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说(先婚)】(45-50)作者:EIGGAM

送交者: Cslo [☆★★★声望勋衔15★★★☆] 于 2025-07-09 9:34 已读4077次 3赞 大字阅读 繁体
【如是说(先婚)】(45-46)

作者:EIGGAM

---------------------------------------

45

——当我终于拿到护照登上飞机时,我才意识到,我好像真的能去想去的地方。 本上洇开一小片墨迹,鄢琦望着这行字微微出神。舷窗外的云海翻涌,阳光将相片上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指尖抚过关铭健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相纸已经有些发烫。

他没来送自己,而是早于自己的航班,一路南下,来不及和要西行的自己道别,只是留下一张小小的字条,祝她旅途平安愉快。

登机口检票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人头攒动,没有熟悉的身影,心跳漏拍的刹那,广播里响起空姐甜美的催促声。

可是她问自己,她会留下吗?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她碾碎。护照扉页的钢印硌着掌心,她在座位上调整好角度,舒适地躺下,等待着降落在另一个国度。

还有将近14个小时才能落地,她却神采奕奕地看向舷窗外,聚集起来的云层在她眼里轻盈柔和,却能托起她的心智。

她忽然想起《小王子》里的那句话:“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格外喜欢看日落。”而此刻她一路向着西半球的时区飞行,朝阳始终悬挂在地平线旁,仿佛世界尽头是一个没有日落的乌托邦。

她抱着还沾着雪松气息的外套,手表上的时针一点点转动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栏杆上,男人指间的香烟在热带的风中明明灭灭。新加坡的商圈版图在脚下铺展开来,顺着新加坡河一直延伸到海岸线,货轮从马六甲带上腥咸的海风,穿梭在平静的海面。

许尧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看着他的背影轻叹:“她走了才叁个小时,你魂也跟着飞走了?”

“是叁个半小时。”他突然开口,金属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个圈,声音低哑。

许尧望着他脚边散落的烟蒂,忍不住摇头:“要不要我把航班号背给你听?CA983,经停东京,现在应该刚过南海。”

关铭健深深吸了口烟。烟雾在他脸庞周围缭绕,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洛桑先生发来的邀请已经递到他手里,去打高尔夫的休闲服也已经熨烫妥帖,挂在酒店的衣柜里。

“蒋丞那边,”许尧看他沉默不语,不愿继续刺激他的神经,适时转移话题,“他已经出境,和鄢以衡去泰国了。”

男人冷淡地勾唇,“他约见了谁?”

“应该是泰国央行副行长的女婿,现在供职在泰国农业银行,”许尧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感受赤道上午后初晴的热浪,“不过说起来,鄢以衡从周一开始,就断断续续在补仓东南亚地产信托。”

男人挑起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和鄢鼎是一样的,又贪又蠢,当然还是得让他先赚到点苗头,才好把人套牢。”

“嗯哼。他才赚到第一笔,就迫不及待抵押叁处香港的物业,全部押注在槟城和曼谷的项目上。”

“让他买,”玻璃幕墙映出他眼底的寒意,关铭健轻轻地笑了声,“我愿他赚得盆满钵满,更祝他带着蒋董在东南亚一路高升。”

许尧摆了摆手,“日本经济崩溃到这种程度,北边的联盟破裂解散,他们还是学不会,怎么趋利避害。”

“所以说要改革,”关铭健拧灭烟头,火星从指尖坠落,“把经济问题孤立在特定区域来看,结果只能是被群狼环伺,被攻击到毫无还手之力。”

“蠢货,就该被浪潮洗下擂台。”

---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鄢琦蜷在图书馆的皮椅上,膝盖上摊着论文和海德格尔的书,论文上那些深奥的理论被Davidson用红笔圈出了关键段落,旁边潦草地写着:“参考第3章,关于‘此在’的日常性分析。”

窗外棕榈树的影子在书页上摇晃,她想起昨天在圣莫尼卡码头,那个留着脏辫的墨西哥人忽然拦下她,对她说:“你盯着海浪看久了,就会发现自己也是流动的。”

这话让她心头颤动,她当即买下那些贝壳饰品,将那串泛紫的手链戴在阿昀手上。“好像晚霞的颜色,”阿昀感叹了句,举起手腕给她展示起来。

回程的黄色出租车里,灵感如潮水般涌来。她膝头摊开素描本,铅笔在纸上飞速游走,贝壳的弧度化作耳坠的曲线,浪花的纹理成了戒指的纹样。Davidson从后视镜里看她,笑着摇下车窗,让咸涩的海风灌进来,吹乱她颊边散落的发丝。

“这才像样,”老头叼着没点燃的雪茄含混地说,“比你在香港画的那些规规矩矩的钻石强多了。”

鄢琦浅浅地笑起来,铅笔帽抵在下巴上,转头拿起他新批的论文稿,脸色又苦了下去。

一大早她又被老师拉来图书馆,认真地替他整理资料,仔细修改起面前被导师圈圈画画的摘要和评论。

仔细算起来,她来这里已经一周,除开参加学术沙龙和讲座,她还去听了很多场互联网的宣讲。在大洋那一头,很多人还不太清楚什么是电脑时,加州已经开始了一场悄然的革命。

那些很有趣的想法,还有很多新奇的职业,大家脸上都充满了对新一次产业革命的憧憬。

她悄悄地想,如果现在自己去买一笔这些公司的股票,或者直接以母亲的名义去参加某些公司的融资,是不是会大赚一笔。

“Ivy,”Davidson的声音从哲学区书架后传来,老头今天穿了件夏威夷衬衫,活像来度假的游客,“别管海德格尔了,我带你去见个有趣的人。”

他拉着鄢琦的手钻进一辆出租车,沿着日落大道一路向西。Davidson兴奋地挥舞着两张票:“南加大的德沃金讲座!那老家伙最近在和罗尔斯打笔仗......”

