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至上美术课】(1-15完结)作者:高小年

送交者: 吻眼泪 [★★★声望勋衔14★★★] 于 2023-10-07 7:48 已读28242次 7赞 大字阅读 繁体
【羞耻至上美术课】
作者:高小年
2023年9月25日发表于:Pixiv

  1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我去了学校附近的画室兼职男体模特,那是疫情前的事了。只记得那个记忆里的夏天似乎异常地炎热,烈日当空的日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蝉鸣聒噪。

  “萌老师?”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人体模特吧,叫什么名字来着?”萌老师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似乎大学刚刚毕业,小而精致的脸上架着一副貌似过于大的金丝边眼镜儿,两手白皙得能反光,身高只到我胸口,声音也可爱极了。不过这很多细节都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第一次去画室的时候,心里只有紧张,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带着羞耻的新鲜感,类似于打碎一支精致的青花瓷的快乐。

  那些在推特上发露出的大概就是追求这样的无力的快感吧。我算是了解了。

  “是,额,我叫高小年。”

  “浴袍带来了吗?”萌老师毫不含糊。

  “啊,带了。”我拍了拍书包。

  “很好,那你先去脱衣服”,萌老师很干脆地给我下命令,“别害羞啊,到时候你可。”

  “哦,没事儿,我不在意的,要真在意的话也不会在做这份兼职了。”这话半真半假。

  “那快去,大概十五分钟后到教室来,我们开始。现在学生都还没到呢。”

  我向半开着门的教室里瞟了一眼,只见到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翘着二郎腿,在看手机,年纪似乎和我一般大。她光脚穿着黑色的洞洞鞋,露出三角形的雪白的后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阵子好像女生间突然流行起来了洞洞鞋,总觉得洞洞鞋是十几年前流行的东西。

  2

  画室里空调开的很足,我脱了衣服裤子鞋子,裹着白浴袍,光着两只脚,紧张地走到了画室门口,大概是因为刚从外面赶来的原因,我脚上全都是汗,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只湿漉漉的脚印,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去游泳的场景,不过这道门里等我的不是泳池,而是十几个学画的学生。当初在报名参加的时候,也是想着“反正没有人认识我,何不尝试一下呢,又有钱赚”的心理,但真的到了脱了衣服把我的身体展示给别人看的时候,未免又纠结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这是第一次有外人来看到我的身体,还是和我同龄的学生,现在只好祈祷不要有认识的人了。突然,那个穿黑色洞洞鞋的女生的脸出现在我的脑海,使得心里一颤。她大概还以为我是暑假来学画画新生吧。

  还有,要是在大家画画的时候,那个地方有反应了该怎么办?要真的应了的话,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萌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哦,快进来快进来。我们开始上课了。”

  我打开教室门,瞬间十几双眼睛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我的脸上,教室里一股精炼松节油的味道,被太阳照着的调色盘颜料干裂,很好闻。

  “欢迎我们的人体模特!”老师向全班介绍说,我也只好傻乎乎地点了点头,不过,大家应该并没有平等地把我当作一个学生,而是作为什么教学用具来看待的。我大概在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就已经暂时地失去做人的资格了,这种感觉真微妙,痛苦又让人愉快。就好像活着的时候就被送上解剖台,被当作工具供人们研究身体构造。

  老师话音刚落,原本沉默的女学生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之前来这里的人体模特大多是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老奶奶,那干瘪枯萎的肉体她们已经画到吐了,有一个和她们年纪相仿的模特,还是头一回。

  几乎是进教室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这个班有十几个学生都是女生,萌老师告诉我,学生里最小的只有初中,最大的也和我当时一样大。她们也从没见过同龄异性的身体。

  “来,别傻站着啊,过来坐下。”萌老师的语气似乎带着某种强制性,让人无法反抗,大概老师都是这样的吧?或者说,不这样就不能当一个好老师。看到我愣头愣脑的脸红的样子,坐在第一排的那个穿洞洞鞋翘着二郎腿的女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很多。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和她的目光碰在一起,但就一瞬,我便低下头,看向别处,触了电似的,我越发尴尬了。

  “真是奇怪,好像我的眼神也没有穿衣服呢,心里的脏东西和恶念头都毫无遮拦地被眼睛冒露出来了,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好喜欢这种感觉。”

  待我在模特椅上坐定,萌老师下令,叫我把浴袍脱了。我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只好盯着那个刚刚和我有眼神交流的那个,第一排女生的被颜料污染的画架上,但是我能感到,大概她的眼神,也和其他十几个女生一样,都是盯着我的那个地方的吧?这种情况下,只好用“反正我不认识她们,她们也都不认识我”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或者说,自己骗自己。

  “大家还是一样,先起个型。”

  浴袍脱掉的一瞬间,又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浴室,或是泳池,只觉得浑身都冷,空调的轰鸣声充满了整个教室,穿透浑浊的空气,融化在遥远的夏日午后,外面蝉鸣又响起来,连同汽车飞快驶过的声音,工地电钻有节奏的噪音一起为所谓的艺术伴奏。但周围其他人的整齐衣冠又把我拉回此时此地的现实。是不是美术生都特别会穿搭呐,感觉她们穿得都好时尚,自己粗糙的裸体在她们面前,简直是一桩罪过。。害,我在想什么呢。于是低头,看着卷曲体毛包围着的隐部,心里越发羞耻起来,看着第一排那个洞洞鞋女生精致而发红的脸,后者好奇且贪婪地观察打量着我的褶皱发黑的下体,那是在艺术教室理性的崇高和荷尔蒙的原始欲望并峙的荒谬,而艺术的崇高一不小心就会跌个跟头堕落成性冲动的卑下。哎,如果你也做过裸模,你大概就会明白我想说的这种诡异又微妙的心理平衡。

  3

  教室不大,因此那个洞洞鞋女生就在我面前差不多一个手臂的距离,时而看我,时而看向画板,但我看不到她笔下的我是什么模样,不过大概也是十分丑陋扭曲的,就像艾贡席勒的自画像那样。我一丝不苟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翘二郎腿的脚,左脚踩地,右腿翘在左腿上,右脚挂着鞋有节奏地在空气中打着拍子,洞洞鞋和她的脚底板相触发出微弱的啪啪声,好像是觉得这样很凉快,也有可能是无意识,她干脆把那只鞋几乎整个儿脱拖了下来,只有脚趾勾着鞋背,使鞋不至于掉落,而几乎整只脚从脚跟到脚尖,就暴露在空气中了,我心跳一下子加快,看着她雪白的脚背殷红的脚底板和脚弓的弧线,我又黑又小的小和尚充血了,这时萌老师恰好走到了第一排,指导大家起的型。

  “噫,老师。”

  “怎么啦,思佳?”王思佳是第一排靠窗的女生,是所有人里年龄最小的,暑假后上初三。

  “他的小xx波起了!”

  于是全班女生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充血起立的小xx上,我越是想控制,勃起越是剧烈,直直地指着天花板。我正想用手去遮一下,萌老师一下子把我叫住,

  “哎,你手别动,不要动。没事儿的,正常现象,同学们,你们也要体谅我们的模特呀。”萌老师打圆场说。我听到后排几个女生发出“咦~”的声音,表达恶心厌恶,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想要缓解尴尬,“咦”完之后,又听到两三个女孩不怀好意的笑声。

  正对着我的洞洞鞋女孩强忍笑意,举手了。

  “文婷,怎么啦。”原来她叫文婷啊,我心里暗暗地记了下来。

  “那在我们画上,是按照他软的时候来画,还是硬的时候来画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了看萌老师,又瞟了一眼我立起的xx。

  “那当然是按正常的来画了啊。啊,怎么啦文婷?”

  “唔,没什么。”说完她就有手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只好愧疚又羞耻地坐在原地,小和尚挺立着坐在教室前让一群女生看,心里总不是滋味,我把目光转向专心画画的文婷,没想到她突然转头迎着我的目光,与我对视了一两秒,眼里满是古灵精怪又单纯的笑意,简直是在可怜我的处境,同时庆幸做裸体模特的不是她而是我,这一两秒在我就想几个小时那么长,大概对她来说也一样,直到她翘起的右脚开外笑般地对着我毛茸茸的腿踢了一脚,耳语也似的说了一句“看什么看?”说完又无意识地笑了,我还没见过那么天真可爱的笑起来的脸,而和善良美丽的文婷相比,一丝不挂的我是多么丑陋,简直就是一只不知羞耻的,动物园的猴子。

  4

  萌老师走到文婷的画前,

  “诶,文婷,你怎么画成这样啊?”

  “啊,萌老师,我,额,怎么了嘛……”

  “哝,你看看”,萌老师指了指文婷的画,“说要画没有勃起的状态的,你没听见?全班就你一个画了他勃起的样子。”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热,羞耻的快感油然而生。

  “啊,这个么……”,文婷一下子被问的手足无措,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画勃起也没什么,是可以的,但是画的也不对啊,哝”,萌老师走到我身边,接着对文婷说,“你要仔细地看看啊,观察,观察最重要了,你根本没有好好地看他勃起的时候的样子。”

  “啊,唔,不好意思,萌老师。我怕羞。”

  “你看好了”,萌老师用她冰凉的食指贴到了我滚烫的xx上,又上下划了划,我忍不住地发抖,“你看,这个地方是有弧度的,你凑近点看,害,别害羞呀,不是你画的那样一根线,而是有一个层次感的。看到了吗?”

