的社交机会,桑林中现在到处娉婷地周游着的赤裸女孩们可能 真的提供了这些机会,实际上很多男孩的穿着也很少。他在以后穿越桑林的时候 一直当心着避让那些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而且跑得飞快的姑娘,她们可能正在追 赶蝴蝶,或者是假装要从男伴的身边逃开。她们白皙的赤脚被踩碎的桑果沾染成 了深红的颜色,她们的胸乳像回文的歌谣一样炫耀了起承转合,尤其是她们合璧 一样的自满和自娱性质,使男人在无尽的遐想和不确定如何下手之间抓耳挠腮。 她们那两个结伴周游,总是在引与发之间跃如的骄巧的乳头就像是一对在句尾押 上了险韵的词。

  异方的旅客和很多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男女人们总是会在走近桑林中心的时 候看到酒池。人们需要在生长草木的泥土地中确立一处可以收纳娇嫩的桑葚果子 的地方,他们要在那里处理果子,把果子压碎成为甜浆,而后很多的甜浆会在后 继的时间中逐渐地酝酿变生出浓稠馥郁的酒。湖滨的人民自古以来一直都在使用 丰收的桑果酿造很多的酒。对于一处生产饮用制品的人工设施而言,使用许多粗 阔长大的花岗石块垒边和铺底的酒池具有非常惊人的宽宏形制,它的需要上百个 步子才能环绕的方形周长和齐人腰边的下沉深度,可能可以容纳两头愤怒的公牛 在里边奔跑打架,或者是提供给一群雌龙盘踞下来生蛋。工匠们发挥出他们的创 造精神和执行力,为这座巨大但是低徊的酒器,规划了突破平面,戟指天空的第 三个方向。四方酒池的四个转角地方向天竖立有四支高柱,工匠们在石质的柱身 上雕刻出盘旋的龙和鸟,在龙的鳞片和鸟的翅膀没有遮蔽到的空白地方刻画了很 多凸露的大眼睛。他们在石柱接近顶端的地方安装了一些弯曲地向外伸展的尖利 的长角,那种凛然凶悍的姿态很像是在模仿公牛的角。

  停留在了酒池一边的树荫底下的男人,花费了一些时间从一个比较远的侧后 方向观察了一个正好站在石柱底下的女孩子。他根据她光洁的背脊和饱满的臀上 黥刺的蓝色图纹判断了她是一个女巫,而且她确实在头上戴有缀满了茉莉的花环。 他看到她还在一只脚踝上系住了另外两朵使用蓍草的茎子穿挂起来的茉莉花。在 那以后他就决定要走到前面去找她。他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提防的,只是等到了女 孩一时回转过来身体,她胸前那一对合璧一样的赤裸乳房仍然给男人制造出了一 些心理的障碍。在一处视界开阔,人流熙攘,到处撒布有明亮阳光的地方,非常 抵近地和一个光身子的姑娘谈论一些正经事具有一种神秘的致幻性,它和那种我 们有时会进入的,一边突然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丝不挂,一边仍然无可如何地继 续穿行在许多衣冠人流中间的梦界互为镜像。他游离了片刻,后来终于能够做到 彬彬有礼地开口。他向那个镜中的姑娘询问了关于歌唱英雄的事。

  后来他们在一棵桑树底下简朴地相对而坐。他意识到女巫姑娘白皙的赤裸身 体离他很近,女巫带领着的一个羌人出身的奴隶女孩跪立的位置距离也很近。众 所周知地,羌人是一些长期对抗中央王国的野蛮族群,在那些征伐蛮族时俘获到 的人口可能会被当做奴隶使用。而巫女在她们且游,且吟的路途当中带领一个妇 女奴隶随行则是一项长期延续的传统,穿越过旷大原野的行程需要旅人们的相伴 和互助才不会孤单,也许女孩子们在那样长久的共处底下,已经发展出了一种更 像是互相陪伴的关系。实际上,巫女的歌咏也需要得到经受过适当训练的乐奏的 陪伴。每当巫女准备要开始歌唱的时候,她的奴隶就会小步膝行着趋前,而后端 正地跪立起来,挺身横吹起一支平日里总是悬挂在她颈下的骨笛。

  他在大湖沿岸已经见到过了一些跟随在巫女身边使用膝盖跪行的奴隶女孩, 女孩们那种快节奏地交替倒换自己两边膝头的动作娴熟自然,即使速度不会太快, 但是她们确实可以一直维持那种姿态沿着坎坷泥泞的野路或者荒滩走到很远,当 然那是因为她们只能那样地走路了,她们终生都会那样走路,因为她们都没有脚。 大湖沿岸的人民在需要用到一些被俘虏的蛮族男女为自己工作的时候,有时候会 采用的方法就是砍掉他们的脚。那些经受住了这种叫做刖的操作存活下来的人都 会认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逃走了。他们不能够快速移动自己的事实使控制和管 理变得容易。即使是一个曾经在草原上赤手掐死过一头灰狼的蛮族勇士,在他没 有脚以后也几乎不能够危害到站在三步之外的女主人。事实表明他们之中的绝大 多数都会变得足够地听话和驯良。他现在见到的这个羌奴女孩子显然非常的驯良, 她也非常年轻,也许都还没有达到成年,羌奴女孩的肤色黝黑,与湖滨的居民相 比,她看上去生有更高的颧骨和一对更加刻板呆滞的眯缝眼睛。女孩在成为奴隶 之后应该接受到了很好的音乐教化,更好的文明也许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她的刻 板性。她吹出的旋律优雅地飞舞起来,而后盘旋着渐次下沉。笛声像一枝沿着悬 崖绿苔的边缘生长的藤蔓,安静地出发去寻找更少阳光照耀到的山涧的底,她的 调子满怀着向下生长的决绝心意,孤单,长久,几乎是执拗地摸索着一定会存在 有的,更深,更暗,更不可以被看见的底。她可能在我们的史诗中扮演了失格和 凋零的方面。而与此同时女巫的歌吟像顺应着时令的杜鹃花群一样在那面悬崖的 高处烂漫开放。

  女巫姑娘向他收取了两个海贝,为他歌唱了一个从大蛋中出生的英雄的故事。 英雄在前往远方冒险的路上杀死了一头人面的野猪,以后又被一个爱他的树妖女 人杀死。树妖可能是在他想要离开自己的时候使用毒蘑菇的汁毒死了他。女巫姑 娘在歌中列举了平地和山林中生长的各种有毒蘑菇的名字和长相,警告她的听众 不要错误地食用它们,所以在开启人民的智识方面,巫的歌可能还同时地具有了 百科全书的功能。故事后续的转折是那个树妖在英雄死后生下了他的遗腹子。水 鸟们带回了英雄的儿子,这个男孩长大以后在湖滨平原上建立了王国。

  王当然又会在湖边和很多女人生下很多的儿子。他的儿子们彼此争斗,产生 出了新一代的王。谣曲的篇章绵延而且分散开了枝蔓,有些故事发生在相同时候 的不同发展方向上,有些前后相继。有一些后继的男人或者男人们的妻子观察了 天象的规律,找到了种植农作和养蚕的方法,有人发现淤积在地面上的破碎的桑 葚果子并没有简单地腐烂,而是会逐渐地变酒,那种在时间中酝酿变生成的浓稠 水体散发出馥郁的气质,并且具有神秘的致幻性。所有这些先辈的名字和事迹都 在歌中得到了讲述。

  一个经过了很多学习和很多游吟实践的巫可以唱出所有这些故事,不过她需 要收取到另外的海贝。每一个单独的故事价值两个海贝。男人有些犹豫,他不太 确定他下一个想听的是什么。后来聚集在酒池周围的人群生发出了一些骚动,那 些正在忙碌地从事着各种社交娱乐的人们短暂地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周围的树 林。第一批收获了果子的妇女奴隶正在穿越树木的间隙走到林中的空地上来。

  王和他的人民非常喜欢酒。沉醉在酒里的时候就像做梦一样,能够见到很多 我们想要了一辈子但是不会真正发生的事。圈养在后院的猪崽没有过完一个春天 就已经长得像牛犊一样壮大,狐狸褪下毛皮变成了那个家住在隔壁的好看姑娘, 她不仅诉说了对于我们的如痴如狂的爱慕之情,甚至还在做饭,拖地,和手搓脏 衣服的时候真的显出了非常快乐的样子。男人们痛哭流涕地搂抱在一起,发誓他 们从今往后一定会成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酒像邻家女孩玫瑰色的手掌悄悄蒙上 了我们的眼睛,既然不再看向外边的世界,我们不妨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得好 起来。显而易见地,我们不再关心身外对于我们的王而言有时会是一件好事,而 人民只是想要得到他们小姐姐的红酥手。王和他的人民在这样的共谋关系中针对 桑酒的酿造投入了许多的热情和资源。王在收获季节开始前的几个月中已经派出 军队发动了很多次针对周边蛮地的征伐战争,目的是要俘获到足够多的蛮族妇女, 良城的王也会收到臣服于良城的邻近方国及时地送来的采桑之礼,这些礼都是一 些能够用作采桑劳动的女奴隶。采果和作酒在短时间内需要许多妇女劳动力,歌 谣作证,采果需要女人,歌谣讲述到的那些和桑相关的先祖之名都是一些女人。 良城的王和人民为了答谢桑的慷慨赐与以及先祖的恩泽,还会在每一次丰收之后 献出非常大量的女人。巫女们持续地观察了气候冷暖的变易,桑树的开花和挂果, 而后通过血占仪式预测了当年的桑葚收成。工匠们按照预测为盛酒烧制了足够量 的陶土大缸,这些陶缸都已经被运送到酒池旁边,它们层层叠叠地摆放在林中空 地上的样子就像一支列成战阵的军队。王的战士现在驱使所有的妇女奴隶进入桑 林,这些女人在采集和酿造结束以前不会遭受到刖的处分,不过工匠已经在她们 的腿脚上安装了石锁,那种锁锢人脚用的石头圆盘大概会有一张睡莲叶面的大小, 沿顺着中线分剖成了两半以后,在剖面上各自削磨出一个凹槽,每到使用就是将 这件平分开了的石器往人的脚踝上边拼合完整,对齐的凹槽也就正好可以将人腿 容纳进入中间。拼合石器之前都会先给两半的剖面涂覆上融化的鳔胶。使用鱼鳔 和树脂经过了长时间熬煮制成的鳔胶可以粘连住木材,也可以粘石头,干结以后 如果不是使用铜或者石的刀刃慢慢地割锯,光是凭着人手的力量并没有办法拆解 开那件箍套在人脚腕子上的沉重负担。按照一般的做法选择女人们的左腿或者右 腿单只锁定一边,就已经可以适当地限制她们的行动能力。女人们也都会在腰间 系住一个盛放果子的竹编小篮。现在桑林各处已经周游着许多赤裸裸的妇女采集 奴隶,她们的步子沉重,但是指掌和手臂翻飞摇曳,她们几乎片刻都不停顿地专 注在采摘和捡拾的忙碌中,她们络绎地将篮里盛满的果子倒进附近的竹筐,而后 再纷繁杂错地重新开始,王的战士一直都在她们的周围巡视,挥舞皮鞭和棍棒凶 猛地打击每一个看起来不够忙碌的人。有一些女人背负着竹筐前往酒池。所有收 获到的果子都会被倾倒进入酒池。而与此同时良城和大泽的人民正在欢庆属于他 们的丰收。额头上戴有月季的花环,欢笑和奔跑着的姑娘们总是会和一些脚腕下 箍套有石锁的奴隶女人猝然地迎面相遇,她们分别作出了小幅度的避让,随后各 自沿着先前的方向继续。桑林里总是同时展开着两个时间和地域完全重合,但是 内涵却像油和水一样完全分离了的桑葚收获季。我们和每一个猝然相遇的他们在 环围着命数的逾越中短暂地张望。

  五蕴炽盛·起

  文化行旅之城是一座在过去的很多年中逐步地建造发展起来的售卖玩物和吃 食的地方。游客们可以在文旅古城中买到的商品除了汉服,苏绣,蜡染的围巾和 边地民族的纯银首饰之外,也很容易找到酸汤水饺,火锅,咖啡和油炸过的蝎子。 跟随着最新世代的成长,并且进入到消费市场当中,人民的审美在最近的一个时 间段中变得泛滥和多样化了,至少他们同意可以不再给所有的房梁底下都挂上一 些红色的纸灯笼。人民现在甚至可以接受把一间售卖西班牙海鲜饭的房子装饰得 像一座喇嘛庙。画师夜鸟说过,她喜欢藏区那些金黄和褚红的配色,实际上他也 喜欢。金子的灿烂和恒久,遮蔽了红色的流血起源,使流血变成了既是喜乐,又 是普世的重要组成。无论那些需要流掉的血来源于异族,还是我们自己,被灿烂 修饰过了的死掉就像是洗完了澡的猿猴和它戴上的帽子一样相得益彰,并且令人 愉悦。文化古城中各条石板铺砌的道路曲折迂回,沿途大多都是一些白墙黑瓦, 清水木作的格栅窗门和海鲜庙的红房金顶簇拥在一起的样子,在对抗和矛盾中表 现了错落和纷纭。

