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罗
19.哪有为了找人后宫成员总动员这种事! 奔跑、惊呼、敲门声、铃声、啜泣…… 二十四床……不,内科病房整层楼都陷入混乱。护理师们奔相寻找着失踪的小净,还得去安抚其他受打扰的病患们。 小净的父亲,一边在房内焦急的来回踱步,一边打电话,已经持续半个钟头了;母亲则瘫坐在椅子上,连眼泪都哭干了。 「许……先生?」雅纯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小净的父亲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噤声。 骚动一发不可收拾……好在,远处传来了此刻最能让人放心的熟悉脚步声──智宇姐踩着她的平口鞋,大步流星的走来。 「把事情全部跟我说。」她边说边走进病房,白袍的下摆在她大腿附近飞舞。 「刚、刚刚,扫地的阿姨过来打扫,结果看到病床空了……」雅纯结结巴巴地说,「……小净人不见了,只在枕头上留下这个。」 雅纯递出一张纸条──那是一张背单字用的随身记忆卡,上头以纤细的字体写着几个字: 对不起。 「厕所或者其他病房找过了吗?院内的花园呢?有没有问过保全?」智宇姐的语速飞快。 「都……都问过了……」 「她没有手机吗?」 「呃……这个……」雅纯嗫嚅着,望了许净的母亲一眼,「手机……在她爸爸妈妈那边。」 雅纯话说得含蓄,不过,她知道小净的手机其实是被没收了。 事实上,就算不用问这些,智宇也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小净的被单、睡衣跟睡裤,全部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尾,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早就准备要逃院了。 「最后跟她说话的是谁?」智宇突然有点喘不过气。 房内安静片刻,然后,小洁怯生生的开口:「是……是我……」 智宇姐快步走了过去,还不小心踢到了床角。她蹲下,直视小洁的眼睛。 「告诉我,姐姐跟你说了什么?」她试着维持声音平静。 「姐、姐姐说……」小洁害怕的往后退了退,「说……说她知道错了……还跟我说……以后要多听爸爸妈妈的话。」 智宇一阵头晕目眩。这种台词……简直就像在「道别」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向严谨理性的脑袋,充斥了过量的讯息而陷入混乱。 (小净不是阿国……她还年轻、有爱着她的家人跟朋友。她的未来还很美好,所以她不可能会做那种事……她不会去自杀,不可能!) 好多东西朝她涌来,智宇浑身冷汗直流,脑中一片空白。 小净的父亲丢开手机,颓然倒在长椅上,失落、疲惫,痛苦不已。 「医生……」小洁害怕的问,「我们……该怎么办?姐姐去哪里了?」 智宇怔怔看着女孩,想要开口安慰她,却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 我在内科病房护理站后面的休息室等着智宇姐回来……几乎所有内科的护理师都在这边等消息。 之前安娜的事情,我基本上跟整层楼的护理师都打过炮了……某种程度上也算熟人,因此她们也愿意让我在这边躲一下。 没过多久,智宇姐跟雅纯回来了。 她推开门,连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径直走向咖啡机,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你……还好吗……智宇?」一旁的护理长问。 智宇姐把刚刚在病房发生的事情转述给我们听。休息室里一片死寂,没人看过智宇姐如此慌乱的模样。 「……」 我反刍着智宇姐所说的话。 「她穿什么样的衣服?」我问。 「……什么?」 「小净,她穿什么衣服?」我重复一遍,「你刚刚说,她把睡衣睡裤折好了放床尾,所以,她一定有换外出服。小净带来医院的换洗衣服有限,比对一下应该可以知道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确实……」 「我等等就去问问看吧。」一旁的雅纯举起手。 「嗯,麻烦你了。」我说,「还有……看一下她的私人物品,看看她有没有带钱或者交通卡,这样或许可以缩小她可能去的地方。」 「江,你这是要……?」安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智宇姐,」我继续说,「你的车借我。」 「你、你要去找她吗?」安娜惊呼。 我点头。 「我知道我的立场,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小净。」我说,「她有可能已经离开院区了,但应该还没走远,再拖可能就找不到了。智宇姐可以帮忙调院内的监视器,我去外面看看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看看。」 「等等!我也要去!」安娜突然喊道,「我不能放着ㄇㄟ¯ㄇㄟ˙不管……阿长,可以吧?」 