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缘】(22-24)作者:红绳

送交者: 留立 [★★★声望勋衔13★★★] 于 2025-03-02 5:07 已读13035次 1赞 大字阅读 繁体
              【江湖梦缘】第22章 玉灵阵匙

作者: 红绳 2025/03/02发表: 第一会所 第一会所首发

              第22章:玉灵阵匙

  就在顾流言颤声惊骇的同时,卓玄青耳朵一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起身 细寻时,却又消失不见。

  顾流言如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身来,慌声道:「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野狐岭生人勿近,亏得小时候爷爷千叮咛万嘱咐,结果还是栽在了这里面……」

  景甄花倒是不以为意,摇了摇头,道:「那些都是流言……不能……不能尽 信……」

  「怎么不信?流言说三遍,那就是真话!我小时候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好在 爷爷及时找到我,把我救了回去,要不然你可就见不着我了……」顾流言神色焦 虑,上前扯了扯卓玄青的衣角,劝道:「卓兄,这野狐岭凶险异常,里面有只狐 妖,不知收走了多少人的魂魄,咱们现在赶紧离开,说不定还来得及!」

  卓玄青看了看幕布,师娘刚刚安顿睡下,正休养受损的神魂,轻易惊扰不得, 况且这小小的岭子不过十里方圆,能有什么危险?他刚刚经历过锁心大阵,知道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鬼神,什么孤魂野鬼狐精之流,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奇闻异 事罢了。

  见卓玄青不为所动,顾流言更加焦急,谨慎地四处望了望,又拉着他坐下来, 继续劝道:

  「我知卓兄武艺不凡,可这种事情也别不信。

  那年我才五六岁,刚刚能记事,有一天和赵飞燕出来玩耍,糊里糊涂走散了, 无意间进入此地。

  正玩时,却见一只会说话的大蝈蝈跳到跟前,挺着圆圆的肚皮,邀我去吃甜 枣,说这岭子里有一棵枣树,长的枣儿像西瓜一样大,又甜又脆。

  我哪里肯信,笑它吹牛,直到它煽动翅膀连发三遍誓言,才相信它的话,跟 它去找甜枣。

  岭里的路很难走,我们七拐八拐,身上不知摔了多少跤,大蝈蝈的腿都摔断 了一条,才在一块大石头旁找到了那棵枣树。枣树并不粗,叶子又小又绿,但是 上面结出的枣子却真像瓜一样大,红绿相间,惹人垂涎。

  那蝈蝈很是得意,跳到一颗大大的圆枣上,不停地挥动翅膀,夸耀着枣子的 香甜,直到将我口水诱出,才咬断果蒂,让巨枣掉落到地上。

  我迫不及待上前咬吃,一口下去,果真又甜又脆,不能停嘴。吃了好半晌, 直到肚皮滚圆,再也吃不下,那巨枣也才少去一角,连枣核都见不到。

  我想把巨枣带回去,让赵飞燕也尝尝,一转头,那大蝈蝈却已经把她引了过 来,说巨枣不能带出去,只能在这里吃,因为出了岭子就会消失不见。

  我不信,便爬到树上,抱住那颗最大的枣子用力摇晃,就在巨枣即将掉落之 时,忽然一支羽箭射来,正中树下的大蝈蝈。那虫物尖鸣一声,化成一股青烟消 散,赵飞燕也不见了踪影。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定睛一看,原来是爷爷寻了过来,在他的警示下, 我才忽然发现自己正身处数丈高空,怀中的巨枣也变成干枯的树枝,被我晃得吱 呀作响,随时有可能断裂。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只记得事后爷爷告诉我,他看到一只红色的狐狸站 在树下,脖子上挂着块勺子样的白玉,正对着我不断吹气,好像和我看到的不一 样。后来,我又去问赵飞燕,她却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只知道那天和我走散,寻 不见我,便去到我家将事情告诉了爷爷。

  从那以后,我就再不敢到野狐岭来了,镇子里的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这 岭上有一只狐妖,任何踏进这里的人都会被它吸走魂魄,变成孤魂野鬼。」

  顾流言一口气说完,仍然心有余悸,站起身来不断走动,仿佛随时准备逃走。

  「倒……倒是从来没……没听你说过这些……」景甄花疑惑道。

  「爷爷不许我说出去,而且我也有些分不清真假,就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也成了我心里最大的秘密。」

  景甄花张了张嘴,刚想说你最大的秘密不是马屁股上印的那三个字?话到嘴 边却又被顾流言打断,道:「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晚了就来不及了。」

  卓玄青听完,心里犹疑不定,豺狼虎豹他倒不惧,但像这种迷惑人心的妖物, 确是有些棘手。师娘精通阵道,倒是擅长此事,然而她神魂损耗过巨,至今未曾 恢复,不知能否应对此物。

  思虑片刻,卓玄青心生退意,幻象迷阵之事,非武力所能破,他初练神功, 道心不坚,终究不敢拿师娘的安危去冒险。

  掀开隔幕,小龙女正在安睡,婀娜的躯体裹在被褥里,凹凸有致,丰满迷人, 让人忍不住幻想里面的春色。

  卓玄青刚要上前将她唤醒,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顾流言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景甄花得意道:「小花,你是不是信了?快说?」

  景甄花不明所以,愣愣道:「你又在骗人?」

  「你说呢?嘿嘿,能分清真假吗?」顾流言戏谑道。

  景甄花想了想,言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 不足恃。」

  「什么乱七八糟的,咦?你不结巴了?」

  景甄花眼睛一凝,看着顾流言惊异道:「你能听到我不结巴?」

  顾流言刚要说话,却觉一股寒意从身后袭来,转头一看,卓玄青正冷冷地盯 着他,吓得他连忙跳到一旁,拉着景甄花笑道:「别怕别怕,哪有什么狐妖,都 是我编故事吓你们的……!」