鄢琦无奈地笑了笑,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橙子混合汽油的味道。汽车转弯路过比弗利山庄,她望着那些豪华的别墅,忽然想起他。

也是那一瞬间,她恍然发现,她怎么也开始思考商业,思考投资赚钱的事了。

她仿佛赌气一般,重重将日记本合上,连带那张合照也被夹进黑暗里,不再思考任何有他蛛丝马迹的话题。

傍晚回到公寓时,阿昀正在厨房尝试用美式烤箱蒸排骨。鄢琦抱着一摞从旧书店淘来的平装本,赤脚踩在暖烘烘的木地板上。

风衣被她高高挂起,阿昀带着隔热手套,给她端来今日的燕窝盏,靠在她身边说:“太太问我,你做咩唔听电话?我话你去咗seminar。(你怎么没听电话?我说你去参加学术研讨了。)”

鄢琦舀起一勺燕窝,瓷勺碰在盏壁发出清脆声响:“嗯?佢有咩讲?(她讲什么?)”

“太太叫你记得复返个电话。”阿昀摇了摇头,又钻进厨房关火。

鄢琦走回客厅,单手推开落地窗,十月初的风立刻卷走了室内的冷气。她赤脚踩在微烫的露台地砖上,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

“琦琦。”

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周芙伶似乎刚结束会议。关门声过后,她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我和你爹地准备谈离婚的事情。”

夕阳正沉入太平洋,鄢琦眯起眼睛,梨涡浅浅漾在嘴角:“好。”

“妈咪,等一切结束后,你想去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高跟鞋踢掉的闷响,周芙伶的声音突然年轻了十岁:“我想去斐济,躺在海滩看星星,把财务报表全部丢给你——”

她故意拖长语调,“消失一阵子。”

鄢琦听着她轻快地开起玩笑,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晚风掀起她丝质衬衫的衣角,“那不行,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是要接的。”

“那我可不接,”周芙伶故作严肃,“那可是周女士的私人享受时间。”

“不过话说回来,琦琦,你知道Alex要去旧金山了吗?洛桑家邀请他参加新一轮的家族晚宴,不过他似乎和洛桑夫人说,你在修养,这次先不带你出席了。”

鄢琦愣了几分,前几夜的通话,男人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温柔地问她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待会问问他吧,”鄢琦抿起唇,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的划痕。在几句和母亲的交流后挂断了电话,通讯录里“A”字开头的联系人自动跳了出来,她顿了顿,还是给他拨了过去。

“琦琦?”

“我听我妈咪说,你要来加州了吗?”

“嗯。”男人轻轻地回应了句,顿了一瞬后补充着:“但我不会去烦你,你放心,我在旧金山待叁天,就去波士顿。”

鄢琦无意识地揪紧衬衣下摆,轻咬下唇,“怎么都没提前跟我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无奈,又像隐忍,他的嗓音似乎比平时更哑,像是熬了整夜:“没什么好说的,琦琦。你好好享受旅行就好。”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似的,胸腔震颤的闷响透过话筒传来,甚至能听见他微微急促的呼吸。

鄢琦心口微缩,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生病了?”

咳嗽声渐缓,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嗓音比刚才更哑,却还带着笑意:“没事,小感冒而已。”

“好了,我要继续开会了,今天早点睡,嗯?”

---------------------------------------

46

圣莫尼卡海滩的日落总比纽约早叁个小时。鄢琦在酒店住到第七天,终于摸清了阿昀的作息,每天下午叁点左右,她都会准时去地下一层签收当天的燕窝炖品。

她渐渐开始利用这二十分钟的空白,起初只是赤脚溜达到酒店后花园,后来渐渐变成踩着人字拖直奔海滩。洛杉矶海滨还没有那么多监控摄像头,她像只逃出金丝笼的雀鸟,故意在沙滩上踩出歪歪扭扭的脚印,等听见阿昀带着哭腔的粤语呼喊从远处传来,才突然从棕榈树后跳出来大笑。

阿昀这次真的举起了鸡毛掸子,檀木柄在夕阳下泛着红光,在后面佯作生气地追赶着她。鄢琦边跑边回头,自己的影子在退潮的沙滩上拖得很长,长到阿昀脚下,可她却抓不住自己。

后来在一个飘着毛毛雨的午后,她提出来,或许可以去趟巴黎,去法国走走,只是不知道冬季供暖开始没有。阿昀眼神不明地“嗯”了一句,转身将两人的护照收在文件夹夹层里。

她什么都没想到,只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硅谷传来的宣传册。铜版纸上印着夸张的标题:《信息高速公路将改变世界!》旁边还别着南加大的讲座通知,油墨印着“网景浏览器”、“雅虎目录”这些陌生词汇。

她迷迷糊糊地想,她在电脑上浏览了一下最近很有名的“[Pets](pets/)”,网站正在售卖会发光的狗项圈,或许也是时候该去趟旧金山,看看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旧金山。

