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缘】(20)作者:红绳 2024/01/25发表:第一会所 第一会所首发 字数:6,839 字 第20章:兔不自知 人之初,元神孕于母胎,恬静虚无,有先天混沌之气滋养已身。而后生于尘 世,感悟修行,循天道脉理,养真气固身。 继而精神内守,梦里栽花,寻古今真我,明虚实有无。 卓玄青打坐冥想,神游太虚,阴阳纯罡气旋缓缓运行,自施展“孤影只行” 之后,似乎变得有所不同。阴阳二气分分合合,周而复始,仿佛要将他神魂引入 其中,去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幻梦。 卓玄青神念飘荡,隐隐感觉有一场梦在等着他,他第一次清醒地察觉到自己 要进入梦中,五感寂灭,识神坠入黑暗的深渊,真实的世界开始崩塌,未知的宇 宙即将来临。 就在即将入梦的一刻,卓玄青心中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猛地睁开眼,天色 已经大亮。 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一颗心惊慌乱跳,明明只是一场将入未入的幻梦,却 让人惶恐敬畏,他甚至不确定一旦进入那个梦中,还会不会再醒来。 卓玄青摸了摸脸,又开窗透气,看着外面的花草,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声音,师娘已经醒来,卓玄青整衣净容,前去问安。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小龙女脸色稍好,神情已不似昨日那般疲惫,只是略微 迟缓的动作让她看起来仍显虚弱,还需一些时间调养。 天色已经不早,二人用过酣蜜,做过早功,便准备出发。 卓玄青一夜未睡,却依然精神奕奕,几遍掌法演练下来,自感功力又有精进, 若再对上那司徒父子,定然不会落于下风。 收拾好行李,卓玄青扶师娘上马,在老农惊恐的眼神中丢下几枚铜板,牵着 马儿向东行去。 阳光明媚,晨露渐消,路旁的麦田在经历一整个冬天的沉寂后,终于焕发新 绿,借着光露拼命生长。 佝偻的老农早已在田间劳作,担水、松土、除草、移苗,清冷的晨间挥汗如 雨,消耗他们为数不多的光阴,为这片光怪陆离的人间耕种粮食。 温暖的日光迎面照来,晃若梦中的海浪,浪花里,老农再次变成一只只沉默 的耕牛,温驯勤劳,不会说话,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驮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朝着太阳缓缓行去。 岁月悠悠,时光荏苒,多少生命来来去去,转瞬消失在风雨里,无垠的大地 是否还存在他们的痕迹? 卓玄青见师娘遥望麦田,神色复杂,不知所思所念,心想师娘很多时候都让 人雾里观花,学不明也看不懂,也许这便是她与众不同之处。 越过麦田,前方再次变得荒芜,草木未经野火焚烧,显得杂乱无章,几乎连 路都辨认不出。 卓玄青手执棍木在前方寻路,他知道这片草地颇广,至少要半日才能走出, 草地尽头有条河流,到了那里便通畅许多。 二人一路前行,走走停停,时不时被高高的枯草阻挡去路。草梗互相缠绕, 又夹杂着荆棘藤蔓,迫得卓玄青不得不拔出宝剑披荆斩棘,耳中落入好些草屑草 籽。 人虽难走,野物却颇多,不时有野鸡野兔飞跳而出,个个膘重体肥,惹人垂 涎。枯黄的草地干涸贫瘠,对于人来说是荒芜之地,然而在野物看来,却是一片 难得的人间仙境。 行至午时,二人找了处空阔地暂歇。 小龙女为卓玄青查看伤口,见他伤势好得奇快,短短一天便已结疤,就连肩 上的刀伤也已无碍,用不了几天便能痊愈,心中不胜欣喜,直言他资质过人。 卓玄青嘴上得意,心里却知道这与他本身无关,而是那神掌最后一式的功效。 自从他激发了「孤影只行」之后,阴阳纯罡气旋便开始自动运转,无论练功、养 气、疗伤都事半功倍。 不过师娘显然不知道黯然销魂掌背后的秘密,而卓玄青也没有细说,他反复 考虑过,师父既然没有告诉师娘,必有他的道理,自己没有弄清原委,不能贸然 坦言。 卓玄青饮了些酣蜜,仍觉腹中生饥,便制了根木矛,打了两只肥美的野兔回 来。他向来懒散,猎食野味是他为数不多喜好之一,那一手飞针之技也是为此而 练。 只见他取出匕首,熟练地剥皮掏肠,去爪剜心,眨眼间就将兔子收拾好,兔 身、兔心穿在矛上生火烤食。 鲜红的兔肉在炭火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响声,不一会儿便变了颜色,卓 玄青用匕首划开一道道缝隙,取来盐巴和香料涂抹其上,霎时间香气扑鼻,流脂 四溢,诱得他口齿流涎。 卓玄青紧盯着面前美食,不时翻烤加料,让香气更加浓郁,便连路过的田鼠 野狐都连连驻足,对着空气踮脚直嗅,恨不能也咬上一口。 