  “嗯,看,看到了。”文婷小声地回答,她嘴里吹出的气达到我的身体上,感觉是温热的酥酥麻麻。

  “你画的时候啊,应该把这个当做一个圆柱体来分析,上下分成两部分”,萌老师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包皮,似乎还想把这玩意儿拉拉长,“上面鼓出来的是一段,然后下面是一段。”

  “知道了。”

  “来,你伸手感受一下质感。”

  文婷颤抖着伸出左手食指,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有闪闪发光的黑色美甲,现在大概流行这玩意儿。好多女生都有。

  “摸一下,来,摸着而,不要把这个当做人体,就当作是石膏像,绘画的没有生命的模型。”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居然兴奋起来,第一次有两个女生这样仔细地观察自己小和尚,她们大概也是第一次,有这个机会这么深入地观察吧。

  “呀~湿的”,文婷同样冰凉的食指轻轻地触碰到了顶上的包皮,“好奇怪的触感耶,热热的,意想不到的光滑,原本以为会更粗糙的呢。”她把手指上下游走,好像在抚摸一只陌生的小动物。接着又对着手指上沾上的透明粘稠的前列腺液出了神。

  “是吧,你看,想画好不容易吧,现在在去画,就不一样了。”

  “嗯。”说着,文婷又像入了迷一样,用手指头轻轻地向下翻开包皮,里面黑色的死皮和污垢一览无余。“咦,好恶心啊~”

  “痛。”我忍不住地发出了声,一股清澈的前列线液从红肿的肉棒里流了出来。前额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文婷如梦初醒,吓得缩回了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剩下小和尚在空气里搏动,那一瞬间画室里安静极了,我甚至听到了文婷紊乱又迷乱的心跳声,加上她不知所措的单纯的眼睛和抿起的嘴唇,还有唰地一下飞红的处女的脸颊,显得可爱极了。

  5

  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窗外茂密的梧桐树冠在浓厚的阳光照射下和微风吹拂下不断地变换着光影的形状。下午四点半,太阳还是很强烈。

  “我们今天先到这里,下课。”

  在萌老师宣布下课以后,原本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响起细细索索的声音,女生们有的伸懒腰,有的开始看手机,然后整理画具,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我还仿佛在梦里似的,呆呆地光着身子坐在模特椅上,试图尽力去理解眼前看到的事情,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个坐在教室前的裸体模特不是我,而我正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察这间教室里发生的一切。

  “喂,发什么呆呢,下课了。”文婷调皮地用手指狠狠地弹了一下我充血的小和尚,“快把衣服穿起来,你个暴露狂。”说完又天真地笑了。

  “啊,好痛!”我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下了用浴袍裹住身体。

  “诶,会很痛嘛,哎呀真是抱歉呢,哈哈。”

  “真的很痛的啊,给你这么一弹。”

  “哎,你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多毛啊?”文婷一边收作着画具,一边用穿着洞洞鞋的脚指了指我的两腿之间的地方。

  “都是这样的啊,难道你下面没有毛嘛。”

  “说什么呢,你个变态。”

  “哎,还不是为了争这个钱吗,不寒碜。”

  “呐,我说,你多大了哇?”

  “高中刚毕业,十八岁。”

  “诶,你才十八呀,我还以为你已经二十八了呢。”文婷半开玩笑似的说。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说老了。真的,不骗你。你多大了哇?”

  “哎,有你这样问女生年龄的啊?”

  “不是,我就好奇一下。”

  “开学后高二。”

  “那你比我小两届啊。”

  “嗯哼。”

  “对了,文婷,你为什么要学画画啊?”

  “我说是父母逼的你信吗?”

  “啊,真的吗?”

  “假的啦,其实我学画就是想看到男生的裸体,哈哈哈哈哈哈。”

  “……”

  “哎,开个玩笑啦。对了,你叫啥名字啊。”

  “高小年。”我原本还想编一个假的名字搪塞过去,一不注意居然说了真话,可恶。

  “嗯,高小年,好可爱的名字,嘿嘿,就和你的小鸡吧一样。哈哈哈哈。”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平衡的感觉,她见到了我的身体,我却对她一无所知。

  “去你的吧。”说罢我起立去厕所,拿回我的衣服。

  “哎,那个,高……高小年。”文婷忍住笑,喊住了我。

  “咋啦?还想看我可爱的小xx啊?”

  “不不是,哎呀,你待会儿穿好衣服等等我,加个微信一会儿。”

  6

  颤颤巍巍地裹着浴袍溜进走廊尽头的男厕所,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背靠着厕所墙壁,咚地一声坐在了地上,地砖的阴冷透过浴衣渗到皮肤上,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于是我发起呆来,让杂乱的思绪强奸滚烫的大脑。

  “啊,我在做些什么啊。”这么想着,一边掀开浴衣,上半身靠着墙,下肢伸直,任凭小xx奋力地矗立在空气里,连同着心跳一起有规律地搏动,颤抖,血脉膨胀的疲惫用上大脑,太阳穴也随之跳动起来,似乎空气里还闻得到文婷身体上的香味,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错觉。我想大概是错觉吧。“真是恶心,我怎么会这么恶心。”

  在恍惚和晕眩里,我忍不住用右手握住那个跳动的粗鄙玩意儿,脑海里回忆着刚刚文婷的脸,她的戴着黑色美甲的纤纤玉手,还有洞洞鞋里的玉足,蝉鸣,梧桐树……“呼呼呼”地喘着粗气,开始做令人和自己厌恶的事情,以此发泄心里百感交集的杂乱无章。

  “啊,啊,狱卒,狱卒嘿嘿嘿,啊啊啊啊啊文婷,啊啊啊,呼,呼。嗷。。”

  “喂,高小年,你穿好么有啊?我要进来咯?”不知道什么时候文婷已经收好书包站在了男厕所的门口,好在我坐的地方是一个视觉死角,在门外看不到,只能看到我笔挺地落在地上的两条腿,听到她这一声叫喊,我一下子全身血液都凝结了,手上的动作也吓得停了下来,在安静到极点的氛围里,我几乎能听到我全身上下的汗腺冒冷汗的声音。

  “还,还没好,再,,再等一下,不不不好意思。”

  “搞什么呀,我进来咯?”

  “嗷嗷,别,别呀。”

  “你一个男的害羞什么啊,我早就看到了你那根恶心的玩意儿啦。”

  于是文婷双手抱在胸前直挺挺地走进了男厕所,我情急之下用两手压住鼓胀的小和尚,抬头望着她的侧影。

  “搞什么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她低头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手足无措冒着冷汗的我。

  “你出去一下呀,我马上好。”

  “害,行吧,你快点啊。男的还这么磨磨唧唧的,真是。”

  又过了五分钟,我迅速穿好衣服后,背着书包出现在文婷的面前,她吃惊地说,

  “呀,穿上衣服简直认不出你来了啊哇,哈哈哈哈哈。”

  “没那么夸张吧,我说。”

  “不是,你还戴眼镜呀。”

  “是啊,刚刚脱掉了。”我用食指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感觉,完全不是一个人了,真的。”

  “好吧,呐,加微信。”

  “啊,嗯嗯,差点忘了。”她一边向楼梯口走去,一面从包里拿出手机,她的手机壳是星黛露的,浅紫色可爱极了。

  “你的手机壳好可爱啊,总感觉和你的气质很符合。”

  “嘿嘿,你还挺会夸人的吗,看来祸害过不少女孩子了啊。”

  “别瞎说,我还是,额,还是第一次呢。”

  “啊,你还是处男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你这是第一次把鸡吧给别人看吧。”

  “你还真说对了。”

  “我去,真的啊???”

  “说了是真的了啊,骗你干啥。难道你不是处女了啊?”

  “哎,怎么可能呢?”

  “真的吗?”

  “真的呀,我要是说谎话,全家死光!”

  “可你,额,怎么说呢,就在看到我那个的时候,一点没有害羞啊,而且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对这种事情很熟悉的样子。”

  文婷一下子脸红了,“去,去你的吧,哎,还加不加微信了?”

  “我扫你吧。”

  “哦,嗯嗯。”

  于是我们又在沉默里走了一会儿,推开底楼大门,暑气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使我的眼睛结了一层雾。夏天的下午四点半多,太阳还是很高,四十五度角挂在西面的天上,迟迟没有下落的意思,疲倦地打量着这座不堪的破旧小县城,路上行人稀少。

  “那个,就,额,高小年。问你个事儿。”文婷小声地,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就好像在看一只贱狗。

  “怎么啦?”

  “就,就你刚刚在厕所里,额,是不是,是不是在炉管啊?”文婷俏皮地握紧右手在我的面前做起了上下撸动的手势。

  “啊,你怎么问这个。”

  “是不是啦?快回答我,快点。干脆点,是还是不是。”

  “是……是。”

  “嘿嘿,我就知道。呐,你那会儿在想着谁啊?”

  “就….谁都没想。”我想撒个谎,真是奇怪,我一面对这种对话感到厌恶,一面又兴奋地期待着文婷把对话进行下去。

  “啊,谁信啊,快说,是在想着我们画室的女生吧?嗯?难不成,是萌老师?”

  “都说了不是了啊。”

  “不会是在想着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呃呃呃,额。”

  “真的是在想我呀?”

  “你别乱猜了啊。”我心虚地说。

  “什么嘛,真扫兴,本来以为你是想着我在炉管呢。没意思。”

  “你还很期待别人想着你自卫是怎么着?”