  景甄花半信半疑,隐约感觉面前的发小有些不对,问道:「那甜枣和狐狸都 是假的?」

  顾流言双目一转,嬉笑道:「你猜?至少有一个是真的吧!」

  他刚要坐下,却见对面的卓玄青始终盯着他,锐利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 更冷声问道:「顾流言,我叫什么名字?」

  顾流言没有回答,拉着景甄花退到一旁,趴在他耳边小声道:「倒有一件事 情是真的,在那棵枣树旁,藏着一株百年老参,我们去把它挖出来,保证价值连 城。」

  景甄花疑道:「咱们这里哪有人参?」

  「有的有的,爷爷当年刻意做了标记,就是给我留着呢。」顾流言神采飞扬, 拉着对方便要去挖参。

  景甄花却摇了摇头,纠正道:「既然没有狐妖,那你爷爷也就没有来过……」

  顾流言脸色一变,又笑道:「那我记错了,是我自己做的标记,反正我们快 去把它挖出来,错过这次,以后就没机会了。」

  景甄花一动不动,笃定道:「你在骗人,我不去!」

  二人正争执,却听一声剑鸣响起,无形的气机席卷而来,压得熊熊火焰都暗 淡几分。

  「顾流言,我叫什么名字!」

  卓玄青低喝一声,宝剑已然出鞘,直指面前书生。

  顾流言一怔,笑道:「你的名字,大家都知道的……」

  「回答!我的名字!」卓玄青一字一顿,目光如炬。

  顾流言看着面前的持剑人,眼中颇感无趣,忽地诡秘一笑,转身往林间钻去, 刚跑几步,脖颈猛地一震,整个人被击昏过去。

  卓玄青下手不重,只堪堪将顾流言击晕,他全身真气运转,警惕地扫视四周, 冷峻的眼神仿佛要将树林穿透,找到那只黑暗中的狐妖。

  然而妖物并未现身,暗黑的树林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刚才 的一切,只是顾流言在胡言乱语。

  卓玄青却早已收起轻视之心,若非顾流言讲述完经历后,令他本能地生起戒 备,说不得后面就被蒙骗过去。只是不知对方用的什么手段,竟能不知不觉操纵 心神,让人如傀儡般被掌控,当真匪夷所思,看来这世间之奇远非自己所知。

  卓玄青心中权衡,事已至此,离不离开已经没有区别,若不能善了,去到哪 里都一样。他并无惧意,回顾方才之事,再结合顾流言的讲述,大体能够推测那 妖狐擅长蛊惑人心,撩动欲望,却并不能与人正面交锋,只要自己谨守道心,不 被外物所惑,那畜牲便无可奈何。

  虚极静笃,乱则生变,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抵御妖魅欲念。

  卓玄青冷哼一声,运气于剑,挥手将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拦腰斩断,对着林间 沉声喝道:「敢越雷池,便如此树!」

  他心念一定,取来绳索将顾流言手脚捆缚,绑在一旁的树干上,又出手点击 景甄花睡穴,如法炮制,料那妖物再能蛊惑,也无法凭空搬走两个书生。

  处理完这些,卓玄青还是决定将师娘唤醒,听一听她的看法,毕竟论及诡秘 幻异之事,还是师娘这个阵道传人更为擅长。有她坐镇,再加上自己在旁护佑, 想那孽畜也不敢轻捋虎须。

  许是刚才动静过大,惊醒了隔幕后的师娘,没等卓玄青前去请话,便见一条 光洁的手臂舒展出来,娇嫩的肌肤宛如莲藕般白净无瑕,葱葱玉指捻起幕布一角 缓缓掀开,一张惊为天人的绝世娇颜呈现在眼前。

  卓玄青心中赞叹,师娘不愧是江湖第一美女,这世间仅有的仙容无论看多少 遍都令人心醉神迷。

  而随着幕布掀开,卓玄青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刚刚睡醒的师娘此时只披 着一件薄薄的亵衣,香肩裸露,胸口大敞,一颗硕大的肉奶露出大半,沉甸甸地 悬在颈下,雪白的奶肉鼓胀如球,仿佛黑夜里升起的一轮明月。

  这是何等香艳的画面,卓玄青瞬间血脉喷张,下体发胀,一根雄器不受控制 地变大、变硬。

  小龙女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春光外溢,正侧过身子整理衣带,从这个角度看 去,一代仙子胸前豪乳之巨硕,更加令人惊心动魄。她高耸的乳峰胀满到极致, 几乎要将薄薄的亵衣撑裂,颤颤巍巍的峦峰越过瑶鼻,夸张地向前怒放着,让人 怀疑她根本就看不到自己脚下。

  「发生了什么事?」小龙女轻声问道。

  「呃……」卓玄青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咽燥热的嗓子,将方才之事简要叙说 一遍,又道:「玄青担心那妖狐去而复返,这才将师娘扰醒,请教对策……」

  他一边说着,眼睛却始终不离小龙女半裸的胸前,两颗雪白的大奶在她的动 作下反而越露越多,那幽深的乳沟,涌动的奶浪,看得他下体暴胀,几乎要破裤 而出。

  小龙女听完不以为意,道:「区区一只狐狸,不过修了些粗浅道行,不必在 意。我衣带断了,你且过来,帮我系上……」

  卓玄青恍恍惚惚走了过去,但闻一阵香风扑面,两颗肉奶由远及近,急剧变 大,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视野。一支纤美的小手轻轻探出,牵起他的手,放在柔软 的腰间,滑腻的触感令人心神荡漾。

  卓玄青笨拙地站在那里,哪有心思找衣带,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对晃荡的 大奶,心念早已钻进幽深的奶沟。

