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孽】(第二卷 15-17)作者:老鴉奇遇記

送交者: 深苑鎖清秋 [☆★★声望品衔12★★☆] 于 2024-10-17 12:59 已读17909次 6赞 大字阅读 繁体
  第十五章
  六月月末的时候,忍冬花谢了。
  映凌将她与短珂锁在房里,终日寸步不离。
  短珂苏醒后四肢皆无知觉,一开始还会说些笑话给映凌听,想让她不要悲伤。
  渐渐的,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有一次映凌有事出门离开,回来时发现他挣扎地爬到河边,连忙将其拉住。
  “我只是想喝点水而已。”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但映凌不信,因为最近一个月来,他整日一直望着窗外,望着那条湍流不息的河。
  萃琳也是一直愁眉不展。
  她这段时间不停往紫薇山跑,然而洞口那刻着四个大字的石块一直不曾挪去。
  相思一缠身,似病难寻根。她的神色都因此憔悴了许多。
  飞星没有再来过这里,管亮之后想巴结他也巴结不到,于是又去为别的宗门采集海底剑石,此刻正因被罡气伤及肺腑躺在另一个房间里。
  德慈在知晓青莲仙门的那位仙子去往镜山泽后,又去寻了别的办法,东奔西走后始终无果,还被骗走了两颗珍藏的黄品甲阶丹药。
  吕易很无力,进而觉得自己很无能。
  就在这时,散修们找上了他。
  不是几个,是一大群。
  明山剑派与白火教、流云宗等附近的其余门派平时互相竞争,但面对金榕岛、仙府出世等等共同利益的问题时便会勉强团结。
  像他们一样,金榕岛上的散修虽然平时斗争,但也会为了同一个目标暂时握手言和。
  一些具有一定话语权的散修们聚集到一处幽静的山脚,商议了一些事情。
  岛上的仙石等资源的分配,为各个宗门的效力的人员数量以及收益等等——这些全都不是此次议事的重点。
  他们找上了吕易,一反常态地亲切询问了他的近况,甚至关心起他的同伴们,尽管他们把短珂、萃琳等人的名字都叫错了。
  吕易疑惑不解,直到他们问起他与紫薇山那位真人的关系时,他才反应过来。
  散修们阐明了来意——他们打算拿那位紫薇山的真人当靠山。
  吕易很认真地与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那位真人绝不会同意。
  他与他们争辩许久,仍是各自说服不了。
  “那位真人怎可能同意,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我等一群散修的供奉?为了这点东西与几个宗门作对吗?岂不是痴人说梦?”
  “并不需要她的同意,甚至不需要让她知道……不,应该说不能让她知道。”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熟悉的声音落下,一名身穿漆黑衣衫的散修来到吕易面前。
  一条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动。
  “合晦?”
  “是我。”
  此人正是前段时间去威逼李乐的那个领头的散修合晦。
  他与吕易不仅认识,甚至曾经是同伴。
  当年合晦被斩断一臂,逐出宗门,流落至金榕岛时,便是吕易一直在帮助他。
  可吕易讲究互帮互助,合晦则秉持弱肉强食,随着时光流逝,两人渐行渐远,直至后来发展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吕易眯了眯眼睛。
  合晦平静说道:“此番正是我的主意,你有不懂的,我可以给你解释。”
  吕易强压住怒火,沉声道:“那你说说,不能让那位真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合晦说道:“意思就是狐假虎威。”
  “为何,以及有何用处?”
  “如你所说,那位真人一人无法与诸多门派抗衡,她自己也必然知晓,如此定不会做我等靠山,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而狐假虎威让那些宗门以为我们有她撑腰,并非是为了不受压迫,而是令我们有底气多争取些利益。”
  “他们既不会忌惮区区一名真人,那又为何愿意让渡利益?”
  “因为没人愿意作出头鸟,若率先出手与那位真人打斗,岂不是为其他宗门做嫁衣?”