「唔、这、这个是特殊状况……应、应该没关系吧……我想……」护理长用手指顶着嘴角,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那我……」雅纯又开口。 「雅纯帮忙注意小净父母的状况,」我说,「如果她有任何联络,马上告诉我们。」 「啊……嗯!」雅纯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智宇姐……」我再度看向了椅子上的智宇姐。 她跟我四目交会,刹那间,好像有好多话在瞬间交流完毕。然后,她从口袋中拿出了车钥匙。 「我相信你。」她说,将钥匙交到我手上。 * 我开着智宇姐的休旅车出了院区,行驶在早晨逐渐热闹起来的马路上。 「ㄇㄟ¯ㄇㄟ˙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呢?」她猛力的揉着脑袋,绞尽脑汁思考着。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应该是可以让她长时间久待的公共场所吧。」 我跟安娜对看一眼,同时说出心里的答案。 「「图书馆。」」 我们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加速前进。 * 小净的父母报警了。 雅纯咽了口口水,看着病房内的警员们。 虽然护理系的学姐说过在医院工作很容易遇到警察,不过她还真没想到第一次遇到会是这种状况。 雅纯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失踪案件要经过二十四小时才会受理,不过实际上不是这样。警员们先是在电话中口头询问了状况,然后就直接开着警车进院区,直接进到病房来。除了例行的报告之外,还另外问了小净的手机、衣着、随身物品。 小净的父亲已经恢复冷静,对谈还算正常;母亲则从头到尾失了魂一般的抱着小净的睡衣裤发呆。 最后,警察表示会调阅附近的监视器纪录。不过,智宇姐领先了他们一步。警察们都还没走出病房,她就已经从院内的监视器发现小净的踪迹了。 * 我跟安娜找遍了附近的图书馆、公园,还有学校,没一个地方见到小净的踪迹。只能回到车上,重新拟定计划。 手机响起,显示是雅纯的LINE,接通后传出了智宇姐的声音。 「有找到吗?」她问。 「还没。」我等红灯等得正焦急,忍不住叹了口气。 「嗯。」智宇姐说,「我们找到监视录像了。她是凌晨三点多从医院的后门离开的,穿着紫色的T恤、蓝色棉质外套,还有浅色的洗白牛仔裤。」 「紫色T恤、蓝色薄外套,牛仔裤……嗯。」我默默将这个画面记在脑海中。 「江,警察检查过小净的包包了,」雅纯的声音插了进来,「她身上应该有一张悠游卡,没带现金或换洗衣物。」 「悠游卡……?」我思索了一番,「雅纯,你问问看警察,能不能优先调阅附近便利商店的监视器?」 「便利商店?」 「嗯,她凌晨就跑出来,起码要找地方吃东西喝水。既然她身上只有悠游卡,最有可能去能够靠卡消费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 「江,我说一声,」智宇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认为小净应该会去能够让她安心的地方,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沉思了一会,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头绪。 「如果你想到什么,随时联络。」智宇姐说。 我们结束了通话。 「觉得安心的地方……是吗?」安娜迟疑的说道。 「先从便利商店找起吧。」我说,踩下了油门。 * 时间逼近中午,我们在市区内兜兜转转,找了不下四、五十家便利商店,没有半点线索,烈日当空,柏油路上的空气微微晃动。 「呼……」副驾驶座的安娜好像有点中暑了,仰头猛灌着冰水,「便利商店干嘛要开那么多间!」 我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焦虑……小净已经消失快半天了,目前为止我们除了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外什么都不知道。 中午时间有限,就算她要吃东西,也不见得会一直待在便利商店……所以,我应该继续寻找便利商店,还是去找找其他可能的地方呢? 我根据目前已的线索,想要厘清小净可能会去哪里。 便利商店、能安心的地方、便利商店、能安心的地方…… 「啊!」我大叫出声,下意识的猛踩煞车。 车身发出「嘎吱」一声,陡然停下,后面的巴士被我逼得急停下来。 「干你娘喔!」虎背熊腰的巴士司机摇下车窗对我咆哮。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摇下车窗向他赔不是。好险那名司机没真的打算做什么,只是骂了几句就开走了。 「江,你想到什么了?」安娜问我。 「医院对面的超商,」我解释道,「那是我跟小净第一次聊天的地方……我偷跑出去买酒,刚好遇到她,那时我们第一次提起要写小说的事!」 「对欸!」安娜也惊喜的大叫,「快叫雅纯过去看看,咿嘻嘻。」 我居然现在才想到……那么明显、近在咫尺,根本就在眼皮底下。