  许是感觉到卓玄青的迟钝,丰满的师娘转过身来,一对奶子正对着他,轻声 问道:「怎么了……玄青?」

  「师娘……我……我……」卓玄青脸色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对师娘 这对丰满绝伦的大奶,早可谓垂涎已久,如今就这样呈现在面前,让他又痴又醉, 几乎不能置信,尤其那惊人乳量,如同海浪般晃荡着,如此近的距离下让人产生 一种难以消受的震撼。

  看到卓玄青痴痴的样子,绝色仙子噗嗤一笑,洁白的小手贴在他胸前,两片 红唇趴在他耳边呢喃道:「坏青儿,是不是你偷偷把师娘的衣带弄断……?」

  「没……没有……不是我……」卓玄青连忙矢口否认,话没说完却被一根纤 指覆在唇上。

  只见美艳的师娘眼含笑意,薄薄的指甲轻轻拨开他的下唇,捉弄道:「还不 承认?我可是有证据的……」

  卓玄青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眼前的师娘让他又陌生又亢奋,却不知她又 有什么证据?

  就在他胡乱猜想时,唇边的玉指缓缓下移,滑过他的脖颈,抚过他的胸膛, 一路向下……向下……,越过腰腹,猛地抓在他贲起的大屌上!

  「啊……师娘……!」卓玄青惊吟一声,突如其来的巨爽让他身体止不住地 颤抖。

  「坏青儿,都这么硬了,还说不是你弄的?」

  卓玄青双目圆睁,哪能受得住这般挑弄,本能地挺起雄臀,便要抱住面前的 大奶师娘。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鸣响起,惊得人心神一凛,遍体生寒。

  卓玄青净心看去,哪里还有师娘的身影,只有一根树桩立在身前,桩上悬着 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对准自己胸膛,只要再上前一步,便会穿胸而过!

  他豁然转头,只见熊熊的火堆旁,一只体型硕大的红狐静静站立,火红色的 尾巴比一旁的火焰还要艳丽,嘴里叼着一块白玉,泛蓝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卓玄青一个激灵,正要举剑刺去,那红狐诡魅一笑,化成一股红霞跃如林中。

  下一刻,尖鸣再起,白衣闪烁,林中亮起阵阵刺目的光芒。

  卓玄青听出来了,那是师娘阵石的爆鸣声,不等他前去助阵,林中声响骤然 止息,师娘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来,眼中透出深深的疲惫。

  卓玄青连忙上前,扶小龙女坐下,一股纯正的阴阳罡气渡入对方身体,关切 道:「师娘,你怎样了?刚才可是那只狐妖?」

  小龙女点点头,苍白的脸色稍有缓解,道:「那不是妖,只是机缘巧合开了 慧根,借灵物作祟。」

  「灵物?那块玉?」卓玄青想起红狐嘴里叼着的白玉,难道那是什么通灵的 宝物?