  吕易冷笑道:“哼,那只是你的臆想!难道他们这点小小的牺牲都不愿吗?不,这甚至都能称为牺牲,对他们来说这只是维护宗门的脸面而已!”
  合晦摇头叹息道:“吕易啊吕易,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吕易怒道:“你以为所以人都与你这般斤斤计较吗?!”
  合晦沉默片刻,轻声道:
  “在过去的岁月里,你从未问过我是如何犯了门规的,我很感谢你。”
  吕易闻言眼眸微变,没有说话。
  合晦继续说道:“我现在来告诉你。”
  他的目光落在远空中,眼前浮现出遥远的痛苦记忆,然而神色却一片淡漠道:
  “那日我和师兄弟正在猎杀一群肆意杀生的妖兽,结果附近其他几个宗门的弟子也在。有一宗门的弟子被妖兽所伤,危在旦夕,我为了救他们,未去帮助师兄弟第一时间杀死那妖兽头领,因此令其内丹遭别的宗门夺去。然后……我就成这样了。”
  吕易神色一凝。
  “你猜那内丹是何品质?地品?玄品?呵呵——”
  合晦笑了起来。
  这是吕易隔了不知道多少年再次看到他的笑容,但与那时的笑容不同,此刻他的笑容无比渗人。
  “连当初只是生灵境的我们都能杀死……那只是颗黄品甲阶的丹药!因为一颗黄品丹药长老勃然大怒,说我伤及宗门利益,不顾师兄弟安危,于是废我剑丸,断我右臂!”
  合晦的眼中涌现出几丝癫狂,持续一息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他的神色与声音又只剩冷漠,“我了解他们,他们是不愿意做一点牺牲的。当然前提是只让渡一点利益,少到让他们觉得这只是施舍的程度。然而每家宗门皆让渡一点,加起来便能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三分!这个道理你总能明白吧?”
  吕易沉默许久,回头看向跟着自己一起来的管亮、德慈等人。
  他们目光皆明亮无比,眼里流露着期待,当吕易看向他们时又低下头去。
  吕易最终也没有同意。
  但他也没有反对,连自己的同伴都同意了,他知道再反对也没有意义,于是沉默。
  默,便是认。
  他当晚在庭中取出一个酒壶。
  自从成了小团队里的主心骨后,他便想着自己要时刻保持着清醒,而饮酒若总用仙气逼除,与饮水无异,便没了意思,不如不喝。
  他盯着酒壶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收了起来,转头看向紫薇山的方向,决定今后便不参与这些事了,把决定权交给了管亮。
  可此时此刻,映凌的出现又将他拉了进来。
  吕易神色呆滞,不知道映凌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已经把你们这些东西的主意告诉我们了。”假翡尖声讥笑道,“还想瞒天过海呢?自作聪明!”
  虽然吕易也不同意岛上散修的意思,但将这事告诉这些压迫他们的真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茫然地看着她,声音里满是不解问道:
  “为什么?”
  映凌面无表情道:“因为只有真人们才能治好短珂。”
  “你难道忘了短珂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
  “那你们有办法吗?!”
  映凌低着头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们能治好他吗!?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变成这样的!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天天看着那条河,因为他——”
  “聒噪!”
  白火教的冻火真人神色不悦地冷声说道,房内的温度顿时一降。
  映凌咬着牙,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两道饱含复杂情绪的清泪从眼眶中滑落。
  吕易张着嘴,下颌微微颤着。
  樊光揉了揉发红的鼻头,说道:
  “给你几天时间,想个法子,去将那位真人请到这里来,但别说我们在这。这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事情若成了,不仅不会责罚,还会有赏赐。你们同伴的伤我们也能治。”
  “但要是办砸了!哼哼——”狂如呲了呲牙,露出如恶蛟猛虎般的狰狞表情。
  吕易闻言瞳孔一缩,他又怎会想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将其带到这里来,还不说他们在这儿,这不是摆明了设陷阱吗?!
  连同广刹伪造的背景——从镜山泽而来的消息他们此刻也已从映凌处得知。
  据他们推测,镜山泽极为凶险,跨越数万里来到蓬莱且只有两个人,还遮住脸面不让他人知晓,势必是无依无靠,从镜山泽逃难至此!
