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诡计】(5-10完结)作者:郑媛

送交者: 青青的世界 [☆★★★★声望勋衔R19★★★★☆] 于 2023-07-02 2:50 已读1271次 1赞 大字阅读 繁体
回复: 【天使的诡计】(1-4)(兄妹)作者:郑媛 由 吻眼泪 于 2023-05-26 23:56
【天使的诡计】
作者:郑媛

  第五章

  从小到大,我一直喜欢仰头望向窗外的蓝天。

  我时常看着发亮的天空呆想,自己的家人此刻在哪里?如果我有姐姐,她会不会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如果我有哥哥,他的脾气,是不是跟江南一样霸道?但这个答案,在我决定跟着江浩南,来到江家这一刻,已经注定不可能揭晓。是的,这是藏在我心底十一年的秘密。

  我不是江浩南的亲妹妹,他到育幼院领亲的时候,前任院长刚好调职,我溜进院长室,偷偷掉换资料上的照片,让他误认我,把我领回这个家。

  然后,我成为江浩南的妹妹,但这十一年来,我很清楚,我不是他的亲妹妹,我同他之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小姐?"

  李太太在房门外头敲门。我离开窗前,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小姐,衣服换好了?"

  李太太走进来,笑着打量我身上的白色雪纺洋装。

  她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很高兴,今晚我挑这件纯洁的白色小洋服。

  "哥哥真的让我去吗?"我垂着眼,幽郁地问李太太。

  "傻小姐,这还假得了吗?"李太太笑着走进房间,替我收拾摊在床上的睡衣。"毕竟您是江先生唯一的妹妹,江先生要订婚,您是一定得出席的。"

  李太太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替我梳理一头及腰长发。

  我保持沉默,安静地坐在床上。

  舞会那天晚上,李太太曾经送衣服到小屋给我,虽然她一直不曾问过什么,可心底,是否也曾有一丝丝怀疑……

  "好软的头发。小姐,您留长发,比过去短发的模样,适合多了。"

  "是吗?"我喃喃道。

  "女孩子都该留长发。"李太太慎重其事地下结论。

  她转动手腕,打算替我梳一款发髻。

  "那么,把长发放下来吧。"我遥望房间另一头,那面穿衣镜中反射出的白色倒影,轻声对李太太说。

  镜子里,是一名长发瘦弱的白衣女孩。她有着大大的眼睛、苍白的脸颊,和无辜、迷惘的眼神。

  "也好,这么美的长发,不必梳成髻也很漂亮。"李太太微笑同意。

  我从床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镜子前,近距离的,我仔细凝望镜中的自己--

  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无辜的大眼睛有未脱的稚气,还有一张像婴儿般的小嘴……难怪严旭东说,我有孩子一样的表情。

  "李太太,你说,如果我跟哥哥道歉,他会原谅我吗?"

  "一定会!"妇人开心地笑了。

  "太好了……"

  我凝望镜中的女孩,跟着她一起微笑。

  "鼎盛"总裁的订婚宴,话题不比上一次办的舞会少,宾客自然更多。

  直到订婚前一天,哥哥才到回台湾,这期间,他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我,仅仅吩咐李太太通知我。

  婚宴很热闹,今晚的焦点,是站在江浩南身边,那位美丽的女主人。

  打扮朴素、苍白的我,像一抹幽微的影子,在华丽的婚宴上,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捧着一束早已准备好的鲜花,穿过拥挤的众人,一步步接近人群围绕的中心--

  "哥哥,恭喜你。"

  我将鲜花献到他手中,在众人掌声中,像妹妹一样拥住他,表示诚恳的祝福。

  "你来了。"他拉开我的手,凝视我的目光,多了一抹我不解的深思。

  "对不起。"我贴在他耳边,幽幽细诉。

  他挑起眉。"为什么?"声音很低沉。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我垂下颈子,幽幽地说。

  宾客虽然很多,但这么近的距离,我们之间的对话,其他人是听不见的。

  他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脸颊。"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该动手。"

  出奇的温柔让我晕眩,我偷偷捏住大腿,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发呆,像个傻瓜一样不知所措。

  "不,"我用力摇头。"是我太孩子气。一直以来我只跟你生活在一起,一时没办法接受,除了你以外的'亲人'。以后我会学着长大,不再让你烦心了。"

  "是吗?"

  他咧开嘴,英俊的笑容,犹有深意。

  "你不相信我?"

  他笑着,大方地把我搂在身边,表示谅解。

  我虽不了解,那抹笑容包含的意义,但他接受我的道歉,已经足以安抚我的心青。

  "明天,我会回家。"他注目前方宾客,礼貌点头。

  一时间,我不明白他是在对我说话。

  "真的?你真的会回家?"等我弄清楚后,就一再追问。

  也许从那一巴掌起,我再也不能确定任何事,甚至失去判断力。他的承诺,成为了让我安心的保证。

  "我骗过你?"

  我再一次用力摇头。他专注地盯住我,炯炯的双眼,像黑潭那样深。"你今天没上妆?"粗砺的指头抹过我敏感的唇,他像发现什么,淡淡地说。

  "你说你不喜欢……"我喃喃道,感觉到嘴唇一开一合间,摩擦着他粗糙的指头。

  "无论什么装扮,我的妹妹已经是成熟、动人的'女人'。"他打断我的话,低嘎地道。

  我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发热,他的手掌顺着我细长的发丝,滑到我的腰际。"今天是我的喜事,我允许你喝一点酒。"他低语,同时把酒杯凑近我唇边。

  我接过酒杯,浅尝辄止。

  如果这是试探,今晚的我,一切表现都合乎"规矩"。

  "各位,你们见过我的妹妹,江晓竹。"他忽然朗声,对宾客介绍我。

  我困惑地微笑,跟所有不认识的人点头,表现出合乎大家闺秀的礼仪。

  "你今晚很乖。"他低笑,贴在我的耳边低嘎地道,然后收拢五指,搂紧我的腰。

  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顿时变得困难。

  今天的哥哥不太一样。

  我呆立在他身旁,直至被人群簇拥到窗边的徐若兰,发现我的存在,很快赶回她未婚夫身边--

  "晓竹,真高兴你来了。"

  她热络地打招呼,同时把我拉到她身边,目的是分开我和她的未婚夫。

  "恭喜你,若兰姐姐。"我乖顺地附和她。

  "该改口,叫嫂子了!"

  不知道哪来鸡婆的人,在旁边自以为聪明地鼓噪。

  在众人和哥哥的目光下,我表面上腼腆、其实万般不愿意地,叫了徐若兰一声"大嫂"。

  身边又响起如雷的掌声,我不禁厌烦的猜想,这些人不是被八点档荼毒太深,就是生性虚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一夕建立,但亲密感是日积月累的。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哥哥肯原谅我,甚至回家住,一切就值得了。

  我抬头望向他,发现他的视线正停留在我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奇异的直觉,感觉到那股视线,异常的灼热……

  订婚宴一直持续到夜晚,月儿已经上升,我默默站在角落守候,安静地等待着再一次接近哥哥的时机。

  时间在无聊中漫长地爬过,这一次严旭东没有出现,我猜他是不受欢迎人物。

  一整个晚上,徐若兰缠着她的"未婚夫"不放,我知道,她不愿意给我接近哥哥的机会。

  她不再轻易离开哥哥身边,除了一开始献花的机会,我猜想,我再也无法靠近他。

  "还是不放弃?"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我身侧叹息地响起。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到四年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男人--李维伦。

  "你回来了!"

  我的语气有惊喜,更有困惑。我记得他告诉过我,拿到博士学位还要十个月。

  李维伦,他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就是那名晶学兼优的模范生。

  我出国不久,有一天他出现在我大学的校园里,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

  我承认,那一天我被他吓到,居然开始理他。

  更奇迹的是,没多久,他就成为全校师生眼中的天才--一个中国人攻读英美文学,竟然能拿全A的成绩,而且只花两年时间,就修完大学学分。在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家求学,他居然能像在台湾一般优秀,我不得不佩服他智商过人,一出生就拥有比其他人更好的"配备"。

  "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订好机票、整理行李,准备回台湾。"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深深地注视我,温柔地对着我说。

  一头潇洒的及肩长发、泛白的牛仔裤、加上宝蓝色墨镜,是李维伦在美国的注册商标。我相信,除去智商不论,单看外表,他就有做偶像的本钱。

  "你不必特地赶回来,早知道,我不会打电话给你。"他的话让我愧疚,我最怕的,就是他来这招。

  "你知道,就算你不打电话,我也会回来。"他深深地望着我说。

  我避开他的视线。他回来的不是时候,更不该在这里出现。

  "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邀请函。"他拿出怀中的卡片。"正确的说,是我父亲收到邀请函。"

  我想起,他父亲也是商场知名人物,会收到邀请函,是意料中的事。

  "你还没放弃吗?"