  「它嘴中之物,便是我古墓一脉遗失多年的阵道至宝——玉灵阵匙!」

  第23章:幻妙修心路   「玉灵阵匙……」   卓玄青嘴里念叨着,他之前听师娘说过那物事,知道它是古墓派的阵道至宝,也曾在林朝英的画像上见过,细细想来,那玉匙上似还刻着一个“黄”字。   当年林朝英隐居古墓时,阵匙已然遗失,不知墓中那幅手持阵匙的画像又是何人所作?   卓玄青蠢蠢欲动,遗失多年的宝物竟再次出现,真是天赐的良机,若将它夺回,对当下的师娘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   想到这里,卓玄青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将宝物夺回,莫要被那畜牲逃了!」   小龙女却拦住他,顾虑道:「那红狐占据玉匙多年,道行不浅,没那么容易拿回。方才我与它斗阵,只勉强胜它一筹,无法完全压制,此时再追,恐中它计谋。」   卓玄青哪肯罢休,且不说宝物就在眼前,为了师娘,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之夺回,再者那畜牲骗他对着一根树桩欲火焚身,在师娘面前丢了大丑,此仇不报枉为人!   「师娘莫要担心,那畜牲只敢以幻象骗人自戮,哪有本事与我正面交锋?师娘只管护我神识,使我不被幻象侵扰,定能将那畜牲斩于剑下,夺回宝物玉匙……」「可是……你伤口尚未痊愈,怎能再以身涉险?」小龙女放心不下,寻回阵匙固然重要,却不能赌上卓玄青的安危。   眼看师娘竟如此在意他,卓玄青心下感动,却仍敦促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师娘此行千难万险,除却心志坚韧,亦要有天道机缘,而今玉匙重现,定是天意如此!」   小龙女闻言心头一震,玉灵阵匙数十年前从祖师手中遗失,从此以后杳无音讯,而古墓一脉也因缺少这件至关重要的宝器,导致诸多阵道精髓只停留在口授心记,无法完整延续,阵道传承日渐式微。师尊曾说,祖师临终前一直念念不忘,反复讲述那日“梦中遗匙”之事,并叮嘱弟子,玉灵阵匙会在重要的时刻重新出现,届时务必将其寻回,重修古墓阵道。   祖师的遗言小龙女自是不敢忘,古墓一脉传到她这一代,已几近断绝,这是她执意去见罗生门掌门的原因之一,要提前为古墓一脉留下火种。如今玉匙重现,意味着中断多年的阵道传承终于有了重塑的希望,这让她如何不动心?   小龙女体会着祖师临终的遗言,又不禁想到前几日的“回醒之夜”,难道祖师的遗愿也像孙婆婆一般,得到了天人交应?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似乎每个离去的人,生前都有各自的安排,像孙婆婆,像祖师,像过儿,好似他们已经走了,又好似还在身边。   小龙女一时间五味杂陈,看着面前满目赤诚的青年,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师娘放心,玄青定会为你夺回阵匙……!」卓玄青说着,便提上宝剑,制好火把,只等师娘指引方位。   小龙女先取出几颗阵石,布在两个书生四周,又手握阵石闭目推演,感应阵匙方位。   卓玄青一边为师娘护法,一边趁机削了些木针,他平日练功懒散,只有一门针法还算不俗,施展起来似玉蜂甩尾,刁钻难防,这些年行走江湖,以此针法防身猎兽,甚是受用。只是前几天对战司徒父子,针器早已用尽,现在只好以木针代替,想来对付那畜牲也是绰绰有余。   没多久,小龙女睁开眼,素手遥指东方,道:「玉灵阵匙与我古墓阵道相辅相应,红狐并未走远,正在那方等我们……」   「好个大胆的畜牲,倒要与它较量较量!」卓玄青恨恨道。   二人不再耽搁,一齐踏出营地,走进黑暗的树林。   月色稀薄,冷风凄切,树林被夜墨包裹,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条条的藤蔓和树枝缠连在一起,生出一团团斑驳的黑影,黑影缓缓涌动,像一张张扭曲的面具,在树林间不断变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湿冷和腐朽,夹杂着不知名野花的淡淡幽香,在幽暗的夜色中飘忽不定,诡谲深远。   卓玄青手持火把在前方开路,只觉整片树林出奇的安静,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林间只有他一个生灵。驻足细听,又似乎有无数精怪窃窃私语,一齐在暗中盯着他,等待他踏入未知的陷阱。   卓玄青心怀警惕,却不曾畏惧,自从他在锁心大阵中经历过“孙婆婆”之事,自认看破真假虚实,道心坚定。之前他被幻象蛊惑,只因他对师娘亳不设防,又加上贪恋她美色,这才被那畜牲趁虚而入,现在想来,那幻象看似真实,实则破绽百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树丛中忽然一阵摇晃,没等细看,脚下滚出一只肥嘟嘟的刺猬。   刺猬舒展开满身的尖刺,探出细长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口吐人言:   「噫!有生人!」   卓玄青大吃一惊,暗道刺猬怎会说话?定又是那妖狐变的,刚要举剑劈下,却听它懒懒道:「我何其渺小,杀了又有什么意义?」卓玄青手一顿,心想倒也不急于一时,不妨看看这畜牲耍什么花样。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脚下的小东西,道:「我要去杀那只妖狐,你是来带路的吗?」「妖狐?这里没有妖狐,只有数不尽的枯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再往前走,你也会坠入无尽苦狱。」   卓玄青不以为意,讥讽道:「是吗?那为什么它还要躲起来,不敢见我?」「那是要把你引过去,献祭给山神哩!被山神收走魂魄的人,都会变成一根根藤蔓,困在这树林里承受腐烂之苦,永世不得解脱。」刺猬说着,慢吞吞走到一棵藤蔓下,伸出爪子扒开根旁的枯叶,露出一块灰白色的物事,道:「不信你看……!」   卓玄青上前踢了踢,一颗圆枣样的头骨从枯叶中滚出,他又用剑鞘碰了碰,确认这是一颗真实的头骨,并非虚幻之物。观其骨色似乎年代久远,却坚硬异常,两旁阳骨凸起,生前定然武艺不凡,令他不禁心中一沉。   卓玄青虽不相信山神之说,却断定前方有着莫大的凶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重伤未愈,师娘又神魂受损,此时以身犯险,真的能虎口夺食全身而退吗?   想那武功高强的司徒父子,以二人之能,尚在幻阵中落得那般下场,自己为了找回颜面,口出狂言,又是否真有能力护得师娘周全?还是会将她带入无尽的深渊?   卓玄青扪心自问,顿觉自己冲动鲁莽,不该贸然行事,他又去别处藤下找了找,竟真有不少头骨掩藏其中,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逞强赌命不可取,身安吃享才是福,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刺猬说着,懒懒地趴在头骨上,伸爪摸出一颗甜枣,放进嘴里慢慢吃享。   卓玄青心气一泄,只觉自己行为甚是可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必以身涉险呢?   他正要带师娘离去,忽然想到对方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却始终一言不发,好似身在局外,观人观心。   卓玄青猛然警醒,冷笑道:「争强搏命若无用,孰为刀俎与鱼肉!」说着,再次举起剑锋,向那刺猬劈去!   一声刺耳的尖鸣响起,刺猬吐出枣核,缩成一团尖刺,竟在剑锋落下之前向着卓玄青腿上撞去。   卓玄青手腕一翻,向下急刺,忽然一只温软的手贴在他背后,耳边传来师娘柔美的声音:「心静,故无!」   卓玄青连忙收手,摒弃杂念,却见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刺猬?自己若一剑劈下,很有可能自废双腿。   「好个畜牲,又来装神弄鬼!」卓玄青怒骂着,心中暗自惭愧,亏他还自以为看破真假,没想三言两语就被惑乱心神,诓骗至此。反观师娘才是真正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惑,自己表面班门弄斧,实则差之远矣。   他收起剑锋,躬身道:「多谢师娘,玄青鲁莽无知,惭愧之至……」小龙女忙将她扶起,宽慰道:「万念心湖起,虚妄见本真,青儿能自己走出心念,已然胜过从前。」   卓玄青虚心求教,再不敢有轻傲之念。他虽有一身内力,可与高手匹敌,然而面对玄妙莫测的阵道幻象,却如老虎吞天无从下口,更被那畜牲三番两次蛊惑戏耍,实是憋闷。   二人边走边谈,小龙女口出真言,为卓玄青解说阵法之道,然而阵道之途晦涩难明,远非常人所能理解,一时间又哪里能够口授相传。   卓玄青竭力体悟,仍是越听越迷糊,无论是移星易宿的堪舆之术,还是藏风得水的道家秘法,都令他如坠云雾,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就像游水渡江之人忽然置身云端,上下左右皆是虚无,再有力气也徒劳,只能在陌生的世界中不断下坠。   