她恍然惊醒,那天他只是草草地报了一个航班号和日期,又匆匆赶去了下一个会议。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沙哑,甚至还有些许落寞。

想到他送自己走之前那般故作轻松的样子,鄢琦忽然心口发涩,直接坐起了身,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水杯。

他说,不会来洛杉矶打扰自己。

其实他又何必做到这般,就算是她的独立旅行时间,倘若真的遇见了,一起吃顿晚饭,散散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焦糖色的指甲油在暮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鄢琦无意识地蜷了蜷脚趾。客厅里,电视新闻的播报声填补着沉默的空白,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背景里流淌,像一层无关紧要的白噪音。

现场记者正在报道机场翻修情况,工程师沉沉的声音正在说着一连串专有名词。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反而开始悄悄地想,她是不是正在期待什么。

期待和他见面吗?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脸颊,触到微微发烫的皮肤。她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念头。她原本想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来思考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越思考,离自己真实的想法越近,她却越想逃避。

爱情是很难的东西,过去和满旭在一起,她只在意当下开不开心。可如今身边是他,她不敢草率地面对他炽烈的情感。

还没来得及分辨自己真正的心绪,就听着工程师说了一句,抱歉。

“机场塔台系统升级预计下周完成,对于今日E019DA航班因地面指挥失误造成的事故,我们深表歉意…”

E019DA。今天。

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鄢琦猛地站起身,沙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翻盖手机被她攥在掌心,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仍在循环播放:破损的机翼,闪烁的警灯,担架上模糊的人形轮廓。

“小姐?”

阿昀走过来,看着她脸色苍白,动作慌乱地拨电话,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听筒里的忙音持续了整整一分钟。鄢琦放下手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记唔记得Alex班机几点啊?”

阿昀茫然地摇了摇头,“你琴日(昨天)好似话系今日?”

“你帮我打俾许助理,问下佢哋而家喺边(问下他们现在在哪),我仲打紧Alex电话。”

两通电话,同样的漫长忙音。当阿昀摇着头说出“都系无人听喔”时,铂金戒圈在她的无名指上勒出红痕。

洛桑家族的晚宴素来神秘。如果贸然惊动媒体或警方,一定会给他添更多的麻烦。她盯着电视里仍在滚动的航班号,浓烈的无力感渐渐爬上他的胸口。

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周卿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动,却让她呼吸一滞。

“周卿。”她急声唤道,可那头的短发女人却利落地截住她的话头:“琦琦,我听杨萌说,Alex应该是住院了,一直没人接电话。”

“她联系不上Alex,只是听说你也在加州,问你们在不在一起,她找Alex有事。”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鄢琦烦躁地捻着一缕发尾,丝绸般的黑发在指间缠成混乱的结,“你们知道吗?”

“他应该就在洛杉矶的医院,”周卿沉默了一会,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斟酌着说,“市中心的圣玛丽私人诊所。”

几乎是想都没想,她就拿起挂在门口的风衣,冲出了套房的门,想要乘车去市中心找人。周卿在电话那头犹豫着,继续说道,“他好像是因为上一班飞机晚点了,然后改签成途径洛杉矶的飞机,只是高烧了两天,呼吸道感染似乎越来越严重,一落地就入院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听见她吩咐司机备车的声音里,隐忍地呼吸了两下,说了句“注意安全”便挂断了。

她站在暮色中的酒店门廊中,等待着司机开车过来,海风裹挟着咸涩扑面而来。

仿佛心有所感,鄢琦突然转身望向海滩的方向,远处旋转木马的彩灯正在夜色里溶解成虹色光晕,穿比基尼的姑娘们裹着荧光纱巾,准备去吃海鲜晚餐。

天就要黑了,星星在夜空中已经渐渐亮起,她活动着僵硬的指节,却在低头系风衣腰带的刹那,瞥见棕榈树影里静立的身影。

那人逆着游乐园的霓虹,轮廓被彩光镀上一层毛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可手臂上搭着熟悉的羊绒外套,站姿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疲惫。即使隔着百米夜色,她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正久久凝视着酒店某个亮灯的窗口。

“小姐?车准备好了!”司机在身后喊道。

就那一瞬间,她忽然生出巨大的执拗,她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他,她也要知道,他是不是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

鄢琦拔腿,沿着柏油马路小跑向沙滩,单鞋的坡跟陷进沙子的那一刻,她干脆提起鞋子,赤脚踏上尚有余温的沙滩。

细沙在趾间无声陷落,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男人侧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望着酒店窗户的方向,听不见她没在沙滩里的脚步声。

她越靠越近,脉搏在耳膜里鼓噪。

她开始期待是他,至少这证明着他至少还能走到自己面前,而不是一病不起。她也担心是他,她还是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她轻轻地在他身后站定,可男人却忽然转身,面容上的阴影被霓虹灯光照亮,却将他苍白的脸色照得完全。

鄢琦呼吸凝滞了,她抿着唇,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双望向她永远都满含温柔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他勉强勾唇笑了笑,对她说:“抱歉,说好不来打扰你。”

“飞机临时改签了,我想,还是来悄悄看看你。”

“琦琦,九天了,我有点想你。”

47

怒气在胸腔里翻涌,可当她隔着病房玻璃,看见医生板着脸调整点滴流速,而那个向来挺拔的身影此刻正佝偻着背坐在病房里,额发垂落,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缓慢揉按时,那股火气突然化作心头的刺痛。

以前从来没意识到,他会是脆弱的。

像一柄收入鞘的名刀,敛了锋芒,却露出内里磨损的纹路。直到她的高跟鞋叩响走廊瓷砖,他才倏然抬头,眼底的光芒灼人。

方才在沙滩上,她气得说不出话,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回走。此刻看着他手背上泛青的针眼,那些责备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知不知道,病人就该好好躺着?”