  他们这般想着,所以决定动手。
  可听说那人腰间持剑,估计是名剑修。
  仙修道修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明剑修,一名实力不明的剑修。
  那万一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怎么办?
  吕易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头发紧,声音沙哑地沉声道:
  “诸位真人实力超绝,何必多此一举。”
  几人沉默不言,最后流云宗的缓德真人冷声道:
  “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果然,与合晦说的一样,他们是一点险也不愿冒,生怕被别人占了便宜。
  吕易低着头,内心正在动摇。
  明山剑派的来思长老淡漠道:
  “你若不愿做,也行,我们自可以去寻别人,只不过此事完了之后,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你自己选吧。”
  映凌凄声道:“吕易大哥,哪怕是为了短珂……我求求你,我求你了!”
  她说着便俯身伏拜下来。
  吕易不知该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他闭上眼睛,无声惨笑。
  一方是他的同伴以及岛上的散修,一方是曾经救助过萃琳与短珂的广刹真人与飞星。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眼下为了保全前者,便需要他将后者推入火坑。
  吕易深吸一口气后,嘶哑地说道:
  “好。”
  这一个字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心中某些坚持的东西也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我们便在此静候佳音了,给你五天时间,你……”
  吕易没有听清他们之后说了什么,失魂落魄地缓缓走出了房屋。
  这天夜里,他在庭中对着明月不停在问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他拿出酒壶,一口接一口地痛饮着。
  他不想那么清醒了。
  ……
  
  第十六章
  傍晚时萃琳又来了一趟紫薇山,巨石依旧掩在洞口。
  远峰的那头雌鹰经常盯着这里看。
  它总觉得洞穴门口这石头的模样有点眼熟。
  夜晚,一道仙气从紫薇山下震荡开来。
  飞星睁开眼,起身将门口的巨石移开,而后转身行礼。
  “恭喜真人破境。”
  广刹突破至元婴境中期了。
  娉婷姿仪临银光,雪纱携香迎清霜。
  她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与之前相比,眉宇间又产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这当然不是因为境界突破。
  她侧目瞥了飞星一眼。
  之前她让飞星不要常外出,于是飞星这些天来真的寸步不离。
  飞星抬起头来时,她已移开目光回到了石床上。
  片刻后,广刹看向飞星,问道:
  “何事?”
  他不时看向自己,俨然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
  飞星犹豫片刻,伸出手来。
  一片梳子静静躺在他的掌中,薄如蒲叶。
  “这是我前些日与萃琳姑娘游赏时所见,我看它质地纯净,淡雅含香,便买下了……”
  他轻声说道,微低着头,不停眨眼,似乎有些紧张。
  广刹面无表情道:
  “送我?”
  “呃……”
  飞星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紧张渐渐散去,而后平静点头。
  山外远处传来微弱的嘈杂,而洞内却一片静谧无声,
  广刹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拿来吧。”
  一把梳子而已,自己帮他这么多,玄品丹药都给了好几颗,收这点薄礼也不算什么。
  飞星上前几步,伸手向前。
  广刹也伸出手。
  他将梳子放到她的手中。
  不知是不是静坐的时间太长了,飞星手掌的温度宛如洞穴外的轻风,携着一股秋初的微凉。
  与冷厉的性情截然相反,广刹的手掌柔软而温暖,宛如一抹夏末的余热。
  他们的指尖落在彼此的掌心上。
  一触即分。
  广刹接过梳子,衣袖轻挥,似乎是将之收入进了储物空间,而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飞星退后几步,唇角微扬,而后转身走向洞口。
  广刹瞥了他一眼,手掌探出衣袖,悄悄将梳子放到眼前打量起来。
  半月状的木梳通体透白,不雕美纹,不绘彩画,如弦月冷玉,似水净纯。
  飞星立在宽阔的洞口边上,抬手拂过鬓角的发丝,从指尖嗅到一抹淡淡馨香。
  “嗯?”