  “啊,也不是期待啦,就”,文婷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道,“下次试试看想着我撸管呗。”说完又嘿嘿地笑起来了。

  一瞬间我又突然有反应了,脑子嗡地一声。

  “那就这样说好了哟!下次见!嘿嘿。”说完,我还没反应过来,文婷就像一只精灵一样从我身边飞走了,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底里产生了想抱住她不让她离去的冲动。

  记忆里文婷的样子

  7

  两天后我又在同一个时间早早地到了画室,天气还是照旧的闷热,叫人爽气不起来,画室的空调熟悉地过于阴凉了,“可千万别感冒了”,我这么想着。

  萌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除了文婷之外还有两个坐在后排的女生,低着头在看手机。不知道是谁买了关东煮,教室里一股鲣鱼汤的味道。看到我进来,文婷以几乎不可察觉的眼神向我打了个招呼,我注意到她今天化了妆,好像还卷了头发,但还是穿着上次那双黑色洞洞鞋。

  “怎么样,试过了吗?”

  “试什么啊?”

  “哎呀,就上次拜托你的东西呀//////”

  “你说那个啊,还没呢。”我眼神飘忽不定,故意压低了嗓音。

  “啊,真没意思。”

  其实我是骗她的,上次下课分手之后,我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文婷的脸,还有她用手指轻轻抚摸我xx的那一霎那的新鲜感,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不过那时候有多么兴奋,之后的独处便有多么难以忍受,尽管试着无数次地回想,回想每一个细节,她说的每一句话,总觉得好像生活里缺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文婷和我有一样的感觉,这是不是某种恋爱补偿效应呢?恋爱?这是平等的恋爱么?但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模型,一个教具而已。

  今天也是,一想到要见到文婷,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一进教室便急匆匆地看向她的座位,如果她没来,那么我的心里就失落。我本来想告诉文婷,这两天我过的多么难受,但心里一想,还是算了,怕掉价,便只好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做着可笑的演出。“真奇怪,第一眼见到文婷的时候,明明觉得她没这么有吸引力,怎么现在却觉得她那么可爱啊。”

  然后萌老师来了,还是和上次一样,我在厕所脱了衣服,来到画室脱下浴袍,其实这事情只要一次之后,剩下的都能习惯了。不过,一想到第一回的羞耻与新鲜感就这么被无聊和乏味替代,还是有点怅然若失。上课期间,我和文婷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她也有意避免和我说话似的。

  下课后,文婷把手中的笔啪地一放,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梦呓似的对我说,“哎,穿衣服去,走吧。”

  “额,嗯嗯。”我裹上浴袍,朝厕所走去,等我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文婷已经在男厕所外面等我多时了。

  于是,又像上回那样,我和她并肩走在下楼的楼梯上,好像这个下午是上个下午的延续,好像时间自那时起就没有变过,好像这个楼梯间里永远是下午四点半,真好。

  “你一会儿还有事吗?”文婷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没,没了”

  “那你陪我走走吧!”

  “哦,好啊,很乐意,如果,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说什么话,怎么会嫌弃你呀,你长得还不错呀。”

  “真的吗?”

  “真的,咱有一说一啊,你在我认识的男生里面长的算是中等偏上的。”

  “额,谢谢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呢。”

  “你长得好像我的哥哥。”

  “诶,是吗,你还有哥哥呀。”

  “嗯,真的很像,尤其是你说话的方式,和我哥简直一模一样。”

  “那你喜欢你哥吗?”

  “当然喜欢啊,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以后也介绍给我认识呗,我倒想看看他和我有多像。”

  “……”

  “怎么啦?不好意思吗哈哈哈哈哈,哎我开玩笑的啦。”

  “……”

  “你咋啦?”

  “不是,我哥已经死了。”

  “天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大概让你想起伤心的事情了。”

  她推门,然后和上次一样,我那空调房间里变得冰冷的眼镜片瞬间街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雾。

  “往哪里去呢?”她重新整了整精神,一扫之前的悲伤。

  “要不,额,去商场?正好可以去买一点东西。那里还有星巴克。”

  “诶,真好”,文婷羡慕地说,“我还没去过星巴克呢。”

  “啥,你别开玩笑。”

  “真的啊,真没去过星巴克。”

  “为什么啊,不喜欢喝咖啡吗?”

  “什么呀”,文婷故意把这三个字的音拖的很长,“因为星巴克很贵,很贵呀!”

  “啊。”我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算了,和你这种有钱人没什么好说的。”

  “我怎么就有钱人了?”我开玩笑似的反问。

  “不是吗?”

  “不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要来做裸模啊。”

  “说的也是。啊,商场是在?”

  “这里过马路。”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我们县城最大的主干道,两边是破烂的商铺和临街的工房,人行道宽阔,却总觉得很脏。

  “哎,小年,你玩贴吧吗?”

  “玩啊!”我本来还想说,我孙吧五级了,但转念一想,孙吧五级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光荣的事,尤其是在这样可爱的女孩面前。

  “你知道核吧吗?”

  “什么啊。”

  “核战避难所吧,我已经十级了耶。”说着,文婷露出一个笑容,见我没有反应,又问道,“就,羞耻露出之类的,你喜欢吗?”

  “啊,这个吗,额。”

  “你大概觉得我很变态吧。这些话从一个女生嘴里说出来”

  “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么觉得。一点儿也不。”,我转头看向商场临街玻璃中我俩的反光,反光里我才发现我的样貌是异常的丑陋。一想到我以前还对着镜子安慰自己“长得还不错”的时候,无能且自厌的怒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不过文婷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心里的变化,弯下腰,对着玻璃反光做了一个很可爱的动作,是啊,她的美丽越显得我丑陋不堪了。也真是的,和我出来画什么妆啊,难道女生都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显露内心的优越感吗。有一说一,化了妆的文婷真的好看极了,就跟韩国女团成员似的。

  自动门打开,浓稠的空调冷气从缝里渗出来。

  “哎,商场没什么人呢。”我说。

  “是啊,我记得小时候这里可热闹了。”

  “那时候是这样的,我也记得,小时候外公外婆带我到这里玩,那时候我可开心了。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大商场呀。”我望着剥落的墙和空荡荡的柜台,信步向前走去。这里自从我上了高中就好像再也没来过了。才三四年吧,变化怎么这么大。经济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么。

  “啊,是呀。以前的时候。”

  我们漫无目的地朝着超市走去,一股熟悉的超市味道扑面而来,靠墙停着的是一排肮脏的购物车。超市里也没有什么人,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老人,拎着塑料袋,或者抱着婴儿,鬼一样地在货架间穿梭,默默地,没有一句言语。一路上我们没看到一个青年。

  “诶,小年。”

  “怎么啦?”

  “你看,这些东西都发霉了。”

  “嗯,有股发霉的味道。”

  “那都没有人要吗?”

  “可不是,只能在货架上腐烂了咯。”我从糖果柜台上抓起一粒薄荷糖,仔细看了看包装,“你猜怎么着,五年前生产的,嘿。我小时候可爱吃这个糖了。”

  “得了,别感伤啦,一个大男人这样恶不恶心啊。”

  “嘿,这和性别无关,是一种情怀。啊,情怀。”我看着周围没摄像头,便偷偷地拿起一颗薄荷糖撕掉包装扔进嘴里,“还是这个味道,好家伙,我感觉童年都回来了。”

  “哎,你怎么就吃了啊??”

  “害,没事儿,这玩意儿称斤卖的,少一颗没人发现,真的,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

  “我不是说这个,这都过期好久了,你不怕吃坏肚子呀。”

  “emmmm,这倒也是,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吃吧。”我也递给了文婷一颗,“我小时候每天吃。怎么样,好吃吗?”

  “就是薄荷糖嘛。”文婷把下体在货架上蹭了蹭,“还行。诶,那个啥,过来。”

  文婷拉着我,走到货架后一处没人的地方,里面看样子是进货的货梯,连接着工作人员的楼梯道,没有窗,暗白的日光灯一闪一闪的,像闷着一层灰。

  “呢个啥,小年。”文婷低下头害羞地说。

  “嗯?怎么啦?”我回头看着文婷,后者的脸红到了耳根。

  话音刚落,文婷就拉着我的手,顽皮地把手放到了她的腿间。

  “咦,你做什么啊。”

  “小年,,嗯,那啥。”她的腿根紧紧夹住我的手,透过她短裤的布料,我能感到她的体温在我的掌间浮动。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时间好像停止了。她的手也没闲着,隔着我的裤子,试图握住立起的小和尚。我腿一软,像一条鱿鱼一样瘫倒在地上,我惊觉地环顾四周,尽是一排排货架堆满发霉生锈腐烂的商品,好在附近没人。

  “来做做看吧,在这里。”文婷突然提议。

  “啊,为什么在超市里啊?你不怕有人看到啊??”

  “不行吗,我就喜欢啊。被人看到才好呢。快点的,别废话啦。一会儿来人了。”

  于是我两手颤抖着拉开了文婷棉布质地的热裤,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天蓝色的内裤已经湿透了。

  “你的内裤湿透了啊。”我用手背贴了上去,冰冰凉凉的,感觉能拧出水来,后者侧坐在地上的肉体敏感地一颤。

  “嗯,啊,,是啊。刚刚在课上就……”

  “就是因为看着我的鸡吧?”