  刚见面的话,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放弃什么?"我故做不懂地反问。

  "你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垂下眼睛,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既然你这么了解我,还有问我的必要吗?"

  他沉默不语,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我只问你,不打算回美国了?"

  "我不知道……"

  我抬起颈子,怔怔地望着宴会另一端的人影,李维伦的目光跟随我转移。

  "我猜在这里能找到你,果然,我的直觉没错。"他道,目光跟随我,注目同一个人。

  四年来他猜测我的心事,大概也明白一点蛛丝马迹。

  纵然他不了解真正原因,但至少他从来没开口问我,我想他大概清楚,话一旦问出口,我就会开始躲他。

  "你什么时候下飞机的?"我转移话题。

  "今天早上。"

  我望向他。"不需要休息吗?"

  "我想第一时间看到你。"他收回目光,凝视着我回答。

  "李维伦,我不喜欢听恶心的话。"我看着他说。

  "我说的是实话,实话如果恶心,我也没办法。"他笑着答。

  我瞪他一眼,然后吁出一口气。"如果你不需要休息,那就陪我出去散步吧!"我沮丧地说。

  他耸起眉,似笑非笑。"不守在这里?"

  "你很吵耶,如果不想散步,我可以一个人去。"

  我从角落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宴会厅大门,不再苦苦留恋。

  "我看,你好像吃定我了。"他果然跟出来,哀怨的叹气。

  "放心吧!如果我有好归宿,一定替你找一个好人嫁。"我转过身,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不希望等到那时候,如果你有良心,应该先考虑收留我。"他认真的望着我说。

  我想抽回手,他却反而抱住我。"李维伦,你快放开--"

  "晓竹,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的口气激动,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没有人要你等,我听不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力气抵抗不了他。

  印象中他很斯文,一直像名君子,从来没有失常的表现。

  "你对我不公平!"他从胸腔发出的声音,很低沉、很男性。"今晚看到他,我终于了解,我很难打败我的敌人!"

  我停止挣扎,呆在他怀里。

  他指的敌人,是我的哥哥。

  "晓竹,你对我不公平。"他贴着我的耳朵,重复一遍,带磁性的低音像海水一样深。"四年绝对比不过十一年,我知道自己的机会很渺茫,除非你公平一点,让我们从齐头点开始。"

  我苦笑。他不知道、更不明白……

  那不是四年与十一年的分别,而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十一年前,我偷了育幼院另一名女孩的哥哥,来到江家,成为江浩南的妹妹。

  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渴望亲情--

  一个从小没有家的孩子,根本无从渴望"亲人"。至少对于我,亲人没有绝对存在的必要性。

  我想要的只有"他",我的"哥哥",江浩南。

  成为他的妹妹,只是接近他的诡计。

  "回答我,晓竹。"他的声音接近痛苦。

  李维伦的拥抱太紧,我说不出话,只能在他怀里沉默。

  过了好久,我听到他发出叹息。"你这么会折磨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他放开我。

  我站在原地不动。"我不想给你希望,李维伦。"我把话讲明白。

  "别说--"

  他伸手堵住我的口,表情痛苦。"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宁愿保持原来的样子。"

  我退开两步,知道这个步再也散不成了。

  我想回去了。"抬头仰望天空,我喃喃地说。

  "我送你--"我摇摇头。"老黑会送我。"

  我笑着跟他挥手,然后转身跑开他的视线。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我的脸上有雨……还有泪。

  这些不受控制的泪水,不是因为李维伦,而是我明白,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心口的天空,永远没有晴天。

  第六章

  我没有打电话,让老黑开车接我回家。

  而是慢慢散步,从松寿路转搭公车,一路晃回天母。

  不会搭公车的我,不断找站牌、搭错站,从哥哥的订婚宴到天母的家,感觉上那是很远、很远的距离。

  也许,因为李维伦莫名其妙的失常表现,让我的心情突然恶劣起来。毕竟哥哥亲口说他会回来,我该开心的,可现在,我却快乐不起来。

  雨停了,我的头发也干了,搭上最末一班公车,我终于回到天母,然后慢慢踱回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客厅只留下一盏水晶壁灯,我悄悄打开门,心想李太太他们大概全睡了。

  "终于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一跳,我呆在门口,、半晌才意会过来--那是哥哥的声音。

  我想起他答应过我会回家,只是没想到,今晚就能见到他。

  "你回来了!"

  连鞋子都来不及脱,我奔到他身边,却看到他冷淡的表情。

  幽微的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倚立在壁下,英俊的脸孔,带着几分我不解的阴郁。

  "十二点三十五分,离开宴会后,你玩得忘记时间了?"他的声音很冷。

  "不是的,我--"

  "除了严旭东之外,跟你一起离开的男人又是谁?"

  我望着他,晕暗的灯光下,我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是我在美国的朋友。"

  我轻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一丝嘲讽。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们之间,四周昏黄的黑暗,忽然有股沉窒的压迫感。

  "我记得,你曾经提过,在美国有一个男朋友。是他吗?"

  "我……"

  我语窒了。

  他的话让我蓦然回想起,住在医院那回,我曾经对他承认过,李维伦是我男朋友。但那不是事实。

  "一整夜,你跟他在一起?"

  "嗯……"

  我垂下头,胡乱承认。一整夜,我在台北街头游荡,脑子里确实在想着李维伦的事,但有大半时间,我在想的是他。

  但这是无法说出口的。

  "那么严旭东呢?上一次你在酒店跟他见面,算什么?还是你想告诉我--随便跟男人出门,根本无所谓?"

  他的态度冷漠,质疑的口气,像在审讯犯人。

  "不是的,上一次是因为……"

  我仍然无法解释。

  我怎么能告诉他,上一次答应严旭东约在酒店吃饭,只为了想看他一眼?

  "晓竹,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他淡漠地说,忽然扭开大灯。

  强烈的灯光,让我一时间睁不开眼。我眨着眼睛,重新寻找他的方向。

  "到宴会上跟我道歉,却继续我行我素,言行不一。我怀疑四年前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消失,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妹妹,而是陌生人。"他粗着嗓子低嘎地道,一步步走近我身边。

  我终于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英俊的脸孔很冷,黑色的眼眸,有一层我看不透的灰雾。

  "不是的,李维伦--他只是我的同学,上次我那么说是故意的。"

  我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故意的?"

  他挑起眉,冷色的眼睛盯住我。

  "我、我只是……"

  我还是无法解释清楚。

  有大多、太多话,对着他,我竟然无法启口。

  "一个女孩子,想把自己的名声弄臭,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淡漠的下评语。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反问,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的妹妹,居然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花蝴蝶,一开始我过度的保护欲,变成可笑的多余了。"

  他冷冷的说。

  他的话,让我的心又喜又涩--我不知道他曾经想保护我,而这曾是我苦苦梦想,却不可得的。

  "我……我听你的话,不再出去了好吗?你不要跟我生气了……"

  我迟疑地伸手,不确定地抓住他的衣袖,心里再也没这么惶恐过。

  "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后,你给我纯真的印象、之后却表现的像一名交际花,接着却又跟我忏悔--你说,我还能相信你?"

  他盯着我,每一字,缓慢地从口中吐出。

  "我保证--我不再出门,我会乖乖待在家里,再也不跟其他人出去了!"我用力点头,急于承诺,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他没有推开我,但是神情依旧冷漠。

  我焦急地把我脸靠在他的手臂上,喃喃低诉:"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他的眼神很冷淡,我想改变他眼中的神色,却忍不住脆弱的想哭,心口有一股好重、好沉的压迫感。

  在他冷淡的眼中,我找不到说服自己安心的光芒,我能做的就是讨好他,不管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从前我以为自己了解他,但现在,却越来越不确定。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

  他的承诺,让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最后一次,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他低沉地重复。

  我点头,心口却是茫然的。

  他的声音虽然低柔,却冷漠。我有种感觉,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对我,我们之间好像遗失了什么……

  重要的联系。

  *******

  今年是暖冬,农历年来得迟,却终究会来。

  除夕夜前一天,李太太和老黑已经请假回老家,大年初五才会上台北,至于其他佣人,早在两天前已经返家。

  哥哥一直到傍晚时分还没回家,我一个人留在家中,等他回来后,带我出去吃饭。

  往常过年的时候,他也常常晚归,所以我早已有等待的心理准备。我知道,不管多晚,他一定会回家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钟走得很缓慢,我的目光,落在那架四年没碰的钢琴上。

  大概是李太太定期擦拭她,琴身看起来,依旧洁亮如昔。

  我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随便弹几个单音。

  调子已经不成调,失去了音准。

  合上琴盖,我无聊地坐回沙发,蜷起双腿继续等待。

  等待中,我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一通电话把我吵醒.