不多时,兔肉烤好了,外焦里嫩,色香味俱全,端的人间美味。卓玄青知道 师娘不食烟火,却仍忍不住拿去她跟前夸耀,邀她同享。 小龙女摇了摇头,只微笑看着卓玄青,让他自行享用,没有口腹之欲,也不 存厌羡之情。 卓玄青早已饥肠辘辘,美食当前,也顾不得推辞,当下便张口咬食,大快朵 颐。 饥饿的腹内宛如无底深洞,让人越吃越饿,喷香的兔肉更是勾起无尽的食欲, 一张大嘴咀嚼不停,根本就填不满。 卓玄青犹如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一只兔子眨眼间就被吃完,只余空荡荡的 骨架丢弃在脚边。他仍觉不饱,双手张开,急抓住另一只兔子,张开大口狠咬下 去。 不多时,两只肥美的兔子都被他吞入腹中,流油大手捧起最后两颗兔心,一 同塞入口中,这才心满意足。 饱食后的他,懒洋洋躺在草地上,身心舒畅,神色松弛,暖暖的阳光洒在身 上,有些昏昏欲睡。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卓玄青连忙起身告罪,开始收拾满地残局。 小龙女恬不在意,只是看着散落的兔骨问道:「在你眼中,人与兽物的区别 是什么?」 卓玄青一怔,马上想到刚才美味的兔肉,兔子被自己所吃,而他也以此饱腹 存活,便脱口而道:「人吃兽,兽被人吃。」 他刚说出口,忽然想到师娘就不需要吃兔肉,而且人也有被猛兽吃掉的时候, 于是连忙摇了摇头,暗道师娘莫非是在考自己? 不过这有何难,人就是人,兽就是兽,天生就不一样,自然处处都是差别。 卓玄青想了想,道:「人能言、能写、能想、能造,兽皆不能。」 「那神雕呢?」小龙女问道。 卓玄青一时哑然,是啊,神雕不仅能写能画,甚至还能像人一样感悟修行, 而且师娘曾说过,神雕是可以和师父通过意念直接交谈的,只是一般人达不到那 种境界而已。 卓玄青想到了孟子的人禽之辨,可一旦放到神雕身上,又显得矛盾重重,他 思虑良久,斟酌道:「人有七情六欲,心生喜怒哀乐,禽兽只有本能,不知悲欢 离合。」 「羊有跪乳,鸦有反哺,虎不食子,舐犊情深,万物皆有情,只是不诉人言, 不为人悯。」 听到这番话语,卓玄青心中泛起迷茫,禽兽也有自己的情感么? 那它们又是 如何看待自身,看待这个世界的? 「可是师娘,如果它们也有情感,也能思考,那岂不是……岂不是……」卓 玄青一时语塞,无法表达出心中模糊的想法。 「岂不是除了人以外,还有不一样的视角在观察这个世界,也可以说,这个 世界会变成很多个世界。」小龙女接着卓玄青的话,意味深长地说了出来。 卓玄青张了张嘴巴,师娘前一句话刚填补他脑中的空白,下一句却变得更加 深邃,让人完全听不懂。他只能以自身为起点,理解道:「但兽终究是兽,只有 人才是万物之灵,才能更深刻地感悟天道,万物亦是围绕人才能生存,才能得道。」 小龙女微微一叹,点头道:「人生于天地,与万物互相依赖,互相影响,本 身也是万物的一部分。人又善创于物,磨石开刃,执火造字,知礼明德,是为万 物之首,继而统御生灵。」 小龙女说着,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里面一株野草正茂盛生长,几只蚂蚁在 草叶间来回逡巡。她看着那株野草说道:「就像它一样,既可以借助阳光雨露生 长壮大,为下面的蝼蚁遮风挡雨,又能够把土壤榨干,使得整片大地变成荒芜, 野火一来便焚尽万物。」 卓玄青似懂非懂,问道:「人感悟天道,壮大自身,是为了更好地享有万物, 为己所用,怎会带来毁灭?」 「万物以欲相连,互为因果,人在其中,更为万欲之因,万欲之果,人与人 尤甚……」 「以欲相连,互为因果?」卓玄青心中一疑,随即想到:色欲是欲,贪欲是 欲,食欲是欲,权利欲也是欲,人与人、人与物间的万般因果,都牵连着欲望。 「人于物之欲念便为物欲,物欲昏蔽,索取无度,便迷失自我,沦为物奴, 继而祸乱人间。」 卓玄青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转念一想却又深表赞同,莫说那些贪婪成性的 肉食者,就看司徒老贼这么多年一直觊觎师娘美色,最终变成一个贪色嗜血的疯 子,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欲念一起,便是刀山火海也无法阻挡,因果纠缠下, 必是尸山血海与数不清的恩怨情仇。 再看贪食美味的自己,如果毫无节制地吃享,用不了几年就会荒废武功,变 成一团臃肿不堪的肉球,最终被嘴中的美食反噬,自食其果。 然而知易行难,就像元神与识神一体两面,不能同醒,人的欲望又如何能控 制呢?卓玄青向来随性,没有深入地思考过这些,只叹道:「但这就是人性,谁 又能改变什么呢?」 「正因是人性,所以要教化改变,天地一府,万物同状,人的命运终究会与 万物归一。」 卓玄青听着师娘的话语,心里越发糊涂起来,明明她也承认人是万物之主, 怎又和万物混为一谈呢?且人的命运是通过自身的刻苦修行,与天争来的,怎能 与盘中鸟兽相提并论? 