  画师夜鸟曾经画过一些被鱼叉和钓鱼钩子刺穿了的人鱼姑娘,或者是,一些 长得像人鱼的男人。不过这个听起来有些玩笑意味的说法其实只是为了要向夜鸟 在刻画妇女人物时仍然习用的断然和有力的线条致敬。无论如何,那些长着鱼尾 巴的女人和男人都会因为他们的创伤而流血。人民喜欢看到那种使用一支尖锐的 器件刺穿活体动物的样子,行刺和受刺都可能会被喜欢。他以后一直记住了有一 天晚上他所梦见到的,关于一个女孩子在河流中驾驭着小船捕鱼的事。沿河的两 岸都是山崖和森林。那些关于人文的,自然的状态呈现,和他的意识一起同行了 一整夜,在那样长久的纠缠中他的意识似乎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操纵梦境的能力, 他试着给那个被梦创造的女孩安排了各种各样,不同风格和款式的衣裳,以后又 试着去除掉了她所穿着的所有衣裳,他设想了赤身赤足的姑娘带领着鱼鹰和水獭, 使用一柄铁叉在流水中追逐并且最终刺穿了大鱼的场景。

  他在下一个白天写出了关于那个姑娘的故事,造句流利清明,为他作为一个 特立独行的写手的自恋情绪提供了证据。书写的愉悦在于我们最终可以目睹到精 神的可掬和可餐性,一些关于春意的情绪现在变得像是一碟春笋炒蚕豆一样具象 地摆放在了榆木面板的饭桌子上。一开始房檐阴影外边的小街还有很多阳光,但 是世界的一些部分在下午总会存在有一种要将自己躲藏进入黄昏的冲动,后来那 些影子漫过砌街的石头,沿着对面店铺的板壁和窗棂逐渐地升高起来。

  良洲酒吧使用一段刨平的榆木树干制作了它的长条吧台。摆放在吧台上的陶 碗中盛有浅红色的桑葚酒。他已经花费一些时间观望了坐落在墙角里的大黑瓦缸 和里面长出的一棵小树,还有安置在几处木架子上的许多色彩样式都不相同的陶 土碗罐,这些用来承载各种果酒的简朴容器也可以被当做文创产品出售。他经常 坐等在这样一些空泛而且疏离的地方感受着时间慢慢吃他。店里没有另外的客人。 女店主一直停留在柜台后面的角落里注视着她的手机屏面,在她的身边有一座银 色的蒸汽咖啡机闪闪发光。

  良洲酒吧临街的门面平正简单,但是它的偏向窄长的店堂有一个暗淡的纵深。 房间的另一头没有窗,街面的阳光没有能把现世的下午传递到那个足够退缩的深 处去,那里也没有打开更多的房灯照亮。他看到的光束凝聚寂静,自上向下,界 限清晰地穿凿了暗淡的空间,后来有一个使用麻布围胸和系腰,携带着骨笛的女 孩走进了光束之中。

  他在那个下午肯定花费了更多的时间观望跪立在空间远端的光晕中吹响骨笛 的女孩子。店里安装的音响设备模拟了笛声遥远的起源定位,以及它的流转路径。 当然那个女孩也是投影设备模拟做出的立体影像。良洲的女店主可能是用她手机 里安装的APP操纵了这些声音和影像。他当初留意过店主手腕上层叠地佩戴的那些 式样繁复的玉环和铜链环,还有穿杂进了兽牙的骨质珠串,吹骨笛的女孩也在她 光裸的手脚腕子上环围着琳琅的玉和铜质的装饰。其实他很好奇,电子技巧在帮 助我们复现我们的幻想的时候最终能够走到多远。也许有一天他可以操作应用程 序播放他的故事人物的立体影像。大概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他总是十分努力 地试着躲避开这个吵闹的现世去和一些可能的想法呆在一起。如果临河生长的大 的桑树底下入水的木阶在早晨泠泠地反白,我们应该会想到长的春夜里有过一场 短的小雪。

  居住在旷大的湿地原野上的人们需要有水浜和舟船联络四处的村落和城圩, 舟船需要系泊的埠头。凭借着几支立柱撑高了草顶和一些浅薄积雪的岸边小亭空 疏清冷,亭中地下摆放的炭火盆子后边盘腿踞坐着一个守候旅客的男人。

  我应该走到那个火盆子旁边去。少女雌鳄·眼说。让他睡掉我,对吗?

  五蕴织盛·承与转

  在一个执操巫事的聚落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子们都会经历很多睡来睡去的事。 首先会有一个标记了成年的献贞典礼。而后她们需要尝试着去完成一次延续时间 可能超过一年的巡历祭。女孩们需要前往滨湖平原开始她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巡游, 尽可能多的场景体验和交际关系可以使人学习到更多的练达和智慧,她们应该在 那些场景和交际中学习着酝酿,集聚,并且运用出自己身体所蕴含有的女人力量, 和尽可能多的男人睡觉。女孩被认为可以在运用那些力量的时候接近和感受到神。 这是一种很难被质疑的直觉洞见,在艰难和贫瘠的人生中没有什么能比交媾的欢 愉更像是神启的光辉了。神会将孕育和繁衍的恩典赐予那些因为神启而舞的男女 人们。学习巫术的姑娘在出发的时候可能佩戴着鲜花。虽然姑娘们在整一场巡历 中都不会穿着衣裙,但是她们可以使用花冠和花环装扮自己,她们可以给胸脯和 腰肢环围上珠串编缀成的疏帘,并且将自己的足趾收聚起来,穿插进入高底木板 鞋的鹿皮搭袢中去。那些更加昂贵的铜锡材料往往会被铸造成可以佩戴的响铃, 当年轻的巫女从飘摆的独木舟中起身登岸的时候金声悦耳。巫女们确实尝试了各 种心机用以破坏男人稳定的情绪。有一些体格高大健壮的姑娘可能是携带着礼仪 化的长矛和皮盾,骑乘着水牛前往了农人和工匠群体聚居的台地,这些装扮成战 士的姑娘也许可以鼓舞一部分男性人民所持有的慕强心理和寻求被虐待的性妄想, 她们使用动物油脂涂抹过的暴露的肌体凛烈张扬,就像是有鹿群遭受围猎过后的 荒原一样,长久地散发出致人谵妄的血腥气息。

  在预定的巡历应该开始的那天早晨少女雌鳄·眼见到了年老的男人和一个羌族 奴隶。他们使用一头水牛为她带来了皮鞭,石锁,草绳,还有木制的枷板那样的 东西。年轻巫女的巡历祭是她们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需要得到指引和陪伴,被 安排的领路者很可能是族中的年长妇女,但是也可以是男人。跟随着老人的羌族 奴隶也是一个男人。雌鳄·眼看到她自己的脚踝被握持在奴隶男人骨节曲张的手指 头中间辗转翻覆的样子,感觉到了一些羞赧的情绪和惴惴不安。羌族奴隶花费了 一些时间调和鳔胶,使用黏连的办法把那件石锁安装到了女孩的左脚腕上。他用 草绳拴系住女孩的脖颈,在以后的巡历中她总是被一条绳子牵领在水牛的屁股后 边,努力地搬运着箍脚的石头困苦蹒跚地走路。一个全身赤露的少女的困苦、蹒 跚、和挣扎制造出了另外的心理幻境。公众可以想象他们正在观察到一个年轻美 丽的妇女奴隶,正在遭受到蹂躏奴役的样子。当然一个被赋予了奴隶的身份,置 身在了奴隶境遇的年轻妇女会给男性人群造成强烈的冲击。我们喜欢见到高等级 的妇女沦落。苍蝇会为每一枚摔出了裂缝的鹰卵狂欢。人民在仰望那些镶嵌在王 冠上的珠玉的时候应该感觉到艳羡和敬畏,王的所有物当然会是贵的和好的,王 在他的天命依然维系的时候也会拥有足够的暴力守卫他的贵和好。而当那些珠玉 终于散落在了道路侧边的泥泽,她们看上去似乎可以被任意的人民轻而易举地得 到。所以我们确实总是存在有砸碎王冠的冲动。

  所以月季会拥有它们的刺。老人神色安静地编织了那些花和刺,他在为少女 戴上月季花环的时候表现得谨慎但是坚定,月季的足够坚韧的枝蔓和茎划伤了雌 鳄·眼的额头,穿插进入了女孩的鬓发,它也因此足够坚定地环围在女孩眉眼以上 的高处。确实有一些种类的月季会开放蓝色或者紫色的花朵,雌鳄·眼以后知道, 那些洇散开了的蓝色花汁会渗透进入棘刺扎裂的创口,并且会在愈合的肌肤中淤 留下淡蓝的印记。当然她早已经知道巫的身体最终都会被黥刺出遍布的纹饰和图 画,所以那些额上的花青就像是一些预兆着巫觋暗夜终将降临的黄昏星。

  她知道在她的女孩丰隆和柔软的胸乳之间最终都会被标记出靛蓝的龙。先是 有刺伤和绽溢的血,以后她的龙会和风鸟一起显现并且长久地留存。没有得到龙 的女孩子,无论她们拥有着什么样的美丽、勇敢和智慧,都会在一次唯一的绽放 之后湮没,她们不会穿越过轮回留存。雌鳄·眼已经可以感受到那个羌地出身的奴 隶男人有时是蓄意地表现出来的粗暴和侵略性,他在动手使用一些绳索捆绑她的 身体的时候,总是会在胸脯一带投入更多的用心和用力,他当然会挤压和搓揉她 的奶房,他掌中的硬茧使她的乳蒂和乳蕾体会到的战栗和弥漫感觉矛盾而且交融。 当然在工作中借助着自己能够顺势得到的一切机会挑逗女人肯定是所有男人的常 态,不过他确实能够做好那种捆女人的事。除了非常周密地收束住她反背到了身 后的小臂和手腕之外,那些交接勾连的粗粝绳索分别地绕肩或者穿腋,在她的胸 脯正中做成严厉的交叉,男人每一次都会使用粗绳环围并且勒紧她的奶房底边, 使她的两头奶房总是呈现出一种满溢直至喷薄的特别状态。她的云朵蒸腾起来变 成了一场看上去正在凌空的雷电和可以预期的大雨。

  在一场真正的大雨泼洒以前。她和他们可能都已经听见了开始隐隐滚动的雷 声。实际上,那些零星地抽打在她后身的皮鞭所带来的疼痛是浮浅和倏忽的,但 是它们发出的宣示声音明确而且张扬。公开的暴力和强制很可能是常态社会的禁 忌,而针对一个赤身女人施行的鞭挞颁布了犯禁的许可令,她是我们与神祇合谋 之后投喂给畜群的饵食。雌鳄·眼在她前往群居的人民住在地的路途中感觉到了自 己肢体上的束缚正在逐渐增加的强制力量。捆人的绳子经常会是用水浸泡过的, 它们一开始就被抽扎得很紧了,以后它们还会因为逐渐地干燥而缩短,所以它们 正在变得更紧。更深地嵌进了少女肌肤的捆绳就像是那些生有棘刺的藤蔓,女孩 甚至觉得它们可能正在长出洞穿她的身体的根系,为了可以吸吮她的血,女孩想 像了制服一匹小雌马的牢固的笼头,或者是陶器表面开始皲裂的白釉那样的事。

  很难形容她在被收束得如同一捆草垛一样遭受到男人们进入的感觉。那好像 是在一场自己知道的噩梦中的狂乱奔跑,她知道狂奔的只是愿望,她在现实中并 没有能够前进或者后退,躲避或者迎合,有一个沉重的鬼压在她的胸脯上,她在 挣扎中盼望着梦醒的时刻。已经有一些男人凶猛地抽插了她,还会有更多的男人 将要开始抽插,而后她会突然地得到那个梦醒的时刻。

  一直都是那样。她的奴隶在每一次出发以前抚摸和捆绑她,将她带领到农人 和工匠的聚落中去接受强制的性交,在那些群体性的媾合进展到某一个不确定的 时候他们会用燧石的小刀割断她的绳子。骑手在奔驰中扔开了雌马的缰绳。她总 是会切实地感受到在那一刻突然地爆发了开来的自由和放荡。

  有人温和地问她要不要喝一些水。实际上她以后会得到掺有桑酒的水。如果 我们正在尝试着建立一种威权统治下的奴隶制度,我们总是会倾向于更多地使用 暴力,以及尽可能少地投入运行的成本。女孩在她赤足走过寒冷的积雪滩涂的时 候,明显感受到了缺乏御寒成本可能造成的问题。而当她在夏天的暑热中经过长 途的跋涉,最终抵达男人们的怀抱之前一直没有喝到过水,太阳在上,神要求她 逐步地感受到越来越趋向深重的需求和渴望,并且会在性交之中得到充分的满足。 无论在一开始她是不是喜欢那些连续进入的男人和他们激昂热烈的行为方法,她 确实喜欢在长久的干渴之后得到水。冬天她会在性交之后得到温暖的鱼汤。年轻 的巫女在她第一年的巡历中经过了原野和四季,并且逐渐地将无穷无尽的性交, 和清凉的泉水或者房中洋溢的炉火联系了起来。她经常会在男人的围观之中表演 奴隶女人遭受的鞭打,她在人群之中下跪而后趴伏,挺高屁股承接那些皮鞭的时 候感觉奇特和难以的,不可的言说,她想象了她赤裸的臀上纵横和丰隆的红色鞭 痕。而她在那之前和以后得到的很多的桑酒似乎使她的想象洞察、入微、丰满而 且洋溢。温过的红酒有蚕丝一样可以摸索和披拂的气息。男人们的脸孔英俊,他 们的目光专注,热烈,丝毫也不曾从她的裸身上边移开,他们的指掌坚韧灵巧。 器官壮大。