  “哎呀,说这个干嘛。快点。”文婷尽力控住呼吸与心跳,咋吧着嘴里的薄荷糖,同时还透过货架四处观察,看有没有顾客或营业员。

  “哦,嗯。”我也笨拙地用两手拉下了她湿漉漉的蜷曲褶皱的内裤,露出两半焦黑又湿润的唇,就像什么花朵的凋谢枯萎发黑的花瓣,散发着腐烂变质的臭气,同周围货架上被遗忘的商品一起。我顿时觉得好恶心,于是晕乎乎地站起来,突然产生了想要离开这里,回家睡大觉的欲望。真是奇怪。

  “搞快点儿啊。”

  “搞什么啊?”

  “帮我那个啥呀?”文婷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小心地拨弄着花瓣上的小豆豆。

  “哪个啥?”

  “哎你不会真是处男吧。”

  “都说了是真的啦,你还不信。哎,你你你干…..啊。。。。。。”还没说完,文婷就一把把我的裤子拉到了脚踝。

  “总觉得你的这东西好奇怪呢。”文婷把头凑近那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把包皮翻开,露出粉色的被前列腺液濡湿的肉在颤抖。

  “什么地方奇怪。”

  “就,怎么说呢”,文婷又左手撑地,右手握着我的小和尚前后撸动着,透明的前列腺液流到了她的手上,“总感觉和片里看到的不像。”

  “怎么就不像啊。”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哎,你完全勃起了吗。”

  “你。。。有你这样的吗。。。。去你的。别开玩笑了。”

  “哎不是,我说认真再问啊,你不会阳痿吧,哈哈哈哈哈哈”

  “快点。”

  “什么快点啊。哎你态度好一点好不好哇。和女孩子说话温柔一点嘛!”

  “嘘!!!!你轻一点儿,一会儿有人来了!”

  “有人来怕什么,这才刺激呢。”

  “我说你的手啊,唉,你这,你这样怎么弄的出来啊。你看,像这样。”我低头看着文婷沾满颜料和前列腺液的芊芊素手和她的头顶。

  “啊,这么快啊。”

  “是啊,你难道没给别人弄过?”

  “呀你说什么啊,我也是第一次,这种事情……”

  “听你之前那语气,像是老司机了。”

  “我还不是以为你有过…..害,不说这个了,还挺累的呐。”

  “那可不,再,再快一点儿。握紧,握紧啊。”

  “啊,啊,好,你不会痛吗,怕把你弄疼了。”

  “不需要这种温柔啊,我的小文婷。”刚说完,一股浓浓的,乳白色的爱意就从笔直的小和尚里,伴随着石楠花的香气,奋力喷薄而出,重重地落在文婷化了妆的精致的小脸上。

  “咦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

  听着文婷的叫喊,我一下子觉得好痛苦,疲倦与无奈从四周席卷而来,包裹了心脏,可文婷依旧握着我的小和尚,似乎没有停下手来的意思。

  “行了,快停下来。别弄了。”

  “啊,我才不要呢,我想要更多!”文婷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手速。

  “我去,真的别,别,痛,好痛哇。”

  第二管又涌过滚烫的输精管,软绵绵地着陆在文婷的嘴里。

  “呼,行了,文婷,文婷,快停下。痛。”刚说完,我就感到一阵头晕,躺倒在地上,我感到一阵白雾包围了我的大脑,耳膜响起杂乱的金属音,有那么一瞬间,我意识模糊,感觉要晕过去了。

  “你怎么倒下了,不会这就没了吧,嗯,小年?”文婷也岔开纤细雪白的腿坐在我的胸口。

  “别开玩笑了,真的快停下。”但我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一下了,只好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喘着粗气,感受着文婷软软的屁股坐压在我胸口的重量和疼痛的下体被揉虐的几乎麻痹的苦楚,心里极不是滋味。

  “这样真的会很痛嘛?不应该很爽吗?”

  “去你的,真的好痛啊,,快,,快停下啊。喘不过气来了。”

  “再坚持一下咯!”文婷右手用尽全力死死地捏住疲惫已极的小和尚,我看着她伸到我脑袋旁的两只脚,一把把那眼馋了好久的黑色洞洞鞋拽掉,挠起了她的白得发粉的脚底板。

  “呀,好痒,你干什么啊。”她笑着扭动着被我脱掉鞋子的那只脚,一面还不肯放弃,那只光脚就像捞出水面的鱼,在我的手里活蹦乱跳的。第三管也随之而来,我感到一股湿润的温热包围了红肿不堪的小和尚。

  “好腥的味道。”文婷用她含着薄荷糖的小嘴一口含住小和尚,薄荷糖的清凉弄得暴露在外的龟头火辣辣的疼。

  “你在干什么啊。”

  “尝味道啊。”说罢她又像吸奶茶一样,使劲儿地吸吮着那个恶心的,丑陋的肉棒,还用舌头试探过长的包皮。“诶,文婷,怎么不说话了?”

  在沉默中我感到胸口她坐着的地方好像突然漏了水,不知不觉已经沾湿了我的整片上衣前胸。

  “文婷,你还好吧?”

  “好,好好舒服……”她松口,口水与汗水还有精液的混合物在她的嘴唇和小和尚之间拉出了一道丝。

  8

  “哎!”我恍惚地转头,看到离我们两步远的地上,站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穿着夏天的衣服,盯着我们,看得出了神。我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奋力地想站起身,却被坐在我胸口的文婷的屁股死死嗯在了地上。

  “文婷,有人!”我拍了拍她的屁股说。

  “哦,怕什么,没事儿的。”她转头看到了那个小女孩,便好像忘了自己红的像苹果的脸和裸露的下体,向她打了个招呼,“哈咯,小朋友你好呀!”

  但那个小女孩没有说话,好像是被眼前的事情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被定住了,跟一颗木头似的。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文婷和我似乎完全相反,在看到了有个小女孩在观看之后,她似乎更加地兴奋,越发激动地撸动那被她坐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小和尚,似乎在想那个小女孩展示,这个就是男生的生殖器官。我看着那个女孩呆滞的无表情的脸,忍着疼痛又x了一发。

  “小朋友,过来。来,跟姐姐说,你想要什么呀?”

  “……”

  “小朋友别怕,大姐姐不是坏人。”

  “我……想上厕所。”

  “那,再找厕所呀。”

  “嗯。”

  “你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在外面,让我进来找厕所。”

  “那,”文婷指了指我,“这个大哥哥就是厕所哦。”

  “啊,他怎么是厕所啊?”

  “你可以尿在他的身上啦。”

  “哇姐姐,你好变态呀!”

  “没事儿的,来,姐姐给你纸。”

  然后那个女孩就走到我脑袋旁,脱下内裤掀起裙子,脚跨在我的脖子两边,蹲了下来,放了一个屁,正当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还在鼻腔里尚未散去只是,一股滚烫的有刺激性气味的金黄液体从她的尿道里分着叉,像水枪似的喷了出来,顺着我的脖子弄湿了上身。我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谢谢姐姐。”

  “不用谢,就和你爸妈说,找到厕所啦。”

  “嗯,谢谢,姐姐再见”

  9

  不知道我失去意识了多久,只记得在晕眩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文婷两人浑身赤裸裸地被绑着,毫无隐私地,陈列在这个超市的货架上,每一个部分都被明码标价,来超市的顾客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文婷,摸摸我的下体,或捏一下她的乳房,好像是在评判商品的好坏,而超市的销售来来回回堆着笑脸,殷勤地招揽着顾客。“这就是文婷喜欢的羞耻露出吗。”我心里忿忿地想,“真是太痛苦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诶!新鲜的男高中生和女高中生诶!”

  “你这个是大学生吗?”

  “还不是呢。诶,你看看这个”,销售啪啪地拍了拍我裸露的皮肤,我感到一阵疼痛,“今年刚刚高中毕业。”

  “不是大学生卖那么贵?现在这个时代可不缺大学生啊。”

  “客人您要不再看看?我们这儿都是上等的人材。”

  “这个女孩的卖相到挺好,就是眼睛小了点,哎,勉强能冲。”

  “是啊,她叫文婷,你看,小脸蛋多漂亮啊,买来去做擦边视频,准能火!到时候大赚一笔不是问题!”

  “嗯,这双脚生得真漂亮”,客人一面抚摸着文婷软软的玉足,又把鼻子凑了上去闻了闻,“嗯,有一股香味儿,我喜欢。只要脚行吗?”

  “哎,销售!这个男的看上去好瘦啊,九九六能受得住吗,别哪天猝死了。”

  “诶客人这您别担心,我们这里的人材都是经过中高考的考验的,习惯了每天睡四个小时,杠杠的,没那么容易猝死。嘿嘿,您就放心挑选吧!”

  “不会买回去不做工吧?”

  “嘿这位客人瞧您说的,早就被应试教育给教育得服服帖帖的啦!保准啊,你买回去,只知道努力奋斗。考虑一下?”