既是可以靠悠游卡消费的便利商店,又是有纪念意义的地方,除了那里没有其他选项了。 我赶紧回拨给智宇姐。 「智宇姐,我想到一个小净非常有可能去的地方,医院对面的超商,那是我跟她第一次……」 然而,智宇姐的反应却不如我意料。 「我找过了。」她说,「我确认过院内没人之后,就去问过附近的商家了。」 「怎么……」希望瞬间转为失望,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你这时打来正好,警方那边有消息。」智宇姐接着说道。 「喂,江吗?」雅纯的声音凑了过来,「我照你说的,请警察先去调便利商店的监视器。他们说,市区有间门市好像有拍到了小净的画面。地址是……」 * 我跟安娜火急火燎的冲到了雅纯说的那家便利商店。店员听到我们说想要看监视器,似乎不怎么惊讶,可能警方有先报备过了。 「你们是家属吧?」他只是简单的确认,就带我们到店面后面的小房间,开监视器给我们看。 画面中,那个穿着蓝色外套的身影走进无人的店面,纤细、柔弱,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身姿,毫无疑问是小净没错。 只见她看了一会货架,拿了瓶矿泉水跟一碗泡面,用悠游卡结帐后便坐着吃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偶尔配点水,发一会呆。当时天还没亮,店内只有她一个人。我看着她这孤寂的模样,不禁心疼得鼻酸。 店员快转到她吃完的地方。她收拾杯碗,又回去浏览货架。她在书区徘徊了一会儿,拿了一本书到柜台,同样用悠游卡结帐,走出超商。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买书……」安娜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 「她买了什么书?」我问。 「地图。」店员说,「旅游用的观光地图。」 出乎意料,我还以为,小净会买她喜欢的奇幻小说。 既然会买地图,那么就代表她不只是单纯的逃院,而是有某个想要去的地方,毕竟她身上没有手机……不过,在这种状况下,她会想去哪里呢? 在我思考的同时,外头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打开了,店员回到店面去接应。安娜不经意的往门外一瞄── 「哇啊!」她叫了出来,随即又捂上了嘴巴。 「怎么了?」 安娜惊恐的比了比外头。 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见小净的爸爸,跟着两名警员,正在柜台前跟店员说话。 太大意了!我该想到的……我他妈真该想到的!超商的消息是从警方那边得来的,小净的爸爸也肯定会过来看看,刚刚店员直接认定我们是小净的家属的时候,我就应该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的。听到有线索就想都没想冲过来,结果就是上演了这种冤家路窄的狗血戏码。 还没来得急逃跑,小净的爸爸跟警察们已经往我们这走来,想必是要来看监视器的。 附近只有一个扫帚橱柜可以躲人,安娜想都没想,就把我推了进去。才刚关上橱柜的门,警察跟小净的父亲就进来了。直接撞见安娜。 安娜愣住了。 「小姐,你是店员吗?」小净的父亲问道,「能不能帮我们操作一下监视器?」 「咦?啊……啊啊啊……对、对对……我是店员没错……哈哈哈……我帮你们弄……」虽然身上没穿制服,但安娜还是将错就错,带他们走到监视萤幕前。 在他们看监视器画面的时候,安娜不断的对橱柜中的我使眼色,要我找机会逃走。 我静悄悄推开橱柜门,小声的从他们的背后走过,朝门的方向前进…… 「你怎么好像不太熟练?」 其中一名警察突然抬头问道,我即时闪到旁边成堆的纸箱后面,才没有被抓到。 「啊、不……不、不是我呀……哈哈哈……其实我是新人啦……超级新的新人啦,昨天才录取的……不对,今天早上才录取的……哈哈哈……」安娜继续不着边际的打哈哈。 我几乎能听到安娜在心里哀号。 我继续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缓缓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悄悄溜出去,回到店面。接下来,只要赶紧回到车上,再跟安娜会合就好了。 然而,房内的三人已经看完了录像,朝外走来。我别无选择,赶紧蹲下,躲在一旁货架后面,安娜没跟他们出来。 「小净最后又买了什么东西?」小净的父亲走到柜台,询问正牌的店员。 「地图,我已经跟刚刚那位先生说了。」店员的语气变得有点不耐烦。 「?」 趁着他们还没察觉异样,我继续维持着蹲姿,在货架后面缓慢前进……这时,我来到了工具书区,小净买的那本地图就摆在我面,那是这一带的观光地图,纪录着各种民宿、打卡圣地之类的景点,只剩下最后一本了。 「……」 当然,想要找到小净的话,这本地图肯定有帮助……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时间顾虑那么多了。 我拿走了地图,把钞票留在架子上,以鸭子走路的姿势,一点一点接近自动门。 十公尺、五公尺……马上就要…… 「喂!你在干麻!」