“可我想见你。”

他的手臂环过来时还带着未褪的热度,唇瓣擦过她耳垂的瞬间,雪松气息铺面而来,裹着烟草的辛辣。

“都生病了,怎么还抽烟?”她拧着眉,指甲在他的衬衣上留下一截发白的划痕。

关铭健轻轻叹了一声,额头垂在她的肩头,整个人虚弱地倚靠在她身上,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这退烧了就没事了。”

“许尧呢?”

“他要替我处理些事情。”

鄢琦抿了抿唇,指腹下的皮肤有些滚烫,她揉了揉男人的手臂,“今晚我留下吧。”

关铭健顺势揽住她的腰,轻轻一收就将她圈进病床的凹陷处,抱着她平躺在病床上,下巴抵住她的发顶,轻声问:“听你说有很多事在做,最近累不累?”

鄢琦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条件反射一般蜷起腿窝在他怀里,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才恍然发现过去那些日子,她也是这样和他相拥而眠。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纠结,再到后来几乎脱敏一般的下意识行为,她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麻木了,还是被他真的驯化了。

“还好,”鄢琦摇了摇头,心里悄悄地交战了一瞬,却随着男人伸手关掉顶灯,败给了那个贪恋舒适的自己。她悄悄动了动手脚,放弃抵抗,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

“圣诞节附近能空出来时间,”关铭健在黑暗中精准地摸到她柔软的脸颊,“我们出去旅行,把欠你的蜜月补上来,好不好?”

“想去哪里?”

鄢琦轻咬下唇,沉默了下来。蜜月,两个人几乎24小时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这让她反倒多了几分踌躇。

“我们沿着尤卡坦半岛一路南下,去看你想看的玛雅遗址,去看日落的库库尔坎金字塔,好不好?”

“……”她抬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他几乎分毫不差地说出了她想去的地方。她忽然觉得嗓子发紧,她从没和他说过自己想去哪里。

那沓关于玛雅文明的学术资料,明明被她小心地夹在《证券分析》的扉页里,安静地躺在h市公寓的书桌上。就连给周卿上课时,她也只是偶尔提及几句。

那时她在思考她的独立旅行目的地,可时间太仓促,她只能随意说一句洛杉矶来应付他的追问。

他怎么会知道?

“怎么了?”

关铭健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沉默。他垂下眼帘,目光在她若有所思的脸上逡巡,眸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冷意。几声压抑的轻咳后,他的嗓音愈发沙哑:“我之前看你画的设计稿,有一幅好像是日出时金字塔上会出现的光影蛇形现象。”

“那封设计稿我记忆很深刻,”他慢条斯理地补充,目光却牢牢锁住她的表情,“还是说我理解错了,琦琦想去别的地方?”

“没有。”

鄢琦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的确设计过那样一枚名为“不朽”的胸针。她的睫毛在黑暗中轻轻颤了颤,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就去那里吧。”

“好。”

妻子乖顺的回应让他悬着的心悄然落下。他忍住想吻她的冲动,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摩挲着。

---

“琦琦!”宝琳清亮的声音从听筒里跳出来,背景音里混着咖啡馆特有的研磨机轰鸣,“我在帕罗奥图遇见个超酷的创业团队,是我大学同学Amelia负责的。她在做在线艺术品拍卖平台,下周有场闭门演示会。”

“之前我还不相信这种东西能用在互联网上交互,可是她演示给我看的时候,我才发现真的很有趣。”

“刚好你不是告诉我,你在想怎么让珠宝行有新的创意吗?要不要来看看,从你那来旧金山,也就1个多小时。”

铅笔尖在纸上顿住。鄢琦望着手头的论文稿,不自觉在空白处画下一个小小的问号。

“具体是哪天?”她听见自己问。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巧了,就后天。演示会结束还能赶上作品展呢,这里现在有很多好玩的网站,”宝琳轻快地说了句,可电话这头的鄢琦却忍不住指尖轻颤了起来。

病房里还有一股消毒水味,男人已经退烧,坐在病房另一端的沙发上认真办着公。太阳渐渐升起,穿过百叶窗,洒在她手头的稿纸上。

他看上去非常专注,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对她和宝琳之间的对话完全没听见,也不知晓。

真的不知晓吗?

浅浅的怀疑涌上心口。

他说过今晚要去旧金山,参加明天的晚宴。他甚至特意叮嘱她,让她好好享受旅行,不必急着回去。

她不信宝琳会和他“共谋”,把自己骗回他身边。她更没有证据,一切都像是巧合。

可她明明确确地知道,从他们第一次初见开始,一切都不该是巧合。

她抿了抿唇,好友在电话那头疑惑地喊了她几声,继续问她是否要来。鄢琦犹豫片刻,低下头应了一声,“我会去的。”

电话那头的宝琳似乎松了口气,欢快地报着硅谷的天气预报。鄢琦挂断后,铅笔在稿纸上轻轻一推,笔杆撞到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叮”声。

“今晚我和你一起去旧金山吧。”

关铭健手指顿了顿,嘴角微不可闻地扬起,“怎么改主意了?”