  “不是我说啊,我也知道,最近的行情确实不太好,这些年轻人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知道,放心,放心,买回去肯定努力工作,只要您价钱给足了。最近缺货,您得体谅干我们这行的呀。”

  “那就让他们多生啊,真是的,我们的生意耽误了怎么行。”

  “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们就是不愿意生,真是的。再这样下去超市要倒闭了。”

  恍恍惚惚间,我在梦里睁开眼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只看到这超市原本空空荡荡的货架上,堆满了成千上万的,发霉,过期,腐烂的和我一样的作为商品的青年人,脱光了衣服,被麻绳捆绑着,男孩露出阴茎,女孩露出阴道,睁着眼睛,但却好像都睡着了,与此同时,又有成千上万的西装革履的男女,在与超市的销售讨价还价,那语气活像是在菜市场买猪肉的老大爷。我尝试活动一下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和被人一样,早就被牢牢地捆了起来,我又试着张嘴,没想到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却被销售发现,愤怒地打了我两个耳光,又往我的嘴里塞了一粒薄荷糖,薄荷的甜味在嘴里绽放开,一瞬间童年的记忆又从脑海的某个角落苏醒,我感到莫大的满足。

  “欸,你怎么就吃了呀?”一旁的文婷轻声地提醒我,“都过期好久了,吃了不怕生病啊?”

  是啊,这薄荷糖已经过期五年了,我是知道的,就在文婷说完这句话,那个销售又过来打了她两个耳光,并递给她一颗薄荷糖。

  “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免费的薄荷糖,你就吃吧。”

  “好甜啊。”说罢她也闭上了嘴。于是骚动又归于令人窒息的沉默。

  “诶,小年。”

  “怎么啦?”

  “你看,这些东西都发霉了。”

  “嗯,有股发霉的味道。”

  “那都没有人要吗?”

  “可不是,只能在货架上腐烂了咯。”

  “哎,瞧一瞧看一看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诶呀!刚毕业的大学生,高中生勒!”

  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突然感觉好恐怖,这个超市,这个货架不应该是我们该在的地方,可是怎么出去呢?看样子大家已经习惯于过这样的日子了。我只想要尽快醒来。我不属于这里。

  “对了,那个女孩。”我眼角瞥到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着夏天的衣服,呆呆地站在货架前一步左右的位置,好奇地盯着货架上被五花大绑的一丝不挂的我的下体。“太好了,她还没有被扒光衣服摆上货架。”

  “哎,小朋友,过来,跟哥哥说,你想要什么呀?”

  “我……我想上厕所。”

  “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外面。”

  “快,快把我的绳子解开!”

  “不要!!!”说完,她一转身,离开了,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我感到好难过。但又想到她也迟早要被一件衣服接着一件衣服地扒光,五花大绑地摆在货架上,供那些人玩弄利用,我的心里顿时好受多了,“也许她的标价还没有我的高呢!哈哈哈!”

  “呐,小年,来做做看吧,在这里。”一旁被绑着的文婷突然提议。

  “啊,为什么在货架上啊?你不怕人看到啊?”

  “不行吗,我就喜欢啊。被人看到才好呢。快点的,别废话啦。”

  我意识到,似乎在这间超市里,做爱确实是唯一的取乐和反抗的手段。但随之我又意识到只能以做爱来作为对抗的世界真是悲哀透顶。

  “没关系啦,那个小女孩会救我们的。”文婷安慰我说。

  “呐,文婷,我们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额,为了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吧。”文婷咂巴着嘴里的薄荷糖回答道。

  10

  “哎,小年,醒醒,别睡了。”

  我傻乎乎地睁开眼睛,头还是晕乎乎的。

  “耶,你醒了呀。”蹲在我旁边的文婷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睡着了啊?”

  “可不,还以为你死了呢,吓死人了。”

  “那个小女孩儿呢?”

  “什么小女孩啊?你做梦呢?”

  “奇怪,刚刚不是有一个小孩来找厕所吗?”

  “你在说什么呀,快把裤子穿上!”

  “嗷嗷。”

  我又摸了摸脖子和上衣,并没有被尿液淋过的味道,“好奇怪,我真的出现幻觉了不成?”

  “好啦,快站起来,走啦。”

  我一把被文婷拽了起来,开始怀疑刚才和文婷做的那事情是不是完全是我的臆想,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不会这些都是做梦吧?但是我明明记得文婷坐在我身上的重量和射了好多次的疼。真是奇怪。”

  “那个,文婷。”

  “嗯?”

  “刚刚我们在做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想什么呢。没人,你放心好啦。谁要看你那小鸡吧啊。那么小一点儿,跟阳痿似的。”

  “好吧。”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呀?”文婷拽着我的胳膊,做出亲呢的样子。我能闻到她身体的香味。

  “我想回家,累死了。赶快回家吹空调看b站去。”

  “这就回家啦,多没意思啊。”

  “你不想回去吗?别回去晚了被你家长骂一顿。”

  “哎呀,别说这个了,在陪我走走吧。”文婷撒娇似的说。我心里颤了一下,“真是的,这不成了男女朋友了嘛。”这么想着,走出超市,又来到街上。

  “我倒是没关系,回去晚点也没问题……你想去哪啊?”我问文婷。

  “随便走走呗。”

  可我们真的能成为男女朋友吗?我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确实,我们俩的关系在这几天里急速升温,可这一切似乎都是建立在一个不平等的基础之上,如果我没有去做裸模,文婷也没有看到我的裸体,那么我们也许不会像这样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她对我的感情,好像是一种对一个人体模型的感情,也就是说在她的眼里我不是一个正常的完整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是这样认识的,而是在学校里,她是我的同学,那么我们还能成为朋友么?大概不能吧,看她那么可爱,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追求者的,而我也最不善于和可爱的女孩打交道,好像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和可爱的女孩儿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她对我的感情多半是出于一种肉欲的好奇,而非健康的友谊,那么如是这样发展的关系,又会结出什么样的苦果呢。

  “呐,小年,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唔,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啊。”

  “……”她没有回答。沉默持续了两三分钟,她又突然开口说,

  “小年你长的真的好像我哥啊。真的真的。”

  “是吗?”

  “真的呀,你上回第一次来我们画室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哥来了呢。嘿嘿。”在笑声的尽头,我似乎听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他多大啦?”

  “比我大两岁,如果他还。。。”

  “嗯,那和我一样大哇。今年也该高考了。”

  “对啦,你高考成绩出来了吗?”

  “上周出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考到哪儿了呀?”

  “考到……总之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大城市。”

  “啊。”文婷很扫兴似的啊了一声。

  “怎么,我考到大城市去了你还不乐意了是怎么着?”

  “也不是,就,你八月底就走嘛?”

  “是啊。”

  “那这个暑假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咯……”

  “嗯,可以这么说吧,害,我又不是不会回来了。说这个干什么。”我转头看文婷的侧脸,发现她的眼睛好像有点发红,不过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她对我的感情其实是对她死去的哥哥的感情的替代品。想到这里我莫名觉得伤心。“原来她喜欢的不是我,是她哥哥呀。那我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呢?她哥的替代品?

  “文婷,问你个事儿。”

  “什么啊?”

  “你喜欢你哥吗?”

  “当然啦!这还用问,咳咳,他教了我好多东西呢。好多。”

  “啊是这样。”我指了指右面的岔路,“我到了,走那边回去了。下回见。”

  “诶,别呀”,文婷着急地抱住我的上臂,“再陪我….嗯……走一会儿嘛,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怎么可能嫌弃你你呢,你那么可爱。”我心里这么想,

  “可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呀?”

  “哎,就不想回家。”

  “为什么呐?”

  “。。。。。。”

  “嗯?”

  “爸妈一直在吵架,不想回去。”

  “啊,这样啊。那,那你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门锁起来啊。”

  文婷生气地斜乜着瞥了我一眼,“你在想什么呀,我爸早就把我房间的锁给拆了。”

  “啊,那你不就没有隐私了啊。”

  “他们说‘一个小女孩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干什么,小孩有什么隐私’,呵呵。”

  “那也太难受了。”

  “可不,他们还翻我的日记,真的是。他们大概把我当作是他们的,额,所有物了。”

  “父母都会这么想的吧,我的爸妈也觉得,孩子就是父母的物品,没有自己隐私的。你是我生的,吃我的用我的,凭什么不听我的话。所以我才想考到别的地方去,离家越远越好。”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好讨厌。”

  “但那能怎么办呢。你终究还是要回去的,总不能睡大街啊。”

  “唉,好羡慕你啊,考到大城市去了,就可以离开这里自己生活了。”

  “你不也快了吗,开学后高二,还有两年嘛!”

  “可,就是很讨厌啊。”

  “你们高中有住校的吗?”

  “有是有的啦。就是。。。”

  “那你去住校啊?”

  “哎,你不懂,学校里的同学比家人更烦。”

  “怎么会?”

  “说了你也不明白。”

  “怎么可能呢,寝室再怎么糟糕,也比你那家里要好吧?”

  “如果你每天晚上都被室友逼着吃屎呢?”

  “阿这。。。”

  “然后还拍你的裸照发到班级群里呢?”

  “天呐你这…..”我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好像漂亮的女孩都容易遭到校园暴力。

  “哎,不说了。”

  “你也太……”

  “对啦,我可以住到你家去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和爸妈解释啊?他们可烦了。”

  “要是偷偷地呢?不被他们发现。”

  “别乱想了。”

  “哎我在说什么呢……突然觉得好累啊。”

  “不管怎么样,还是回家去吧。你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面待着不是。”我望着街道尽头将落未落的夕阳如是说道,随之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乱糟糟的。

  “好吧。那,小年,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我是无所谓啦。”

  “那,哥哥再见啦,画室见。”

  “哦,妹……妹妹再见。”我这个独生子女突然多了一个妹妹,真是奇怪的感觉。

  11

  八月将尽,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空气里弥漫着的是沉闷和压抑的燥热。一切的一切,阳光下的一切,滚烫的柏油路,耷拉着的行道树,喧嚣日上的建筑工地,阴影里躲避烈日的工人,还有不胜高温的一地死蝉空虚轻飘的尸壳,似乎都在等待,等着安静已极压抑已极的八月杪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一场注定的暴雨,高歌着阳刚的雷与电,带着破坏性的力量,将一切生灵解脱,将一切灵魂升华,安慰万千尘土,滋润一切的喧哗与骚动。

  等待,窗外行道树随着无力的夏风摇摆,两天后的课上,文婷没有来,望着眼前的空桌椅,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心里空空的,有点失落,“也许她睡过头了吧,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可又过了两天,文婷还是没有来,她莫名其妙地缺了两节课了。我在那次课后去问了萌老师,

  “文婷为什么最近不来了啊?”