正所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归于无物,是为玄物。   无论武道、阵道,还是那遥不可得、得而不知的咒道,都是对天道规则的不同理解,想要触及彼此,需打破认知,参透有无。   卓玄青远没有达到那般境界,便不再强求,转而舍远求近,问些守神固识的关窍,以防接下来再次中计。   正说时,西边枝头上飞来两只翠绿的鹦鹉,喙血爪白,头顶黑冠,两只眼睛贼溜溜转,像是藏着数不清的坏心思。   「宰相,看到没有,又来生人了!」   「是呀师爷,又来偷东西了!」   「他们为什么总喜欢偷东西?」   「因为他们都是坏东西!」   卓玄青看着“宰相”和“师爷”两只鹦鹉一唱一和,心中顿觉好笑,这畜牲难道脑子不太灵光?竟又弄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来诓骗他。   卓玄青刚要一剑破之,忽然感觉到师娘的目光,与其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了。这些幻术伎俩骗骗他也就罢了,在师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之所以默然旁观,便是要给自己试炼的机会。   明白师娘的良苦用心,卓玄青也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他收起宝剑,上前答道:「谁偷你东西了?」   得到卓玄青的回应,两只鹦鹉顿时炸开了锅,两只喙嘴抢着道:   「是你!是你!就是你!」   「没错,就是你!偷东西的小偷!」   「来人呐!快来人,给本官把这个小偷抓起来,严刑拷打!」「对对对!严刑拷打!」   卓玄青听得头有些炸,两只鹦鹉七嘴八舌,足能抵上十几个人泼妇,仿佛一大群人聚拢起来批判他。   卓玄青稳住心神,反驳道:「那宝物本身就是我们古墓里的,是你们偷窃在先!」   「什么?师爷你快听呐!他还敢狡辩!」   「狡辩狡辩!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给你的那个人又怎么证明是他的?」   「快说快说!怎么证明?说不出来你就是小偷!」「丞相听令,给本师爷把这个小偷拿下!」   卓玄青哑口无言,自己的东西该怎样证明是自己的?他早听闻鹦语强词夺理,没想到竟这般摸黑造谣,这时候真该把顾流言带来,让他那张嘴去对付这两只贼喊捉贼的鹦鹉。   「说不出来了吧?果然是个害群之鸟!」   「没错,这就叫鹦鹉学舌,不自量力!」   卓玄青心中气极,忽地灵机一动,反问道:「那你又怎么证明宝物是你的呢?」「哎呀呀!还敢质问本丞相!」听到卓玄青的问话,“丞相”瞪圆了双眼,伸长脖子怒骂道。   「质问本师爷也不行!」 “师爷”也不遑多让。   「偷偷告诉你,那宝物是山神应许的契约,证明我们品种的优越性,有了它,我们就能掠夺,成为天底下最聪明的畜牲!」   「怎么样?铁证如山吧!」   「对的对的!铁炮如山!」   卓玄青抓住机会,连忙道:「那山神又是从哪得来的呢?」两只鹦鹉对视一眼,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可思议,树林间难得安静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愤怒的尖鸣:   「你个白痴!当然是山神天生就有的!」   「是呀是呀!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师爷,不要动刑了,这不是普通的犯人,先把他关到疯人房里,当奴隶卖掉……」   「呃……启禀丞相,疯人房里的人也长脑子的,和他不是一类,建议把他和驴关在一起!」   「附议!」   卓玄青无言以对,他无法反驳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无法自证,原本正当的逻辑竟顷刻间被瓦解,犹如战场上厮杀的士兵,忽然变得手无寸铁,弃于无理的闹市,还被打上小偷的烙印。   眼看两只鹦鹉喋喋不休,气势越来越盛,卓玄青心头闷闷,索性道:「谁拿到就是谁的,待会儿我去把宝物抢回来,自然就变成我的了!」此话一出,两只鹦鹉顿时像抓住了犯罪证据,兴奋地批判道:   「无耻的小偷,终于承认宝物不是你的了?」   「还想去抢?真不要脸!」   「脸?有脸他还会说出这种话?快去敲锣打鼓让大家看看,这就是他丑恶的劣根!」   卓玄青垂下脑袋,心中生出一股挫败感,仿佛自己变成一个小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世人指指点点,辱骂唾弃。   两只鹦鹉尖锐的话语,像冰刀一样扎进他的心房,审判他的道念,让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只想抱头逃离此地。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一道悠扬的声音响起,穿越树林,压过鹦语,化成一股清风,吹进萎靡的心田,「是故晨雾为露,甘霖随风,日夜交替,身心不二。」   卓玄青猛然抬头,心中仿佛划过一道惊雷,积郁一扫而空,笑道:「故而风是风,雨是雨,它本它,我本我。」   真言在林中激荡,压过一切巧言蛮理,两只鹦鹉眼神大变,再要说话,被卓玄青一掌“无中生有”瞬间击碎。   卓玄青畅叹一声,犹如拨云见日,去伪存真,忽而长身跃起,将《黯然销魂掌》演练数遍,掌风大作,树叶纷飞,比之从前凝炼甚多。   修行贵在修心,何为修心?是时时觉察,身心合一,在名利权情的红尘中起起落落,出局入局,始终从容面对,不被外界搅扰,不为幻象所动。   小龙女见卓玄青突破心境,心中不胜欣喜,当年的杨过也是这般聪慧灵透,不断突破自我,最终超越了她。   卓玄青缓缓收功,赶忙走到小龙女跟前,喜道:「多谢师娘点拨,玄青一番感悟,只觉道心通明,身松如燕,施展黯然销魂掌也更加随心如意。」小龙女点点头,欣慰道:「过儿没有算错,是你本身心存慧根,师娘不过顺水推舟……」   二人一阵欢喜,借着心潮涌动,交流了一些心得,便再次出发。   林箫蔓荆,森椮柞朴,越往前走树木越发繁密,无数的藤蔓交错在一起,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把整个夜空都遮蔽。   棘路漫漫,寸步难前,一如修行路上无尽的坎坷,越过此涧更有高山,令人心累神疲,几欲退却。   二人行不多远,却觉走过万水千山,直至穿过荆棘,踏过枯糜,一条小路幽然而现,两旁奇花异草,珍果飘香,仿佛自成一界。   忽而虫鸣响起,蝶舞蜂飞,西来的鸟儿落在枝头,发出一声声先后不一的鸣叫,或向往、或贪婪、或残忍、或傲慢……   卓玄青知道面前景物多是幻象,这凄冷寒夜,哪来的虫鸣蝶舞、琳琅珍果?   他刚刚突破心境,又凝神防备,不会再被这些幻境所扰,然而心中却感觉到,这回的幻象比之方才要强实不少,就连师娘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许多。   他心中已然明悟,就算自己功力再强也拿不住那妖狐,它之所以处处针对自己,只是想以此牵制师娘,让他们知难而退,妖狐忌惮的对象始终是师娘。   正是一物降一物,那妖狐仗着阵匙为祸一方,却没想到这回遇到了真正的阵道传人,原先的技俩在师娘身上失去效用,反而被她死死克制,更在古墓阵道的感应下,被锁定真身无法躲藏,于是才有了之前的重重阻挠。   想明白这些,卓玄青心中微微失落,这一路看似是他在前方披荆斩棘保护师娘,实则却是师娘在背后默默守护着他,什么时候自己才会真正有能力保护师娘呢?   就在卓玄青乱想之时,路旁的鸟兽也渐渐变多,有子规、有照夜、有献桃、有元吉……,甚至还有不合时节的促织与绿蛙,鲜红的鲤鱼在树枝间游弋,黄胡子的山羊读着龟背上的刻文。   卓玄青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用剑鞘碰了碰身旁的幻物,鸟兽穿鞘而过,竟也混杂着许多真实活物。他心中暗暗警惕,这妖狐当真本事不小,竟招来如此多的鸟兽,待会儿说不得是一场恶战。   小路越走越深,不知何时到了尽头,目之所及,一处石洞出现在前方,洞口隐有霞光溢出,宛若林间仙境。   卓玄青高举火把四面望去,却见洞外早已围满了密密麻麻的鸟兽鱼虫,巨鹿在前,猞猁压后,细细的黑蛇藏于茎下,剧毒的马蜂掩身叶间,就连刚爬出地面的蚂蚁都卖力磨着两颗大门牙,仿佛要冲上前来跟他拼命。   卓玄青何曾见过这种诡异场面,心中顿时大警,连忙退到小龙女身前,手执宝剑,运转真气,以防对面群起攻之。好在他扫视一圈,并没有见到虎狼之兽,以他当前内力之浑厚,普通鸟兽再多也只是徒增伤亡,而那些致命毒物根本破不了他的护体罡气。   一股压抑的气息在林间蔓延,黑压压的兽群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眼睛一齐看向二人,似乎下一刻就要化成滔天洪流,将眼前的一切淹没。   忽然,一声叹息从洞中传来,一个道童手提灯笼缓步而出,边走边吟道:   「广莫之野,仿徨无立,大道机缘,安知困苦?」