“我想和宝琳一起去看最新的互联网活动,不过,”鄢琦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应该会住在她的公寓里。”

“这还是我的独立旅行时间,对吧?”

关铭健眉心微微下压,嘴角的笑意不达眼底,“当然。”

---------------------------------------

48

Amelia染着薄荷绿的指甲在CRT显示器上轻点,像素化的网页随着她的操作缓缓加载。“看,在这里输入信用卡号,”她指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然后点击这个按钮——”

鄢琦盯着屏幕上那串信用卡号码敲了半天,终于点下“Place Your Order”那一刻,Amazon 的确认页面弹了出来。虽然还不太信任这个网上书店”,但又忍不住想看看,这些书,真的会按时送到吗?

“怎么样,鄢小姐,”宝琳凑近了些,晃了晃手中的百事可乐,冰块撞得塑料杯哗啦响,她笑着眯了眯眼,“要不要给Amelia融资?”

鄢琦双手抱胸,撇了撇嘴,“宝老师,你早就算好了吧?你是Amelia的合伙人?”

“bingo,”宝琳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Amelia的团队负责开发,我负责商务,现在正在风口上,我们在筛选可以合作的伙伴。”

“她做的刚好是艺术品平台,我们想让南洋珠宝行来试试,你又找好了合适的钻矿和门店,琦琦,”宝琳拉起她的手摇了摇,“来玩嘛。”

“原本当年我们就说好了,你要来纽约读博士,顺便和我们一起创业玩玩。”

原本。

鄢琦垂下睫毛,心头颤了颤。她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梦想的是什么。

那时鄢鼎强迫她回港结婚,消灭了所有她的理想。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相夫教子,做个体面的关太太,把那些设计草图锁进抽屉,再也不敢想什么创业、什么博士。

她曾以为婚姻是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直到关铭健把支持她创业的启动资金放在餐桌上,直到他默许文澜印刷厂继续运营,直到他帮自己和周卿开路,直到此刻——她站在硅谷的车库里,听着昔日同窗谈论着她们曾经幻想过的未来。

“琦琦?”宝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鄢琦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阳光透过车库的天窗,洒在她的肩头,映进她的瞳孔里。

她忽然懂了为什么另一个顽皮恶劣的自己每次离开,都会在自己胸口留下淡淡的喜悦。那个心智停留在14岁的自己,是她曾经幻想出来,最勇敢最直接的自我。

直到现在也是,她张牙舞爪地表达自己潜意识里的喜恶,却在最初就向她预告,她或许对这段婚姻,可以有些积极的期待。

“我在想,”鄢琦突然拿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方格,“如果珠宝定制能结合这个网站的技术...”

她的笔尖顿了顿,又画了个小小的首饰盒,“消费者可以自己设计吊坠图案。”

宝琳眼睛一亮:“就像当年你实习的时候,给Tiffany画的定制系列!”

“不一样。”鄢琦唇角微扬,笔尖重重地点在首饰盒的锁扣上,“这次我想做平价线,让更多人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设计。”

“啊,”Amelia小小地惊呼了声,“我们得赶紧去会场了,马上展示要开始了,快走。”

她拉起鄢琦和宝琳的手,钻进车里,踩下油门,奔驰进旧金山的暮色里。鄢琦坐在后排,吹着窗口灌进来的冷风,空气中带着带着海湾特有的咸涩,嘴角轻快地扬起。

---

“Alex,身体好点了吗?”

洛桑先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故作亲昵地问候着。

“好多了,”关铭健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威士忌,抬手敬了老洛桑先生一杯,“多谢邀请。”

“哪里的话,”棕发男人摇了摇头,眼神却紧紧盯着他的脸,“我是怕你生病这段时间,蒋总太得意了。”

关铭健眉心微动,目光不离老洛桑先生讳莫如深的表情。他指尖轻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洛桑先生说得是,蒋总确实根基深厚,很受老派支持。”

“所以他拉不动外资,”洛桑直接将话挑明,语气微微上扬,带着常年谈判的强势,“Alex,你就不同。”

关铭健故意停顿片刻,等侍者为洛桑斟满酒,才清淡地笑了笑,“万银在香港的子公司已经递交了ipo材料,预计明年会完成港股上市。”

他刻意撇开洛桑的话头,自顾自地说着。他绝不可能为了合作引狼入室,将大陆的华信总部融资渠道开放给外资。

洛桑先生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嘴角的笑渐渐挂不住。

关铭健啜饮一口琥珀色酒液,喉结在丝质领带下滚动,蓝宝石领针折射出和他一样锐利的锋芒,“到时,像洛桑这样有远见的合作伙伴,我们预留了VIP通道。”

他特意用了“通道”这个词,而不是“席位”。市场需要竞争,他也不会让洛桑在万银的股东席上一家独大。

老洛桑突然大笑,雪茄烟圈模糊了他精明的眼神:“Alex,你比蒋聪明。”

侍者恰在此时呈上雪茄剪,关铭健接过银器,慢条斯理地修剪着哈瓦那雪茄,动作优雅,替身旁僵硬的洛桑先生也点燃了一根。

火星被交到年轻的洛桑先生手里,他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鄢家的航运线...最近在东南亚很活跃啊。”

关铭健似笑非笑,拍了拍指尖沾上的雪茄灰,“以衡喜欢折腾,就随他陪蒋总玩几艘散货船,往泰国运点东西。”

洛桑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突然举杯一饮而尽:“你对东南亚这么好的市场倒是坐得住,分毫不沾手。”

关铭健耸了耸肩,冰块在酒杯中轻碰出清越声响,“投资需要谨慎,不是吗?”