  他们的器官。和她的流血而殷红的臀。杀人并且见血是我们用以理解我们这 个表象纷纭的世界的最本底逻辑。现在我们在爱一个人并且见她的血的逻辑底下 奋勇前进。我们所拥有的泛滥的思想和言辞,朝三暮四的爱意和恨,已经足够地 多了,在茂密的桑树林中扮演一片桑叶是很便宜的事。血的成本更贵。人血是与 一年一度的玫瑰花丛对立的唯一的钻石。神确实规定了我们不能预先经历一些死, 所以我们一直尝试着窥探到它在盘旋中投下的红色的掠影。

  五蕴织盛·合

  雌鳄·眼在那个春雪停止后的早晨,赤身赤足地行走过田垄的时候已经觉得很 冷。她感觉到赤裸的肌肤上有许多尖针扎刺着一样的颗粒和哆嗦。而后就像她在 巡历的路途中总是会见到的那样,现在有一个亭下的炉火,和一个带有器官的男 人正在等待着她。她想象了身体的外面,还有内里将会得到的温暖。

  在广大的良洲之间旅行的人们沿着埠头的木阶拾级而下,他们见到的那条系 泊在岸边的独木小船轻薄地漂摇。跪坐在船身舯部的,全身赤裸的船奴姑娘垂眉 低头扶起了船舷两边的双桨。在一些寒冬和初春的早晨她的膝头前面仍然淤留有 不能化尽的积雪。考虑到连续地操桨划水所需要的充沛的体力,经营水路的船埠 主人总是会从那些来自于雪戎西羌的俘获中挑选体格更加健壮的妇女人牲。当然 他也会在那些少人烟而多苍莽的江湖道路中谨慎地管制他的人牲。船奴姑娘那两 条肌筋凛冽的手臂对于一次又一次地逆水行舟,力争上游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 不过船埠主人总是会使用一副比较偏长的木枷将她的双手准确地限制在两支桨柄 所距的宽幅以内。主人也会使用更加厚重的木制枷板禁锢女人的脚。实际上当那 个待命的船奴女人进入桨位以后,她的主人会借助一些木销和绳子将她的脚枷横 平地固定在船舷之间。驻守在良洲之间各处船埠的操桨奴女们会一直赤裸地长跪 在木舟里等待旅客。当她们在整个夏天一次又一次地等待暴晒的烈日从当顶转向 西斜,她们很可能会盼望那种突然地席卷原野的大雨泼洒过自己。她在终于等完 了一场冬天的小雪以后身体已经变得冰凉和青白,散落在发丝间的雪花几乎都不 再消融了,她在那时很可能会盼望可以尽快地遭受到船主的下一次鞭打。总是要 等到有一次最新的旅客登临,女人起桨击水驱动着木船出发的时候,收取到了一 枚海贝当做船资的船埠主人会带着他的皮鞭驻守在船尾,他会在催促他的奴隶女 人力争上游的时候疾速抽打她的赤裸背脊,那些清明嘹亮的鞭声有时使鸥鹭惊飞。 女人迅速地扩张了她的赤裸身体回环俯仰的幅度,她的腰腹流利,胸乳飘扬,凶 猛的鞭打使她在一整段可以观望到绵延荻花的行程当中,一直保持住了激情迸发 的节奏。她会如愿以偿,得到一次虽然血流浃背,但是热汗淋漓的冬天。

  媾合结束以后的雌鳄·眼跪坐在草亭檐下感受了炭火盆子的温暖。她在回想起 男人的器官行为的时候仍然有些情绪的起伏。后来他们开始谈论起关于祭河的事。 老人说,如果神会来,神会看,我们除了染红一些春水还有什么更多可以做的呢? 于是他们决定用那个船奴女人的血染红一些春水。因为脚枷总是紧密地契合在船 板中间的,所以女人的下身稳定,他们不必担心她在经受剧烈疼痛的时候会因为 挣扎而移动,他们只是要求女人将她同样被禁锢在木枷中的手臂举高过头顶以后 曲肘向下,在她自己的脖颈后边抗住枷手的长板,现在男人们可以继续朝向着偏 后的下方压制她的肩膀,他们迫使女人反弓下身体,仰抬起头脸,女人的肚子在 弯折的腰肢支承之上呈现出了好看的半弧形圆面。雌鳄·眼使用一把黑曜石的刀十 分努力地剖开了它。当然她在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手感生疏,女人接连的惨叫 声音也会非常地扰乱人的心神。总之她最后跪坐在她的身体前面凝视了一些流淌 的血。她注意了血水围绕着她的膝头,在船舱的底板上绵延地漫游以后留下的迹 渍。她觉得她们可能可以被言辞或者歌吟形容。她从出生以来一直聆听到的部族 的歌谣里一直都有很多爱和死的故事,她以后就要在漫游中实践这些爱和死了。 她被赋予的责任是将它们编成新一代歌谣。

  雌鳄·眼以后沿着船底交错地移行两膝退避到了更远。她记得那些被歌谣记叙 过的水獭,现在她看到了他们想要的成群的水獭正在穿出水面翻越过船舷。雌鳄 ·眼尝试着想象了那个被祭所用的女人正在亲身经历到的濒死感。她在感受着腹腔 破裂的巨大疼痛的同时,亲眼目睹到了许多长毛、长爪、和长牙的小动物,纷乱 而且倏忽地翻检、嗅闻、抓挠在自己的奶房、脖颈、两腋和腿中的所有娇柔各处, 毛的动物激烈地进出了她腿中间的器官,它们也在从她的腹腔深处拖拽那些咬成 了小块的肝和分断的肚肠。纷乱的飨宴使一条窄长的独木小舟左右地侧倾,雌鳄 ·眼感觉到她自己的身体正在加入那个逐渐地趋向激烈的节奏,后来他们终于在心 脏被咬破的时候得到了许多放射状的血,而那时候的女人,和神的使者们的节奏 已经交合,她的动荡达到了颠覆的边缘,河水漫进了船舷,席卷过舱底,突然地 激扬起来。就像是要激励着我们飞舞一次那样,激励着所有流溢的血突然飞舞起 来。

  陆·水有枝

  致敬@abwehr,水中的小枝

  可以有许多很不相同的道路,但是它们都通向神。

  或者是我们其实不知道有没有唯一的神。

  少女雌鳄·眼往她的独木小船中间再一次跪低身体的时候嗅闻到了弥漫的血腥 气息。除了舱底以外,现在被重新使用了的宽木枷板上也沾染了一些血。她现在 亲自体验到了人身的两条腿被木枷禁锢以后造成的压制和紧张。实际上横贯在脚 踝中间的那种坚定的支撑还会产生另外的问题,那会迫使她的身体总是保持在分 张开放的姿态上。而水獭们正在船舷上下蹦跳和奔跑,它们有时候突然停顿,几 乎是若有所思地凝视了她。

  在大水的湖滨出生而后成长对于将要做巫的女孩子们是一件很好的事。当她 们光着屁股在沿湖的泥涂中蹒跚学步的时候经常会遇到那些同样趴伏在淤泥中的 大龙。生活在湖边的雌龙会在产卵的时候爬到沿岸的芦苇丛里来,而且还会一直 守候在她的巢穴旁边。她以后会将破壳而出的幼龙宝宝含在嘴里送回到大湖的深 水里去。女孩们蹲在雌龙的旁边和它一起观看了幼龙出壳,大龙妈妈经常不能往 她的嘴里装进自己所有的孩子,女孩们会抓住更多的小龙,使用合并的手掌紧紧 捂住那些扭来扭去的小动物,帮助雌龙运送它们。年幼的小女巫们可能还只长到 了牛肚子那样的高度,所以她们没有往水里走出多远就有点站不住脚跟了,而在 那时雌龙回游了过来,她的巨大的暗影在水面底下潜浮着靠近了小女孩子鼓胖的 臀侧,让女孩能够容易地斜坐到她的脊背上。雌龙会带着小女巫们一起游向更加 深广的水域。

  女孩也会在湖边遇见三五成群地巡游的水獭。水獭是一种像龙一样与水紧密 关联的生灵,它们还会在岸边整齐地排列开自己的渔获,它们在水陆相接的地方 坚持举行那种独特的仪典,好像是暗示了它们知道一些必须要遵守的秘密的规则。 大的龙莽撞,凶勇,它们很像是一种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总是一往无前的,决绝的 意志,而獭们看起来智慧和自由。和那种飓风吹鼓起来的奔潮相比,敏捷纤小的 水兽像是迂回的溪流。但是它们同样都是为了与天和水互相兼容,而不得不体会 并且实践的,表象不同的生之竞。巫觋的部族一视同仁地供奉着水中的龙和兽。 他们有时候简单地将那些披毛的水兽称呼做小龙。实际上那暗示了他们正在尝试 着归纳一些不同的表面底下所隐藏的同一的指向。那个指向不论是什么,总是超 越而且飞升。巫觋们会在湖滨杀死牛,猪,还有掳掠自远方各地的男女人牲,将 它们分解成肉块供给大龙和小龙分食。一代一代的龙标记了贡献血食的人,它们 总是非常地倾向于在流水可以蔓延到的所有地方追随着被标记了的人。

  少女雌鳄·眼尝试了划行一条独木的小船巡历过有许多流水蔓延的湿地平原。 跟随他们的奴隶男人拥有很好的手艺,他为她安装了从用祭的女尸身上取下的木 枷,也将她的手腕分别地捆缚在舷侧的两只桨柄上。以后男人开始扮演了那个监 管女奴的船主。他有时将船系留在岸边的桑树根上,使用皮鞭长久地抽打雌鳄的 肩膀和背脊。当然,奴隶应该接受她的主人随心所欲地想到要做的任何事。再以 后就会是那些长着皮毛和四只小爪子的小的龙。

  它们肯定是喜欢血腥气味的。跟随着皮鞭飞扬起来的血花刺激了它们。它们 沿顺着女孩跪立的膝头和腿,迫切地,灵巧地纵跃到她赤裸的身体上来。和她的 第一次所见,还有以后的每一次亲临一样,它们湿凉的软毛摩挲了女孩感性的腿 根,腋窝和脖颈,它们的湿软舌头倏忽地舔舐了女孩的乳房和乳的柔嫩的蒂,小 的龙矫健而且敏锐,它们尖利的爪子无孔不入,甚至它们尖削的小脑袋也会无孔 不入,但是它们的欲入只能是浅入。神在整一场皮鞭的抽打中一直在舔舐,吸吮, 侵犯,掠夺着她,神在挑逗她的裸肉的蠕虫,抽剥她的丝绒的茧,祂们蜂拥在她 的两腿中间,抓挠了她的阴蒂,活泼地,翩跹地扑捉了在她阴户中栖息的,分展 开四片对称鳞翼的绚丽蝴蝶。

  我的诗。要有一个深的入,和深的出。

  神。啊。我们的蝴蝶究竟是应该飞,还是应该死呢。

  她看到了奴隶男人朝向她俯低下来的一张轮廓模糊的脸。在同一的时间中合 作着侵掠了她的鞭伤和性都可能使人泪眼朦胧。现在男人开始粗暴地撕扯她的头 发,迫使她越过船舷走到土岸上去。她的遭到禁制的腿脚趔趄磕绊,她没法跟上 他的前进速度,她被压迫在他手下的身体卑躬屈膝,而且没有重心和平衡,但是 他只是使用一只手就能够制服了她所有那些赤裸的挣扎和动荡,她想,这个男人 力气真大。她总是任凭自己被他粗暴地拖拽着前往他想要的任何地方。她可能是 眨了眼。然后她就看到了高阔旷远底下的茫茫的大雪。

  她在倏忽的瞬间之后看到的被大雪平覆的原野和树林沉默而且无际。冰河可 能不在流。女孩跌坐到了篝火边上的时候还在抽噎和喘息。她赤脚的趾头和底板 冰凉,鞭伤在疼,仍然盘踞在乳房上的小龙仍然在舔她和吮她,还有一些龙爪正 在坚持不懈地扒开她。她的确曾经问过那个总是会在篝火旁边煮茶的人。她问, 为什么经受这一切的就应该是我呢?