  "晓竹?"

  话筒另一头,是李维伦温柔的声音。

  "有事吗?"

  我意兴阑珊地答话,希望能尽快挂电话。

  虽然我不欠他什么,但对纠缠四年的地,却始终有一股莫名的罪恶感。

  "除夕夜,想必你正在吃团圆饭?"他的声音苦涩。

  我愣了两秒,然后故做轻快地回答:"对啊,我跟哥哥在--起,我们正在吃年夜饭。"

  他沉默片刻。"晓竹,你没骗我?"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的声音不对劲。"

  "你瞎猜!"我斥责他,却连自己都听到,声音里不稳定的颤抖。"我要去吃饭,不跟你讲活了。"

  "他没回来,对不对?"

  我呆住,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敏锐?仿佛他正在我家里窥伺我……

  "我没空跟你讲电话,哥哥在等我吃饭。"我的声音,再也轻快不起来。

  "他已经订婚了,晓竹,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我愣住,忍不住开始恨他。

  "李维伦,你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人!"我气愤地对着话筒嘶喊:"我正在吃年夜饭,你为什么这么无聊,打电话到我家,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为什么这么对你?!"他打断我的话,措词严厉而残忍。"而你容许他、忍受他、纵容他这么对你引晓竹,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李维伦,我怎么做不干你的事,我不想听--"

  "你是一只鸵鸟,只会对我残忍!"他生气了。

  "我没对你残忍,是你不放过我,不放过你自己!"我恼怒地,对着话筒喊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然后我听到他深呼吸--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晓竹,如果你曾经给过我一点暗示,我会不择手段把你抢过来。"他嘶哑地道。

  我不再激动,喉头莫名地开始哽咽。

  "别让他这么对你,如果你不想再忍受,就打一通电话给我,你知道我随时有空。"

  他叹息着说,然后挂上了电话。

  我紧握着话筒,不知呆了多久,直到脸颊上冰凉的感觉把我唤醒……

  讨厌的李维伦,我讨厌他……他总是能把我弄哭!

  我扔开话筒,滑坐到地板上,把脸埋在两膝之间,像只鸵鸟一样哭泣。

  很晚很晚了,他大概不会回家了……

  他忘了今天是除夕?忘了我还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团圆吗?我不敢打电话,怕从他口中听到,他留在徐若兰家里,吃午夜饭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迷糊地蜷在地板上睡着。苦涩的睡梦中,我感到身边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在磨蹭着自己……

  我睁开眼,看到一团灰黑色、会移动的小绒毛,直绕着我兜圈子。

  "我听老黑说,你回国那天曾经跟他提过,想养一只猫。"

  哥哥的声音,是突然出现的奇迹,一下子点燃了我死灰的心。

  我立刻转头寻找他的方向,很快在门口找到他的身影。他英俊的脸孔挂着笑容,慢慢朝我走近。

  "喜欢吗?"他走到我身边,低嘎地问。

  我低头,再一次望向那只小猫,那是一只灰扑扑、毛绒绒的小东西。

  它蹑手蹑脚地朝我走来,然后往我身上一蹭,我感动得几乎要掉泪……

  "它取名字了吗?"我问,心折地注目这突来的娇客,小心翼翼伸手,轻轻碰触它柔软的身体。

  "等着你给它取名字。"

  "它好小……"

  我轻轻抚摸它毛绒绒的小身体,喃喃地念着:"好小好小的小东西……"

  "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小东西'?"

  我望着他,用力点头,泪水又填满了我的眼眶。

  "抱歉,今天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回来晚了。"他柔声解释。

  "没关系……"我笑着抹泪。

  他没有忘记我还在等着他,还为我找了一个温暖的小伴--我知道他不喜欢猫咪,可为了我,他把"小东西"带到我的生命里。

  "你哭了?"他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是因为我回来晚了?"

  "不是,"我摇头,真心的、诚恳的、温柔的望着他低语:"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那就别哭,笑一个给我看?"他抬起我的下巴,炯炯的黑眸盯住我的眼。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东西,这一刻,我几乎以为我们是一对恋人、而不是兄妹。

  我哭着笑了,这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上楼换件衣服,出去吃饭。我在饭店订了一桌菜。"

  他低嘎地道,拇指似漫不经心地,轻抚我的下颚,却在我心中,掀起触电般的悸动。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我微弱的声音,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无所谓,多晚都行。"他撇开嘴,轻浅笑道。

  我知道,凭哥哥的关系,无论我们想多晚吃饭,饭店都愿意伺候。

  "好……"我答应着。

  他的手终于离开我,我等心跳稍稍回复正常,才能转身离开他身边,跑上楼去换衣服--

第七章

  新年还没过去,我像是还沉醉在美梦中的小鸟,每天幸福愉悦的想歌唱。

  过年期间,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们几乎都在外面吃饭,只有当我一人留在家里的时候,会煮泡面或汤面随便吃一餐。

  今天晚上我煮了意大利面,和一锅蔬菜浓汤,因为早上哥哥打过电话回来,告诉我晚上他会回家吃饭。

  一直到晚上九点,面跟汤都凉了,我还没等到哥哥回家。

  我耐心地等候,终于等到电铃响起的声音——“来了、来了,你忘了带钥匙吗?”

  电铃响的很急,我打开门,却看到徐若兰站在门口,哥哥的手搭在她肩上,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扶我进去。”他伸出另一只手臂,嘶哑地命令我。

  “都是为了替我挡酒,浩南喝醉了!”徐若兰得意洋洋地道。

  我假装没听见,沉默地扶住哥哥,跟徐若兰一起将他扶到楼上卧房。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徐若兰对我使一个眼色。

  “你别对我有敌意。”在客厅里,徐若兰开门见山地道。“今天浩南陪我去见父母,和一堆亲友,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不希望彼此之间有疙瘩。”

  我望着她,不发一语,仿佛她说的是外星话,我们无法沟通。

  “干嘛不说话?”她眯起眼,干笑一声。“好啊,如果你不高兴,那大家可以不必住在一起,我会找机会跟浩南说,结了婚我们就搬出去。”

  我怔怔地瞪着她,拳头握得好紧、好紧……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说。

  名分上,徐若兰是哥哥的未婚妻,她有充分的条件威胁我。

  “浩南说,你煮了晚餐是吗?”她嗤笑一声,转头斜睨一眼,桌上冷掉的意大利面。“要不是浩南可怜你,今晚他本来想留在我家。”

  她暧昧地丢下话,然后踹着高跟鞋,掉头离开。

  我站在客厅,瞪着那扇被徐若兰用力关上的大门,脑子里回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今天浩南陪我去见父母,和一大堆亲友,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直到小东西在我脚边磨蹭,成串的眼泪,终于滑下我的脸颊。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喃喃地说。

  “喵……”

  小猫咪倚偎在我脚边,却再也无法给我任何温暖……

  我抬头,望向哥哥卧房的方向,无意识地一步步踏上二楼,走向他的房间。

  *********

  卧房里是黑暗的,只透过落地窗,洒进一地银白色的月光。

  我悄无声息地,蹑足踏在硬石地板上,一步步慢慢走近床边,静静望着床上的男人。

  他英俊的脸孔,并没有因为醉酒而改变,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让他修长的腿越过了床沿。

  我蹲下双膝,伸手抬起他的腿,想要将它移到床上。

  但他的体重,对太瘦的我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我的上半身,因为承受他的重量而摔到床边,压到他的大腿上——他醒过来,半睁开眼,盯住压在他身上的我。

  “你口渴吗?想不想喝水?”我问他,温柔的语调,脆弱得接连颤抖。

  尽管我的心底害怕——害怕即将失去了他,可我无法怨他,因为对于一个所爱的男人,我如何产生恨意?何况,我已经爱了他一辈子。

  “过来……”

  他沙哑地道,灰蒙的目光盯住我,英俊的脸孔因为酒精而柔和。

  我毫不犹豫地靠近他,长发甚至碰触到他的前胸。

  “好美……”

  他低嘎地呢喃,伸手抚摸我的长发,并且一把抓在掌心。

  因为这个动作,我必须倾身靠向他,直至碰触到彼此的身体,我才发现他的体温有多灼热!

  他忽然抱住我,有力的手臂挤压着我的胸脯,让我的呼吸困难——我喘着气,发现自己的喉头哽咽。

  他迷蒙的眸光,像春药一样催眠我的理智,灼热的大手,任意地在我的身躯上游移……虽然我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他知道现在抚摸的女人是我吗?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清醒着不伦,他会原谅我吗?但我没有勇气,对他坦承,我们彼此并无血缘关系,更没有决心推开他的拥抱……

  我是懦弱的、胆小的、自私的……

  但是谁愿告诉我,我还有什么选择?