宴会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侍者不小心碰倒盐瓶,细碎声响中,老洛桑突然将雪茄摁灭在鱼子酱托盘里:“下个月我亲自去s市。”

“正好。”关铭健起身整理袖口,黑曜石袖扣在吊灯下闪过冷光,“我太太设计的珠宝新品,下周在s市的门店首发。”

他故意顿了顿,“到时会给您和洛桑夫人发邀请信。”

老洛桑先生抬眼望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嘴角勾起笑意,“好了,Alex,我喜欢跟你说话,”老人扶着手杖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到时见了。”

---

夜风穿过艺术中心敞开的穹顶,将鄢琦的笑声轻轻送到关铭健耳边。她正俯身调试全息投影仪,衬衫后腰处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肌肤,在蓝光映照下如同月光下的瓷器。

“身体怎么样?”许尧在他身旁咀嚼着展会发的面包,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第一次见人故意去泡三个小时冷水澡,就为了让自己生病。”

关铭健松了松领带,靠在罗马柱阴影里,眉心微微蹙起,“你最近话很多。”

“okok,我滚。”许尧向后退了一步,望向他专心注视的方向。鄢琦正站在“互联网革命”展台前,她脱了风衣外套,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指尖在全息投影的手册上灵活滑动。

她在宝琳和Amelia身旁,笑得开怀,开朗地同布展人聊着天,咬字轻快又清晰。他们的角度隐约能够听清她正在讲的话,女人似乎正在分享自己的想法。

许尧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

那些被束缚的灵性,此刻正从她飞扬的发梢,从她比划着讲解时手腕转动的弧度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怎么不告诉她,Amelia的天使投资人,其实是你派过去的。”

男人摇了摇头,眼神像在透过她,去看一些别的东西。今早她又一次对他说,这是她的“独立旅行时间”。

独立。

也是,会把英文名改成常春藤的女人,不该是他的菟丝花,而该是有梦想的独立的人。

过去他总是在看她的柔弱和不甘,却忽视她原本该是极其有想法和自主的人。他盯着她眼底闪亮的光芒,心口发闷。

他低头看着自己分明干净无比的双手,微不可闻地笑了笑。在来这里之前,他在脑中反复思考要怎么将她留下,带回自己的住处。

可此刻他忽然摇了摇头,他不会真的给她自由,但至少今晚——他为自己的动摇找了借口——他将自由短暂地还给她。

他转身迈开腿想要离开,却在靠近大门时,被妻子清脆的声音叫住。

“Alex?”

49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关铭健转身时,恰好迎上鄢琦探究的目光。夜风拂过她微乱的发丝,带着咖啡与可乐混合的气息。

他低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鄢琦摇头,目光落在他略显疲惫的眉眼间。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挺拔高大的轮廓,却与展会上那些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创业者格格不入。

“其实我们刚刚聊了很多,”鄢琦摇了摇下唇,她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我刚好有些问题想问你。”

掌心相触的瞬间,关铭健呼吸一滞。她的指尖还带着操作全息投影时的温度,温暖鲜活。

“不过,你是来找我的吗?”她脚步停下,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又回头看向他。

“想来看看你就走,”关铭健勾起唇,心情在她的主动靠近下像被放飞的气球,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

他摩挲着妻子的指腹,看她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轻轻搂住她的肩,“怎么了?刚刚说想问我什么?”

鄢琦带着他走向展台,沿途不时有参展者投来好奇的目光。宝琳正调试着投影设备,屏幕映亮她狡黠的笑容。她们鼓起勇气,对着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想法,策展人也断断续续地站在一旁补充着。

“但是我在想,网站开设在国外的话,是不是会被防火墙屏蔽呀?”鄢琦凑近了些,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气萦绕在他鼻尖。关铭健垂眸,看见她衬衫袖口沾着一小块咖啡渍,像是准备熬夜的痕迹。

关铭健思考了片刻,给出了个相对严谨的答案:“不是所有国外网站都会被封锁,但很容易访问不稳定,或者被限速。”

“而且国内ADSL宽带才刚起步...目前正在使用电脑的大陆家庭很少,想要触及消费者不是很容易。”

宝琳沉默着眨了眨眼,抱起手臂缓缓地说着:“如果我们把网站总部开设在香港呢,毕竟回归在即,先从香港开始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全息投影的蓝光在空气中流转,映照着鄢琦若有所思的侧脸。她无意识地往关铭健身边靠了半步,指尖轻轻拽住他的西装袖口,下意识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关铭健轻笑着“嗯”了一声,“香港确实是个折中的选择,数码港的基础设施也开始动工了。”

宝琳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鄢琦,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对了,琦琦,上次在苏黎世,港科的陈教授是不是来过你们的婚礼?他好像在负责数码港项目的实施。”

鄢琦的眼皮跳了跳,她已经快要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婚礼那天对她来说,仿佛是前世的事情一般模糊。

关铭健伸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指尖在触及她耳廓时克制地收回:“需要见见他吗,我帮你引荐。”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看见鄢琦眼底倏然亮起的光,“怎么样,要不要雇我做你的顾问?”