  因为你是被神选中了的。女人。

  只是神想要的为什么是你我们不知道。总是有年轻的巫女被挑选出来得到一 场虐恋的青春祭,族群中年长的巫和觋们会做出选择,他们在成长的女孩之间分 配了鸟的羽毛,花冠,玉饰,大眼睛圆脸的布偶,以及枷锁和皮鞭,以后他们当 然总是将他们的选择简单地归结于神。但是他们确实曾经与女孩的血缘长辈们享 有了共同的生活,或者他们自己就是一些母亲,父亲,祖母和祖父,所以他们并 不是不可以做出他们的判断。全知的神一定会有祂的天然正确的理由,我们也可 以猜想,但是神只是无视了所有猜想的对和错,在一个二元的世界里神是在场的, 但是永不可证。所以我们能够得到的正式的回答仍然,或者永远只是我们不知道。

  王的妇雌鳄·眼注视着她的奴隶男人为她的两只脚踝分别地环围上铜镣箍圈的 时候神色从容。男人的手很大,但是他的皮肤松弛,分岔的黑紫色脉管也很起伏 了。他正在用力地钉紧她的脚镣的铜销。观察一个正专注于手工的男人似乎使她 得到了一些温和,稳定的心悦感。她想,他确实已经开始变得更老。回想起来他 上一次有激情地蹂躏她的胸乳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不过他的曲张自如的指 节大概仍然可以算是灵巧的,他的手一直握在她的脚踝上,阻止她的光脚偏离开 确定的位置滑出去太远。至少他还有力气把她掐得足够地紧。

  她自己也是一个成年的,肌肤丰腴的妇人了。铸铜的长链一开始是像金子一 样灿烂闪耀的,以后才逐渐地变得暗淡。但是沉着。她在男人的注视中解开了披 在肩上的鹿皮,让绸布的裙子滑落到光裸脚跟的底下去。她对她的奴隶说,船吧。

  以后他跟随着她走下使用原木和竹子建造的干栏式样的房子,她的房子建在 岸边的浅水里,使用木桩和木排做成了临水的平台。成年以后定居在了湖滨的巫 女雌鳄·眼有时会被良洲人民尊称为王的妇,她在漫长巡游中曾有一次与王交合的 经历以后变得广为人知。雌鳄的成长起来的儿女们也会选择在湖边邻近的地方居 住,不安分的男孩总是前往平原的四处漫游冒险,尽可能地勾引所有遇到的姑娘, 尽可能地参与一切打架斗殴,最终他们都应该会满怀热情地投入到对于四方羌戎 的伐和获的尚武行动中去。他们可能会在三到五年中偶尔地回一次家,而且还是 因为被打断了手脚骨头才让人抬回来养伤。安静贞淑的女儿们则总是守候在她们 自己另建的草木房子里,和被她们认为具有着各种不同魅力的男人睡觉。总之如 果一个女人能够生育和抚养出足够数量的孩子,她就有机会在湖边建立起自己的 新家族,饲养很多的猪,还有很多可以工作和献祭的有男有女的奴隶。

  雌鳄·眼在登船以前吩咐她的奴隶们杀死了一个羌族出身的人牲姑娘用作召唤 并且感谢龙。她也从那个年轻女人的脖颈里喷涌出来的血雾中确认了吉利的征兆。 如果要有一场穿越大雪的漫游。对于一个赤身,赤足,四肢都有金属镣链羁绊的 妇女旅行者而言,跪伏在木船舱底倾力地操桨可能是一种相比徒步更好的选择。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的,但是她现在已经变得有一些不进取了。重的铜镣会在走动 中伤脚。而划船是一场连续不断的全身的运动,很快就能使人感觉到暖和。而且 那些小龙已经跟随了上来。

  女人说,鞭子吧。和每一次一样,总是守候在船尾的男人开始动手抽打她的 背。甚至还是在她听到那些铜铸的刑具发出响动的时候,在她解开鹿皮和绸子暴 露自己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是有应和的。她听到自己的心里像大雪以前的霰子 打在草帘的凉亭顶上一样发出声音。现在她知道张牙舞爪的它们正在足够迅速地 到达。那种在很多时间里和我们同向前行的巨兽在惊扰中回转过来与我们的正面 相对,它的躯体上筋骨凸露,毛发张扬,那个狰狞的东西会撞碎她,但是她说, 哎呀,神啊。那可能是她和奴隶男人事先约定的提示,皮条扫掠的速度变得更快, 力量更大,女人辗转地扭动挣扎了起来,她开始哽咽着喘息,而且大声呻吟,实 际上她是伸手触摸了那个东西低伏下来的坚挺的抵角,她的纤长的手指可能有引 诱。和每一次在水上的漫游一样,仍然会有很多小龙聚集起来侵掠着,唤醒着她 的身体的感触。疼痛是走在前面的一头公牛,而后它拖拽的石犁掀翻开许多欲望 的水土,在得到许多种植以前没有办法能平复。

  他们的航行经过了湿地中离散的长洲和短岛。有一些岛上建造的草木房屋中 会有人居。根据那些沿岸拴系的飘摇木船和岸边晾挂的渔网可以猜测那是一座居 住着打渔人们的小村子。女人在夜和雪中赤裸身体,赤足,在和她的铜镣重量持 续地抗争的努力中逐步地走近第一间草房柴门的时候听到荒村中有狗吠的声音。 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期望,和,对于自己心中勇气的自怜和自恋。她跪在门槛 前的雪地里轻轻地敲了那扇门。以后她趴伏下地去行礼。她的谦卑的仪式感,成 功地使那个前来开门观望的渔人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他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她 注意到那人举起的油灯后面照亮出的历经风雨侵蚀的斑驳粗糙的脸,那人长得不 好看。不过她的已经高涨的情欲使她确信自己正在突如其来地,不可挽回地陷入 进对于那个丑陋渔民的迷恋中。女人说,我的主人啊,肏我吧,请求主人凶猛地 肏弄你的女奴的屄吧。

  当然他目瞪口呆地瞠视着她。那几乎使她更爱他了。或者也可能是恨他。和 大多数的时候一样,跟随着她的奴隶男人会参加进来帮助他们。她的奴隶已经跟 随着她很多年,知道怎样正确地帮助一个迫切地想要野合的王妇。他只是简单地 把她从雪中拎高起来,推进到房子里去。以后他用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背 靠着墙壁站直。空间太小了,皮鞭应该挥舞不开,他凶猛地用鞭杆捅了她动荡的 奶,他接下去使用那支牛角做成的东西捅插在她的两腿中间前后运动的时候也很 激烈。除了他仍然勉力维持住的高大健壮以外,他随侍着一个资深的巫,以及寝 取过王的女妇长期游历的经验,使他在鼓励那些怯懦的农民和渔夫强暴一个高等 级女人的时候展现了足够的说服力。他说,她很湿了。操她。

  操她,操她!现在!

  以后那个渔夫把她按在墙上操她。其实时间不太长。王妇雌鳄·眼呜咽着跪下 地去亲吻那个强暴者的脚,她说天啊,哦,神啊。村子里,村里,她在喘息中有 些磕绊地说,村里有没有哪一户人家是特别能生养的,屋子里一起住着特别多的 男丁呢。会有海贝做酬谢的,海贝,牵领起你的女奴隶脖颈上的绳子,带你的女 奴去拜访那样的一个人家吧。

  她那时可能有些冲动了。其实那是个很小,也很贫穷的村子。哦哦……是的。 当然。很多的贫穷孩子都会被神带走。或者是被鬼带走。很多的贫穷的男人女人 也是一样。龙和鹰都可能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地带走他们。所以要将很多孩子一 个一个地全都抚养成壮丁,会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吧。

  所以我们要有一个伟大的王国和它的领袖,一个伟大的王可以率领勇敢的将 士征战四处外方,带回更多被俘的异族的男女,我们就可以驱使他们做到更多我 们想要的事。我们致力于我们的梦想事业的时候不惜代价。我们一直需要无名的, 和非常便宜的劳动构建我们的文明。在施行了三千年的压迫和奴役的统治之后, 我们确实得到了一场伟大,光荣的文明。温故。而知新。所以我们会如何地选择 另外一个三千年呢?

  女巫姑娘雌鳄·眼在她的并没有特别目标地的巡游中确实遇见到过很多有男有 女的奴隶。居住在高陵上的陶姓人家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族群了。他们在那个沿河 伸展了很多里路的黑土漫坡上修筑了渐次升高的连绵长窑。很长的筑土洞窟中可 以摆放进很多陶土坯子,而当人们在最低的窑头点燃了堆积的柴草以后,土窑窄 长的上行通道会自然地抽出鼓舞火势的大风。雌鳄·眼在长窑的侧边开有窑门的地 方引诱了一些做陶的工匠和她性交。那时候陶匠们刚刚做完了装窑的工作,也就 是将那些做成了各种好看形状的陶器坯胎整齐地摆放到窑膛里边去。烧陶需要正 确份量的土混有正确份量的水,尤其是需要正确热度的,高涨和低回自如的火力, 烧陶不光需要时间,人为,还有最重要的可能是天工。陶匠在为一整窑的辛勤制 作正式点火以前,总是希望做出一些也许能让火们感到喜欢的事,以求那些神秘 的火势和火氛能够为他们展现出伟大的天工。观察似乎提示了火焰会喜欢炙烤和 焚烧,所以他们总是会送出一些活人供给火焰去烧。被使用作那种献祭活动的重 器是一座一直摆放在窑头火口前边的黑陶大鼎,而被送的一男一女两个羌人会被 赤身,并且正面相对地捆绑在一起,装填到宽口大腹的陶鼎里面。符合献祭规范 的捆绑方式是强制他们的双臂搂抱对方的两胁,双腿环围住对方的腰身,所以他 们会在整个烧煮过程中采取一种紧密拥抱,并且高跷出四脚的姿态一直十分稳定 地坐落在鼎底。符合规范的献祭方式还要求在鼎底以下的四支鼎足中间保持住较 小的火。虽然被献的男女得到了一口很大的锅,不过他们腰部以上的身体仍然会 高企出锅沿,在场的公众清楚地观察了他们赤裸的肩背在热浪的熏蒸中涨红,发 泡,皱缩直到开裂的逐步进展的过程,他们努力挣扎的肢体会在紧绷的绳索圈套 中抽拽,蹬踢,和纠缠,但是他们汗出如浆的胸乳仍然牢不可破地贴合在一起, 当然也很容易想象他们平日里媾合异性所用的身体系统又会是如何热烈地,焦灼 地相抵相触,牢不可破地贴合在一起。他们在一场被强制着凝视彼此的面面相觑 中感受到了自己的下半正在逐渐地变成被烧熟的肉。

  还在那对男女牺牲刚刚开始坐立不安地发出呻吟的时候,雌鳄·眼的陶匠性伴 就在她的身体半途的地方完成了高潮。她那时是骑跨在男人的髋骨上面的,她感 觉到男人正在迅速地退缩,她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摇移和耸动都变得空虚了。但是 正从置鼎献祭的方向传来的号叫声音已经转向到尖锐和激烈,正在受到激励的雌 鳄觉得她想要的更高还远远没有到。女孩抬脸仰望了聚集在周围观看他们的人, 很多是陶族各家里年轻的男人。她先是捂住自己的奶房用劲地搓和揉,以后又把 她们挤压到一起托举得更高。女孩说,为什么哥哥们不用劲抽打妹子的奶呢? 要 不……打脸也好啊。

  女巫姑娘是拖带着她脚踝上的石锁,在脖子底下悬挂一捆荆条走进做陶的工 场里来的,当然她也一如既往地寸丝不着。她已经在很努力地演出这些寻求羞辱 和虐待的性方向了,但是工场里的哥哥们问她,可爱的女巫姑娘,我们为什么要 打你的胸脯和脸呢。我们确实很喜欢干你……或者躺平在地下被你骑在肚子上干。 但是我们都知道不应该没有理由地殴打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呀。

  就连那捆又是横长,又是晃荡的荆条也因为太过碍手碍脚,被哥哥们扯断了 拴绳扔到了老远的地方。雌鳄姑娘试着站立起身体开始走路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 自己的心空和脚软。她的腰身以下有许多不能言喻的涨发,溶化,和流淌。以及 许多关于接纳和容留的,狼奔逐突,前仰后合的虚构和妄想。有一个大男孩可能 是想扶她,或者想抱她,但是被她挣脱开了。雌鳄径直穿过还没有封闭的窑门走 到窑室里去。女孩站在那里边回转过来脸,她也试着触动了一下身边层层叠叠地 垒摞着的许多的匣钵。那些匣钵是一种用作放置陶土坯胎的容器,匣钵里边当然 就是许多等待着烧结的陶或者瓷了。很大的缸或者鼎很重,女孩找到了一些比较 轻巧的物件,她将它们一件一件地扔到自己的一点一滴的小巧脚趾头旁边。有一 些泥塑的酒爵和小白泥碗从倾覆的匣口翻滚出来。有一些泥胎摔成了碎片。女巫 姑娘在笑。她说,我们现在有理由了?