卓玄青听不懂师娘的话,也不明白她的担忧,无法和她进行深入的探讨,只 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兔骨和野草,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是师娘,会怎样看待手中 香喷喷的兔肉?是美食?是石头?还是天边虚无的云朵?想着想着,竟渐渐睡去。 温暖的阳光下,卓玄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阴阳气旋在体内缓缓运行,漫游 的神识飘入其中,化为无影无形的念想,虚实交替,未知的世界悄然来临。 天地一片混沌,看不见,摸不着,听不清,闻不到,没有眼耳口鼻,也不存 在所思所想,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忽然一阵轰鸣,无尽的尘埃凝结成大地、海洋、天空与星辰,阳光雨露纷至 沓来,花鸟鱼虫竞相演化,斑斓的世界变得绚烂夺目。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伴随 着无数的地震、洪水、岩浆、冰冻……,时而大地开裂吞噬生灵,时而巨浪排空 卷走万物,时而烈火焚天寸草不生,时而冰封万里茫茫空寂。 数不尽的生灵在无情的天劫中倒下,只有少数的幸存者能够继续向前,它们 迁徙着、舞蹈着、媾和着,任何灾难都阻挡不住它们热烈的脚步。生命一旦诞生, 就不会再沉默,而是拼尽全力发出自己的声音,因为它们存在的本身,就是那样 的不可思议! 卓玄青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个世界,自己仿佛存在,也仿佛不存在。冥冥 之中,一种玄妙的意念萦绕心海,似要去寻找什么,却又不知该往何处。 他神念游荡,眼前的一切都变化太快,刚刚才破壳而出的寿龟,眨眼间就变 成一堆枯骨,令他来不及思找。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首先要让这个世界慢下来。 一阵热风吹过,眼前出现一片荒芜的沙漠,一只断腿的兔子软软地趴在窝边, 不知是死是活。 卓玄青远远看去,目光遥定在兔子身上,一瞬间,游荡的神念依附其上,再 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所思所忆亦变成它的过往。 这一刻,他就是兔子,兔子就是他。 干燥的沙漠一片死寂,一棵草都看不到,饿晕的兔子正做着往日的美梦,梦 里它种下无数的草籽,春天来了,草儿疯长,它正趴在自己种的草地上吃草。 草儿绿油油的,又多又美味,自己种自己吃,怎么吃都吃不完。这个时候, 天地之间没有约束,但是灾难频发,纷争不断,于是有的兔子不再吃草,开始学 说话,说话时喜欢站在高处。后来不知怎的,这里连续很多年滴雨未下,会说话 的兔子带着大家自相残杀,最后都死了,只剩下它一个。 忽然,一道热浪将它吹醒,睁眼一看,哪有什么草地?还是一片干燥冒烟的 黄沙,储备的食物早已吃完,很快它就要饿死了。听说在沙漠的北边,很远很远 的地方,还有最后一片草地,可惜它的腿已经断了,不可能走到那里,也没有机 会再吃到一口美味的草叶。 它掏出耳朵里珍藏的种子,数了数,一共十七粒,又抬头看了看昏沉的天空, 眼中满是遗憾。 生命,光阴,喜哀,得失,一场空罢了,还是再睡一觉吧! 它闭上眼睛刚要睡去,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从天而降,捏住它的脖子将它拎了 起来,丢进一个破漏的木笼里。 伴随着木笼摇晃,一只无比高大的巨猿呈现在眼前,巨猿浑身长满毛发,直 立行走,手里执着一柄打磨锋利的石器,两条长腿交替腾挪,正极速向北奔去。 它确信,这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巨猿。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它转头看去,原来笼子里还有一只兔子。那兔子 见了它,咧开三瓣嘴怪声道:「你要吃兔肉吗?你要吃兔肉吗?」 它张开嘴,想说自己也是兔子,却发现说不出话,只听到那兔子抱怨道: 「怎么又聋又哑?你不吃兔肉吃什么?」 它口不能言,只觉一股危险正在临近,然而叫破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正 着急时,却见那兔子眼泛红光,站在他背后阴恻恻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就 是兔肉……」 它心中大恐,正要奋力挣扎,忽然脑海一阵眩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神念 离体而去。 