             第24章:道童归人狐?

  霞光渺渺的洞口,青衣道童提灯漫步,神色悠然。他嘴角噙笑,仿佛久困道 观的孩童,一朝得以出门游玩。

  每一步落下,他的脚下都会生出一朵莲花,似真似幻,如驭祥云。

  看到道童的一瞬,卓玄青立刻认定他就是妖狐本体幻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双幽兰的眼睛诡异深邃,狡黠中又闪烁着不属于人的兽性,尤其身后那条毫不 遮掩的红色尾巴,早已表明他的真实面目。

  果然,周围的鸟兽看到道童走来,纷纷低头匍匐,如拜神明。

  卓玄青神情凝重,看着道童越走越近,直到他清晰的面容映入眼帘,忽地一 阵恍惚,只觉眼前之人似曾相识,细想时却又如坠云雾,记不清往事旧缘。

  「大梦一睡三百年,问君可是有缘人?」道童看着二人,似笑非笑问道。

  卓玄青和小龙女对视一眼,心中不明所以,难道这妖狐一直在等待着玉匙的 主人?

  卓玄青忌惮它诡计多端,之前三番两次诱骗自己,连忙自清自醒,不敢分神 猜想。他上前道:「你这孽畜,又想耍什么花样?早早把宝物交出来,还能饶你 一命,莫要试我宝剑锋利!」

  道童神色不屑,道:「凭你也想杀我?若非高人在旁,早已魂归地府。」

  卓玄青面色一窘,嘴上却道:「只知道躲在暗中蛊惑人心,算什么本事?」

  道童不再理他,转而对着小龙女正襟一礼,道:「见过这位仙子,不知可是 为此仙物而来?」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宝玉躺在手心,那玉三尺有余,手指粗细,通体白如 羊脂,形如一把弯曲的钥匙,又似含在口中的汤勺。

  正是古墓派遗失多年的阵道至宝,玉灵阵匙!