  他的目光被山外的动静吸引。
  广刹随之看去,落在远处两里外的山腰上。
  点点光芒从一片片林中、涧旁亮起。
  她定睛一看,那些枝头上正挂着一盏盏灯笼。
  修仙者们大多不关注凡俗的节日,许多真人一次闭关可能是三五日,也可能是三五个月,部分人连年月都已忘却得差不多,更不会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在这方面广刹还好一些。
  她还算年轻,虽也不在意节日,但总还是知道的。
  皎洁荧月照莲灯,斑斓喜鹊绣锦纹。
  四水鸳鸯同交颈,五色彩丝共穿针。
  她看着那些灯笼,想着今日好像是……
  七月……七月初七。
  七夕。
  大陆上各个国家的散乱如沙,节日习俗自然不同,但总有些共通的地方。
  比如彩线穿针,以乞智巧。
  比如织绣喜鹊,以求吉祥。
  再比如——
  广刹看着手中的木梳,又看向飞星的背影,神色渐异,凤眼微凝。
  方才她并没有觉得梳子这件礼物有什么特殊之处,直到她意识到今日是什么日子。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七夕赠梳,便是定情。
  她喉头一动,呼吸一滞。
  这、这登徒子!明明有两位师姐了,竟然还想着——!
  不……他应该不知道吧?
  他知道吗?
  不知道吧?
  对啊,他不可能……
  可是——
  为什么偏偏选今天呢!
  他到底——!
  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波澜,她双唇一颤,只将梳子放在床边,瞥了一眼后又刻意推开了些许,还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仿佛与它保持距离了,便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少顷,飞星从洞口回来,盘腿坐下。
  广刹下意识伸手将梳子收回。
  不一会儿,她又冷声道:
  “你总是看我做甚么!”
  飞星眨眨眼,有些无辜。
  明明是他感觉到广刹的视线,每每睁眼都看她正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自己,这才看向她。
  飞星不禁想着,是我送的礼物太廉价了吗?
  时光渐流,洞外的嘈杂渐渐消失。
  他的意识沉入了识海。
  醉仙情花飘浮在宁静的仙河上方却没有释放出花雾。
  从仙河中扬起数道浓稠的仙气,如浮桥般架起,不断流向情花,在花蕊中央上方形成一颗球状之物。
  这个情况自他突破至生灵境后期时便出现了。
  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结金丹的过程。
  只是那仙丹又大又空,看起来距离结成金丹还有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那远离仙河的魔气一直蠢蠢欲动。
  飞星感觉得到,那些魔气似乎也想成为凝聚金丹的一份子。
  那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得不到飞星的允许,那些魔气也只得乖乖留在原地,时不时扭动几下让他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仿佛是在向他摇尾乞怜。
  一旁,广刹欲静心修行,然而内心始终难以安定。
  她不时瞥向飞星,想着自己收下梳子,万一令他误会了怎么办?
  他今夜会不会——
  不,他敢!
  可她越想越难安,呼吸渐促后将灵蛇剑放在手边。
  明明只要问一下便能知道了,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不想知道答案。
  总之对她来说,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飞星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忐忑,心平气和地安然修行着。
  ……
  两日后的一个午后。
  萃琳又来到了紫薇山。
  时隔数日又能得见飞星,她自然欣喜无比。
  但这一次,她并不是为飞星而来的。
  她在洞口认真行礼,请广刹前去商量要事。
  “要事?”飞星问道。
  “是吕易大哥说的,我也不太清楚。”
  此刻飞星并没有戴帷帽,萃琳正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想着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脸都是那般醉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
  “哦。”
  飞星点点头,却有些担心广刹可能不会理会他们这所谓的要事。
  然而——
  只见广刹下了石床,走出了洞穴。
  令人惊讶的是,此刻她并没有戴帷帽。
  萃琳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随之一愣。
  若非有飞星的容颜在前,此刻萃琳已经将她当作仙子下凡了。
  广刹瞥了她一眼。
  清冷的眼神使萃琳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后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飞星说道:“姊姊,那我随你一起去吧。”
  萃琳闻言神色欣喜,这一路上要是有飞星相伴那她求之不得。
  可广刹却一口回绝了。
  “你留在此处修行。”
  她取出帷帽戴上,对萃琳轻声说道:
  “带路吧。”
  “噢!”