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店员走到这排货架替小净的父亲拿地图,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鸭子走路的我,他似乎把我当成了小偷。整间店的视线都朝我这看了过来,包括小净的父亲。 刹那间,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在我心里奔腾而过。 就差一步、就差最后一步了……偏偏就在最后关头…… 「他把最后一本地图拿走了!」一名警员喊道。 情急之下,我没有做出回应,而是拔腿就跑,而这,又是另一个致命错误。 小净的父亲,原本可能还没认出我来,但我这一跑,他便立刻发现是我,只听他倒吸一口气,然后就以对中年人来说极为敏捷的身姿,翻过一连串桌椅朝我追过来。不知道他是想要拿到这最后一本地图,还是单纯要来揍我,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别无选择,只能继续逃跑。于是我冲出了店外,沿着人行道狂奔,沿途弄倒了一排脚踏车。 我不用往后看,就知道小净的父亲在后面追赶着我。 「你……害惨我女儿还不够……现在……现在还……」 好死不死,前方的红绿灯正好转红…… 我咬紧牙根,从路口冲了出去,小净的父亲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川流不息的摩托车从我们身旁窜过,然后── 嘎吱── 尖锐的煞车声跟喇叭声响起,一台大巴因为我们突然跑出,猛然煞车,车身差点收不住惯性,仅以半尺之差就要撞上我们。而我们两个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停下了脚步。 「北七喔!」巴士司机摇下车窗,对我咒骂,「拎北早上被人逼车已经很不爽……啊干,怎么又是你!」 眼前的男子,刚好就是早上被我们急煞车挡住的那名巴士司机。 「有病就去医院,不要上马路!」司机继续骂着。 我已经无心回应,任凭他怎么骂我。身后的警察也赶到,开始疏散混乱的交通。 * 就这样,被抓进附近的派出所了……我跟小净的父亲一起。 真是太愚蠢了……我们明明有着更重要的任务,现在却只能面对面坐着干瞪眼,在我们等待警员慢吞吞的做笔录的时候,小净正离我们愈来愈远。 我跟小净爸爸坐在新闻常见的那种扣留犯人的长椅上。毕竟事出有因,警察们也没怎么刁难,所以应该走完程序就能离开了。不过在这之前,就只能这样傻等。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好长一段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正当我以为会这样沉默到底时,小净的爸爸开口了。 「小洁有跟我们说了,」他说,「昨天是她找你过来的。」 「……她说了喔。」 其实有点担心小洁会因此被骂,不过感觉起来是应该是没有。 然后又安静了好久。我看他垂着肩膀,失落、痛苦、无奈于一身,心里实在不好受。 「是怎么发生的?」小净的父亲突然开口。 虽然签同意书那天就已经说过了,不过小净的父亲显然还是不能接受是小净主动的事实。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那天,我偷跑到医院外面的超商,遇见她在买烟。」 「买烟?」小净的父亲的声音疑惑的上扬。 「嗯。」我说,「店员不让她买,所以我就帮她结帐了。不过我没有让她抽。」 「小净不抽烟的。」他说。 「我也这样想,」我回答道,「所以我在外面跟她聊了一下。」 「我女儿不会抽烟的。」小净的父亲又重复了一次,「你欺负我女儿,还给我大言不惭,还要骗到什么时候?」 「……」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下去了。他似乎重视小净买烟的事情,更甚于小净为什么要买烟。 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说。 「她跟我说……身边的人总是说她很乖、很听话,就算她住院了,也关心她的课业会不会跟不上……但是她也很想要穿耳环、听演唱会,写小说之类的,做些同年纪的朋友爱做的事情。」 「……」 「她还说,她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她好。但是,她毕竟只活过自己的人生,她没有办法心甘情愿的去感谢周围的人。」 「她有这些想法,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小净的父亲质问道。 我没有回答。 「我们这辈是这样苦过来的,」小净的父亲声音又大了起来,「你还怪我们喔?我们就是希望小孩少走一点弯路,你都成年人了还不懂喔?还灌输她那些有的没的。」 我别开了视线。毕竟是我让小净怀孕的,完全没有立场去反驳他。 我的反应,在许净父亲的眼中或许是在敷衍吧。他涨红了脸,刷的一声站起身。 「你知不知道我们全家有多痛苦?」 他的声音扭曲起来,似乎快要哭了。 「小净这几天的模样……你以为我们没有注意到吗?