  *********

  “啊——”

  我痛得叫出声。

  他很快抽离我的身体——我脸上的被单被扯掉,他铁青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

  “晓竹?该死的!”

  他很快翻身下床,同时拉过床单盖住下体。

  “你该死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他站在床边冷着脸质问我,没有替我找来任何遮掩物。我缩到床角,羞耻地,用双臂交抱住赤裸的身体。

  我想对他解释,却说不出任何话、甚至发不出声音。

  是的,我没有理由在他的床上,一切解释都是牵强。除非今晚,我就告诉他那深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秘密……“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凄楚地凝视他,试着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他却拿起衣物,掉头离开——“你听我解释——”

  “闭嘴!”他粗暴地喝止我。

  我的解释,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忿怒的离去,然后我听见楼下大门,被关上时发出的碰然巨响。

  *********

  眼看着年已经过完,李太太和老黑他们也已经回来,这几天,他却一直没回家……我想打电话找他,可是却鼓不起勇气,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坦白告诉他事实——“告诉他,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哥哥。

  但是,我却一直鼓不起勇气。

  “李太太。”

  我下楼,呼唤管家。

  “小姐?有事吗?”

  李太太从花园走进来,正在跟园丁讨论事情。“没什么……你很忙吗?我只是想问你……”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是有点忙,因为江先生吩咐我,这个月内,要把庭院里的花圃处理好——小姐,您有事找我?”

  “哥哥他,为什么要你处理庭院?”我顺着她的话说。

  “我也不清楚,听老黑说,江先生还吩咐老黑,把车库里五部车子,全都擦洗干净,另外再请一名司机。”

  关于哥哥的事,我很认真听着,却听不明白。

  “为什么要请司机——你也不知道吗?”我问。

  “听老黑说,好像是替徐小姐请的。”

  我的心跳简直要停止——心口好痛好痛,几乎不能呼吸。

  “替她请的?为什么?”我不断的问着“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这句话我已经问了好几遍。

  我忽然发现,这个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

  可我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吗?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老黑没说清楚,我猜想呢,大概是江先生跟徐小姐的好事近了。”李太太笑着说。

  “小姐,您还有事吗?”

  我抬起眼望着她,虚弱地摇头。

  “那我去忙了,还有好多活儿得干呢!我看,接下来大概要更忙了!”李太太浑然不觉地道,笑得很开心。

  我呆在原地,胸口像有一千根针扎着我的心。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一晚的事,就那么发生了,他可以当成没发生过,若无其事的跟徐若兰结婚吗?

  那么,在他心中,我算什么?

  至少我还是他的妹妹,他却完全不顾我心底的感觉吗?

  我转身跑上楼,翻开搁在抽屉里,四年以前的日记簿——日记本里某一天,记载着一组电话号码。

  我拿起床边的电话筒,按下电话数字——“哪位?”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过来。

  这是他办公室里的专线,可以不透过秘书,直接由他接听。

  这支电话我从来没打过,因为这是从前我翻他的记事本,偷偷抄来的。这支电话号码,被我记在日记本里偷偷收藏着,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问,强自抑制喉头的哽咽。

  话筒另一头沉默片刻。

  然后我听到他说:“暂时不会回去。”

  他低嘎的声音,隔着电话线,听起来显得冷漠。虽然他没质问我,为什么有这支电话号码,却反而让我不安。

  “我有话要跟你说,可以不可以让我去公司?”我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像沉沦在深渊中的求救。

  他不喜欢办公时被打扰,我知道,所以从来不去公司找他,不做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事。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他道。

  “那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我急切地放下话筒,甚至来不及穿上外套就出门。

  他找我,会对我说什么话?

  现在,我有一个说实话的机会,无论那是一线曙光,还是跌进更深的黑暗,抑或是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我再也没有选择。

  第八章

  这一次,我顺利进入“鼎盛”集团,楼下Lobby总机小姐不再阻挡我,显然已经被通知。

  踏进电梯前,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上楼后,该跟他讲什么话?要怎么解释,才能把一切说清楚?

  电梯直达顶楼办公室,一名身穿绿色套装,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子,已经等在电梯外。

  “江小姐吗?”

  女子锐利的目光,已经扫过我一遍。

  “嗯。”

  我轻轻点头。

  匆匆出门,我身上只穿一件普通洋装,站在专业办公室内,显得很突兀。

  “您好,我是江先生的特助,敝姓刘,江先生已经在办公室内等候,请跟我进来。”

  她客气的接近冷漠。

  我沉默地跟这位刘特助,走进顶楼办公室,在这我不熟悉的环境里,我觉得从来没有工作经验的自己,好渺小。

  “江先生,江小姐已经到了。”

  走进办公室,刘特助客气地提醒,正专心凝视电脑液晶荧幕的男人。

  “谢谢,你先出去。”

  男人头也不抬地看着电脑,直到刘特助离开后,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我屏着气,局促地站在角落一隅,不敢出声打扰他。

  大概五分钟过后,他突然从电脑前站起来——“健检报告,记得吗?”

  他从报告单中,挑出一张薄纸,扔到我前方地板上。

  “前任助理失职,直到一个月前,这份报告才送到我的办公室。”

  “前任助理”,表示那个人已经被革职?

  我慢慢蹲下来,捡起那张扔在地板上的纸张。那是一张验血单。

  “A型血液,江家的突变种?”

  他冷漠的声音,含着浓重的讥诮。

  “江家全是O型血液,突然出现A型,莫非是医院验错?!”

  我站起来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握着验血单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我看,这样吧!我安排你,到另一家医院验血,顺便做一次DNA检验。”

  他若无其事地说,冷漠的表情却比冰块还冷。

  “不,不必了……”

  我交握颤抖的双手,直到两手合握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冷。

  “不必?为什么?”

  他站在那张大型办公桌前,两臂交抱,冷冷的看着我。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说啊,我在听。”

  “我……”

  我的声音颤抖破碎,迷蒙的眼睛,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来这里之前,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根本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他已经收到这张意外的验血单。一个月前,那是在他出国前后。一回国后,他就跟徐若兰订婚了。

  但是在订婚宴上,他接受我的道歉,除夕夜那晚,他甚至把“小东西”送给了我……

  我不明白这一切为了什么?如果他有疑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质问我?

  “想解释,却说不出口?”他冷冷地看着我,陌生的眼神让我心寒。

  “一个习惯说谎的人,一旦要开始说实话,觉得不能很适应吧?”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叫我来办公室?”我喃喃地问,不再试着开口解释什么。

  因为在我心底,已经有不祥的答案。

  “想不通?”

  他嗤笑,英俊的脸孔扭曲。“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他的表情严厉。而我,再也没有我开口的余地。

  “我想,你大概是知情的吧?”他走近我,抬起我的下颚,面无表情地盯住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尽管他的语气低柔,阴沉的目光,却完全没有感情。

  “我……”

  我紧缩的喉头发不出声。

  “说实话,我没耐性再听一次谎言!”

  他的口气是冷蔑的,捏住我的手指,残忍的加重握力,我感觉到下颚一阵阵疼痛。

  “我一直、一直想告诉你的。”我抓住胸口的衣襟,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那么,你果然是知情的。”

  他冷笑一声。“说下去!”

  他放开我,撇开的力道,刮伤了我的肌肤。

  “十一年前,你到育幼院来,领养妹妹那天早上,为了跟你回家,我……”

  我没有理会伤口,颤抖的声音往下说:“我偷偷跑进院长室,换了照片……”

  “前任院长调职,新院长刚到孤儿院,她怕院里的老师不服气,就把最重要的院童资料,全部存放在院长室,可是她才刚到,根本还弄不清楚,孤儿院里的院童谁是谁……”那时候,你突然出现了,说要领回妹妹。院长知道你是‘鼎盛’的少主,就不让孤儿院里的老师插手,让她们有机会接触你……“

  “因此,我偷换资料照片的事,根本没有人知道,所有院童资料都是新院长经手,谁也不知道……江家领错了人。”

  看着他渐渐严厉的表情,我哽咽地说完话,苦涩的心口一片荒芜。

  而我,为什么偷换照片?那讳莫如深的秘密呵……我偷了别人的哥哥,为的不是亲情,而是……

  直到十五岁我才了解,那第一眼的悸动,是爱情。

  “想跟我回江家,所以调换照片?想不到,为了离开孤儿院,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就会耍心机!”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盯着我的眼睛吐出口。

  “不是,”我摇头,想跟他解释清楚。“不是你想像的这样,我换照片是因为——”

  “事实摆在眼前!”

  他打断我的话。“因为你的自私,牺牲了我的妹妹,而你,夺去她的哥哥后,却厚颜无耻地引诱我!”

  “引诱?”