卓玄青缓缓睁开眼,见师娘正握着他的手轻声呼唤,眼中满是关切。 「玄青,你醒了……」 卓玄青呆呆地看着师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是一场梦,只是梦 中五感甚是清晰,清晰到让人分不清真假。 「师娘恕罪,玄青竟睡了过去。」卓玄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龙女哪是在意这些,连忙给他把了把脉,确认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言道 他方才神色慌张,口中呼救,想必身处噩梦,这才将他唤醒。 卓玄青面色一窘,哪肯承认这般糗事,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日渐西斜,二人收拾好行李继续出发,打算一口气走出草地。这般时节在外 行走,最怕冷风过境,草地不避风寒,至少要找片树林才好过夜。 卓玄青牵马护行,渐行渐远,微风缓缓吹过,将枯黄的草地抚成一片流动的 沙漠,脑中也不由得想起那个奇怪的梦…… …………………… 落日余晖洒在江面上,荡起粼粼波光,小船泛江而过,带来零星鱼虾。早春 的鱼儿多未长膘,头大身小,瘦骨嶙峋,就跟泛舟的渔夫一样。 书生打开木笼一看,果然都是些小鱼小虾,看起来命如蝼蚁,他拿出身上仅 剩的几文铜钱,将鱼虾买了下来,倾入江水一同放生。 看着鱼儿越游越远,书生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个爱笑的女孩,不知不觉,她竟 已离开了这么多年。 书生叹息一声,再抬头时,看到远处一个人正向他跑来,隔着很远便用力挥 手,朝他大声喊道:「小花,小花,景甄花,你终于回来了!」 书生自从转了生徒,去省城读书,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喊他了,不是 他的发小顾流言又是谁! 两人抱在一起甚是开心,又蹦又跳,浑然不顾读书人的斯文。 顾流言高兴道:「去年的发解试你中了举,县里人都知道了,这下子看还有 谁敢说咱们「落花流水」中不了举。」 景甄花摆了摆手,谦虚道:「策……策问没……没考好,名次……名次不太 不好……」 顾流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这些年两人书信物件往来不断,倒是忘了对方 从小口吃结巴,乍一听来,顿觉好笑。 「小花,你这说话不利索的毛病还没改过来啊?」顾流言笑着拍了拍对方肩 膀,暗道怪不得策问考不好,这能考了好才怪,再说面试这种事,本来也不是给 咱们这种人准备的。 「改……改不过……过来了!」 二人一番笑闹,景甄花这才注意到顾流言是只身前来,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 好似经历一番磨难。问及缘由,却见对方气到跳脚,怒骂道:「快别说了,路上 遇到剪径的劫匪,行李马匹全都被抢走了,几个随从也都四散而逃,只有我一个 人靠着脚底下私藏的银票才堪堪到了这里,还要靠小花你才能返回县里呢。」 景甄花闻言心中一窘,半晌才吞吐道:「我……我刚才买鱼……买鱼放生, 钱花光了,还指着你……指着你……」 话还没说完,二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就像小的时候嘲笑对方倒霉一样,笑 了好半晌,眼泪都流出来了才停歇。 河边一时安静下来,微风吹过芦苇,好似竖起细篦的船桨,船桨摇荡,划过 时光长河,载着儿时的回忆缓缓飘来。 夕阳渐红,霞光映照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变黑,又染上一层血 红,犹如今后要走的路。 「小花,你有没有觉得,这条河跟以前不一样了?」 「应该……是我们不一样了吧!」 逝水无言,光阴似箭。这是他们儿时经常来玩的地方,原本的四个人:景甄 花,顾流言,李新琴,赵飞燕,几乎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享受漫长的一天,和 短暂的童年。 时光在一天天玩闹中飞逝,河边的每一寸沙土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就这样 过了数年,北边鞑人来犯,四人各自举家搬迁,一年后又同聚在了袁县。 景甄花和顾流言入了书院做乡贡,时不时偷跑出来找赵、李二姐妹,时间一 长,关系越发亲密,不知什么时候便水到渠成,景、李和顾、赵结成了两对欢喜 鸳鸯。 四人家境相抵,又来自同乡,各自长辈知道后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 了此事。 自此,四人更是形影不离,一有时间便凑在一处读书嬉闹。 忽一日,李新琴无故失踪,据随从相告,是在街角被人掳走,拐至袁家后院 不见的。