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也不跟我们作父母的讲,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不告诉我们她在想什么。为了一个伤害她的男人……我们心多痛你知不知道?」 原来,他们也有注意到小净一直在强颜欢笑啊。 一直以来,我一直认定小净的父母不了解她真正要的是什么,但他们同样为此伤心烦恼。小心的托着试图展翅的青鸟教她飞翔,却又害怕松手后让她摔落地上……这样矛盾的心情,恐怕我是无法理解的吧。 此刻,看着落泪的小净爸爸,我也觉得难受了。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小净,」我试着缓和气氛,「之后你们要告我还是怎么样,都之后再说。」 小净的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一旁,不置可否。 「喂你们,可以走了。」一名警员从办公室中探出头来,「之后别打架了。」 我跟小净的爸爸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气氛有点诡异,好像刚刚短暂的对谈根本没发生过。 刚刚在超商买的地图放在报案台旁边的桌上,我顺手拿了就要走。 「欸,等等,那不是你的。」大厅值班的警员叫住了我,「那个是早上有人来问路忘记拿走,放在那边失物招领的。」 「喔,抱歉……咦?」 地图、问路、失物招领……? 在这个手机发达的年代,还有多少人会带着这种便利商店的观光地图趴趴走,还要跟警察问路的? 脑中的线索连成一线。 「等、等一下,你说问路!」我冲到了柜台边,「那个人……是不是国、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子,穿着蓝色外套跟紫色上衣?」 「穿什么衣服我没印象啦……」值班的员警似乎被我吓到了,「不过是个中学女生没错。」 刚走出门的小净父亲好像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这个……我记得……」员警歪头思考,「她当时是问……要怎么去车站。」 话还没说完,我跟小净爸爸同时冲出了派出所。 * 由于中途被送进派出所,此刻已经接近傍晚了。我在智宇姐的车上猛踩油门,想要尽快赶到车站。 没错,小净应该是在便利商店用过餐,并且买了地图;接着去派出所询问怎么到火车站,却不慎将刚买的地图遗失在那边。 虽然有线索是好事,但也代表事情可能变得更加棘手,毕竟只要她一坐上火车,就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我继续加速,穿梭在车潮中,一旁的安娜有点不安的看着我。 我们比小净的父亲更早一步到了车站,一下车就直奔售票处。火车站一定有监视器,如果小净有进站的话,肯定会被拍到的。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节日,火车站聚集着许多穆斯林,人潮比想象中还要汹涌,我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了到了售票处,敲了门。 「干嘛?」穿着制服的女站长面色有些不悦。 「我……呼……想看看你们今天监视器。」我尽量在气喘吁吁的情况下维持礼貌。 「你看监视器要干嘛?跟人失散了吗?」 「不是……呃,其实也没错……事情其实是……」 「那你要去广播中心,不是来找我。」 「哎、该怎么解释。」 正当我支支吾吾的跟女站长说明时,安娜突然大叫出声。 「江,你看那边!」她手指着月台出入口。 就在远处,一个穿着蓝色棉质外套、浅色牛仔裤的背影,正用悠游卡通过剪票口,准备搭上即将发车的自强号。 我直接丢下站长,朝着那个背景追了过去;在另一头,刚走进车站大厅的小净爸爸,也同样发现了那个背影,也迈开腿狂奔。 我们一路横冲直撞,差点撞上好几个外籍劳工,但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我的速度稍微快一些,但是小净爸爸距离比较近……站内人人们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我们身上。 小净爸爸插队闯进队伍,闯过进站的验票机器,迎面却来了三个站务员将他给架住。 发车铃响了,她走上了列车。 「快,帮忙!」小净爸爸转头喊道。 我过了一秒,才意识到他是在对我喊话。 我直接翻过了验票口,跳进站内,朝着马上就要关门的电车冲去,一旁的站务员忙着架住小净爸爸,来不及分神来挡我。 就这样,我赶在车门关闭之前,抓住了她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来。 「小净……欸?」 眼前的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化着淡妆,只是一名路人,不是小净。 「抱、抱歉……认错人了。」我尴尬的松开了手。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转身登上了车。 * 虽然被站长狠狠骂了一顿,不过他们听了我们解释原委,也跟警方确认过之后也就太再刁难,放我跟小净的父亲离开。