  萃琳也不敢说什么,赶忙上前引路。
  之前下了阵雨,山路仍显泥泞,虽然对修仙者的行走没有影响,但脚下的触感总是令人不适。
  因为爱美的天性,萃琳特意选了一条稍远但相对干净的路。
  广刹并没有在空中飘着,而是很有耐心地跟在她身后。
  在这种环境下行走,她那一身白衣照样不染纤尘,哪怕脚底也不沾泥泞,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真人真是美若天仙啊……”
  萃琳说道,她并非是在拍广刹的马屁,而是真的忍不住夸赞。
  反倒是阳春真人差了些……不过也只是与他们两人相比。
  广刹轻嗯一声,并无更多反应。
  萃琳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问道:
  “真人与飞星公子是同母所生吗?”
  因为总觉得卫莞真人与飞星公子不太像,她这才有此问。
  广刹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脚步。
  萃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僭越了,连忙回头请罪道:
  “真人恕罪,我一时糊涂,这才胡言乱语了!”
  但广刹并没有发怒。
  只见她摘下帷帽,抬起手来,拿着把梳子在鬓角拂过,而后又戴上了帷帽。
  她这举动很刻意,但伴随接下来的话语,便让萃琳明白了。
  “我与他异父异母,只是关系相近,才称姐弟。”
  那白色的木梳令萃琳很眼熟。
  那曾是她心心念念希望得到的东西。
  “真人,那是……?”
  “是他昨日送我的,怎么了?”
  昨日,便是七夕。
  “噢……”
  双唇微张,萃琳眼眸一凝,沉默片刻后低下头来。
  轻风拂过。
  明明只是初秋,为何这般寒冷?
  “没什么……”
  她继续在前方带路,速度比方才更快了,却没了之前的轻盈感,反而显得极为沉重。
  广刹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二位师姐才这样做的。
  ……
  远处的山峰上,一串串状如爆竹的紫色花朵在立秋后盛开。
  深紫花穗包裹着金黄花粉,吸引着来往的蜂蝶。
  在两人走后过了些许时间,飞星将目光从远处山上的紫穗槐上收回,便要回到洞穴中去。
  忽然,他感知到了一道微弱的仙气,于是转头看去。
  只见一道形似枯藤老树,容若猪猿野人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焦急喊道:
  “飞星道友——”
  ……
  (有人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情花从始至终都对萃琳没反应呢,这个很简单,因为飞星对她没感觉。)

  第十七章   前些日,李乐在海下挖到一块拳头大小的仙石。   这一幕恰好被同行瞧见了。   那散修之前还在李乐挖到仙石的位置挖过,无所获,见李乐一来就得以收获,觉得这算是得了他的便宜,偷了他的成果。   恶向胆边生,他刻意引来一头海兽,想趁乱抢走那块仙石。   李乐遭到海兽攻击,抓着仙石逃向水面不及,腹部仍被海兽的尾鳍击中,好在落到了海岸上。   散修对李乐的幸运颇为懊恼,然而他本以为自己只引来了一头,结果其实引来了一群。   其结局自不必赘述。   李乐忍着体内伤势走了一段距离后,海兽的妖气实在难以压制,于是昏了过去。   当他迷迷糊糊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灌木丛中,身上盖着堆泥土,上头还有棵苍郁断树压着。   他的衣服似乎是被锋利的爪子抓破了,肌肤倒是无损,不远处有头被撕成两半的巨鹰,树下还有只胸口被树枝扎穿了的熊罴。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远处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他听得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欺负过他的合晦……   另一个声音他也有印象,是与管亮医士经常在一起的那个……叫……吕易!   但他当时只觉得头痛难忍,强忍着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后又昏了过去。   再次苏醒时便是今日。   