  “谁知道呢。”

  “哎,她没有向老师你请假吗?”

  “没请假,什么都不说,发消息也不回。”

  “啊是这样。好吧。谢谢老师。”

  “我说,你关心人家文婷干什么?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啊我这个。。。还没有。。没有吧。”我心里一沉,脸也发烫起来,突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好像开始期待甚至渴望文婷看着我的身体发呆,画画,我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的无法离开,真的,好像没见到她的时候,心里是缺了什么东西的。而见到了她,即使不和她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我的心里也像被冬至的阳光照着一样愉悦。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然后再下一节课,文婷来了,套着轻薄的黑色两用衫,带着黑色的鸭舌帽,一言不发地坐在第一排她向来坐着的位置,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拿着浴袍走进画室,看到她熟悉的身影,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一瞬间感到了小小的快乐,就好像某刻遥远的午后那个暗恋的女生向我借了一支笔,明知道是无意之举,但却像阳光尖锐地下坠,破晓了乌云密布的雨季的天,直直地落到积满灰尘的心里的那样一种快乐——我想这大概是某种喜欢,但用喜欢这个词似乎太廉价,说爱呢,那又过于严肃正式而庄重,似乎带着某种过于深刻的悲剧气息,而我想,那时十六七岁的我们都不是这样的喜爱深刻的人。

  我们总是这样,在试图表演自身所不具备的深刻中暴露了那可爱的无知与幼稚。那是欲望?完全不是,自从上次从超市出来,我对她的感情似乎就褪去了肉欲的成分,失去了与她做爱的欲望,而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美学意义上的赞赏与羡慕,或者说是唯美主义者对古希腊雕塑的能够净化污秽的爱。她的脸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美。一想到自身的丑陋,心里就痛苦悲伤了。

  “嘿,文婷,好久不见哇?”

  “嗯。”文婷只是低着头,用沙哑的嗓子勉强挤出来一个嗯字儿,似乎不想同我说话。

  “你怎么啦,怎么两节课没来啊?”

  “……..”

  “这么热的天你穿什么两用衫,不难受吗?”我试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别碰我!!!”

  她惊叫一声,像是受了惊吓的野兔,时时刻刻对他人保持着警惕,无时不刻不在战斗状态,把其他同学吓了一跳,于是教室里弥漫着尴尬的空气,混杂着松节油和鲣鱼汤的气味。我伤心极了,胸口酸酸的,难道她讨厌我了么?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令她感到厌恶的理由,上次分别的时候明明还很好的,好奇怪。

  我照旧脱了衣服坐在熟悉的模特椅上,想着,等到下了课,找文婷把话说清楚。可一下课,文婷好像怕见到人似的,匆匆收作了画图的噶桑,等我从厕所间穿好衣裳出来,已经没影儿了。平时她都在厕所外等我。

  “也许她在画室里等我吧?”

  可我去了画室,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八月杪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照出倾斜的几何形状,看上去无奈而忧伤。于是我也向迷了路的阳光一样,心里泛起失落和孤独,好像掉了什么东西,阳光一点一点移动,成亿上兆的灰尘在光照下漫无目的地起舞,我也漫无目的地玩味着内心深处同样漫无目的的忧郁。

  12

  随着八月的结束,我要离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县城,一个人去大城市。爸妈积极又忙碌地帮我收作着行李箱,问这问那的,仿佛要去城市里上学的是他们而不是我。看着客厅里摆着的我的两大只拉杆箱,心里总有点不舒服。但我尽量不去设想分别时的情景,想着父母的脸,怕忍不住流眼泪。

  我为我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八月份进行着倒计时,想着,离出发还有两周,离出发还有一周,还有五天,即使是还有五天,我心里还并没有将要离去的伤感或是对大学生活的兴奋,只是在熟悉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怔怔地想着,一个星期后的我会在什么地方,认识什么样的朋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么?

  八月末的那天是二中的返校日,文婷在微信里告诉了我二中的很多事。我想着在离开之前,在和文婷说说话,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情绪,到了她高中的校门口,因为是返校日,学校差不多中午就放了,主要也还是发一发新学期的教材,交一交暑假作业,做一做教室清洁之类的常规操作,同学们假惺惺地交流着各自的暑假……那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对了,我甚至没有去我们高中的毕业典礼,也许是对同学的虚情假意的关照感到难以忍受,又或许只是害怕离别时的悲伤忍不住化成眼泪,我一向是憎恶离别的,不过好在我在高中里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大概不会有人在意毕业典礼上缺了我这么一个人。又或许,我只是在自我与他人隔离,故作清高的姿态,行着极为幼稚的任性。有时候真的很难区分这两者的边界在哪里。我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就会为我的幼稚行径感到后悔。

  返校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层层叠叠的黄云,整天不见太阳,也见不到一点儿蓝天,潮湿而闷热,用我们那儿的话说,这样的天气叫做“交关乌素,邪气齁水”。然后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结对成群地从大门出来,就好像她在人群里闪着光一样,我没费多大劲儿就看到了穿着夏季校服的文婷,低着头,她似乎看到了我,只瞟了一眼,便慌慌张张地低下头,也许是想装作没看到,又或许是怕我认出她来,直到我穿过拥挤的人群,拍了拍她的肩膀。

  “嘿文婷。”

  “嗯。”

  这是边上几个女生凑了上来,看样子是文婷的同学,

  “哎,文婷,这是你什么人呀?”

  “你真的在校外交男朋友了啊?哈哈哈哈哈。”

  “哎,你们在哪儿认识的呀?”

  “哟,文婷你害羞啦?要不要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吴老师呀?”

  “说不定是炮友呢?不会已经搞过了吧?”

  “哎,别装傻啦,快说呀。”

  “别乱猜啊,他是我哥。”为了终结所有不快的闲话,文婷轻声说道。

  “诶,你还有哥哥呀?”

  “说不定是推特上认识的那种‘哥哥’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不说了我走了。”

  “哎呀,跟你开开玩笑嘛,真是。”

  没等那几个女生说完,文婷就一把拽过我的肩膀,朝着马路对面走去,等到走了十几米,学生散得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我,几乎是用指责的口气。

  “你怎么来了。”

  “真是的,为什么不能来,我是你哥呀!”

  “别开这种玩笑了。”

  “啊,好吧……就因为我下周要走了,想再见见你。”

  “明天不是还有最后一节美术课嘛?”

  “啊,我怕到时候你又一声不响就走了。像上次一样。”

  “……”

  “我说你上回干什么不理我了啊。”

  “对不起……”

  我们沉默又尴尬地走着,潮闷的天气让文婷精致又白嫩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香汗,我的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哎,我帮你背书包吧,看起来还挺沉的。”我突然说道。

  “没事儿我自己背。”

  “哎真没事儿,今天不是发书嘛,书包挺重的吧,再说了……我是你哥嘛!”

  “好吧,你要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于是她从肩上卸下书包,她校服短袖的后背和肩膀也早已被汗水浸透了,透着内衣的印子,散发着处女的体香,

  “谢……谢谢你。”

  “这有什么,应该的。”我这么说道,背起她被汗水浸湿的书包,心里却想着,我好像还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和一个穿着校服女高中生肩并肩地行路。高中三年,我除了如何与自己的孤独和解之外,貌似什么都没学会,想来还真可悲,高中一毕业,我就好像失去了再去体验那种青春的校园恋爱的资格了。真是的,我高中三年都在做什么啊。

  文婷卸下书包,好像是摆脱了什么沉重的担子,不禁伸了一个懒腰,我望着她掀起的校服下摆和里头雪白的腰肢上的肉,还有黑色校裤里若隐若现的内裤松紧带,心里不禁思绪万千。我想着,要是时间能够就这样停止了,那该有多好,或者,全世界的人都在此刻消失,只留下我和文婷,然后我们将环游世界,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没有家庭和学校的舒服和烦恼,没有人际关系的纠葛,没有过去的忧伤与未来的迷惘,只有连日阳光普照和两颗尚未枯萎的心……总之时间就像坦克,碾碎了青春和一切单纯又美好的理想,只留下一地夏天的碎片,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然后我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血痕。

  “哎,你的手。”

  文婷转了转她的手臂,把手腕对着我,我清楚地看到在她纤细又白嫩的手腕上横亘着十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有几道特别深的还没有结痂,血肉模糊连成一片。

  “天呐文婷,你怎么……”

  “啊,我自己割的。嗯。”

  “为什么啊,不疼吗?”