没有再被送进警察局第二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走出了车站,我先跟智宇姐和雅纯通电话。 「……总之,现在线索又断了,站长刚刚同意帮我们注意一下监视器。」我说。 「嗯,有消息再通知你们。」智宇姐回答。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 「江,你觉得,小净会不会……」 虽然她话没说完,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绝对不会。」我说,「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知道她不会那么做。」 「嗯。我就相信你吧。」智宇姐说完挂断了电话。 安娜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 「……总觉得,你跟智宇姐的关系变得不错啊。」她的声音变得有点酸,「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个……之后再跟你说吧。」 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小净爸爸颓然坐在人行道上看着夕阳发呆,已经好久没有动了。 我看了于心不忍,想要上前跟他聊聊。安娜似乎看穿了我想干什么,拉住了我。 「这样好吗?江……」 犹豫了一番,我还是请安娜放心,独自朝小净爸爸走去。 我在一旁的贩卖机投了两罐运动饮料,走到他身边,将一瓶饮料递给他。 「……」他看了我一眼,接过运动饮料,但却没有喝,只是摆在身边。 总觉得,我跟小净爸爸形成了某种奇怪的同盟关系。就在刚刚他向我求助的那一刻,我们跨过了某个门槛。 「小净……一直都很听话,从来没让父母这么操心的。」他喃喃地说。 我解下肩上的腰包,拿出萤幕破碎的平板,递给他。 「……你干嘛?」 「这是我跟她写故事用的电脑……好不容易修好了,本来昨天要拿给她的。」我按下电源键,平板电脑成功解锁,「故事中的女主角,是她根据自己的形象写成的。她很坚持要自己写,不让我插手。我希望你能看看。」 我把平板递给他,无意间碰到了桌面上的icon,平板上跳出了小净的照片。 「……」 「……」 那是某一天小净照着玩的自拍,相片上的她开心淘气的笑着。 那是在她如今已经不再显露,真诚、毫无一丝虚假的笑容。 我跟小净爸爸同时望着这张照片出了神,本来要讲什么也都忘了。 直到…… 叭── 「干,夭寿喔!」 一阵喇叭声逼得我们回过神来,我们赶紧站起……刚刚我们不小心占到巴士停车位了。 巴士车门打开,虎背熊腰的巴士司机对着我们破口大骂。 「好端端有椅子不够坐在马路上,就不怕林北……干你娘,今天是要遇到你们几次!」 「蛤?」 所谓冤家路窄,眼前的巴士司机,正是今天早上被我逼车的司机,也是中午因为我们闯红灯而被差点撞到人的司机。 「干你娘机掰,恁北今天怎么衰成这样,一次就算了,还三次!你们目珠是长在头壳顶喔!」巴士司机劈头盖脸的骂出一段脏话。 「真的抱歉,我们在找人啦。」毕竟我们理屈在先,我也只能率先赔不是。 「找人?找什么……」 巴士司机说着,视线移到了小净爸爸手中的平板上,平板上头仍显示着小净的自拍。 「干!你们是要找那个妹仔喔?」 「……什么?」我的心脏漏了一拍,「大哥,你看过她?」 「当然嘛看过,」他说,「她还搭恁北的车咧!」 我们都弄错了。小净确实是问了去「车站」的路,但她不是去搭火车,而是去坐客运了。 这班客运从市中心一路开到一个叫犄角寮的地方,性质类似观光接驳车。不过,多数人要不是自驾,就是跟团坐游览车,很少人真的一路坐到犄角寮去。 也因此,巴士司机对于孤身一人坐完全程的小净留下了印象。 「犄角寮、犄角寮……」我翻阅着手中的观光地图。根据地图描述,犄角寮是个依山傍海的小镇,现在主要的产业似乎是原住民小吃跟供游客过夜的民宿。 小净爸爸二话不说,直接冲向了自己的车。 「靠北,赶成这样。」巴士司机一脸担心的骂着,视线落到我身上,「这妹仔是离家出走是不是?」 「算是吧。」我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们几个查埔人没半点担当,害人家妹仔跑掉,」司机继续骂,「恁爸看她一个囡仔跑来搭车,一张脸要哭要哭,问她话又不回答,你们不担心恁爸担心啦。如果不是还要跑车,我就教训你们。」 客运司机劈哩啪啦的骂完,关上车门驶离了现场。嗯……这就是所谓的面恶心善吧。 「江,有线索了是不是?」安娜小跑过来。 「嗯。」我点点头。 「那我们快点过去啊,再拖下去,天就要黑了!」 「我知道,不过……」我顿了顿,「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吗?」 「什么嘛……这种时候。」安娜似乎摸不着头脑。 我打开手机,拨了群组通话给雅纯跟智宇姐。 「我知道小净想去哪里了。」我说。 20.哪有这么老派的大结局这种事! 当小净的父亲来到犄角寮,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种完全转型为观光客歇脚点的小镇,一过了晚餐时间就没多少店家营业,只剩下民宿内部还亮着灯光。 