  我颤抖的问,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无耻的诡计?全部——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笑话。”

  他残酷的结语。

  我的心碎了,一切一切都摊开在我眼前。

  原本我以为好美的一场梦,原来却是一个陷阱,一个让我怀着梦想、却是为了要粉碎它的骗局。“那天晚上,”我咽哽地问:“你喝酒那天晚上……是清醒的吗?”

  我问,他冷酷的眸光,已经告诉我残忍的答案。

  “那么,你知道房间里的女人是我……”我喃喃低语,垂下了颈子。

  他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一直把我看得很透。之所以不揭穿我,只是为了要在这一刻羞辱我?

  “自动送上门的女人,我见得多,只是料不到,我的‘妹妹’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嘲讽地讥刺。

  我的心窝冰冷,全身的血液,失去了温度。这里,再也没有我留下来的余地。

  我掩住嘴,转身想跑开他冷酷的视线——“你不是想要?!”

  他拉住我的手臂,强制的力气几乎扯断我的手骨。“那就继续那天晚上没完成的事!”

  “不!”

  我直觉地想反抗,却无法与男性力气抗衡。

  他像一头野兽,将我压在桌上,粗鲁地控制我的双手。

  “不要,我求求你……”

  我流下眼泪,不是因为他的强制,而是因为他的误会。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与他做爱,那我就没有机会告诉他,我爱他。

  “还在说谎?还是想博取我的同情?”

  “不是……”

  我咬着下唇,眼泪一颗颗滑下我的脸颊有。“我要你……”

  从来无法说出口的话,终于能对他倾诉,在这一刻,却显得悲哀。

  他的眸光阴暗,像黑洞那样深沉。

  “那就做给我看,你有多爱我。”他没表情地道。

  我放弃挣扎,望进他深邃的眼睛。

  然后,我伸出双手,克服心中的羞怯,主动揽住他的颈子。

  “很好,接下去?”他低嘎地道,深沉的表情,有我不了解的阴影。

  我放开他,抬手解开襟前的钮扣,直到衣服敞开。

  然后,我脱下上衣,在他的注目下,动作僵硬、不自在地拨开胸罩的暗扣……直到我的上半身已经赤裸,他仍然没有碰我。

  “继续。”

  看到我停下动作,他沉声命令。

  在这间宽敞、陌生的办公室内,让我完全没有安全感。更何况,我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脱过衣服。

  但是我决心顺从他的意志,只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

  直至剩下一件内裤,我羞涩地站在他与墙壁之间,两手在内裤边沿徘徊……“脱下来。”

  他命令我。

  但是无论如何,我再也做不下去。

  “害羞了?”

  他的语调低沉,神情含着讥诮。

  我的身体僵住,在他冷漠的目光下,本能地想遮住自己。

  他突然压住我,动手扯下我的内裤。

  我虚弱地瘫软在桌上,仍然克制不住地抽搐,但他很快穿整好衣物,按下桌上的通话键。

  “江先生?”

  “进来,顺道把请帖拿进来。”

  “是。”请帖?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更没有时间猜想——刘特助进来前,我只来得及慌乱、羞愧地拉整衣物,默默擦拭他留在我身上的液体。

  “江先生。”

  刘特助敲门后直接进来。

  我仍然忙乱地整理钮扣,但她没有看我一眼,仿佛办公室内没有我存在。

  “帖子已经整理好,等江先生过目后,就会寄送出去。”说完话,刘特助即恭敬地点头,转身离开。

  我注意到,放在他桌上的,是红帖子。

  “那是什么帖子?”

  我不该多问,却禁止不了自己的心慌。

  “结婚喜帖。”他答,声音冷淡,仿佛未曾经历过,刚才那场云雨。

  我再也看不到,刚才存在他眼中温柔的眸光。

  “喜帖……”我的心揪痛,明知道不能问、不要问、不该问。

  “是谁的喜帖?”却听到自己脆弱的颤音,像着魔一样问出口。

  “谁?”

  他嗤笑,看我的眸光很冷。“当然是我跟若兰。”

  他冰冷的眸光,挟了一丝残忍。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冷掉了。我呆呆地瞪着前方,像是死了,再也没有一点感觉。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传来刘特助的声音。“江先生,‘Gm’集团代表已经进大楼,正在十六楼等您开。”

  他没有抬头,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命令:“你先回去,我还有重要的会。”

  我没有回答,茫然地转身,像行尸走肉一样离开办公大楼。

  江家正沉浸在喜悦中。

  *********

  每个人都为准备,男主人订在今年夏天的婚事,而忙碌着。除了我,我是这幢屋子里,最格格不入的人。

  我像一道苍白、幽微的阴影,成日把自己关在房间,躲在这幢屋子最阴霾的角落。

  一个月过去了,我的月事,始终没有来。

  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三月底,杜鹃花已开满庭院,我鼓起勇气,到便利药局的货架上,买了一支验孕笔。

  我不敢回家,却把自己锁在速食店的厕所——在这个充满陌生人的地方,反而让我觉得安全。

  粉红色的包装盒上,把使用说明写得很清楚,我冷静地拆开塑胶包装,打开纸盒,开始做验孕测试。

  不到三分钟,那条让我无法再冷静的红线,终于出现在对比线旁边……“不要,不要这么残忍……”

  我掩住嘴,无声地抽噎,靠着墙壁几乎要昏厥。

  这个孩子,是报复得来的结果。

  这不是被期待的生命,虽然,我多么的渴望能拥有。

  离开速食店,我茫然地走在台北街头,不记得自己曾经走过什么地方,直到熟悉的巷道,唤醒我的记忆……

  我终于还是走回“我的家”,回到有他在的地方。

  门口停着老黑的车,主人已经坐进后座,车子的引擎就要启动。

  我知道他又要出门,一股突然而来的勇气,让我跑到车子前方,挡住正待发动的车子——“小姐?”

  老黑摇下车窗,惊吓地瞪着我。

  接着,后座车门被用力打开——“你疯了?!”江浩南——我的哥哥,忿怒地下车质问我。

  “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地响起,我努力控制,不让眼泪伴随。“这一个月来,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你终于肯看着我了,是因为我不顾死活,挡住你的车吗?”

  我悲哀地问他,换来他厌恶的神情。

  “你疯够了!”

  “我没有疯,这些都是事实不是吗?”

  我固执地挡在车子前方,老黑的表情错愕,而我,我不再在乎别人怎么想了。

  他拉扯我的手臂,粗鲁地把我扯到车边——“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起肚子里的小生命,我不再反抗他。

  “怎么?你以为自己还是这个家的小姐?!”他冷笑,因为我的合作,他终于撂开手。

  我跌向路旁的矮树,为了减低撞击力,我的手臂重重撞向粗糙的树干。

  “我就把话说清楚!你想住下来,可以,反正结婚后我会搬出去。”

  我不许自己的眼泪掉下。

  “你不想看见我,可以赶我走,为什么还让我住在这里。”

  “什么时候该走,不必我提醒吧?!”他冷酷的眸光看着我,残忍地说。

  我怔住,两脚像生根,呆呆地站在路树边……

  “绕过去!”他命令发呆的老黑,车子终于驶离我的视线。

  什么时候该走,不必我提醒吧……

  原来,他在等着我自己离开。

  到底……

  我还在期待什么?这原是一场不醒的梦。现在,梦醒了……心,碎了。

  第九章

  七月,是一个又湿、又热的夏天。

  下午三点以前,我从钢琴家教班,徒步走回分租小屋。

  离开江家后,我从报上的租屋广告,找到现在住的这间分租公寓。

  这是一栋旧式公寓,租金虽然便宜,但没有电梯。我挺着五个月大肚子,吃力地爬上三搂住所。

  白天,我在钢琴家教班工作。但是今天晚上,我即将到中山北路上,一家五星级饭店面试,谋求一份钢琴乐师的工作。

  为了这场面试,我花去这五个月来省吃俭用,所累下积蓄的一半,忍痛买了一套大两号的水蓝色洋装。

  虽然我大着五个月的肚子,但仍然希望能通过面试,找到一份安定、收入较高的工作。

  毕竟孩子生下来后,养育以及教育费,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我不能没有打算。

  晚上七点面试,我怕等公车不能控制时间、也怕下班时间交通拥塞,五点钟不到我就提着纸袋,纸袋里装了那套晚礼服,匆匆离开我的小屋。

  六点半左右,我提早来到饭店,向柜台询问后,饭店节目部经理,终于出来见我。

  “你带衣服来了?”