  他们现在只好决定要把她认真地揍一顿了。即使是自己族下的子弟,在装窑 过程中弄坏了坯件也是要脱掉下衣打屁股的,何况她是把那一整摞特别金贵的细 巧物件全都掀下了地。不过大家还是等到了需要持续一整天的献祭礼仪结束,陶 家德高望重,白胡子白头发的长辈老头亲自在窑口点着了柴火。本来从那一个时 辰开始,大家都要集中注意力到密切观察窑内状况,依照着情势和经验投入柴草 控制窑温的方面,不过反正打哭一个小女生也不是需要太费劲的事。雌鳄被两个 受到了陶家长辈专门指派的青壮汉子各自挟制住一条胳膊,直往陶鼎的方向拖拽 了过去,实际上她的赤脚被那片刚烧完了锅的热土烙得根本站不住。跪也跪不住。 可是她是被人硬压下去的,她肯定没法挣开他们胡乱地蹦高。当然她也没法躲开 那口迎头直撞在了她两座奶峰和奶头上的黑陶大锅。锅里边煮熟的祭物倒是已经 被人搬运了出去,可能已经切成了肉块挂在火口上了。没再添柴的火也已经堙灭。 不过带有凸纹兽脸的陶鼎壁还是很热,好像是能往一副女人的软胸脯上烙熨进一 张凹纹兽脸那样的大热。在那一个陶窑点火的晚上,女巫姑娘雌鳄·眼实际上是被 按跪在了陶鼎的正面,男人们推搡她的身体,强迫着她的裸胸紧贴住还在散热的 鼎壁,而后就可以使用粗绳将她分张的手臂非常稳妥地捆绑在大鼎两边竖立着的 鼎耳朵上。再往后当然就会是那些一声,再加上一声的脆响,一边响当然一边就 要疼了,虽然用的就是她带来的那些荆条,可是被一个大男人动用了蛮力行使起 来,每一下都像被刀子砍出了豁口,被锯子一溜拉掉了细碎肉沫子那样的疼。脆 响和疼都是打从她的光溜屁股上扑闪了开来,人家一开门就直奔了她的小翘臀。 当然按照她现在这样俯着,跪着,往后撅着两坨肉肉的光屁股蛋子的造型,头一 个花儿肯定是要给她的屁股上边栽了。栽完以后就要慢慢再等。

  每一下子荆条都不轻飘,可是每两下子中间留出的那个喘气机会倒是特别特 别的长。汉子们把这件揍女孩儿的活计干得特别慢条斯理。当然女孩知道他们肯 定要慢。他们家那样的长窑点着了以后一烧一天,烧完以后搁着它凉可能要两天, 意思就是她要跟那个大锅搂抱在一起熬完以后的三天。要是太密集的打法可能不 用几个时辰她就没有进出气了。女孩从一慢慢着数到了一百都没有等到第二下。 不过那俩男人也不是怎么肯消停。后边那支横着抽完了人肉蛋子的荆条梢头,悄 没声地变了顺直,她一会儿就觉得那条疙里疙瘩的东西沿顺着她更底下的屁股沟 子正在往前悄悄地磨蹭,往前磨蹭出了半截又往后边蹭。她想那个大哥哥肯定也 在慢慢找手感吧。找着了以后肯定少不了要捅了,悠悠地捅完了前眼,又捅后边 眼,其实人家拿荆条捅她的时候力道拿捏得还是挺适中的,反正她那个挨人捅着 的感觉倒也不算太违和。一直到整条长直的东西都已经完全撤出了她的身体,她 的心思还收在那口眼子的最顶尖里嘚嘚地哆嗦。她早忘了数数。然后她就听见自 己大叫了一声哎呀妈。那是撤出去的荆条望天打横突然又变回了凌厉的风,再给 她的屁股上开了下一朵皮开肉绽的花。

  她想,然后她又该数着一二三四从头开始等了。身后的荆条也会再蹭。这一 回人家是往上走她的肋排线。条梢一棱一棱地咯噔了上来,打一个小弯,找了她 挤扁在鼎壁上的奶。后来那个带一点血肉的丝缕,带一点粘糊的打人家什就被人 举在手里轻轻地划拉了她的脸,划到了她的嘴唇旁边停下,她就吐出舌头尖去舔 一舔。女孩挺有报复心地想,哼。

  这一回哥哥该知道殴打姑娘的好了吧。打女孩子就是挺色情的。她说,哥你 拿那个棍子搞得妹妹怪痒痒的。得用大鸡吧捅才能弄好呢。

  她说,你家的鸡吧什么时候就能再管用了呢。

  她在逗他们呢。女孩知道他们在窑门边上连着干了她好几回了,现在肯定还 没缓得过来。环抱住大鼎的女孩颠扑着膝头,耸动起屁股开始折腾,她说,我要 大鸡吧弄好我啊,我要大鸡吧弄好我啊!

  打人的两个汉子一时就没再动手。他们转在她的身后嘀嘀咕咕地商量事。家 族里做陶匠的男人当然多了,可是他们都要守在窑边干活,不能分心。当然也不 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想。做陶除了要手艺,还要操办许多走水路运送陶泥和柴草的 杂活,做好了的陶器瓷器也要外运。这些事情就要使用很多的奴隶劳工来解决了。 所以他们能够商量出来的办法,就是把族里管着的奴隶男人全都领过来帮着她弄。 很多,很多的奴隶劳工对准了她屁股挨着个排起了一条很长的队,奴工队伍围绕 着中间的一只鼎和一个光身姑娘团团地兜转了好几个大圆圈。当然他们都是有鸡 吧的,这么一来她肯定就不会缺少弄她的大鸡吧了。奴隶劳工们平常肯定很少见 到女人,所以他们动换起来的劲头也都特别特别的大。一般只用单手往她的小肚 子底下一揽,就已经把她的屁股怼上了他自己的胯,他们从底下往上又硬又粗的, 直窜直窜的那种凶猛弄法特别能止痒,特别能止住心尖子里的痒。一般每到直窜 完了十来个人数,就要拦停住他们一次,捡回荆条上来再抽两下背花。肯定是因 为把屁股搞得太迷离了会影响直窜时候的感观,后来他们就都是使用荆条光抽她 的脊梁和腿脚了。现在再有哥哥转到前边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没再说她痒。她说 我饿了。我要吃。

  其实她也渴。其实还在最早的巡历祭里,她就靠吃的解决过饿和渴。她试过 在大太阳底下没有吃食没有凉水走完了大半天的路,然后被人往一间住满了挖矿 奴隶的篱笆圈子里边一扔。那里边的气味当然很冲了,奴隶男人们的腿胯底下更 冲。可是她还是满嗓子贪馋着直往人家的腿胯底下拱。试过就知道其实她给人吹 过一阵,舔过一阵,最后一股劲地嗦进嗓子眼里去的那些是真的能解渴。多了也 能解饿。人臭当然不好,反正臭不死人。可是大热天里一直没水喝的那种渴,是 真的能够馋死大活人的,大活的姑娘也能馋死。反正她一个大姑娘前恭后倨,撅 高屁股挨着个儿地嗦完了那一大群奴隶男人就不再觉得渴了,好像也不太饿。嗦 多了人还上瘾。当然她一个平常看上去伶俐娇俏的好女孩子倒是不能承认臭气和 汗气说不定也能上瘾了。

  大概就是,她以后在陶窑前边熬了过去的三天三夜里除了男人什么都没吃, 什么都没喝。不过反正男人倒是管够。头一天她被捆成的样子是扒住了大鼎后身 朝外,除了被男人们肏弄的那些,她的一整幅后身肯定也被抽成了纵横有青棱, 流溢有红河的山水风光。第二天倒换过来正面朝前,两手两脚都被反背回去分别 捆在了上边的两只鼎耳和下边的粗矮的鼎腿,再等着哥哥拿荆条给她的胸脯和小 肚子上画风光的时候,她团团的两个软嫩奶房都被抽成了挂高的大红灯笼一样。 既然现在人是嘴脸朝前跪着,她那一副唇舌的位置就很适合吃男人了。她也能够 亲眼见着那些从她的鼻尖前边开始,一个挨挤着一个的,熙攘,蜿蜒,每一条鸡 吧都翘得特别高的男人长蛇阵。前一天她是什么东西都没吃着的,这个说的不光 是男人的东西,她是真的一粒米都没有沾牙。今天再来看看这么一个大的阵仗, 他们肯定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她给灌到饱了吧。

  也许在以后等待着烧窑,等待着窑货慢慢变凉的好几天的时间里,也许他们 还把她搁在那个大鼎的边上正着,反着翻过另外几回面。翻着打人疼得比较匀称, 有纵有横地交织了起来的伤痕也匀。不过等到了开窑那天陶家的工匠们就变得十 分地恭敬和彬彬有礼了。哥哥们先是轻手轻脚地解开了捆她的绳子,本来他们还 要把她扶到族长家的大房子里去休息的,不过雌鳄 眼觉得让她在原地呆着就挺好, 她疼的,累的,不想挪窝。虽然女孩平常总是挨打,可是每回找到陶场里来挨打 完了以后,每回可是少不了要被弄成这种奄奄一息的样子。女孩软绵绵地靠在陶 家的哥哥们怀里,半闭着眼睛等他们喂给她煮暖的鱼汤,他们还从坡底下提了河 水上来,摸摸弄弄地把她洗得挺干净。她觉得她自己的皮肤看着还是挺显白,当 然那些被荆条打开了的青红道子也都很周密了。后来她说,该开完了吧?让人看 看嘛。

  人家给她拿来了一件一件开出来的窑货,一件一件地往她脸面跟前的泥土地 上轻轻地摆放得特别齐。小的黑酒爵和白碗上边釉色晶莹。做开片的窑器那种, 通体上下周密的,细碎的裂了一样的痕纹,其实并不是真的裂到了底,釉面底下 悄悄地裂开了的细缝又被结晶收聚了回来。可是各种各样的任意自由的破碎和伤, 也就会那样永远地收聚在事物中间了。后边那些更大件的瓶罐也都开得特别好, 碎纹很匀,又现又隐,白罐的底子里还暗衬着浅青浅红,弥散开了的虹彩一样的 晕。

  真好看啊,雌鳄说,好看。她的奴隶男人已经在旁边等待了有一阵子,他现 在把她抗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们要回到拴系在河边的小船里去了。陶家的一些 工匠跟在他们身后,往他们的船舱里装进了两大箱子的海贝。虽然这些多少有点 像是一座玩的,闹的,娱乐大众和自己的游戏城,可是她也不会反对人家给她送 的礼。她现在真的划不动桨了,奴隶男人跪在舱底慢慢地划开了双桨。陶窑工场 真的是一处特别火热的地方,荆条也很烧屁股,还会烧人奶房。水面以上高照的 太阳好像也很大。当然她全身一直都疼,而且全身都发烧。年轻的女巫姑娘可能 有点烧迷糊了。她看到了龙的潜浮在水中的巨大暗影穿过了船底。独木的小船朝 向一侧翻倾了过去,有很多的大水和很多的清凉。女孩对龙说,我们现在就去找 她吧。

  当然那不会是她的第一次了。或者说那并不是一件可以按照次数论的事。那 更像是一种平衡和弥漫。那是一种可能会被神吟诵出声的韵文。有些地方的小河 是清凉而且飘摇着流的,有一只绿螳螂试着渡过河流的笨拙飞行可以被人听到和 看到。河边的桑树可能已经开过一些花,结过一些果了。后来在它的腐朽中长出 了蕈子和蘑菇。它终于在一次可以被我们听到和看到的时间里发动了断裂和崩解, 桑树故事的片和段在被变乱了的水面上扑朔和流离。

  飘摇的浅绿藻色在流离中慢慢地转到了更浓。黑褐色的蝌蚪在游动中长出了 腿和带蹼的脚爪。黑褐色的莲子朝向水底慢慢地下沉。女孩说了小枝。她说。

  小枝。

  有一个栎树的壳果和一个无患子树的皂果飘摇着经过了她。它们都是应该生 长在土岸上的事。它们在前往自己可能的家乡的时候,显得多少有些匆匆忙忙。 生长有四支犄角的菱也可能会在以后的流离中慢慢地下沉到淤泥里去,不过它们 现在正环绕着她的腰肢飘摇地打转。它们的尖角卡在她的腿缝中间了。女孩的胸, 和乳,在水中飘摇着半沉半浮地流向那些有莲子沉落的地方去。绿茎已经从种籽 的坯乳中生长了出来,卷成了尖角的小荷在高过女孩头顶的地方团团地打开了。 荷叶下的高茎动摇着,但是仍然阻拦了她。她们温和的行止中带有一些确定的意 愿。她们也可能是在搂她和拥抱她。高茎底下分蘖出的纤细,柔软的修长枝蔓摸 索了她,探寻了她。探寻了她的隐,和一些私密的事。现在血还有伤开始溶解到 绿水里去。水和茎和枝治疗了她。她的洁白的脚趾和踝,和腿,和手还有被紧紧 地相拥相搂抱住了的腰肢,她胸上的软乳和缠绕在上边的软绿小枝在拥抱和流离 中互相地碰和触。阳光被阻拦在了很高的地方,但是偶尔有一些洒落下来。浅淤 的水湾在流离中继续扩展和延伸了开去。变成了来路和归途都会另有许多陌生和 肃厉的,会有许多悲伤的长河。她在穿流过很多莲花和高茎,还有唯一的小枝的 时候可能在哭。

  七 树船

  女孩在长河边缘淤积的泥涂中慢慢地支撑起来自己上半身体的时候,神智有 一些恍惚。后来她渐渐地看清楚了那两个骑在水牛背上的男人。根据他们所穿着 的皮甲和腰间挂着的铜剑来看,他们是一些装备精良的战士,他们的长有巨大弯 角的坐骑看上去也很雄壮。有一个人开口问她,女人,你从哪里来?你是谁?