他在街道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小净的踪影,只能在去请民宿给他看入房纪录。有几间同意,但是大多数都拒绝了。 忙了半会,他也无法确定小净是不在这镇上,还是被他漏掉了。最后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到车上。 当他回神时,已经十一点了。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手机未接来电三十几通,有几通是警方,其他都是太太打来的。他给家人回拨了电话报平安后,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呆。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或许是因为夜晚的小路太安静了,他此刻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声音。 (不管是什么都给女儿最好的……最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恍惚之间,他瞄到了副驾驶座上的平板电脑……那是傍晚时从那个家伙的那边拿到的,忘记还给他了。 他知道小净喜欢写小说,不过从没阅读过她的任何作品。 犹豫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拿起了平板。 故事里,有一个少女。 看似柔弱,但其实非常勇敢,偶尔还会做出一些胡来到让周围都受不了的行为。 有着惊人的才能,但身为黑道千金的她却始终被保护在大宅里。她始终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即使,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 直到那天,她意外的闯进外面的世界,也真如预期一般,她遇上了泯灭人性的犯罪、惨绝人寰的悲剧、深不见底的恶意…… 从此,她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 在离家多年之后,男主角询问那个少女:你后不后悔? 故事还没写完,到这里就停止了,谁也不知道女主角的答案是什么。 * 小净,一个人走在看不见尽头的滨海公路上。 深夜的滨海公路黑暗、绵长,看不见来处,也看不见尽头,她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继续走会走到哪里去。或许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吧,站在某个时间点回头望,已经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继续走会到哪里去。 一辆汽车驶过,车头黄色的灯光驱散周围的黑暗,却转瞬间消逝无踪。 离开犄角寮,已经过了很久了。她到傍晚才发现地图弄丢了,只能继续沿着滨海公路直线前进;上一餐是清晨在便利商店买的泡面;矿泉水喝光了;就连悠游卡里的钱也没剩下多少。 即使如此,她还是一直走到了这里。 爸爸妈妈,现在是生气还是伤心呢?小洁会不会很担心?还有学长,他知道自己失踪了吗?他会不会来找自己? 她轻轻摸着自己下腹……如果没有逃院,现在这个小生命已经不在了吧。 海风吹来,凉凉的,咸咸的,她裹紧外套,仔细倾听,海潮的声音让人安心。 她下定了决心,翻过道路旁的围栏,走到了海滩上。夜晚的海岸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好在有身后的路灯,她才能勉强看清楚海潮的起伏。 她脱下鞋子,让脚趾陷进沙里,静静的看着大海。 啪沙、啪沙…… 即使湿润的沙滩弄湿了衣服,她仍旧一动也不动,只是持续凝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身后再次亮起了车灯的黄光,然而,这次灯光没有消失。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什么人站在了她的背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小净缓缓的转过身,跟我面对面。 「你找到我了啊。」她的表情平静无波,没有半丝惊讶。 「我们约好的,」我说,「出院后要来海边玩。」 从知道她买观光地图那一刻,我就应该想到的。能让她安心的地方……那天她听我说要出院,闹起了脾气,于是我、雅纯跟安娜,跟她约好了之后要带她去海边玩……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看过犄角寮周围的环境后,我才想起当时的约定。她一个人顶着虚弱的身体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只可能是要来看海。 啪沙、啪沙……海浪持续拍打着。 「大家是不是都很生气?」她问。 