  这位年近四十岁、戴着方型金边眼镜的中年人,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我,面带犹豫地问。

  事前我只寄出履历表,他并不知道来面试的,会是一位孕妇。

  “是的,我可以立刻换上。”

  我礼貌地点头,十分希望,他至少能给我试弹的机会。

  经理迟疑了十秒钟,也许是因为我祈求的眼神,他终于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以一个孕妇能力所及的速度,迅速换上礼服,坐到咖啡座角落,那架大钢琴前面。

  经理给我十分钟,让我试弹最拿手的曲子。

  我掀开琴盖,凝视眼前黑白相间的琴键,敲下第一个音符,专注于弹奏。

  “好了,江小姐,谢谢你。”

  我停下演奏,抬头望向经理。

  “请你先回去,等候我们通知。”对方客气地说。

  我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几乎等于拒绝。

  “经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接到通知?”明明知道道希望不大,我仍然开口问他,因为我非常迫切,需要这份工作。

  “如果通过面试,我们才会通知你。”经理说完话就离开了。

  我失望地合上琴盖,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猜想,当经理一看到我的大肚子,无论我弹得多好,都已经被除名了。

  “原来你的琴艺这么好。”

  熟悉的声音,唤起我的记忆。

  “严旭东?”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

  “打扰你面试了?”他的笑容,依旧男人味十足。

  我耸耸肩,仰起脸微笑。“没关系,反正看来是不会被录取了。

  他挑起眉问我:“吃过晚饭没?”“你想请客吗?”“请一名孕妇吃饭,是我的荣幸。”他道。我的脸突然涨红起来。“我能骗人,说这颗大肚子是吃胖的吗?”

  他低笑。“你终于像个女人了。”意味深长地看我。

  “你是指我的肚子吗?”我笑着释怀了,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顽皮地回答他。

  他迷人的眼神带了笑意。“你还是没变。”

  幸好他没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呢?严公子?”我反问他。

  “一样吃喝玩乐、追女人。”他眯起眼回答我,俊脸没有一丝愧疚。

  我叹口气,摇摇头。

  “严旭东,爱上你的女人,一定很不幸。”

  他笑看我,没有说话,迷人的眼睛里有一层灰色的迷雾。

  这个男人帅得可以,可是我猜,他偏偏最爱自己。

  爱上他的女人,不是神智不清,就是想找罪受。当然,那个传说中的“严太太”除外,如果她爱上他,我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帅又这么坏的男人少见,我会祈求菩萨可怜她。

  “想找工作?”他问我。

  “我现在自己养活自己——未来还得养活我的孩子,当然需要一份工作。”

  “那就明天来上班。”

  “来上班?”我莫名地瞪着他。

  “你不知道?”他挑起眉,淡淡地说:“这家饭店,挂在‘山下’名下,是转投资产业。”

  “你是老板,决定要录取我了?”我将他话中的意思,转化成我能懂的简单文法。“正确的说,我是饭店股东之一。”他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回答,眼神中有一抹诡异。

  意外得到这份工作,我高兴得不能自己,根本无暇去猜测,他眼中的神情。

  “严旭东,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今晚我请客好了,”我豪气干云地说。

  虽然我的钱包里,只有两张一百块现金。

  现在的我,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我的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捏紧干瘪的荷包。

  “不过,我只请得起一碗阳春面。”我赶紧说。

  “别费事了,于脆在饭店吃免费晚餐如何?”

  饭店晚餐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我很清楚,在这里吃一顿饭有多贵。

  “既然你坚持,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为了省钱,我厚颜地决定吃免钱饭。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四个月来的磨练,我已经独立而且坚强,每一分钱,都懂得了精打细算。

  时间过得很快啊……再五个月,我就要做妈妈了。

  虽然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但我决心做一名称职的单身母亲——带着我的孩子,勇敢的活下去。

  *********

  因为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的我,只得辞掉白天的家教工作,专心在饭店上班。

  今天跟往常一样,我提早出门上班,到了饭店后换好衣服,时间一到,就坐到钢琴前开始一整晚的工作。

  弹琴一直是我的最爱,唯有弹琴,能让我忘记生活的忧愁。我想,我对弹琴的喜好,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我沉醉在音符里,随着琴声,放任思绪驰骋,一般人忧烦的工作时间,其实是我最放松的时刻。

  夜晚十点,换班时间到了,我合上琴盖,圆满完成今天的工作。

  我从钢琴后方站起来,小心翼翼推开矮凳子,准备下班。

  “Mr.Johnson,江先生十分钟后就到,请您稍候一下。”

  “没问题,我们可以就一会儿要跟江先生报告的内容,先Review一遍。”

  两者谈话内容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却认出,前者是刘特肋。

  她口中的“江先生”可想而知是谁,十分钟后,“他”会来到这里吗?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不是因为即将遇见他,而是我根本就不想与他见面。

  仓卒转过身,我从钢琴旁边,闪躲着走出咖啡座,然后赶回更衣间,换回平常衣服后,提起袋子匆匆离开——我走得很急,自从怀孕以后,我已经许久,不曾以这样的速度走路。

  因为太过急切的原因,我开始感觉到,下腹部传来一阵踢踏的痛感。

  我的孩子在跟我抗议了,但是我身不由己——就因为这五个多月的大肚子,我绝对不能与他碰面。

  但事与愿违,我看到老黑的车子,正转弯开进饭店车道。

  我猛然顿下急促的脚步,藏身在门前的大廊柱下,等待他下车走进饭店。

  我靠在柱子边喘气,一手扶腰、一手护住下腹,即使如此,肚子的疼痛还是渐渐变得难忍。

  “小姐,你怎么了?”

  门口的Doorman发现我,热心地走过来询问。

  “没事……”

  我对他摇头,冷汗却一滴滴淌下我的额头。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真的没事。”我压低颤抖的嗓音,害怕其他人发现我。

  “可是你——”对方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再也撑不住,身体沿着柱子,滑到了地上。

  “小姐?!”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我的意识,因为疼痛而开始模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进饭店,只能祈祷,向来冷漠的他,不会注意到这与他无干的人,所发生的意外。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手臂上插着点滴针。

  “小姐,你醒了?”

  我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是饭店的人,把我送到医院的吗?”我紧张地问。

  “是啊!”护土小姐回答。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出院——”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

  我呆住,这霸道、不讲理的声音,熟悉得让我心惊——我看到他——江浩南,两臂抱在胸前,神色阴沉地靠在门边。

  “江先生。”

  护士看到他回来,打声招呼后就离开了。

  他关上门,走到我床边。

  “我还有工作,而且我付不起住医院的钱,我要马上出院。”我平静地说,接受被他发现的事实。

  我只是不敢相信,再一次面对他,自己竟然有实话实说的勇气。

  他阴鸷的神情复杂难解,像在隐忍着怒气。

  “急什么?有勇气留下孩子,没勇气面对我?”他的口气依旧很冷。

  “你不必为难,反正这个孩子是我留下的,我会负责养育他。”我垂着颈子,轻轻道。

  我没悲哀,更没有自怨自怜,我明白自己的命运,只是平静地接受,没有要求他负担责任。

  这是公平的,毕竟,是我想留下孩子。

  “养育?就靠你弹琴那一点薪水?!”他嗤之以鼻。

  “虽然钱不多,但我相信,我能靠自己的力量养大他。”我认真地说。

  他瞪着我,从口中吐出一句——“那么,你被解雇了!”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权利解雇我——”

  “就凭大股东的身份,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就可以解雇你!”他恶狠狠地打断我。

  我呆呆地瞪着他,脑海中反覆回响他说的话……

  他也是饭店股东?

  那么,严旭东对我做了什么?那天他诡异的眼神,就是在暗示这件事?

  “不行,我不留下,你不能强迫我……”我喃喃道。

  我知道他跟徐若兰的婚期将近,我害怕他现在要我留下,是想夺走这个孩子。

  “让我知道这件事,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他看了我的肚子一眼,怒气重又回到他英俊的脸上。

  我怔怔地望着他,苦涩的酸水涌到了胸口。“一旦我生下孩子,你会不会抱走他……”

  我傻气地开口问他,看到他冷漠的神情,我的心纠成了一团。

  “想瞒着我生孩子?简直不可原谅!”他瞪着我,残忍地扔下话。

  我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全身颤抖。

  “不许哭!”他突然吼我,向来冷静的峻颜,被我惹怒。

  我不想哭,却克制不住。

  “该死的……”

  他诅咒,却不能命令我的眼泪停止。

  “我说不许哭,听到了没有!”他坐到我的病床前,压低声,粗嗄地威胁我。

  他的威胁没有发生作用,我蜷起棉被缩在床边,像防备敌人一般,瞪视他的接近,泪水仍然像自来水一样泉捅。

  因为我抗拒地远远躲开他,他僵住了脸。

  “过来。”他绷着俊脸,阴沉地命令我。

  我没有听话,不再像以前一样,宛如依附他的菟丝花。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变得坚强。

  气氛僵持得接近诡异,直到护士打开病房的门——“江先生?医生要替小姐验血……”他严厉的脸色接近吓人。护士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深奥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转身大步迈出病房——

  第十章

  三天后,严旭东来看我。

  “看来我没等太久,他果然发现了。”

  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几乎是可恶。

  “你骗我!”