  我是一个侍奉主人的女奴隶。她说,我好像是……在河里漂过了一阵?女奴 原来该是有一个主人的吧。但是我不知道我被河水冲到了什么地方。

  在广大的良洲中间偶尔地遇见一个迷了路,或者也许是蓄意地想要逃跑的奴 隶,应该也不是太稀罕的事了。可是如果遇见的是像这个姑娘这么年轻,又挺好 看的奴隶呢,男人们觉得自己今天还是挺走运。以后骑牛的战士跨下了牛背,他 们把她按在泥涂里轮流着与她交媾,后来又要求她跪在地下用鞭子抽打了她,每 一个脱离了主人管束,单独行动的奴隶在她被人发现的时候都是要挨打的。战士 们除了皮甲和剑以外,确实随身带着鞭子,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些负责看管奴隶 的人。实际上女孩当然已经看到了在那两个戎装战士和他们的战牛身后排列出去 的奴隶队伍。她看到了可能有一百个奴隶男人,应该也有些女人延顺着河曲的泥 涂蜿蜒地,沉默地整队肃立。以后她被战士喝令从泥水里爬起来,自己走进那支 队伍中间去。每一个列队的奴隶都背负着粗缆编成的挽具,那种挽具通过一些环 绕过人们肩膀和两腋的系带保持着紧固,并且通过一支粗阔的缆绳将每一个人的 力量汇聚到一起。缆绳朝向河面更加遥远地延伸了出去。在奴隶们身后继续延伸 和扩展的漫漫长河上斜阳夕照,波涌巡行。良洲之王的依凭着大树和巨木所构筑 的战舰在斜阳和波涌中傲然进取的姿态令人心生凛意和敬畏。

  双肩上背负着紧固挽具的王船纤奴雌鳄·眼,在她和另外的一百个奴隶男女一 起汇聚了他们的全部力量,和意志,拖拽起牵引着一条傲然巨舰的缆绳奋争前进 的时候,她可能可以幻视到一些银月之妃的昔日重回,或者关于踏玉未来的记忆 碎片。女人的赤裸脊背前倾,曲伏,可能已经与天水间的横线取成了平行。她的 丰盈乳房会在倒悬中变得双倍地沉重。抽打在她后身和腿股上的鞭梢也很重。那 些骑乘在牛背上的军士居高临下,熟能生巧,总是可以准确地击中每一盘行动偏 慢了的屁股肉。但是疼痛的惊栗确实激励了她,迫使她从淤陷的湿泥中抽出了自 己的腿。她一直觉得每一次自己都应该摔进湿泥里去的,但是她看到了她悬空的 赤脚的不屈不挠,和张牙舞爪。她仍然能够挽带起一副石锁,艰难地,但是确实 地踩到了被自己视线所标记的下一步的期望上。回忆中会有带锁的赤足踩深了积 雪,踩裂了冰棱的下一步。在雪原中前倾,屈伏,身系着悠长船缆的赤身奴隶队 伍,和汩汩地排开冰水在冷河中巡行前进的一条大船可能会被回忆。他们在烈日 下逐步逐步地走过了热浪蒸腾,反照耀眼的石英砂滩。她偶尔地在经过的水湾里 趟过一小片睡莲花群和枝蔓。

  晚上停航的时候成群的男女纤奴们总是在河滩上露营的。有时候他们之中会 生发出一些交流和骚动。一开始是看守纤奴的军士们前来和她交合。后来仰天躺 在砂砾上的女人看到更多赤身的男人正在团团地围聚过来。一开始她会注视和感 受到一些踩踏在她奶房上的茧壳糙厉,骨架阔大的脚掌纷乱起伏的挤压和揉移。 男纤奴们的脚板很湿,很脏,当然她的胸也很脏了。他们还会用脚摸她的脸。有 一些粗短的脚趾拥堵在腿缝里剥她和扒她,那人一直在尝试着使用自己的大脚趾 头抽插她。女人从来没有想要拒绝她的纤奴同伴们的脚趾头。因为如果他们使用 他们残断了的上肢爱抚她的话,局面可能会变得更加地具有挑战性。实际上每一 个纤奴男人的双手都是被齐着腕子砍掉了的。因为从事他们终生工作所需要的只 是一副健壮的腿脚而已。而且为了拉纤所需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挽具主要是用植物 纤维构造做成,相对于石头和铜肯定会更容易地遭到破坏和拆解。干脆地砍掉人 们具有创造力的手,肯定可以有效地降低统治艺术运作的成本。

  仰躺在砂中的女孩注视着那些端顶圆凸的残肢爱抚了她的胸。一个可以让人 感到欣慰的消息是,一支不能再握起了拳头的断臂,在从女人下身进入她的时候 确实变得更容易了。他当然还是很粗壮了,但是再没有那些可能会被耻骨卡住的 分岔和枝节。断手的男人用他愈合光滑的臂骨结节顺利地,反复地摸索了她抽聚 成了很小眼的子宫开口。当然他们最后都会使用生殖器官和她完成真正的交合。

  雌鳄姑娘注意到以后一直没有人打算要砍掉她的手。一起拉纤的另外几个姑 娘告诉她说,我们最后都是要被献给神的。神可能更喜欢一些有手的姑娘吧。王 不会砍掉我们的手。

  当然女人破坏东西的怨念大概也没有那么大。不是太过分地让人操心。有一 天早晨终于有一些王的军士前来找到了雌鳄。除了她一直拖带着的石锁以外,这 一次他们也捆绑了她的手。军士们说,咱们好看的小妹子啊,今天可就该轮到你 了呢。

  雌鳄一直都知道王有一条很大的船。王之船使用了七支一千年的大树树干制 造,先是使用挖凿独木船的方法,将那些宽有三尺,长到了可能有两个七丈的树 干中间凿空,然后再将它们采用并排的方法连接到一起。登船的女孩抬头仰望了 建造在那个足够宽长的合体船面上的横梁立柱的高楼。女孩以后看到在她脚下横 列着的那七支巨木里边,安装在中间的一条更长,而且收尖。它前伸而且翘掠的 样子做成了巨舰破浪的船头。军士们领着女孩一直走到了船头献神的地方。这一 回他们对她说,女人,骑到那个上面去,把你自己恭敬地献给神灵吧。

  从那个翘掠着的尖角往后倒退回来两步,船底的舱板上安装有一支竖立的铜 桩。铜桩的最高处当然就在能挨到一个跪地女人那个靠近小肚子的地方。雌鳄看 到它的那个高点有点收束,也有点修圆,不像是立刻就能扎透了人肉的意思。可 是那根桩柱的身下有棱有刃,每一支尖刃还都是往下倒生着,显见就是专为了扎 透人肉以后,再把人肉都给勾住挂住。雌鳄把那个有点修圆的柱头,顶进了自己 的腿根子里。她咬紧嘴唇闭了两回眼睛,还是没有攒够胆子狠狠献自己那么一下。 她说,哥哥们帮把手,帮助好看的小妹奉献一下吧。

  后来两个军士架住她的两边肩膀,把她按到了那支带倒钩的献柱上。一直到 两边的膝头都跪下了船板,身体内里也被顶住了尽头以后都还是没有完的,军士 再拿一根棍子打断了她横平着的小腿肚子里的骨头,也分别砸碎了她的脚踝。她 觉得那种炸裂的声音就像是用门缝夹开了一个里边有油有褶子肉的硬核桃。

  主要是这些程序走完以后她就完全彻底地没有了挣脱的力气和可能性了。雌 鳄现在往上仰脸,她就能看到有一条绳缆从她身后船楼的楼顶更加立高了上去的 船桅主杆斜垂了下来,掠过她的头顶一直牵系到她两步以外的尖峭船头。那一条 旗绳本来是用作悬挂各色的旗帜,洗涮干净的人的手脚栅骨和黑棕两色的鹰隼羽 毛,还有灰白的人头骨。为了要让一个被献的女人即使到了气息奄奄,仍然能够 挺翘起一对大胸一直屹立不倒,每一回把她竖上了桩子以后,都要把她被捆紧了 的手腕提高到头顶以上也系住斜缆。每一次王的战舰起碇前往长河的中流开始巡 游的时候,都一定要在船头的尖桩上献祭出一个鲜活的女人。舰员们会在日出日 中和日落的时候从女人身上切割出肉块投入水中献神,如果遇到河中或者天空发 生异象也要割肉献神。她们会在最后终于被割到了几乎断气的时候才会被从带倒 刃的尖桩上边拖拽出来。到了那时她的因为许多剜割而暴露出了白骨的赤裸身体 终于可以被投入水中,得到一次不再继续分离的漂流了。以后军士们会带来被选 中了的下一个女人。

  雌鳄·眼可能是在她跪献的第三天晚上见到了前来船头找她的男人。天色深浓, 她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她只是感觉到他解脱了下衣,用他的器具抚弄,抽打 了她的脸。以后他比较激烈地使用了她的嘴。除了她已经被穿进了很多刀刃的门 户和道路,在她的臀腿和臂膀那种比较偏向厚实的所在也已经被割开了一些深长 的裂口。不过那天她在调动自己的舌头的时候应该还是尽量地集中了注意力。以 后那人还来过。当然还是做她的嘴。有一次那人做完了以后对她说,你应该是一 个女巫吧。

  她停了一阵,说,神的新娘住隔壁呢。你都捅了好几天人家的窗户纸。你都 偷看到了些什么?

  那一天中午河面上阴云四合,滚雷响过以后下起了大雨。河中的大浪冲歪了 船身,他们的王船朝向着岸边的浅滩一路冲撞了过去,就连船前纤奴拉着的缆绳 也被崩成了两截。逆水的航船没有了拉纤助力,它的劲势已经减掉一多半了,那 天除了良洲王登上船楼亲自击鼓,激励船中的军士奋力操桨回正航向以外,坚守 在船头的战士也要尽人事而争取可能的天命。他们从献祭女人牲的柔软的胸脯上 割出更多的肉投入到波涛中去。他们已经往河里投入了带有乳头和乳晕,带有绵 绵乳脂和淅沥乳腺的女人奶房。以后又割掉了她的鼻子,耳朵,挖出了她一只再 加一只的黑眼珠。她现在什么都没法再看见,可是她感觉到周围的风雨声音也已 经开始渐渐地平息了。局面终于转回了稳定,军士们围绕着铜柱推搡和挤压了柱 上的姑娘,他们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是要揉碎一朵凤仙,为了从里边挤出嫣 红的花汁来。他们使用从她身体中涌流出的更多的血涂抹在纤绳的断口地方,重 新把它连接上了。

  现在即使不是暗夜她也不能再看见他的脸。她也没想到他还会来找一个没有 了大胸,也没有了好看脸面的姑娘。她感觉到那人解开了她吊高的手,慢慢地摇 晃了她,她没有想到他只是抱住她的腰轻轻摇动,就可以做到了从一支倒刺丛生 的铜祭柱上把她的破碎的身体摘取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他的军士们已经弄松了花 萼,使凤仙的被摘变得容易了。也许是因为她是一个巫,她能使自己想要的事情 真实地发生。

  女人已经舔过了一回自己的嘴唇,她先确定了自己的舌头还在。她说,你把 神的老婆偷到自己炕上了?

  那人说,我小时候听我妈说的,吃掉给祖宗供过的清明团子会有好运气。

  其实他吓着了她。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喜欢打仗和杀人的人,既然他在过去 的那么些年里一直在打人而不是被人打,一直在杀人也没有被人杀掉,所以一个 女人为了勾引他花费一些心思,应该不算是不明白事理。不过她本来猜过他会是 一个那种直接,简单,实用,应该还会霸道的男性主义者,一个男人王好像就应 该是那个样。她可没想到他还会引征民俗做出一个具有人文亲切感的好修辞。她 想那人那天是真的想要和她交合的,她闭上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了的眼睛,感受着 那人像一条快活的水獭一样扒开了她腿间的蝴蝶。但是她说,疼。

  她是一个被很多男人肏过,也肏过很多男人的女人了。她当然知道男人那东 西翘得特别高了,又找不到一个什么东西给他摁下去的那种,特别特别的不快活。 不过那天的那人确实没再做下去。后来他说,我把你抱回你的床上去?