“按市场价打八折。”关铭健松了松领带,露出她最熟悉的那种谈判表情,“附赠危机处理服务。”

宝琳突然咳嗽一声,拉着Amelia往后退了半步。鄢琦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揪着他的袖扣,黑曜石硌在指腹,凉丝丝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惊。

“可以考虑...”她故意拖长音调,手指在他手心轻轻地搔动,“不过赊账吧,给你开个空头支票先,在请你喝西北风。”

男人被她逗笑,抬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回头找你讨债。怎么样,今晚和伙伴住在一起?”

“嗯,”鄢琦答得轻快,指尖却在他掌心多停留了一秒才抽离。男人没有意料中的反对,而是替她整理着衬衣衣领,识趣地同她们道别。

夜风卷着展馆的电子音效掠过,她看着关铭健的背影渐渐融进人群,西装革履的背影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还行嘛,”宝琳凑了过来,靠在她身旁,“我还以为他会有很多说教,用前辈的眼光看待我们呢。”

“他不会的,”鄢琦下意识小声维护着他,摇了摇头,却又对自己的笃定有些心惊。

“走啦!”宝琳挽住她的左臂,Amelia默契地勾住右边,“酒店冰箱里有香槟,我们开个战略会议!”

“商业计划明天再说,”Amelia打着哈欠按下电梯,“我现在只想和周公讨论服务器配置...”

---

凌晨的海湾大桥亮着星子般的灯,鄢琦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宝琳的呼吸声在身后均匀绵长。设计稿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还沾着红酒渍。

大约是很久没有这样和同伴们一起,踌躇满志地享受天马行空的时刻,神经还在兴奋头上,她有些失眠。

她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好友,弯腰替她拉好空调被,随手拿起一旁的披肩,裹在单薄的睡衣上,悄悄出了门。

她按下电梯,直通酒店露台,手里攥着被海雾打湿的日记本。三十八层的高度,恰好能看见整座城市的灯火,她低头默默在日记本上,写下那些雀跃的心情。

凌晨两点,旧金山海湾突然升起第一簇烟花。

她远远地看着,心口有些温暖。以前烟花为她而放时,那些曾经被精心安排的浪漫,那些金丝笼里为她绽放的繁华,无法让她感到丝毫愉悦。

可此刻她远远望着不属于自己的热闹,那些烟花都化作了另一种光亮,自由而真实地倒映在她眼底。她看着海面映出的烟花影子,蝴蝶仿佛要从胸口飞出。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像是刻意给她留出选择的余地。

“顾问先生,”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的危机处理服务包括陪客户看烟花吗?”

关铭健停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扬起的唇角。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指尖在交接时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背。

“我以为你会和宝琳她们庆祝到天亮。”他望着海面,站到同她并肩的地方,语气平静。

“她们睡了,”她轻声说,“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问题没问。”

烟花再次升空,照亮了他侧脸的轮廓。关铭健转过头,瞳孔里倒映着她被光芒点亮的眼睛。

“什么问题?”

鄢琦抬起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为什么要装病?”

男人无奈地笑了起来,轻叹一声,“我没有装,的确是生病了。”

“真的不是你自己故意让自己生病的吗?”她歪着头,清澈的眼眸仿佛含着一汪泉水,直直地望着他,“而且洛桑家给你定的酒店离这里有10公里,但你却出现在这里了。”

“……”关铭健握起她的手,带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为什么,琦琦,你不知道吗?”

“可是这是我的独立旅行,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男人听着她镇定的叙述,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的嘴角动了动,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Alex,你很不安吗?”

她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凑近了一些,将随身听的耳机递了一只到他耳边,手指向下,轻轻覆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你怕我出来旅行之后,就不会回去了,是不是?”

她一句话,将他无懈可击的面具撕开了一个小口。他的那些手段,他用来说服自己的、所谓的势在必得,不过都是在争抢,在避免。

避免她会离开自己的一丝一毫可能性。

他很不安,的的确确的不安。

“我会回去的,”鄢琦第一次主动拥抱着他的身体,头靠在他的肩上,“Alex,我也希望你会相信我。”

---------------------------------------

50

关铭健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鄢琦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琦琦,我很不安。”

“每次看到你的论文草稿,我都知道你在为申博士做准备。”

最后一簇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鄢琦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轻轻握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看到你和朋友一起创业,我知道你想独立想强大。”

“我知道你不愿意永远躲在我的羽翼之下,”他顿了顿,微阖双眼,“我也愿意让你踩在我的肩上向上走。”

“可是你越独立,我越恐惧,很多个夜里我在想,是否你会弃我而去?”

“你把我当什么了?”她突然问,指尖陷入他西装后背的布料,“保险箱吗?锁起来就安全了?”

鄢琦一字一顿地说着,拉着他在一旁坐下,打算在烟火收尾的喧嚣里,和他正式谈一谈。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关铭健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拢好,却在半空停住。那双向来运筹帷幄的手,此刻像迷路般无措。

“我知道你不安,”鄢琦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婚姻不该是牢笼,这样架住了你,也绑住了我。”

“我们都会很疲惫,最后开始消磨爱意,彼此都不快乐。”

远处渡轮的汽笛声划破夜空。关铭健的喉结滚动了下,眼色黯淡些许:“那我能为你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不离开?怎样你才会快乐?”