  我懊恼地瞪视他。

  “骗你?”

  他嗤笑。“你倒说说,我骗你什么?”

  我答不出话,只能生气地转过头,不看他那张虚伪的俊脸。

  “我是好心来探望你,顺道告诉你,常去聆听你弹琴的常客,很怀念你。”他无辜地道。

  “他把我解雇了,我不会再为你工作。”我有些负气地说,心底却很烦恼。

  这三天,“他”没再来打扰我,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医院“逃走”。

  但我银行里微不足道的存款,只有区区三万块,失去了工作,我不知道自己带着肚子这颗“球”,能跑到哪里去?

  “我倒希望你回来工作,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力争。”

  我摇头,只想远远地躲开那个男人。

  “不再考虑?”

  我再一次摇头。

  他的目光闪烁。“你的琴音能感动我,看着你弹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如果你不能回来,我会很遗憾。”

  严旭东低嗄的声音放柔,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积极游说我。

  “她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孩子,不是弹琴给你听!”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介入我们之间——“江总?”

  严旭东的眼神移向病房门口,似笑非笑。

  “严总,现在上班时间,贵公司少了您,可能无法正常运作。”

  “无所谓,我来探望‘好朋友’,‘好朋友’向来比事业可贵。”严旭东道。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我看到哥哥的眼神,冷得想杀人。

  但是,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严旭东跟他的仇有那么深?

  “算了,送你一个消息,徐氏利用‘鼎盛’的名义借贷,你知道这件事吧?”

  严旭东闲闲提起。

  “你是不是太闲,没事干了?”

  哥哥眯起眼。

  严旭东咧开嘴,笑得很痞。

  “下次饭店董监事改选,烦您投在下一票,我自然会多关心敝公司业务。”

  很难想像,他严肃的俊脸,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哥哥眯起眼,咬着牙。

  “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

  “乐意奉行。”

  严旭东笑着离开。

  “该死的家伙,总有一天整到你。”哥哥瞪着他的背影,喃喃诅咒。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他,习惯性地缩到床边,离他远远的。

  他盯住我,愠怒地道;“我身上有瘟疫还是怎样?过来一点!”“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我翻过身,躺下来,把棉被蒙到头上。

  闷着头,我隐约听到他打手机的声音。“李太太?她不要那只猫了,我回去前把它扔掉。”

  我扯开棉被,坐起来对他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不敢相信,他简直是土匪恶霸。

  “残忍?!”他冷笑。“你把它扔给我,自己一走了之就不残忍?”

  “是你赶我走的!何况当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它跟着我只能住在笼子里,那对它不公平、而且太可怜了!”

  “以后孩子跟着你就不可怜?”

  他反问我。

  我无言以对。

  他的意思很明白,孩子跟着我会受苦,他不会让小孩跟我。

  “我早就想好了,等生下孩子,我会把小东西接走。”我颤抖地道。

  想到渺小的自己,根本无法与他作对,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许哭。”

  他脸色阴沉起来。

  我瞪着他,决心跟他作对。

  “我叫你不许哭!”

  他皱起眉头,口气硬起来。

  “我要出院,你把我的小东西还给我……”

  “休想!”

  我转过脸,不想再同他讲理,脸上仍然挂着湿湿的泪痕。

  “过来。

  他坐到床边,粗哽的命令我。

  我无动于衷,像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

  “你过来,我就把那只猫还你。”

  我转过脸,半信半疑地凝视他。

  “不相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李太太把猫送来。”他凝视我,笃定地说。

  “真的吗?”

  “过来。”

  他要求。

  我迟疑地、挪动屁股,慢慢蹭过去……“我过来了,你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他盯着我隆起的肚子,目光深沉起来。“接近六个月,医生说你太瘦了。”

  他嘶哑地道。

  我垂下颈子,回避与他的目光接触。“你答应我的事……”

  他按下手机。“李太太,马上把那只吃饱睡、睡饱吃的笨猫拎过来!”

  “它还好吗?”

  我问,不知不觉靠近他身边。

  “好得很!我看别只猫是饿死,它是早晚肥死。”他关掉手机,皱着眉头说。

  我睁大眼睛,讶异向来冷淡的地,竟会跟一只小猫闹别扭。

  “你不在,那只笨猫简直无法无天。”

  他咬牙切齿地道。

  我知道,他向来不喜欢猫,但没想到他们结的仇这么深。

  “不能怪它,小动物的本事,就是分辨好人跟坏人。”我调侃他,再也不能控制凝聚在唇边的笑意。

  他眯起眼瞪住我。

  我侧过脸,若无其事地盯着被单。

  “看来,你也学会伶牙俐齿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突然伸手抱住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发呆的时候,他的掌心,已经贴住我的下腹。“会动吗?”他问。

  “……嗯……”

  我的声音哽住,因为他出奇温柔的语调。

  “他顽皮的时候,会弄痛你?”

  他的语气更低柔。

  “还好……”

  我呆呆地回答。

  然后他抱着我,半天不讲话,灼热的气息就紧贴我的颊边。

  “刚才,严旭东说‘徐氏’利用‘鼎盛’的名义借贷,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找话说,微抖的声音,却一点都不自然。

  “我正在彻查这件事。”

  他保留地回答。

  我不再问下去。

  时光在沉默中流去,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顽皮起来。

  他按着我的下腹,脸色一怔,接着惊喜地道:“他动了!”

  我看到他脸上,初为人父的喜悦。

  “嗯。”

  我柔声回答,叹了一口气。

  毕竟,他是这孩子的父亲。

  直到孩子安静下来,他仍然抱着我不放。

  我想离开他的怀抱,他却抱得更紧,大手将我的头,按到他的胸膛上。“有一个姓滕的男人,自称是你的哥哥,他想见你。”他突然告诉我。

  “哥哥?”我愣住,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看来,有另一个男人,也误上了贼船。”他低沉的嗓音,从厚实的胸膛传出来。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拨开他强迫性的大手,抬起头瞪住他。

  “我的妹妹,亲妹妹,”他强调。“正在滕家扮演你的角色。”似笑非笑。

  “那个姓滕的人……他真的是我的亲哥哥?”我问。

  据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肯定已经查过真相。

  “你想见他?”

  “不,我不想见他。”我摇头。

  他挑起眉。

  “从进孤儿院那天起,我就不认为自己有亲人。”我诚实地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设计我?”

  他指的是,我换照片,设计他把我领回家的事。

  “那是因为——”

  我脸红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李太太说,你有一本日记簿,离开的时候,忘了带走。”他盯着我,轻描淡写地道。

  我猛然想起,自己遗留在抽屉里的秘密日记——“你偷看了?!”我反射性地问。

  火热的脸颊几乎发烫。

  那本日记本里面,记载我的全部心事——所有、所有,我暗恋他、之所以设计他领我回家的秘密。

  “里面写什么,需要这么紧张?”他悠哉地问。

  我想挣开他的手,他却不放,还恶质地箝住我的大肚子。

  “那是我的日记,你不能看!”我板起脸孔警告他,自认为正气凛然的态度够严厉。

  “你乖乖跟我合作,我就不看。”他咧开嘴,像一只笑面虎,却恶劣地威胁我。

  “合作什么?”我防备地瞪视他。

  “孩子生下来前,不许哭、不许吵着要出院。”他提出条件。

  我疑惑地睁大眼睛。

  “还有,不许任性。我在的时候,不许离开我超过十公分。”他笑的很邪恶。

  这是什么条件?我不可思议地瞪住他。

  “不接受?”他悻悻地道:“那我就不能保证,你那本日记的安全。”

  “你真的没看过?”我无奈地问,做最后的挣扎,声音接近哭泣。

  “不许哭。”他警告我。

  “人家又没有……”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在泪水决堤前,他突然吻住我的唇……我彻底呆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我回过神前,他已经离开我的唇,从床边站起来。

  “公司还有事,我下午再过来。听话,要跟护土合作。”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打开门,离开病房。

  *********

  我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

  他走了以后,我躺在病床上,不安地辗转反侧。

  他为什么吻我,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不相信是因为孩子,而改变他的态度,因为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在他的预期中。

  沉思中,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我茫然望向门外,料想不到,见到的人会是徐若兰——尾随在其后的,是此起彼落的镁光灯——一大堆背着摄影机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地想挤进病房。

  我反射性地抬手,想挡住镁光刺眼的照射。

  “江小姐,这位小姐带了一大堆人硬闯进来,我实在拦不住她!”护士跟在人潮后面,焦急地对着我喊:“我马上找保全进来,你别害怕。”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一时无法反应,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徐若兰退到那群人之后,刻意避开摄影镜头。

  “江小姐,听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鼎盛’江总裁的?”