四家闻讯同去要人,袁家抵死不认,告官、寻访皆无用,李家更是找到 州府疏通,来回多次无功而返。 袁家树大根深,在这小小的县城盘踞多年,远不是四家外来者能够动摇。时 间一长,李家便也只能认命,另外三家纷纷作罢。 然而这件事却一直记在三人心中,景甄花、顾流言和赵飞燕一有时间便暗中 调查此事,手中渐渐有了不少线索。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不单单是李新琴,县 城里许多孩童的失踪都与袁家有关,只是县衙将此事压了下来,铁证如山也无用。 景甄花性子耿直,万般无奈下竟直闯袁府,结果被打断数根肋骨,修养半年 才堪堪下床,自此以后便一蹶不振,被家里人安排到省城读书。好在顾流言、赵 飞燕和他时常有书信往来,每每好言安慰,这才渐渐好转。 然而身病易治,心病难医,这件事情始终像石头一样压在三人心里,没多久 便又开始暗中谋划,等待时机。 又是数年过去,直到半个月前,景甄花收到一封书信,看到内容后大吃一惊, 连忙放下学程告病回家,一口气赶到那条熟悉的河边才停下脚步。 悠悠的河水波光粼粼,物是人非,只有一条小船缓缓飘荡,他将仅有的一点 盘缠买鱼放生,鱼儿渐渐远去,仿佛心中的那个女孩…… 第21章:孤狐野岭 重逢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尤其是与物重逢。 因为物不会说话,没有交谈之扰,所以神海宁静,得以倾听自己的内心。 看着一件旧物、一方旧景,就会想到这里曾经的人,曾经发生的事,想着某 个人曾经来过、坐过、触摸过,以及那是多少年前。 一切都在提醒着你,时间过得是那样的快,快到来不及回忆就冲到你面前, 几年和几个时辰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想做什么,就 要赶快去做,时间不等人。 两个书生坐在渡口,静静看着眼前的逝水,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景甄花叹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顾流言同样神色复杂,看着面前河水,问道:「小花,你怕不怕?」 「我只怕……只怕连累你们……」 「所以这些年你就一直拖着,不愿回来?」 「不全是,还有……还有其他的事情……」景甄花认真答道。 顾流言知道他这些年在省城定有一番经历,却也没多问,只道:「奚先生还 好吗?」 「还好,身体无恙,只……只是学生们的事情……让他费心,尤其是……宋 瑞兄……」 顾流言听说过这个人,前些年中了状元,可谓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奚先生 果然学通古今,桃李满天,可惜当年先生路过袁县选生,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自己满舌生花使尽浑身解数,却也只得了个记名弟子的名头,不能正式拜师求学。 想到这里,便有些吃味道:「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且我从小能说会道,才辩无 双,为何奚先生却偏偏只看好口吃的你,还推荐你去省里读书?」 景甄花也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在哪里读都……都一样,奚先生当年也 说过……说你不用教,天生就会!」 顾流言有些无语,心道早晚要去先生跟前理论理论,不然这辈子都会耿耿于 怀。 回到正题,二人神情再次变得凝重,景甄花双眉紧锁,歉疚道:「赵飞燕…… 她……」 顾流言知道他要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太多,这不是你一个 人的事,新琴要是没有结果,还怎么活下去?再继续这样,大家都会一无所有!」 景甄花也听说袁家这些年越来越猖狂,连县令都要给他抬轿祝寿,整个县城 在袁家的笼罩下民不聊生,不少百姓被逼致死,在省里都传有恶名。 事已至此,再无路可退,后面即是万丈悬崖,只能拼死反抗。 那个计划,三人其实已谋划了数年,景甄花始终顾虑重重,怕拖累顾、赵二 人,拖累四人家族,因而踌躇不前。直到袁家嚣张跋扈,目空一切,将整个县城 敲骨吸髓,赵飞燕忍无可忍,决定孤注一掷,才一封书信把他逼了回来。 现在再看,也许之前确实时机不到,但人人心中都有着反抗的欲望,优柔寡 断才是最大的拖累。 景甄花心结一去,沉声道:「都已经……已经决定好了?」 「别婆婆妈妈了……」顾流言笑了笑,道:「飞燕都已经动手了,我还能跑 得掉?我们两个大男人整天瞻前顾后的,反倒比不上一个女人。」 景甄花实诚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顾流言一噎,想要找补点颜面,却知道自己这个发小只说大实话,谁让自己 作茧自缚。