  她甚至会觉得有一点抱歉。有时候我们真的会那样地感觉的。有一次有一个 叫做萌芽之绿的女孩说,我们会在暗地里对着一个其实听不到的人说出声来,说, 我很抱歉。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接受并且继续向 前了。后来雌鳄说,等我什么时候也许能够好了,再来找我吧。

  其实大家没有再等很久就已经能够看得出来,正在被献着的这个女人牲已经 被神用到了差不多。大家知道已经又到了送旧迎新的时候。雌鳄·眼的身体再一次 被从铜柱子上拖拽了起来,她被军士们扔进了船头底下的长河。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在长河的前程,后路,和周围广大的淤积黑泥涂上看见 了连天碧绿的,漫漠无际的荷田。虽然有一些粉红的花苞矗立,但是都还没有张 开,有一些蜻蜓高飞盘旋。虽然在广大的荷田之上是更加广大的蓝天,但是昨天 落满了大雨的所有沟壑中的积水正在泛滥流动起来。他们大船的平尾对准着来路 的方向,顺应着水势开始了退行的漂泊。他们逆反着前程,遥望着前程,但是愈 退愈行愈远。他们在很多天的后退里一直看到碧绿无际,层叠飘摇的荷田。有一 只低徊的苍鹰盘旋过了大半个圆圈之后收拢起飞羽,它落下船头啄食了祭柱周围 的血肉。更多的鹰和鸢,还有鹞子降落了下来,也有一些鸟重新振翅起飞,飞回 更高的地方去。它们在那种地方盘旋着俯瞰到的我们的生活应该很微小。但是鹰 的眼睛也许什么都能看到,兔子和姑娘都能看到。它们有时候会对准地面上行走 的旅客急剧地俯冲下来,好像是要正确地辨认他们。在以后的很多天,很多的月 份,在这一年和另外的年,人们在整个良洲的天上一直都能看到越来越多的,长 久地盘旋飞行着的苍鹰和鹞。

  在那些盘旋的鹰群之下。王从他的大船舷侧走上河岸的时候,他看到了在河 边淤积的泥涂中慢慢地支撑起来自己上半身体的女人,一开始他觉得那个女人有 些神智恍惚,以后他看到她的胸脯和脸有很多荷花瓣一样的嫣红和白。女人说, 你说一句话吧。我能认识你的声音。于是男人说,你应该是一个女巫吧。

  良洲王在他巨大的航船中装载着军队,桨手,献祭神的奴隶姑娘,也会有一 些大鸟经常留驻在他的船桅杆上,王的船里还住着修船的木匠和铸造兵器的铜匠。 王的匠人当然都是一些专业领域的大师,奉了王命的工匠在河边上很快地挖掘好 了地穴式熔炉,取出坩埚和模具开始熔炼和浇铸。他们只使用了一天时间就为王 的女人打造出了铸铜的脚镣和手铐。他们也为她精工雕琢了一对形制如同小荷花 骨朵一样,内里镂空的铜铃。工匠们先给雌鳄的手腕和脚踝上安装好了镣铐的锁 链,给她的脖颈安装了项圈,以后又恭敬地对她行礼。因为后续的操作是会给人 造成疼痛的,人一挣一动弹就会破坏了精确度。所以要预先地为了禁制她的身体 而表达出歉意。接着大家就把她非常紧密地反绑到了一棵无患子的树干上。他们 使用在炉火中烧红的铜针分别地往她乳蒂的根上穿通了肉眼,再配上细巧的铜环, 这样她就可以在奶房的尖子底下挂上莲苞一样的铜铃铛了。不过王妇还向大师们 提出了另一个额外的请求。已经给自己的一对乳房挂好了铃铛的女人,带着她胸 下一叠声的琳琅响动盈盈地跪到她的新夫君的脚底下去,她掀开了他的下衣,当 着许多工匠和军士的面抚摸和舔舐了他,女人在他非常地壮大了起来以后说,为 我的夫王做一个印模,把他的东西用铜铸造出来吧。

  虽然使用蜂蜡或者膏泥翻印一个活物困难很大,不过王之匠人在那天的河边 坚定地捍卫了他们专业的荣誉。总之他们虽然尝试了好几次,每一次失败以后还 不得不恭敬地请求王妇参加进来重新使用舌头恢复他。但是他们最后终于完成了 王妇的嘱托。王妇托举着铜器具将它和实物原型进行了比对,大家都觉得两者毫 无二致,就连器身上纠缠耸涌的筋脉和一颗肉痣都纤毫毕现地复刻了出来。

  王现在可以在船楼顶层宽敞的房子里和巫女的蝴蝶做爱了。他的巫女新娘总 是带着铸铜的脚镣和手铐,在脖子上带着项圈,一丝不挂地在新房里走来走去, 除了做爱,她也带着那些械具为他口交,乳交,足交甚至后庭交。在所有这些体 位和技巧各不相同的娱乐中,她的奶下的莲苞铃铛一直都在发出快活的声响。

  在他们下一次做爱以前巫女王妇可以从楼顶观看长河沿岸的桑林。但是即使 是一对正在度蜜月的爱人也不能总是据守在他们的婚房里,除了做来做去什么也 不干的。雌鳄摸了他的脸,说,小巫婆现在想到船头上去,吹到河面上的大风了。

  他的王妇会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项圈,奶铃,带着手铐和脚镣赤身裸体地走到 甲板上去巡视他的战舰,并不是太严肃地检阅他的军队和奴隶。不过她在每一次 外出巡视之前都会往她自己下边的身体里装进那支又是浑圆又是粗长的铸铜的大 器物,男人每一次看到那东西上累累地纠缠着的耸涌着的粗筋脉络和一颗铜的痣, 看着它像一颗大炮弹一样,一截一截地往女人的软膛里装填进去的时候,他会觉 得他的投石机像是又可以了。实际上他的小巫婆会跪在他前面故意慢慢地装填她 自己,以后再牵引出铜具根子上连接的两条系链,把它们环围在自己的腰肢上。 系链的一头带有一个精巧的机括小盒,如果将链子的另一头插入进去,盒子的机 括就会旋转落栓,她就再也不能解开环环相接着围系在身上的铜腰带了。装进了 下底的物具因为腰带的抽收,也不会掉落到外边。王之铜匠施展了他们毕生所学, 才能设计制造了这样精巧的带栓小盒,还有一支切削出一些奇形锯齿,可以插进 盒子里去拨开落栓的小铜棍子。这根小棍是唯一一种能够重新解开她的办法,它 平常总是挂在他们的床头,其实他们都可以拿到它,但是他的女巫确实从来没有 想要把它带出门。

  良洲之王在他高耸的船楼上观察着天象和水文,计算着他的航行速度和行程 的时候,他也会看到她的女巫姑娘在楼下的前甲板上挑逗他的战士男孩。她亲了 那个孩子的脸,说,等姐姐像一个奴隶一样挨在船舷边上开始使劲搬动那一支大 桨的时候,可要记得用鞭子抽打姐姐的光溜脊梁哦。

  正是在那一天的夕照的斜阳底下,王观察到了长河水面上浮现出来的层层的 波涌,正在沉着,辽阔,进取地,朝向离岸的大湖纵深粼粼地巡行。王率领着他 的战舰已经前进到了长河汇入进大湖的地方,现在的河边已经没有了渚头和桑树, 其实它也没有了岸。长河在门槛以前折断了簪子,摇晃着将自己的约束松解开了, 它变成了泛流,浸润,陷溺的,挺水生长着大片紅色蒿蓬的三角洲。王在最后一 次停靠河岸的时候命令战士们杀死纤奴献祭长河还有大湖。战士们砍掉了每一个 拉纤男人的头,从他们的身体里涌流出来的鲜血流进了河水,但是在很长的时间 里一直淤集在一起,在王船的舷底下汇聚成了大团载沉载浮的红云。因为他要带 着他的新娘前往一个没有岸边的地方,所以他的船不会再用到纤绳了。他已经为 他的王船配齐了充足的桨手。

  所以女巫新娘雌鳄·眼想要在舷侧的大桨后边找到一个空位的时候会觉得有点 挤。她赶走了一个桨手,才把自己安顿了进去。管理桨奴的军士男孩确实做到了 忠于职守,他坚决,果断地在王妇每一次做坏了动作的时候鞭打了她。当然她在 划船方面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她只是需要一些恢复性训练。在他们 的大船汩汩地排开水浪,傲然地巡行进入大湖的时候,她确实做得像一个真正的 桨手一样。以后她离开桨位去酬谢那个男孩子,她跪在男孩的脚下为他吸吮了一 阵。船楼上的王像是一个苦主观察着自己的遇到了黄毛的新嫁娘一样观察了她。

  没有了堤岸的航行可能会很长。如果他们因为在战舰的桅杆上应不应该挂满 花环,为什么不能在船上养一只小白山羊,男人的眼光转向了一个奴隶姑娘屁股 的时间到底有多长久,或者就是清明团子应该放盐还是放糖等等的问题发生了争 吵,雌鳄也有可能会干脆地走出船楼。她可能会从船头开始沿边一直走向船尾, 要求沿途经过的每一个划船奴隶和她的屁股发生性关系。她甚至会坐进一个健壮 的奴隶哥哥的怀抱,把他的那个大器物装填进自己的屁股,而后和哥哥合作着非 常努力地摇动起大桨。现在苦主良洲之王不得不提上那根带锯齿的小铜棍子前往 舱面,尝试着从一大群奴隶黄毛中挽回他的新嫁娘。他把她从桨位上边抱开,使 用小铜棍子打开了环住她腰身的系链。以后他扔开了堵她的东西在船板上和她做 爱。他最后找到她脖子上的系链牵领起来,而雌鳄调动四肢爬着跟上他,她也许 会像一只小白山羊一样被他领回船楼去。

  有一天她对他说,我们有了孩子了。我们回去良洲吧。

  在他们返航的行程中雌鳄开始变得安静。在巫女的孕腹开始显形以后她没有 再用那支铸铜的东西堵住自己。她走到船头去观察了总是竖立在那里的献祭柱。 她注意到祭柱铜身上的尖刃已经都被打磨平整了,现在那上面盘绕着雕琢而成的 桑花穗子和桑果浮凸的铜纹。她把它的修圆的柱顶放进自己的身体中间,她感受 着它的累累的花穗和果进入自己的身体中间。她有时候在身体里带着果子跪在船 头看这条船,还有船前的太阳,月亮,或者其实仅仅只是有星光。

  就像一场蜂子的婚飞一样。雄蜂在朝向高天的竞飞中追上了她。他们在虚空 的天中做爱。而后他们会收拢翅膀回到地面上去。雌鳄乘坐着王船返回了湖滨。 他们巡视了湖滨,在一处雌鳄喜欢的地方建造了临水的居所。王召集他的船队给 雌鳄送来了一百头白羊,一百头猪和一百头牛,另外还有一百个奴隶。王在那里 陪伴着巫女雌鳄等到了婴儿降生。而后他就乘坐着他的王船离开了。他们的儿子 会跟随着妈妈长大。当然那是一个真正的王之子,将来他有机会在一场推举贤能 的会议中被选择,或者是赢得与他的同父兄弟们的争斗之后成为下一代的王。所 以他在那之前肯定需要经历很多打架斗殴,以及一些真正的战争的锻炼。按照传 统王还是有可能在什么时候回来找到雌鳄和她做爱,按照传统她也可以在她想要 的时候去找他。不过依照着我们对于人世间冷静的观察,实际上那种事即使发生 过,也不会很多了。无论如何,雌鳄现在可以被尊称,以及自称为王的妇。莲和 鹰作证,她得到过王是一件千真万确的事。而他则是一个曾经做过她的男人的人。 这是一件史迹,永远都不会再改变了。

(8完)  不是玖

  在那个桑果丰收的傍晚男人一开始注意的地方可能是一些正在忙碌着的奴隶 女孩的胸脯。在她们恭谨地往他的身前摆放一张黑红两色的漆器矮桌的时候,她 们温柔的乳房有一些谨慎的招摇。那些都已经被砍掉了脚掌,一直在土地中膝行 着的小女奴隶们也给他带来了爵和盏形的酒器,还有一些腌渍的藠头,蜜藕,莲 子那样的点心。不过再过了一阵他就转向了那个一直背靠大龙倚坐着的巫。他确 实已经知道了她的成熟和丰盈,她的赤体上盘缠有表现龙和鸟相遇经历的蓝黥纹, 而当女巫从容地娉婷立身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是端庄的,对于一个周身赤裸的 女人,男性的注视毫无疑问具有非常明确的兴趣和玩味所指,而她袒露在那些玩 味中仍然能表现出的自若姿态令人印象深刻。女人用她带镣的赤足拨开了一些窄 叶细茎的水边绿植,怀抱一具带有碎纹装饰的酒瓮走上前面来。当她跪立在矮桌 的另外一侧为他倒酒的时候,她凸露的腕骨后面维系的青铜长链颜色沉着。她的 眼睫清晰,因为向下的注视而低垂,裸身的女巫带着箍颈的项圈,坠胸的乳铃, 还有维系在腕踝之间的锁,在男人自始至终的凝视性观察里做完了一次包括有行 和止,跪和立,以及温婉侍奉的礼仪性演出。她知道他喜欢这样虚假造作的互动 和对峙。所以她也许觉得可以,或者至少是不介意为他再演更多的一次。她虽然 可能是在询问,但是她选择了对于事件的陈述。她说,酒池里的姑娘们应该开始 踩桑果了。

  男人说,我走来的时候穿过了那片林子。我那时已经看到她们了。从男人身 后的那些,被林木和枝梢遮蔽住的地方女孩子们漫声吟唱着星星和英雄的谣曲连 绵地接续了起来,此起彼伏,此伏彼起。他也从那些吟唱的人声中分辨出了骨笛 的合鸣。

  连续了三天三夜的采果结束以后,一直驻守在桑林现场的,王的战士们会驱 使那些赤裸的,赤足的奴隶姑娘进入林中石砌的大酒池,在那时酒池底下已经堆 积了层层累累的桑果,集群的奴隶姑娘会被要求在桑果上面长久地巡行,长久地 践踏,哪怕是被一直监视着她们的战士使用皮鞭抽打得乱蹦乱跳。如果她们之中 有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中,在那种永远没有抵达的恒久跋涉中因为身心的倦怠而停 止,她就会遭到那样的打击,即使那会使她们摔倒在果堆上接连地翻滚,或者匍 匐在粘稠的果浆中辗转着爬行。使用姑娘们的赤足踩踏,或者甚至是她们的裸身 的碾轧,将所有的生鲜果子充分地,全部地榨取成为绛红色的浆汁,是桑酒酿作 的一项至关重要的进程。当桑果坚定地固守住生鲜,自足的表皮和形状的时候, 它是生不出酒的。正如我们坚定地固守住我们自足自满的现实逻辑,我们得不到 革命,也得不到诗。而建立起女人和革命还有诗所具有的关联性,似乎是一种直 觉的智慧,长期的实践可能证明了她们的裸足在促进桑果革命的时候的确很有效。 嬗变总是在有些什么事物被破坏了的时候发生。我们一直在尝试着得到所有更不 一样的事物,我们有水但是我们想要使人晕眩的酒,我们有陈述但是我们中的一 些人想要诗,我们也许不得不有压迫,但是我们一直在尝试着破坏掉压迫。我们 的想要既然不在我们之内已有,我们在构建新内涵的时候肯定已经破坏了自己。 碎掉了的疼痛和触摸到了新玩具的喜悦感并不能够被容易地分开。