  “疼啊,怎么可能不疼。”

  “那为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哇。”

  13

  文婷她父母又吵架了,这个暑假他们吵了不下十次,而他们吵架似乎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单纯地为了否定对方,或者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为了很小的一件事情,甚至为了碗筷的摆放位置,他们也可以吵起来,至少五次,父亲在餐桌上莫名其妙地在餐桌上把筷子掷向母亲的脸。

  “你他妈的又去哪了”

  那天母亲和她的男同事一起去吃火锅,很晚才回来。父亲发了一场火。

  “和你说了啊,去吃火锅。”

  “吃火锅这么晚才回来?啊?你还是别回来了。去和男同事过夜算了。”父亲带着酒气喊道。

  “哎,你轻点儿声,文婷已经睡觉了。”

  “哟,现在假惺惺地装作关心文婷的样子啦?有你这么做妈妈的么?文婷迟早要和你学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可不想我女儿和你一样成为一个臭婊子。”

  “你说谁是臭婊子?”

  “除了你还有谁?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不回这个家。”他把“这个家”说得特别重,似乎确实在强调这个家都是因为了他才得以存在。

  “干什么,你要吵架啊?”

  “你他妈的,这房子是我的,车是我的,家里的钱是我挣得,你要是不满意,就给老子滚出去。滚啊,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你轻一点儿,文婷都听到了。”

  “妈的我教你滚出去,你听到了吗,喂,文婷!”

  文婷被洪亮粗暴的声音叫醒,然后酒气未消的父亲愤怒“咚”地捶开了女儿的房门,“你他妈的也别给老子睡了,都给我滚出去。妈的,和你妈那个狗逼养的一起,快点儿!”吼罢,便要去把文婷从床上揪起来。

  “哎,你干什么啊。”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叫你给我滚,你怎么还在这里?去啊,和男人去吃火锅去啊,拿着老子的钱,啊?”

  “好,我滚出去,你放开文婷。”

  “去你的,你和文婷一起走,快点儿。”

  文婷昏昏沉沉地被叫醒,只是低着头,握着妈妈滚烫的手。

  “行,妈,咱们滚。”

  “哎,真是的,你爸在说胡话呢。”

  “谁和你们说胡话啊,我叫你们滚,听不懂人话吗?要我再说一遍?”然后,似乎是为了展示他的威严,又或者是为了发泄情绪,他抓起文婷书桌上的台灯,重重地砸向地板,随着清脆的声响,玻璃灯管儿碎了一地,文婷吓得捂住了耳朵,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跑进了厕所,把门反锁了起来。

  “嘿,还敢跑呢?”

  “你别去管文婷。”

  “你算什么东西,命令起我来了?我让你知道这里要听谁的。”然后父亲拿起文婷的粉色的拖鞋重重地抽在母亲滚烫的脸颊上。啪一声清脆又响亮。

  厕所里的文婷坐在马桶上,光脚踏着冰凉的厕所瓷砖,听着门外的父亲的吼叫和母亲的抽噎,盯着自己的惨白的脚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想到了小时候。她好渴望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父亲还会陪自己玩,给自己讲笑话,放学接自己回家。那个时候母亲每天早晨都会给自己扎好漂亮的辫子,父亲从工厂回来,总会给自己带一两个有意思的小玩具,有时候是洋娃娃,有时候是模型。那时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那应该是小学吧,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于是她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噩梦,只要自己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就会在小学的那个遥远午后的课桌上醒过来。

  ……

  “……文婷,文婷,别睡啦,放学啦!”同桌小声地搡了搡文婷的肩膀,后者昏昏沉沉地从课桌上抬起头,甩了甩被脑袋压得麻麻的手臂,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下午太阳从教室外面照进来。外头体育课学生的打闹声恍如隔世。小学五年级的夏天,外面是蝉鸣聒噪和树叶的沙沙声。

  “哎,我睡着了呀?”

  “是啊,你睡了一节课耶。都已经放学啦!备忘录都抄完啦。”

  “唔,我跟你说哦,我刚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特别真实。真的。”

  “诶?是吗?”

  “嗯,我梦见我小学毕业了,上了初中,然后还上了高中,唔,还梦见我哥哥死了,然后父母一直吵架。真是好奇怪的梦呢。”

  “啊,你怎么梦见了这些啊。好可怕。”

  “没关系啦,还好只是一场梦。不是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

  “哈哈,是这样的,诶,文婷,你爸来接你了。”

  于是文婷转头看向门外,看到很多来接学生的家长中,自己父亲温柔又亲切的笑脸,那时他的头发还没有白,脸上也没有那么多皱纹,也不喝酒,也没失业,正隔着门上的玻璃朝着自己微笑,然后文婷理好书包,坐上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将落未落的斜阳把光照在小县城的每一条街道,父亲的汗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儿,让人闻了感到安心。

  “今天学校里怎么样啊?中午吃了什么啊?”

  “中午吃了鱼,可不好吃了。”

  “是吗,吃鱼变聪明的,可不能不吃。”

  “啊,但是那个鱼好难吃呀,大家最后都倒掉了。”

  “哈哈。爸爸小时候也讨厌吃鱼,还是你爷爷逼着我吃。”

  “还有,今天班上最皮的那个同学又没带作业,被教导主任骂了一顿,骂得可凶了……”

  夕阳下,自行车拖着长长的影子,嘎吱嘎吱地响着,夏天的太阳落的总是特别的慢,好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背负着承重的回忆,充满了留恋与不舍,想要在最终离去之前再好好看一看这个充满温情与希望的世界,甚至在从未离开过这座县城的人们心中唤起了一种莫名的乡愁。街道上吃完晚饭的人在遛狗,或者拿着收音机散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厨房的油烟味和无数家庭的饭菜香,夏天傍晚特有的气味。菜市场的叫卖声。而明天,明天是那么遥远,充满了希望。看到街上面孔成熟的高中生嬉笑着走过,心里总盼望着能快点儿长大呀。

  “今天你妈做了红烧大排,还有鸡汤。”

  “耶,最喜欢吃红烧大排了。”

  “那好,你和你哥都多吃两块!”

  “嗯!”

  ……

  “哎,你他妈的去哪?”

  父亲一路追着母亲到了厨房,后者用颤抖的双手抽出了一把水果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厕所里的文婷盯着脚尖,机械地想着,眼泪滴答在赤裸的大腿上,心里是绞肉一般的疼。握着剃须刀的手微微颤抖,“大概是从哥哥的死开始的吧,那就是三年多前,爸失业后不久。”一面想着,一面开始用锈迹斑斑的剃须刀片切割手腕上的青蓝色的鼓胀血管。这几乎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父母吵架,她就会用刀片割开手腕,然后滴着血走到正在吵架的父母中间,一方面是为了停止纷争,还为了获得自己原应拥有的关爱。

  她感到,好像只有当自己的手腕滴着血的时候,父母才会对她展现应有的关爱,这种爱使她获得某种虚假的满足感与幸福,而想到这里,似乎鲜血淋漓的手腕也一点儿不疼了,只觉得每滴血都是从扭曲苦痛的心里滴出来的。丝毫没有肉体上的痛苦,只有某种复仇的发泄与快感,不过,在情感极端失控的情形下,似乎肉体是无法感知疼痛的,这也大概是为什么她能过习惯割腕的原因,只要压力过大,文婷就会割腕,或是舒缓压力,或是博得同情与爱。她的笔袋里一直有一把美工刀。

  于是,当她这次再一次捂着血淋淋的手腕走到父母面前的时候,她只看到客厅的地板上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说实话她一开始没有意识到那时血迹,还以为是撒在地上的果汁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知道她看到父亲拿着水果刀把捂着腹部的母亲往门外驱赶,像是驱赶一个乞丐,后者的血液汩汩地从伤口流出来,滴在地上,文婷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母亲的血。

  14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局。

  “然后,邻居就报警了呀。”

  “那,你妈妈后来怎么样了?”

  文婷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我觉得我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

  “她还在医院里。”文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她没什么大事儿吧?”

  “不知道。也许有事。不知道。”

  沉默。一阵风吹过树梢,给这个沉闷的夏末带来了久违的骚动和清凉。

  “那你的伤口,这…….”

  “哦,我是没什么关系啦,已经不出血了。”她举起手臂说道。

  “不是,你没去处理一下啊。”

  “不用,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不疼。”

  “不不不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你这样下去不行啊。”

  “那我能怎么办?你倒是说个办法啊。”

  “啊,这。反正你这样绝对不行的。真的,要想个办法。”

  “有什么办法啊?”

  “比如,报警呢?”

  “噗,”文婷一下子笑了出来,“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以为他们会管这种事情啊?只有真的出了人命他们才会来呢。”

  “那你也要想个办法呀,想个办法离开这种地方。”

  “我有什么办法。”

  “总之别泄气,真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只要思想别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呀!”

  “嘿,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我哥了。”

  “你吃午饭了吗?”