  小龙女端详片刻,点了点头,道:「渺渺天道无处觅,自有玉灵化阵匙,正 是我派遗失之物。」

  卓玄青也在旁观看,却觉眼前宝玉似与墓中画像有所不同,细想之下,原是 缺了那个“黄”字。

  「玉灵阵匙……玉灵阵匙……」道童反复念了几遍,不禁赞道:「好名字!」

  一旁的卓玄青本想趁机夺取,却见玉匙忽地消失在道童手中,心中一急,便 道:「你又待怎样!」

  道童却不理他,只摇了摇头,遗憾道:「可惜,我还没有名字哩……」

  小龙女看着面前道童,眼中闪过一丝异光,道:「名字是你,还是你是名字?」

  道童愣了愣,许久才道:「我想不明白,等你见了仙人,了了夙缘,也许我 就有答案了。」

  卓玄青冷笑一声,之前是山神,现在又是仙人,他已经被骗数次,哪肯再信, 便道:「你这孽畜,休想再卖弄诡计!师娘不必理会,玄青这就教它知道厉害!」

  小龙女眼看卓玄青要动手,忙将他拦下,低声道:「且莫动手,祖师生前有 讲述,玉灵阵匙于她坐关之时,梦中被人借走,醒来后便踪迹全无,可能与他口 中仙人有关……」

  卓玄青心中惊异,还有这种离奇的事情?梦里又如何借走?

  道童却高兴地点点头,道:「然也,那仙人便是这般模样。」说着,他展开 双手,原地转了个圈,示意二人看向这副幻身。

  卓玄青看了看道童,心中更是不信,莫说世上没有仙人,就算有也该是仙风 道骨,白须飘飘,怎会是个十岁道童的模样?

  道童见他不信,也不争辩,只道:「可惜仙人已经死去多年,不能答我所问。」

  「死了?」卓玄青哑然,死了还见什么?且若真有仙人,又怎会死去?

  道童不理会卓玄青质疑的目光,只对着小龙女狡黠道:「是非真假见过仙人 就知道,但在这之前,你要答我两个问题。」

  卓玄青听到对方又要问问题,本能地心生警惕,怕再生事端,且他才不要去 见什么仙人。刚要拒绝,却见师娘上前一步,平心道:「你问。」

  道童见小龙女答应了,欢笑一声,折断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了个「狐」 字,问道:「这是我吗?」

  小龙女刚要说是,却又沉默不语,她看着地上的字,又看了看满脸认真的道 童,一时间竟陷入深深的思考。

  道童见小龙女沉思不语,眼中越发希冀,看到旁边的卓玄青想要说话,连忙 狠狠瞪了他一眼,生怕他打扰到小龙女。

  良久,龙女抬起头,问道:「你想做人吗?」

  道童懵懂地摇了摇头,眼中略显迷茫,不知究竟是不想,还是不知道。

  龙女道:「那这便是你。」

  道童歪着头,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哦……」

  卓玄青见状,连忙催促道:「还有什么问题?」

  道童挠了挠头,又提起树枝,在地上写了个生涩的“我”,道:「这是我吗?」

  龙女再度沉默,这次思考的时间更久,她捻起一颗棋子样的阵石,指肚轻轻 摩挲,仿佛在权衡艰涩的难题。

  卓玄青看得一头雾水,这么简单的问题,师娘却为何要想这么久?难道这畜 牲又在使坏?他手抚剑柄,凝神戒备,一旦发现哪里不对,便要一剑将这妖狐劈 成两半。

  道童见小龙女闭目凝思,久不作答,叹了一声,转身化作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缓缓踱着步子,开口说道:

  「很久之前,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路过这里,我请他喝酒讲道,品枣尝脍, 一连住了十余日。

  那时候的我刚从湖底逃出来,不是之前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还不识字。 于是书生便教我认字,然后是读、刻,还教我生火,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

  我们白天去河里捉鱼,去树上摘果,晚上点起篝火,一起喝着我偷来的酒, 读他带来的书。我读不懂那些书,但是愿意和他一起读,然后看着他傻笑。

  有一天,书生要走了,说去进京赶考。我问他为什么要去?他说可以做官, 为黎民谋生计,造福一方。

  我问他黎民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在这里吃享不好吗?

  他说不一样,人不只是为自己活的。

  我不明白,觉得他可能是被那些书骗了,于是就把他的书都烧了。

  他只是笑了笑,拿起木炭在龟背上写了两个字,说我什么时候懂得了这两个 字,就明白他的想法了。

  他走以后,我守着那两个字,想了很多个日夜,还是没有想明白,我觉得他 是个骗子。

  后来,岭里来了一位仙人,自称爻。他说是来还东西的,但是来不及了,因 为刚才去进行一次重要的封印,受了重伤,七个呼吸后便会死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不像是真的。

  然后第一个呼吸,他屈指一弹,扩出一座洞府。

  第二呼吸,他掌心朝天,卦印整片山岭。

  第三呼吸,盘膝石莲之上,将我拘设秘法,阵锁神魂。

  之后,便看着洞外世界,沉默不语。

  眼看时间将至,我赶忙问道:“何时方能自由?”