  而他现在显然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和精神去破坏他自己了。

  男人在面对着黑红颜色的漆器桌面和一些酒爵,碗盏的时候,他也看到他的 女巫正在离开他。男人的注视仍然是有明确的指向和玩味的,至少他还有一些剩 余的时间玩味一个赤裸女人的臀和背。巫女前往的方向是黑泥滩涂全都白白地干 净了的大湖的水滨,在那个有群龙守护的地方一直靠泊有一条独木的小船。男人 注意到船中安装有一支竖立的桅杆。实际上一直有一些在脚下带着石锁,在臂肘 上挽挎着盛载桑葚篮子的奴隶姑娘络绎地穿流过他们的现场,那些奴隶姑娘已经 使用桑葚填满了那条小船的隔舱。

  一直据守在水滨的奴隶男人沉默地将他的女巫主人的手腕悬高到桅杆上面。 以后他开始挥舞他的鞭子,猛烈地,长久地抽打了他的女主人。他很多次抽打了 她在挣扎,哀号和喘息中激烈动荡的胸,他也很多次抽打了她的腿和脚,激烈的 鞭子迫使她深踩在很多完满的,自足的桑果堆中的赤脚狂乱地踩踏和蹦跳。有血 在足,奔跑。披头散发底下的,丰乳,肥臀,赤脚,前仰后合中的狼奔逐突,血 肉模糊,蝶狂蜂舞,千手千足的白妖在红血海中的独舞使围观群众目眩神摇,或 者不知所措,疑虑丛生,麻木不仁。她使所有的红桑果子碎裂成为可以动荡,喷 涌,四溢,四溅的,可以飞扬的波涛。

  许多被役使的戎和羌的俘虏姑娘在将整一座酒池中的果子全部践踏成了红海 洋的波涛以后,她们还会被迫着从事许多后续的工作。她们会在以后的三天三夜 里舀出果汁盛进那些摆放在池边的大陶缸中,也要使用湿泥和稻草封住缸口。当 然在这些连续了下去的工作进程里,她们一直会接受到许多围观男群众的强制的 性交。一直到姑娘们终于可以被王的战士从酒池边上带走的时候,她们仍然可能 遭受到强壮的年轻战士所给予她们的最后一次强制的性交。现在姑娘们终于可以 完全地奉献出自己了,她们最终都会被钉穿肢体,分别地悬挂到很多桑树的大树 干底下,在最终的三天三夜中缓慢地,陆续地死亡。人民一般地相信,那是一种 用以致谢掌管着桑和酒的神一直以来对我们全体给予恩典的适当的途径。

  他想,他的巫会独自地从旧木船舱里舀出果汁来,封装到带有碎纹的陶酒瓮 里去。缸和瓮中的酒会被封装起来,在一个根据实践经验和传统所决定的时间里 持续地酝酿自己,改变和创造着自己,它们可能会在被呈现的时候得到确定的和 不确定的风格,倾向,调性,和趣味。所以男人在那个酒吧中的,使用刨平的旧 木制作而成的长条吧台一侧,花费了一些时间观察着店主藏酒的时候,他注意到 在一些陶酒瓮上附带有可能是关于酿造时间和制法的标注。根据瓮颈下悬挂的一 些清水木牌上写有墨字的[用女·大甲桑],或者[用女·乙巳桑],他猜测了意思应 该是那样。良洲在标注[用]的时候意思就是指的在献祭中得到了使用,而在出现 有干支类字样的时候它就很可能与年代的秩序相关了。吧中的那些用羌·粟的罐子 是可以忽略掉的,但是他反复地看了一件记有[巫·小晨]的壶,他从那里边给一个 小碗倾倒了一些酒。后来他就看到了那些写有[一人舞桑]的木牌子。

  有一次有一个女孩子说,如果他们总是那样地杀人,他们为什么都没有把人 给杀光呢。

  当然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说得对,或者我们其实是把另一些人杀光过的。 而后我们就会面临着所谓大变局之下的选择。比方说我们可以重新区分一次我们 和他们,把最新一次被确定成了他们的人,全都挂到路灯上去。当然我们也可以 选择改写一次我们的故事,这一次讲给人民听的故事里描述了一个偏向植食性的 神,祂在浅尝辄止过一些我们送给祂的糯米团子以后就会认真负责地赐福给我们。 听着!一个真正的神绝不会想要食用活烤女人牲!如果人民相信了这个迭代之后 的新版本,我们大概就有机会从一场所谓的政治风波中幸存。然而每一个既写故 事又活烤过女人的人很可能已经知道,每一个版本的故事都是建立在合理的唯物 基础之上的。一个极大量地屠杀女奴隶的良洲,很可能只是一个需要在一个短期 的桑果采摘季中获得大量妇女劳动力的良洲。而后她们就没有用处了。是否应该 建立献祭制度的问题,也许只是一个需要权衡的,在继续下去的一年时间里是否 应该毫无收益地为了她们花费更多的稻粟粮食的问题。我们也不能释放她们,让 我们有序的社区充斥着数倍于原生居民的饥饿的流浪者。正确地打击了我们的胃 的论据是,继续活下去的她们会分走原本属于我们自己口中的食。对于劳动力需 求的时间变量的不均衡和生活资料的稀缺之间所存在的矛盾是一种唯物的基础, 而后我们在它之上构建了杀戮和神相关联的主导意识的形态。

  有一天有一颗生长在山林中的栎果落进了树下的深涧。有一天有一颗栎果流 经的河湾边有腐朽的桑树开始了圮塌。就在有一个居住在林中的蛮女姑娘被捕获 她的猎人送进到奴女集中营地的那一天晚上,良洲人民见到了冲击,圮塌,还有 许多朝向着四面八方的狂奔。那一天晚上良洲弄丢了许多数量的男女奴隶,人民 后来会发现他们正在度过一个非常缺乏奴隶劳动的年景。按照神的指定为良洲制 酒的巫觋部族首先遇到了严重的困难。因为那一年的桑葚采摘季已经要开始了。 良洲的王之统治,人民福祉,还有梦,都不能缺少掉酒。在以后的一年里不为人 民提供足量桑酒以确保他们经常处于醺醺然的快乐状态,是一个没有人能够负担 得起的政治大灾难。族中所有在平日里只是负责做爱和歌唱的姑娘们现在不得不 挽高了裤脚进入酒池里踩碎所有的桑果。而被良洲王派往桑林的军队战士则站在 池边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不知道是否应该使用鞭打的方式督促巫族的姑娘。那一 年的良洲酒事似乎真的遭遇了变局。所有相信传统不能改变的公众都带着鄙视, 嘲弄,愤怒,以及国将不国的痛心疾首谈论了那一年的桑林中所发生的事。实际 上在远祖的时候,应该是巫族的男女人们在经过了很多观察和试验之后使用果子 酿出了酒,他们应该也在很长的时间中亲力亲为地为良洲的族群做酒,再以后他 们就使用奴隶代替他们的亲力亲为了。所以当他们现在重新投入到这些被实践证 明了会是非常艰辛的劳动中时,所表现出的那些手忙脚乱和疏忽错漏应该也是在 所难免。而在大家终于想方设法,或者多少有些潦草敷衍地完成了摘果,踩果, 封缸窖藏的制酒程序以后,良洲人民所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现在究竟应该把谁 钉穿到桑树底下献祭给神呢。

  他在观看那些桑酒瓮的时候考虑了那件[巫·小晨],最终记录者并没有提到所 用,所以他们后来应该是把那件事情对付了过去。但是记录者也没有记下桑,也 许他对于那是不是一种符合传统定义的桑酒感觉了犹疑。实际上它所记的也不是 一个可以溯年的干支字。所以或者记录者是想要隐晦地传达出一些社会思潮的倾 向性也说不定。

  故事里的巫最终重新开始了前往广大湿地平原的漫游。她的从积雪的冬天开 始的旅途可能包括了有渔猎的小岛,有烧陶的山坡,以及有一支负纤的队伍正在 跋涉的河滩。有一次在行经过一处居住有很多蚕娘的村庄的时候,她接受到蚕娘 们的恳请,希望她可以设法禳解村中喂养的桑蚕所遭遇到的疾病,她们的蚕总是 在应该结茧的时候不肯爬上草山,反而会身体僵硬地死去。于是巫使用桑木削成 了一支具有两个端头的长器物,她指引蚕娘们将那支器物的一端安置进她们自己 的身体,而将另一端插进入巫进行一种十分缱倦的,流连的活动。她要求养蚕的 许多女人们在蚕虫上山的那些日夜热情地,反复地和她持续着缱倦。她也要求女 人们模仿煮茧抽丝的方法,使用烧开的水浇淋她自己的赤裸的身体,再拈取一根 纺织的梭子,或者是骨针那样尖削的器物轻轻挑开每一个燎泡,等到她的全身都 已经流溢着清亮的白灼汁的时候,就要找出一些白绸的带子将她缠绕起来,捆绑 住她的手腕悬吊到横斜的桑树枝条上。蚕娘们应该在桑蚕结茧完成以后从她的身 上撕扯开全部的丝绸,那时她就应该已经变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了。那些都已 经被血水浸染了的红丝带被郑重地挂在了蚕房的屋檐底下,从那以后女人们剥茧, 缫丝的工作很少遇到困扰,当然村子里的蚕们也一直都在顺利地生长。

  巫在经过稻菽之地的时候参加了农人为了春耕所举行的祈福。她亲自挑选了 一个英俊健壮的羌族男人牲,脱光了他的衣裳,当然她也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了。 农人们将他们的两具可以分别地代表阴阳的赤体正面相对,非常紧密地捆绑在一 起,使用两头公牛将他们朝向着即将耕种的土地遥远地拖拽了出去。她现在确实 可以亲自体验一次她和他的那个,媾合异性所用的身体系统究竟是如何热烈地, 动荡地相抵相触,牢不可破地贴合在一起。农人们希望会有大地表面的绽放,土 壤的疏松,淤水的流淌,希望大地深处的阴阳力量正在发生着象征孕育可以达成 的交合。他们希望从此风调雨顺,良洲一切都好。

  故事里的巫最终会在预定的桑果采摘季开始的时候到达桑果林。她在那一年 之后的每一年暮春回到这里,尝试着制作自己的桑葚酒。她可能一直都在尝试着 要复现奴隶姑娘们在制酒中曾经遭受到的所有可能的疼痛。她模拟那个过程,而 后观察结果。我们可能会生发出的那种,关于通过映射,移情,交感,就可以在 酒中复现出疼痛的期待,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可能相信她的确做出了一些独特 的事,所以她在很多年中一直不肯不坚持。以后有一些桑酒被标记为[一人舞桑], 流传了出来。

  故事里的长河表面正在显出浮鳞和飞羽一样变幻的光。在有许多被讲诉的泥 涂,绿植,还有龙以及鹰浮现和飞掠着的淤积原野上,如果我们终于得到了一条 铺展开了大水的长河,那是一个存在有一些远地真的可以前往,存在有一些远地 真的可能已经到达的假设,就像我们依据一册刻有许多押韵字符的竹简,假设了 那时的那人真有悲欢。男人在他眼前的吧台面上摆开了一些碗和盏,他已经向里 边倾倒了具有不同标记的桑葚酒。他并不怎么能喝酒,所以也不能相信自己可以 确定一种酒品的好和不怎么好。他尽可能地观察了颜色,分辨了香气,并且啜饮 了它们。也许它们的确表现出了一些微妙的差异。比方说显得轻盈的花香配得上 那些稍薄的酒体,而那些栎树和坚果风格的会不太一样。他想他甚至可以将一些 更下沉的涩感称作如铜一般低郁的。他可能同意他会喜欢一人舞,但是他并不认 为巫·小晨就是一款不好的酒。所以那也许还会和年龄,经历,和心境有关。所以 那些激愤的矛盾和冲突,那些丧心病狂已经变成云淡风轻,甚至若有若无了以后, 我们有了一个实存还是虚付。

  他想,毫无疑问她一直在品定她自己的桑,和其他的那些桑。但是他没法猜 测她最后得出了怎样的结论。她像是在为了信神而杀死他人和我们不再信神之间 选择了第三个方向,那就是朝向神的方向投入了自己。可是她也在故事里做了一 个莲花那样的假设。毕竟凡人没有办法做到每隔两天就往桑树上吊死一次自己的。

  他想,但是确实会有人想要献一次吧。哪怕只是那么一次呢。(全文完)

喜欢麻酥朋友的这个帖子的话,👍 请点这里投票,"赞" 助支持!

[用户前期主贴] [手机扫描浏览分享] [返回主帖] [返回禁忌书屋首页]

帖子内容是网友自行贴上分享,如果您认为其中内容违规或者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核实后会第一时间删除。

所有跟帖: (主帖帖主有权删除不文明回复,拉黑不受欢迎的用户)

打开微信,扫一扫[Scan QR Code]

进入内容页点击屏幕右上分享按钮

楼主本月热帖推荐:

    >>>查看更多帖主社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