  “没呢。”

  “总之,先去吃午饭吧,我请你。相信吧,一切都会好的,真的。都会好的。”

  “是吗。”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定是这样的。”但突然,我似乎觉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评价和安慰他人的苦难。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穿过主干道,经过关帝庙前的那个小儿童公园时,我们看到一个父亲正带着他四五岁的女儿在那里玩秋千,俩人的脸上都露出稚气的笑。文婷远远地站着盯着那对父女看了好久,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

  15

  离家远行的前一天,我到画室去做最后一次的裸模。乌云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天,天气预报说有雨。

  我最后一次脱了衣服,裹上浴袍,坐在那把无比熟悉的模特椅上,窗外阴沉沉的,空气压抑沉闷,虽然是下午,画室里也开起了灯,把我的皮肤照得苍白又病态,阴茎无力地蜷缩在浓密卷曲的毛里,耷拉着,简直像是一具尸体。

  文婷好像整节课都心不在焉,看着我耷拉着的的阴茎发呆,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样会使得她好受一些。后天就开学了,今天来画室的只有平常的一半不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和零星几个女孩儿,心中总有一种将要离别的悲伤,落寞,与依依不舍。空调单调着轰鸣,隐隐的,那远方响起闷雷,兴许是建筑工地的噪音吧,更加凸显这个午后诡异的寂静。明天我将要离开这里,而高中三年,倒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初中和小学呢?几乎记不起来了,那时候的小学同学现在也失去了联系,初中只有几个好朋友还会一起约出来打打球,其他的都在短暂的重逢后渐行渐远。

  有上了职高的,有去了省会读高中的。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依稀觉得人与人的平等与平权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我们活在这样的体制下已经太久了。总之,我已经受够了这个正在死去的县城的无奈生活。好像这里是时间冲积而成的寂寞沙洲,与陆地分离,眼看着时间从周围流过,却无能为力。恒河沙数的私人回忆,连同着这个国族十几年来的沉浮一起,真真假假,有的被冲走,有的被带到沙洲上,停一会儿,又被新来的回忆掩盖下去,那座小时候经常去玩儿的钢铁厂现在已经拆除,地产商在那工厂的原址上一幢挨着一幢造起了无数一色样的高楼。

  似乎已经回忆不起来钢铁厂的澡堂子是什么模样了,唯一的记忆是那里头的一股铁锈味,和每回经过那条门前马路上的一地氧化铁的深红,一下雨便格外的清晰,就像是一代代人的血液从柏油路下古老的黄土地渗透出来,喘一口气,再喘一口气。那个路口有一个无人的火车闸道,但轨道是废弃了的,不会再有火车满载着新鲜的钢铁隆隆地驶过,那两道永不再落下的褪色的闸道杆成了历史唯一的目击者者与见证人。

  而在那条街上来来往往的骑着助动车的麻木的人,好像都抛弃了过去,恍恍惚惚,在麻木的当下里寻找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至少和那边的高楼无关。铁路两旁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一到秋天便有无数像蒲公英种子似的无根飞蓬随风飘扬,尽头是开发区永远住不满人的高楼,支撑起雾气中的灰天,像是帕特农神庙的大理石柱,守卫着新时代的高高在上的神明。那神明可曾向这个绝望到被时间抛弃的小县城青睐过一眼呢。于是只能够在沉默中喊出。

  “神明……神明万岁。”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一会儿要和文婷说的话,没意识到下课时间已经到了。她好像是害怕见到我,同上回一样,赶忙收拾了画具离开教室,我赶忙追上去,顾不得自己赤裸着的身体和吊在一边的浴袍,和一个变态一样,光着脚底板啪嗒啪嗒地尾随文婷而去,地砖的冰冷从脚底传到全身,这时我在意识到,自己的脚底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在走廊的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滑稽的脚印。

  “文婷,你等我一会儿。”

  听到了这话的文婷走得更快了,几乎是慢跑着转入了楼梯间,洞洞鞋踏着楼梯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楼梯间回荡,通常这个时间,在那堵墙上,应该会有阳光。我也跟着跑下了楼,因为没穿鞋,脚跟被坚硬又冰凉的地震得生疼,褶皱的阴茎也在晃荡中左摇右摆,像是一条捞出水面不安分的活虾。

  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文婷试图躲避,拒绝同我好好告别的原因,既然她不至于讨厌我,那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告别过于伤感,因为不想承受离别的悲伤而拒绝作离别的仪式。也罢,毕竟我也出于同样的原因而躲开了高中的毕业典礼。一想到自那以后所有朝夕相处的同学便要各奔东西,开始完全不同的生活,心里便又一块东西堵着,总是不那么舒坦,但那又怎么样呢?说到底似乎还是一种懦弱胆小的体现,以及对不安和未知的消极回避。离别就像生孩子,痛那么一段时间,接着就习惯了,时间会使得分娩的疼痛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同样疼痛的空虚和无聊,人便是在这样的两种无法逃避的痛苦中度过自己纠结空虚又轻飘的一辈子。

  “文婷,你等我一会儿。”

  但这种回避似乎反证了我在她心中地位的真实不虚,这种地位,在那么一个瞬间,使我狂妄自大的心灵沾沾自喜了一小会儿,当从玻璃反光里看到现实中我扭曲的身体和猥琐的脸之后,这种自喜便堕落成同等量度的自怜与自恶。而自我厌恶又使得我的心获得某种受虐的建筑在拥抱恶之上的爽快。

  “你走开,别来。”

  她啪一下猛地推开楼底的那道门,外头一股热气也同时包裹了我赤裸的身体,然后我下意识地想去擦蒙了雾气的眼镜儿,才发觉自己全身什么都没有。而空气中的压抑分子已经积累到了极点。

  又是一阵闷雷在不远的厚重雨云里发响,那是与建筑工地类似的噪音,又像满载钢筋的火车隆隆驶过闸道。大抵算是自然对文明对自身的拙劣模仿的怒吼。光脚踩在人行道上,粗糙又滚烫,一滴热水落到我的裸肩上,“是空调的冷凝水吧?”,接着是第二滴,滴三滴,于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便毫无疑问地来临,蔓延着铺天盖地,坠落得气壮山河,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候,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好像云彩被打碎,漫天繁星坠落,一地的碎片反映这巴洛克油画似的天。

  街道已静已极,一个人也没有,不真实地简直就是舞台布景,而我和文婷就是这出存在主义戏剧唯二的演员,也是自己这幕荒诞剧落幕之前唯二的观众。雨水逐渐猛烈地坠落,人行道遇水变成深色,干裂滚烫的柏油路氤氲着灰尘味儿的水汽,散发着工业城市特有的潮锈香。泥土的湿气和氧化铁的气味儿混杂在一起,无情地冲击着我和她的鼻腔,大滴又温热的雨水温情脉脉地打在身上,酥酥麻麻,像是触了电,小时候在钢厂的澡堂里洗澡的记忆,就像深红色的氧化铁,经过雨水冲刷,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渐渐清晰。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文婷你别走啊。”我用湿漉漉的手抓住了她同样湿透的小臂。

  “放开我。我不要再见到你。”她挣脱我的手。

  “哎,你这是做什么呀?”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没穿衣服的事实,只是头脑发热地吼着,完全是无意识地。

  “哎呀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要再见到你,你快走啊,快点走!你明天不是要走了吗?快点去啊!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去城市里啊。”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看着她雨中滴水的黏在一起的头发和狼狈的脸,便一把迎上前去,抱住了她瘦弱干瘪的身体,拥抱她之前,我从没意识到她是那么瘦小,像是抱着一捆湿淋淋的柴火,散发着隐约的香气。她也好想知道自己就是一捆柴火,一旦淋了雨就失去了功能与价值,所以面向我,踢掉了脚上穿了一个夏天的黑色洞洞鞋,把脸埋在我滚烫又黏湿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如同夏天那样忧郁,又像秋天那样绝望。我不禁诅咒着这像淋浴般浇在身上的雨。在抽泣颤抖和忧伤的释怀中,夏天终于结束了。

  “哥……哥…….哥!”

  “哎,别哭了,哥在呢,哥在,别哭,哥不走,不走了哦。”

  雨越下越大,像雪白的纱帘,连接天与苦难的人世间,把我俩的声音都盖了过去。低洼地积起了水。此刻如果有行人走过,他会看见那雨帘包裹中的一男一女,男的赤身露体,女的光着脚丫,那是伊甸园里食用禁果前的亚当和夏娃。

  尾声

  第二天,天气依旧是浑浊的灰色,小雨淅淅沥沥。气温断崖式下降,全城树叶一宿变黄,风吹来冷飕飕的。爸妈开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后备箱里是我的两大只行李箱——终于还是要走了。甚至直到出发前的一刻,我还有“反正时间还早”的错觉。

  去火车站的路上,妈妈一直叮嘱我,到了学校,要主动去交朋友,多说说话,和室友搞好关系,冷了别忘记多穿几件衣服,住到寝室里就和爸妈打个视频,报个平安。火车站不大,挤满了来送行的家长和拉着行李的学生,纷纷同家人挥手告别,我愚蠢地居然想在送行的人群中看到文婷的脸,随后便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感到可笑,笑完了却又是一阵荒凉与空虚,我尽可能地把自己沉浸在对过去生活的回忆里,而不去看当下风别的场面,似乎要远行的不是我。

  接着火车开了,我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湿的窗玻璃上,水珠纷纷后退,站台也退到后面了,然后是一闪而过的紧挨着的高楼,冒着白烟的烟囱,锈迹斑斑的工厂,杂草丛生的荒地,又经过了我熟悉的,从小生活的街区,我甚至看到了我们高中的校舍和画室所在的楼房的顶。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无所谓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第一次以这种视角去看这座县城呢,如果有太阳就好了。不过,这样细雨淅淅沥沥也挺好……这次是真的,真的走了呐。”然后,我看到了画室的楼顶天台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朝着铁路这边张望,“那是文婷”的这个想法一瞬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随后渐渐无可置疑地清晰起来,于是,听着火车在铁轨上有规律地敲击出节奏,心里开始泛酸,仿佛再也无法承受水汽的乌云,十八年的眼泪从眼眶里肆意涌出,那是对被火车留在身后的过去一切生活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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