他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更加不成人样,把遇着的散修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哪个天杀的道修在操控人傀道尸玩。   要不是李乐会讲人话,可能已经被他们斩了……好吧,其实哪怕他会讲人话,那些散修也差点对他动手。   从遭遇到的人所辱骂自己的言语中,李乐拼凑出了一件事情——两日前那些宗门的真人长老来到岛上,还霸占了泗风子的宅子,不过一直没什么动静,不知道他们在准备什么。   结合合晦与吕易说的那些与紫薇山真人相关的事情,李乐虽然想不明白具体会发生什么,但觉得有必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对待自己很友善的飞星道友。   于是他跑到了紫薇山。   那时因为广刹已经出关,飞星没再用仙识监视附近情况,加上李乐实在弱小,体内仙气含量不比六识境修仙者多多少,所以飞星没有感知到他。   他上山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把打盹的凌风吓醒后,它给指了路,他才回到山下在洞穴口找到了飞星。   飞星戴着帷帽,想念完了玉霜与丹枫,正准备回到洞穴,忽然从几十米外感知到了一股正在接近的微弱气息。   他一眼就认出了李乐,见到其狼狈模样后赶忙上前查看,却惊讶地发现其身上的伤势似乎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李乐没有因为这几日的霉运向他诉苦,而是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飞星听了后,思考着散修们既然要隐瞒,为何方才萃琳还说吕易要请真人去议事呢?   他们与附近那些宗门的真人谈判不顺利吗?   “多谢李兄相告。”他对李乐说道,然后抬起了头。   一道白羽从李乐的眼前闪过,那头给他指路的仙鹤落下。   凌风心有灵犀地来到飞星面前。   过往岁月中,他人对自己的称呼都是些鄙蔑绰号,生平头一回听到有人称自己李兄,李乐十分感动,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有做错,当飞星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件崭新的白衣给他时,他便更加确信。   “李兄请且歇息,待我回来另有答谢。”   飞星说完,乘上凌风,飞至高空,高调地在附近的山间盘旋。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但因为离得太远,认不出那骑在仙鹤上的人是谁。   少许有见识的,也只是认出了那是青莲仙门豢养的灵辰仙鹤,觉得肯定是位厉害人物。   很快,飞星的高调便达到了他的目的。   一道身影从山下钻出,飞至空中,来到他身旁。   除了那些门派的真人,岛上便只有三人能飞。   “怎么啦怎么啦?!”阳春见他这阵仗,觉得肯定有事情发生了,顿时兴奋起来。   飞星将事情概括了一下,告诉了阳春。   她知晓后,脸上的轻松与兴奋迅速消失。   飞星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严肃的模样。   阳春问道:“你怎么想?”   飞星说道:“且不谈那个合晦,萃琳与吕易我有所了解,他们都算好人。倘若是有什么瞒着他们,应该也有他们的苦衷……”   飞星觉得,若是正人君子,大约应该多多体谅,能帮则帮。   这件事情的中心如果是他,他是愿意赌一赌吕易他们的仁义礼信的。   不过——   飞星的眼眸微沉道:   “但那些门派的真人长老都在岛上……若是他们还有什么瞒着我们,那真人恐怕会有危险。”   这件事是发生在广刹身上的。   所以他不愿赌了。   阳春点点头道:“那就简单了。玉霜师姐她们脾气好,可能不会跟你说这个——”   她神色认真,就连以前为了显自己年轻而对她们的称呼也从“师叔”改回了“师姐”。   “上至渊海剑派,下至寻常散修,我们剑修呢,一般是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一柄剑出现在她手中。   古朴的黑木剑鞘上雕刻着金色的云松,给人以沉稳内敛的藏锋之感,寄托着流汐对她的期望。   “师傅总让我藏锋,但我觉得有剑便要出,藏来藏去有什么意思?不过师傅也对我说过……”   一张秀丽的小脸上,两颗圆滚滚的眼珠里流淌着剑意。   她正色道:   “若有人拔刀相向,便以剑还之。”   ……   泗风子的庭院前方有一片竹林。   这些竹子自然都是泗风子种的。   每年夏季,他都会砍下一些,或做成椅,或做成架。   