「对不对要看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我们还是先把脑袋提起来,搁在 裤腰上吧!」 景甄花放下心中顾虑,反倒是轻松许多,仰起头道:「我把……把脑袋交给 你,等做完了事,再……再还我就是……」 顾流言看他仰着脑袋结结巴巴的样子,险些再次被他逗笑,暗想要是能把这 条舌头交给自己就好了,这样就能骗到不少人。 「你的脑袋还是自己留着吧,要是能请个武林高手帮忙就好了,袁家那里有 两个高手坐镇,我们虽也有内应,飞燕那边却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想到接下来的谋划,顾流言提起一根芦苇,蘸着河水在渡口木板上写写画画, 跟景甄花详尽交代。二人反复推演数遍,不留一丝细节,直到烂熟于心才停笔, 顾流言更是叮嘱不能跟任何人透露。 景甄花连连点头,他本性诚实,却不代表愚笨。只是面前的计划看似周密, 却有两个薄弱之处,若是不能顺利推进,不但计划功亏一篑,他们三人也会面临 难以想象的反噬。 听到景甄花指出那两处不足,顾流言原本乐观的脸也垮了下来,抱怨道: 「要不怎么想请个武林高手坐镇?我本听说终南山下的全真教有许多世外高人, 常有惩奸除恶之举,这次顺道携重金聘请,没想半路却被匪徒给劫了,连马儿都 被抢走,真是流年不利……」 景甄花反倒拍了拍顾流言的肩膀,安慰道:「车到山前必……必有路……」 顾流言抬头看了看远方的路,接天连山,一眼望不到头,心中更加愁苦。没 了马儿,从这里走到县城至少要十余天,且中间几无人烟,他们此时身无补给, 腹中空空,可谓寸步难行。 本来欢喜的重逢,霎时变得愁云惨淡,莫说扳倒奸恶,能不能返回县城都难 说,两个书生大眼瞪小眼,再没有心思嘲笑对方。 正此时,远处马蹄声响起,一男一女缓缓行来。男的脚步轻盈,面龄与他们 相仿,女子端坐马上,丝巾遮面,体态婀娜。 顾流言看到二人,顿时眼前一亮,赶忙小跑过去,躬身行礼道:「小生顾流 言,不知兄台高姓大名?要赶往何处?」 那男子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走路,没有停下的意思。 顾流言一溜烟又跟了上去,笑道:「兄台不必多心,我二人路过此地,遭了 劫匪,无力返回家中,看二位也是赶往县城方向,不知能否捎带一路,顾某感激 不尽。」 男子这次连看都不看他,只摆了摆手,丢下两枚铜板,“叮当”两声掉在地 上。 顾流言张了张嘴,只好捡起铜板又跟了上去,信誓旦旦保证道:「兄台放心, 我二人家境殷实,一旦到了县城,必有重金相谢!」 看到男人还是无动于衷,顾流言急了,两眼一抹便哭丧道:「苍天啊!难道 我顾流言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可怜我家中八十老母……咦?」 他刚开始酝酿情绪,还没发挥自己三寸不烂的实力,忽然丧声戛然而止,只 觉眼前的马儿有些眼熟,细看之下,竟是自己被劫匪抢走的坐骑! 「哎呀!等一下,这马儿是我的,是我的啊!」顾流言指着马儿大喊大叫, 生怕别人听不到。 看到男人依旧不理睬,顾流言连忙抱住马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马上的 女子嚷道:「真的,这真的是我的!要是撒谎的话,我顾流言天打雷劈!」 马儿停了下来,似乎真的认得顾流言,伸长了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 没等顾流言再说话,景甄花却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道:「不能……不能 讹人!」 「我没有,真的是我的马,前年才买的!」顾流言大声争辩着,仿佛受了天 大的委屈。 这时,一声动人的轻语传入众人耳中,让人如闻仙乐:「玄青,怎么回事?」 男子点了点头,问道:「这马儿买于终南山下,南山小镇,如何证明是你的?」 顾流言脱口而道:「它左后腿上有道伤疤,右前蹄上有撮红毛。」 男子摇了摇头,道:「这些特征不算,你方才绕马观摩,一眼便能记住。」 「那它马掌用的是铜包铁,看起来外金内银。」 「铜包铁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用……」 顾流言哑口无言,从来只有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没想这回秀才遇到兵,有 理说不清,看着对方死不认账的样子,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仿佛濒死的鸭子。 一旁的景甄花见状,赶紧问道:「还……还有没有了?有没有?」 