短发从他的额角垂落,丈夫向来冷峻的眉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他的语气带了些懊恼,“琦琦,我不懂你说的爱。除开分离这件事,我都可以学。”

“你怎么比我还容易应激?”鄢琦无奈地笑,手指抚摸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之前你问我,我想要的未来里有没有你。”

“Alex,一直都是有的。哪怕不是以丈夫、爱人、或是家人的身份,你也已经在我这里很重要了。”

“过去我也很懦弱——”鄢琦顿了顿,望着远处明灭的灯火,“都来不及了解你,恐惧和抗拒就先爬满了我的胸口。”

“我怕你对我是责任,是占有,是控制,是强迫。”

关铭健无力地勾唇,反手握住她的小手,“那你怕的似乎真的成真了,这段婚姻于你而言,的确是强迫,是控制。”

“是啊,”鄢琦轻快地笑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最早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可是或许是我又找到了可以盼望的东西,我开始期待第二天的日出,期待未来,那些说到底,都和你有关。”

“Alex,让我确定去爱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抱歉。”

“可是不论如何,我都很确定,你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对这段婚姻不认真。”

他声音沙哑,像在沙漠跋涉已久的旅人,渴求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你告诉我,会离开吗?”

“你怎么听不懂呢?还那么固执。”

鄢琦生气地鼓了鼓嘴,抿了一口他带来的热可可,却发现里面加了她喜欢的肉桂粉。男人突然低头将她拉进怀里,只是这个拥抱很克制,留足了让她挣脱的余地。

鄢琦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和自己逐渐同频,小声地说着:“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突然消失,可如果你想我要一个永远的承诺……在给我些时间好吗?”

男人托住她瘦削的后背,用力闭上了双眼,“多久我都等,只有分离这件事,我绝不允许。”

鄢琦轻轻推开他微凉的双手,看着他放下所有骄傲,笨拙地向自己寻求爱的姿态,心口渐渐被莫名的情绪淤堵起来。

她已经无法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从那天在棕榈树下见到虚弱的他开始,她就明白。

鄢琦望进他幽深的双眼,抿了抿唇,第一次鼓起勇气冲破她为自己画下的红线,主动亲了亲丈夫的唇。

“Alex,爱不应该让人痛苦的。”

“别这样,好不好?”

他的唇比她想象的更烫。鄢琦生涩的触碰像蝴蝶点水,却瞬间点燃了丈夫压抑已久的渴望。

她的话含糊不清,被男人反客为主的强势堵在喉头。他啃咬起妻子嫣红的下唇,再次收紧了怀抱,将人用力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吻得太凶,齿尖磕在她的嘴唇内侧,血腥味瞬间顺着呼吸翻腾上来。鄢琦蹙起眉,忍不住在他怀里轻颤,却没有推开,只是攥紧了他胸前的衬衫,将挺括的布料揉出凌乱的褶皱。

“疼…”她含糊的抗议被他吞进唇齿间。

关铭健终于稍稍退开,拇指抚过她红肿的下唇,“对不起。”

他抵着她的额头低语,却将她搂得更紧。夜雾在他们交错的呼吸间缭绕,他望进妻子湿润的眼睛,“琦琦,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他出口的是询问,可动作却果决,他径直将人抱起,托着她的臀,一步步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鄢琦在他近乎虔诚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只能微微移开眼,却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

男人低头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橙花气息,在迈进电梯的那一刻,反手又将人托起,抵在电梯的镜面墙上追吻。

“会被…看见…”她挣扎起来,脸颊烧得滚烫,眼里的水汽更盛,心跳也加速着。这间酒店里住了太多今天见过的创业者和校友,若是被发现,回头打起招呼来免不得尴尬几分。

叮——

电梯门开启的刹那,关铭健用西装外套裹住她,打横抱起的动作引来走廊尽头服务生的目光。鄢琦揪着他胸前的衬衫纽扣,紧张地翘起脚尖。

“明早,”她被放在套房内的书桌上时还在坚持,声音却软得不成调,“要送我回去…”

关铭健单腿挤在她腿间,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给他凌厉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他微微俯身,西装马甲上的褶皱又多了几分。

领针、手表、皮带,每一处他都带得规规矩矩,可此刻他带着婚戒的手,却伸向妻子潮湿的腿心。

鄢琦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威士忌味,和洛桑家常用的松木熏香味。

那双从来都冷峻镇定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她情迷的脸。那张谈判时不留情面的脸,正一路向下,在自己裙摆被撩起的那一刻,埋进了她湿软的腿心。

大约是他的鼻尖,一个有些凉的东西抵住了那道隐秘的缝隙,让她忍不住呜咽了声,穴里紧紧绞着。

分明是那个穿戴整齐的他,可人却半跪在地毯上,强硬地将她撩成一滩春水。

就好像——

他从那些暗流涌动的会议里脱身而出,然后关上房门,背地里来做这些讨好她的、色情的事。

“嗯…”她忍不住用力拱腰,丈夫的舌尖抵在穴道外反复揉擦戳刺,整个人敏感到了极点。

【未完待续】

喜欢Cslo朋友的这个帖子的话,👍 请点这里投票,"赞" 助支持!

[用户前期主贴] [手机扫描浏览分享] [返回主帖] [返回禁忌书屋首页]

帖子内容是网友自行贴上分享,如果您认为其中内容违规或者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核实后会第一时间删除。

所有跟帖: (主帖帖主有权删除不文明回复,拉黑不受欢迎的用户)

打开微信,扫一扫[Scan QR Code]

进入内容页点击屏幕右上分享按钮

楼主本月热帖推荐:

    >>>查看更多帖主社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