一旦到了秋天,竹子笋芽分化,便需要好好养护,如此来年才会生长得更旺盛。   如今方值初秋,吕易正在林中帮忙。   他帮泗风子一起给竹子浇水、施肥,小心地修建残枝弱叶。   每年他都会来做这些事情,很久以前还会拉着同伴们一起做。   那时他们还不认识管亮。   短珂还活蹦乱跳的,全然不顾他人,总是惹出些事情来,好几次都把映凌急哭了。   合晦虽然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但还是沉默且尽心地跟他一起做着。   萃琳年纪还小,自她父母去世后,泗风子便常帮吕易照料她,那时她总是趴在泗风子的背上,不时揪他几根胡子。   德慈倒是一如既往地傻。   “累了就歇会儿吧。”泗风子来到他身边轻声道。   “泗风翁说笑了,这点小事怎么会累呢……”吕易说着,想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你累了。”泗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竹叶萧萧落下,有的仍然翠绿,有的已经见黄。   吕易的肩膀随之落下。   他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不怎么好看。   他张了张嘴,闭上眼睛,弓着身子,健壮宽阔的身姿渐渐佝偻起来。   他轻声道:“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林外。   吕易转头看去。   萃琳带着那位戴着帷帽的真人来了。   吕易沉默片刻。   “我还不能累……”   他低声说着,重新直起腰身,走出竹林,向那位真人躬身行礼。   他没有注意到萃琳的神色黯淡,只是让她回去照看短珂。   看着这一幕,泗风子垂下眼眸,长长叹息一声。   “真人请随我来。”   吕易对广刹恭敬说道,便要走进那座庭院。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声鹤唳。   自己不是让他留在洞穴中吗?   广刹不知飞星是来做什么,但她注意到了吕易的神情微微一变。   飞星跃下,并没有看向广刹,而是朝吕易拱了拱手。   三人沉默不语。   吕易的鬓角渗出些许汗珠。   泗风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萃琳神情愈加愁苦,还在想飞星公子就这么不愿跟卫莞真人分开吗?   广刹缓缓转头看向四周。   她的目光落在竹林间,在泗风子的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不远处的溪水旁,落在水对岸的小山上,转了一圈后,最后落在在那间屋子上。   屋前阶上长苔,苔上屐痕无数。   但最近几日的,似乎有些浅。   一道仙识霸道地冲了进去——   吕易的半张脸变成了白色。   几道气息冲天而起,简朴的屋子哪经得起这般动静,顿时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庭院中。   七位真人立于空中,各处一方,冷冷俯视着地上的广刹。   广刹挥出一道仙气,包裹着飞星将其送往了远处的山峰。   随后她的身躯缓缓向空中飘去,来到与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的位置。   金榕岛上的散修们大多都没见过这阵仗,周边的散修看到之后立马远远退开。   合晦正在一处平原上用左手持剑练习,感知到动静后,望向远方空中的八道身影,神色猛然一变。   怎么会这样?!这跟计划——   萃琳愣愣地望着上空,而后又愣愣地看着吕易。   吕易低着头,不敢面对她的视线。   一双大手将两人拉入竹林中。   泗风子把他们护在身后,手中出现一柄拂尘。   三千尘丝微微颤着,与他的白发几乎融为一体。   飞星没有挣扎,就这么来到了千米之外的山峰顶上。   凌风飞了过来。   他也没有想到局面突然便变成这样了。   抱怨、懊悔、恐惧?   这不是他会做会想事情。   那么像飞星这样的人会做什么呢?   只见他盘腿坐下,意识沉入了识海,掠过草原后,来到那堆魔气上方。   感受到他的意志降临,魔气顿时雀跃起来。   下一刻,它们化作一道黑色桥梁,飞向了仙河上方的醉仙情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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