顾流言被他一催,脸色更红,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倒是有一处,但是 你要保证不能告诉赵飞燕,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 景甄花见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卖关子,连忙催促道:「快……快……快说!」 顾流言这才不情不愿道:「在那马屁股上,尾巴根子下面,用红色颜料印着 “赵飞燕”三个字。」 众人顿时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息,就连一直漠然的男子也好奇地 掀开马尾巴,果真在尾根下面压着三个不起眼的小字——赵飞燕! 男子挑了挑眉,不禁对面前的书生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饱读诗书的家伙, 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背地里竟也能做出这种标新立异的事情,不知道他把女 孩名字印在马屁股里面,究竟想干什么? 男子摇了摇头,知道赖不过去,这马儿来路不正,他在南山镇买马的时候就 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会遇上正主。 男子自是卓玄青,而同行的女子乃小龙女无疑。 卓玄青刚脱虎口,本不愿再生事端,若非师娘在旁,早将面前书生一掌撂倒, 哪管他谁的马?而这书生也是胆大包天,手无寸铁也敢上前要马,算他今天运气 好。 眼见抵赖不得,卓玄青只好跟师娘如实相告,马儿确实是自己买的,只是来 路不明,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向顾流言。 顾流言见到卓玄青的眼神,哪能不知好歹,要马只是个由头,就算马儿真的 要来了,他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走得掉?于是不待小龙女说话, 便赶忙道:「总归是小生时运不济,怎能怪罪仁兄?何况这马儿……这马儿一看 就和仁兄相配啊!」 一旁的景甄花看到发小谄媚的嘴脸,瞪大眼睛道:「你刚才……刚才……」 顾流言哪有功夫跟他掰扯,连忙打断道:「刚才什么刚才?我和这位兄台一 见如故,我……我早就想将马儿送给他了!只要能带我们回县城,老子给他当马 骑都行……」 卓玄青不禁汗颜,再让这家伙说下去,不知还要扯到什么时候,天色开始变 黑,眼看要起风了,只好请师娘定夺。 小龙女却转头看向景甄花,问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景甄花想了想,道:「他……他老母没……没有八十,其他的属……属实。」 「好。」小龙女点点头,驭马而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走是留。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卓玄青斥了一声。 两个书生这才又惊又喜,赶忙跟了上去。 日落西山,霞光满天,蜿蜒的路上传来顾流言絮絮叨叨的话语:「那叫形容, 小花,形容你懂不……?」 单调的行程因为多了两个人,显得热闹许多,尤其是顾流言,一路喋喋不休, 不知被卓玄青训斥了多少回,仍然管不住那张嘴。 暮色深深,冷风渐起,天边霞光变成乌云,看来将是一场寒夜。 前方视野渐渐模糊,脚下的路也辨识不清,众人紧赶慢赶,在两个书生的指 引下,到了一处废弃的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早已荒废多年,变成一片长满杂草的瓦砾,冷风吹来,连一 堵完整的墙壁都没有。 两个书生傻了眼,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原本想着寒夜将至,来这里暂 住一宿,以避风寒,没想原本的家乡竟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时间叹息连连。 终南山下,百里荒芜,便是因为蒙人经常南下肆虐,大宋不善平原野战,一 触即溃,便据守城池,坚壁清野。 废弃的小镇只是两国战争的缩影,这些年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人间惨剧数不胜数。 黑夜将至,冷风越刮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一场寒潮即将袭来,若不能找 到避风之所,今夜很难熬过去。卓玄青和小龙女倒还好,一个有神功护体,一个 可以被褥加身,两个文弱书生就惨了,怕不是要被吹去半条命。 卓玄青见寒风愈疾,两个书生已经浑身发抖,形势不容耽搁,便施展轻功跃 上一颗老树,登高而望。 