  “江小姐,外面传说江家兄妹乱伦,这是真的吗?”

  “江小姐,江先生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你可不可以发表一下声明?”

  可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伤害我、打击我的心脏……直到医院的保全冲进来,把所有的人赶出病房……

  我缩在病床最角落,把脸埋在棉被里,直到一团小毛球跳上我的床,磨蹭我的身体……

  “小姐?”

  李太太悲悯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我缓缓抬起脸,泪痕已经湿透我的衣襟。

  “李太太……”

  我伸手抱住老妇人,像个孩子一样,再也承受不住地嚎啕大哭——小东西呆呆地瞪着我,它单纯的心思,怎么能了解人性的险恶?

  李太太不断地柔声安慰,却再也止不住我的眼泪……我知道,这条新闻,明天就会上社会版头版头条。

  面这一次,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

  *********

  李太太离开后,茫然无头绪的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于是我利用口袋里仅存的零钱,换了一张公共电话卡,从医院打子一通电话给李维伦。

  四个多月前离开江家,我就不打算跟李维伦联络……但现在,我却再也没有选择。

  趁着护士换班的空档,我偷偷溜出医院。

  李维伦的车子,已经停在楼下等我。

  “你确定吗?晓竹。”

  我一上车,他就皱起眉头,犹豫地道。

  “你不是一直要我放弃吗?现在我放弃了。”我平静地回答,心头却有化不开的忧郁。

  “可是我希望……”吐出一口气,他沉重地说:“我希望你幸福。”

  “李维伦,你一直是个大好人。”我由衷地说。

  “为什么?”他苦笑。

  “哥哥订婚的时候,我从来没祝福过他。”我轻声道。

  “你的情况不一样……最终你选择为他留下孩子,我想,这辈子我是追不到你了。”他自我解嘲。

  我勉强自己,故做轻快地问他:“之前你跟我提过,有一个工作机会?”

  他看我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我需要工作。”我垂下颈子,黯然地道,再也无法强颜欢笑。

  他叹了一口气。“比利时国家乐团正在招考,我评估过,以你的实力,有极大的胜算能录取。”

  “考试地点在哪里?”我问。

  “布鲁塞尔。”

  那是比利时首都。我沉默下来,盯着自己的膝头。

  “放弃吧!现在我不赞成你过去,你一个人在那里,我并不放心。”他道。

  “不,我决定去。”

  我抬起头,坚定地告诉他。“麻烦你替我订一张机票,如果顺利得到工作,我会把钱汇回来给你。”

  “傻瓜!跟我提什么钱?”

  他摇摇头,不再劝我。我转头望向窗外。不久,我将再一次离开台湾,这个有“他”在的地方……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尾声机场的出入境大厅,一向人来人往,十分吵杂。

  我盯着电脑看板上的飞机班次表,等候出境的时间。

  我要求李维伦别来送我,因为我一向不喜欢离别的感觉。

  三十分钟后,我挺着大肚子,困难地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简便行李,准备通过候机室,从第二登机门出境。

  “小姐,你的行李里面有不明物品,我们必须做进一步检查,请你跟我们出来。”

  通过海关检查的时候,我微薄的行李被怀疑,海关人员公事公办的口气,听起来很严厉。

  但这不可能,我没有带任何违禁物品,何况我是一名孕妇。

  一名小姐走过来领我出去,但她没有往海关检查室走,反而催促我,走回候机室。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疑惑地问,我的行李还被扣留在海关。

  那名小姐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容很诡异。

  当我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走到贵宾室门口,看到那个站在门边的忿怒男人——立刻的,我掉头想跑,但笨重的肚子,却阻碍了我的逃亡。

  “该死的!你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江浩南迈开修长的大腿,想当然,一下子就逮住我这个大肚子孕妇。

  “你滥用特权——放开我!”

  “我就是用特权!”他眯起眼怒吼,盛怒的脸孔铁青,看起来很想把我捏碎。

  我惊惶地掩住他的嘴,扯住他的衣袖,缩到墙边。

  “求求你,你回去吧!”我恳求他。

  我不想再有意外了。是是非非,我好累好累。

  “我求你,别再惹记者注意了。”我再一次求他。我知道,机场偶尔会有媒体派驻记者。

  离开他的真正理由,有一部分原因,其实是怕他受到影响。

  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是受瞩目的公众人物。

  “你都说我有特权,怕什么?”他冷静下来,眯起眼盯视我。

  “你已经有未婚妻了,未来她会替你生很多孩子……”我言不由衷地说,心酸地恳求他。“你让我走好吗?”

  “如果我不肯?”他深深地看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霸道!”我的泪终于流下来,遇到他,我总是在哭。“我不想造成你跟徐若兰之间的误会,更不想成为累赘。”我咬着唇,决绝地说。

  离开江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

  “你要我娶她?”他问,固执地拉住我的手,抱住我的腰。

  “是你想娶她。”我更正他,两手抵住他的胸膛,开始无用的挣扎。

  “不许哭。”他低嘎地命令我。

  他老是喜欢管我的眼泪。“这不是重点,往后我哭的多伤心,反正你也看不见了。”我说。

  “该死的,这是重点!”他皱着眉头诅咒。“孕妇流眼泪,生产后视力会受到影响!”

  我愣在他怀中。他在关心我吗?

  “你快回去,上一次的事还好没曝光……你让我走……”

  我的脸孔发热,喃喃说着不经大脑思考的话。

  “曝光?”他冷笑。“国内三大集团下令封锁消息,你以为有谁敢惹事?”

  “你说什么?”我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鼎盛’、‘山下’,以及你的哥哥——滕砺,三大集团联手施压,徐若兰的下场,大概很悲惨。”他冷淡地道,对于口中的女子,已经没有半点感情。

  我一直觉得奇怪,那天有那么多记者闯进来拍照,为什么第二天,报上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懂……”

  “她知道我在查帐,早就已经豁出去,不顾廉耻。”他轻描淡写地道。

  “你为什么查她的帐?”我不明白。“未婚夫妻之间,难道没有最基本的信任?”

  他盯着我,笑得很暧昧。“我看,大概只有你这个傻瓜,不必提防。”

  “我知道自己很笨,但是请你认真回答我。”我严肃地看也。

  毕竟,他不再游戏人间,是因为徐若兰这个女人。就这一点,至少我很感激她。

  “我与她之间,本来就没有真感情。”他缓缓道,坦率地回视我的眼睛。“我必须承认,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本来就是构筑在利益上。”

  “即使我不追究,据我了解,你的亲哥哥就不会放过她。”他接着道。

  “好复杂,我不想懂你们大人的世界。”我摇头叹气。

  “你不必懂,以后有我保护你。”他道。

  我的脸孔发热……无法说话。

  “我会保护我自己。”我嗫嗫地说,坚持我的固执。

  “真的?”他嗤之以鼻。

  我懊恼地瞪住他。

  “你不守承诺,我得惩罚你。”他话锋一转,突然警告我。

  “我没有承诺过你什么——啊——”

  他竟然把我抱起来——当众抱着不情愿的我和一颗圆滚滚的肚子,大步穿越过候机室,往登机门走。

  “你把我带去哪里?”我喊着。

  “美国。”

  “做什么?”

  “结婚。”

  “我不去——”我挣扎着,顾不了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

  “安静一点!”他轻松拎住我,没放开的打算。“你十岁开始暗恋我,现在想反悔?来不及了!”

  我呆住,脸孔渐渐涨红、发烫……

  “你这个土匪!”我绝望地,对准他的耳朵大喊。

  他笑的得意。“土匪的老婆叫什么?对了,是土匪婆子!”

  我沮丧地瞪住他,根本斗不过他的力气。

  他的动作虽然霸道,却十分轻柔,像呵护一件宝贝。

  “傻瓜。”他突然道,深深叹气。

  “你说谁是傻瓜……”我咕哝着,固执地瞪住他。

  “非要我说出那三个字,你才懂?”他撇开脸,俊脸乍现一道红色的微痕。

  我的目光一瞬间呆滞。

  “你见过,我对哪个女人这么认真?”他粗着声往下道:“敢让我追着跑的女人,你绝对是最后一个。”

  我彻底呆住了。

  迟来的爱情,终于敲门了。

  我仰首凝视他的脸孔,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

  “让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路。”我柔声说。

  “不准。”他依旧霸道。

  这个男人,大概一辈子学不会让步。

  我不再抗议,任由他抱着,反正手酸的人是他,我乐得不必走路。

  至于那本日记簿……

  因为他今天的诚实,我决定不再跟他计较。

  反正,我想,他早就已经偷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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