  仙人答道:“梦主轮回日,仙胚补天时。”

  又问:“所等何人?」”

  仙人不言,闭目而逝。」

  红狐讲完,林间安静下来,只有耀眼的火光还在上下跳跃,仿佛回应方才的 故事。

  卓玄青按捺心神,没有遵循红狐的引导,去问书生写的那两个字。他无法分 辨真假,见师娘依旧不言,便道:「这又是哪里编来的故事?难不成仙人把你困 在这片山岭,就是为了返还阵匙?他又怎会知道古墓后人会从这里经过?」

  「你也很难理解,对吧?」红狐笑了笑,道:「就像那个书生,穷尽自己宝 贵的生命去读书,却是为了造福他人……」

  红狐说着,正踱到那个“狐”字上,一眼看去,地上字体与红狐的形态和谐 融洽,仿佛古人造字之时,本就是依照狐狸的样子临摹而来,就连发音都与狐狸 的叫声极为相似。

  它又走到那个生涩的“我”,却与方才完全不同,既身在其中,又格格不入, 不禁笑道:「人依照万物的特性来定义万物本身,而这个定义,却与万物本身并 不相同。当人以自我为中心,去探寻世间意义的时候,又总喜欢关联历史和群落, 对自我的存在难以捉摸。我,真的了解我吗?」

  卓玄青看着狐狸湛蓝的眼睛,愣在原地说不出话,他之前接触过神雕,但并 没有什么交流,当红狐以道童的幻身与他交谈时,他也并没有感觉到跨越与隔阂, 直到看着眼前火红色的狐狸张口论道,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正在和他说话的不 是人!而是他不能理解之兽!他第一次从非人的口中听到对人的看法,这和人评 价自身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人习惯定义万物,从自身的角度看待世界,而在万物看来,人也可以是那个 被旁观的万物吗?既如此,主观的“我”又是否真的存在?

  看着周围黑压压的兽群,那一双双眼睛仿佛在观察,在沉默地思考,卓玄青 一时间陷入深深的仿徨,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恍惚间,自己不再是思想的主体,而是化成黑夜里无人看见的河流,想要竭 力证明自己的存在,却又找不到见证自我的事物,呐喊和仿徨反复叠加在心中每 个角落,令人越来越惶恐,神魂似乎都要为之消散。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卓玄青的肩膀,手心那颗炽热的阵石,宛如破局的棋子, 化成火焰落入他的心田,让他从迷茫与错乱中找到指引,心神渐渐归于平静。

  龙女睁开眼,脸色苍白了许多,她深深看了一眼红狐,道:「我跌落境界, 心魂尚未入梦,无缘感悟道之深邃,日后再度破境,方能答你所问。」

  红狐再次化身道童,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却也不在意,喃喃自语道:「有什 么可惜的呢?没有得到,也不会失去,书生曾说,不圆满也是道。」

  说着,他取出玉匙,看了良久,忽地冲着如临大敌的卓玄青调皮地笑了笑, 转手交与小龙女。

  看着玉匙就这样到了师娘手中,卓玄青瞪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置信。他察觉 不到二者间的较量,方才听红狐一番言语,心神为之大恸,几欲迷失在混沌的识 海,幸得师娘援手,醒来后惊觉方才之凶险,也终于意识到红狐真正的恐怖。

  不是它武力上胜过自己,而是阵道人心的精神压制。

  卓玄青又恐又怒,心中发誓绝不再听它任何一个字,只待师娘点头,便将这 蛊惑人心的妖物乱剑斩碎。这时候见道童竟主动将玉匙交还,本能地以为这又是 它的险恶招数,连忙提醒道:「师娘小心,莫要中它诡计!」

  小龙女应了一声,然后手握阵匙,闭目感应。渐渐的,林中似乎传来隐约的 泉水声,悠远清冽,如鸣佩环。

  卓玄青听到若有若无的水声,以为又是妖狐使的幻术,眼神一冷,便持剑当 胸,随时准备动手。

  道童看到卓玄青横剑当立的样子,不禁嗤笑一声,戏谑道:「还是个情种……」

  水声渐消,道童面露期色,看着小龙女,意味深长道:「你明白了吗?」

  小龙女点点头,道:「那位前辈将阵匙系于此方地脉,又控摄神魂,使你不 得解脱。」她顿了顿,似在心中推演,忽地伸手指向前方洞口,道:「故而无论 想要脱困,还是带走玉灵阵匙,都在系铃之手!」

  道童又喜又叹,感慨道:「经年轮载,岁月无痕,看来真是你了,真是你了…… !」

  一旁的卓玄青也听明白了,但是看到那神秘的洞口,心中又不禁顾虑重重, 怕这依然是红狐的计谋,便道:「师娘,这石洞晦暗不明,福祸难料,既然阵匙 已经找回,不妨就此离去。」

  小龙女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感知到阵匙与此方天地相连,唯有解阵 方能摘取。」

  卓玄青不明就里,笑道:「阵匙都已经到手了,难道还带不出这小小的山岭?」

  他话刚一出口便笑不出来了,前几日锁心大阵的遭遇历历在目,阵意一旦开 启,莫说是这丛林密布的山岭,就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放在眼前,都如盲人入山, 根本走不出去。

  况且,那红狐口中的仙人,能在林朝英手中无声无息将玉匙拿走,其修为定 然不弱于她,这种高人临终前布设的手笔,远非自己所能想象。

  卓玄青想通其中道理,便明白自己能做的唯有保护好师娘,让她安心解阵, 不被外物搅扰。

  那道童交还玉匙,倒像扔掉了烫手山芋,双手叉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调侃 道:「少侠有如此手段,可别忘了走的时候带上我……」

  卓玄青知道它在讽刺自己,瞪了一眼没有理它,心中再次发誓绝不和这妖狐 说一句话。

  小龙女深吸口气,手握阵匙,缓缓走到石洞前,黑压压的兽群主动让开一条 道路,鸟儿为她鸣叫,萤虫为她掌光,方才的肃杀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 无限的崇敬向往。

  卓玄青见状明悟过来,群兽俯首的不是红狐,而是玉灵阵匙。

  看着师娘美丽的背影,卓玄青眼中泛起痴迷,手握阵匙的她,身上多了一层 难以言说的气质,仿佛这才是真正的终南山古墓传人。

  而想到师娘接下来的处境,又不免忧心忡忡,因为她要面对的,是强于祖师 林朝英的存在,谁又知晓他歹信善恶?纵使玉匙在手,也毫无胜算可言。

贴主:留立于2025_03_02 5:08:0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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