昏暗的天色下,忽见东南方有一片凸起的小山丘,丘岭上林木繁密,形如巨 鳌,心中不由一喜。 他连忙飞身而下,趁着天没黑透,领着众人加速前去,堪堪在黑夜来临时赶 到岭下。 一进入树林,风顿时小了许多,呜咽的寒风从树顶掠过,却难以进入林间。 果然树林是绝佳的避风港,人往里面一钻,再大的风也吹不透。 卓玄青折断树枝,制成火把,领着众人继续前行,越往里走,风就越小,身 体也变得暖和许多。 随着越走越深,身旁的树木也变得更加高大,不少藤条缠绕其间,编织成一 张巨网,将更多的寒风阻挡在外,直到进入密林最深处,感觉不出一丝寒意,卓 玄青才停下脚步。 众人寻了个平整处,扫清落叶,取下行李,准备在此过夜。 顾流言满脸庆幸,从他看到卓玄青施展轻功,跃上数丈高的古树,便一路谄 媚不断。此时安营扎寨,终于轮到他表现,一时间像个猴子一样绕着卓玄青团团 转,牵马栓绳扫叶递水,忙得不亦乐乎。 卓玄青哪会理他,将火折一扔,吩咐顾流言快快生火,便自顾清理出一方干 净的角落,支起一道隔幕,铺好暖褥,为师娘备好寝息之所。 顾流言兴高采烈抱来一堆木柴,蹲在地上摆弄,嘴里犹自谄笑道:「卓兄您 就歇着吧,生火做饭这种事小弟我来弄,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茶?得嘞,待会 儿就给您煮个松针茶,我再给您唱一段《状元遇恩公》,地道的梆子腔……」 一旁的景甄花目瞪口呆,自己这个发小这些年不好好读书,都学些什么乱七 八糟的,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卓玄青懒得理会这家伙,只服侍师娘坐下休息,将厚厚的毛毯披在她身上, 为她驱除一路上的寒气。 小龙女依旧面色偏白,还没有从前两日的激战中恢复过来,强行催动阵法使 得她精神损耗过度,需要一段时间蕴养。好在有卓玄青无微不至的照料,让她能 够心无旁骛,安心休养,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藏在心中。 从来没有人这般待她,对她如此体贴入微,师父和孙婆婆向来对她严格约束, 过儿则调皮捣蛋聚少离多,公孙止更是口蜜腹剑居心叵测,还有其他男人,都是 贪淫嗜色,觊觎她的肉体。只有卓玄青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总能想她之所 需,做她之所愿,为了保护她,更和司徒父子以命相搏,险些身死。 看着面前的男人,想到他吃的苦,受的难,和为自己默默无言的付出,小龙 女心中泛起柔情。 卓玄青在小龙女身旁生起一团火,带来光亮和暖意,见她正柔柔地看向自己, 绝美的娇颜明艳动人,不由心生爱怜,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夜色如墨,冷风凛凛,来自草原上最后一场寒潮,要比往年来得晚一些,却 仍以强横的态势穿过终南山,吹向中原大地。 漆黑的孤岭上,繁密的树林将强风阻隔在外,庇护着里面的生灵。然而有的 生灵得天独厚,魅惑狡黠,见得外人,更喜兴风作浪。 火堆噼啪地烧着,为众人带来源源不断的光热,卓玄青服侍小龙女早早安睡, 又拿出干粮和肉干给两个书生分食。 景甄花和顾流言早已又累又饿,拿过干粮狼吞虎咽,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 这两个莽撞的书生,若非今日遇到卓玄青和小龙女,在这般突如其来的寒潮下, 很有可能冻死荒野,一命呜呼。 众人用过饭后各自无事,只有顾流言闲不住,嘴里“飞燕飞燕”地唤着,给 马儿喂一些精料,又时不时掀开马尾,偷看它屁股上印的三个字,嘴里发出阵阵 痴笑。 卓玄青见状,暗暗决定,到了县城要尽快换一匹马儿,把“飞燕”还给这个 家伙。 不多时,水烧开了,顾流言端着他所谓的“松针茶”,颠颠跑到卓玄青跟前 献媚,后者自然没什么兴趣,挥挥手将他打发走。 两个书生又凑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卓玄青懒得窥听,只叮嘱他们夜里添加柴火,便翻身睡觉。 就在这时,顾流言手里的碗忽然掉落在地,滚热的茶水溅到鞋子上犹未自知, 嘴里怪叫道:「坏了坏了!我说这松针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小花,这不会是咱们 镇子后面的野狐岭吧!」 …………………… 孤狐野岭神仙坟,一入此间便断魂。 金银财宝遍地弃,美女如云荡心春。 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 天上人间情聚散,江湖孽缘梦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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