「没有人生气。」我回答,「我们都很后悔,我也很后悔。」 「我不是离家出走,也没有想要自杀,就只是想看看海而已。」她说,语气依旧很平静,「天亮后,我会自己想办法回医院的。到时候……嗯,再动手术。」 「你真的会乖乖动手术吗?」 「嗯,要重新跟医生安排时间了呢。」 「我再问一次,」我说,「你真的、真的会乖乖动手术吗?」 「……」 小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像是脊髓反射一般,露出了训练有素的乖巧微笑。 「学长,你不用这个样子啦。」她说,「我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不会再逃院了,不用那么担心。经过这一天,我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会回去动手术,不会再任性了。」 「你别这样哄我,我知道你真的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哄你?我怎么哄你呀?我就是这样呀。」小净依旧维持着笑容,「堕胎之后,我也还是我嘛,以后的可能性还很多呀。」 「小净……」 「智宇姐也有跟我谈过了。她真的很聪明耶,她告诉我,爸爸妈妈常说的那些话不是教条,而是人生策略,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阶段的事。就像武侠小说写的一样嘛,什么境界就该练什么功,不然就会走火入魔。我之前都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听她这样一说,突然好多事情我都能接受了。」 「……」 「虽然我读的是女校,不过我们每年都会有园游会嘛!到时候学长也能来看我,带上雅纯姐、安娜,甚至智宇姐也可以一起来,大家一定很惊讶我有成年人的朋友。我可以带你们参观校园啊,也可以介绍我推荐的小说,搞不好你们还能吃到我做的菜呢。」小净的笑脸愈说愈扭曲。 「我说过,你别──」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小净终于崩溃,对我大叫,细小的哭喊声消失在海平面彼岸。 「我都怀孕了耶!你要我顶着肚子去学校上课吗?我以后要怎么办?小孩又要怎么办?你懂什么!」 小净声泪俱下,看起来痛苦无比。 刚刚的强颜欢笑,还有现在这痛彻心扉的模样,我实在分不清哪一个更让人难受。 过了许久,小净仍在啜泣。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抽抽噎噎的擦着眼泪,「都知道是在干蠢事了……居然还……」 说起来,事情还真的是那样。当初小净为了体验干蠢事的感觉,硬要喝我的酒,然后就变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但尽管小净在我面前承受着我无法想象其十分之一的痛苦,我也不能去上前去安抚她,现在不行。 「智宇姐说的是对的,照着多数人验证过的路走,通常不会错到哪去。」我说,「只是,我们也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我顿了顿,想起了好多事情。 「我是这样,智宇姐其实也是这样,而现在,是你做决定的时候。」 如果我没有酗酒搞坏身体,我可能还在科技公司工作,也不会遇到小净她们。 所以……我感谢当时走歪的自己。 「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以男友或者孩子父亲的身份说话,」我说,「你一直叫我学长,所以姑且让我故作姿态一下,用人生前辈角度讲几句──我是来帮你做决定的,至于你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我全程支持到底。」 「帮我……」 时候到了,这就是我想要对小净说的话,比告诉她我有多想念她还重要、比跪下来向她道歉还重要。 「撇除你对我的感情,撇除你对父母的愧疚感,你想要怎么做决定? 你可以选择回去动手术,回到多数人的人生轨迹,这段经历会在多年后成为某段荒唐的回忆;又或者,你选择生下来,你确实会过得非常辛苦,从此跟这段邂逅绑在一起。 至于对还是错,只有你自己能决定。或许几年后你会后悔,或许再过几年,又会庆幸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这其实很常见。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现在这一刻,只有你的决定重要。」 「……就算,我说想把小孩拿掉,从此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也支持?」 「没错。」 「如果我告你性侵未成年,你会去坐牢吗?」 「会。」 我说的是真话。 我曾经后悔过,因为我不知道当时逃避压力的酗酒是在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 智宇姐也后悔过,因为她没有察觉到她被自己的赎罪心态逼着做出决定。 我不要小净这样。 我不要她因为我或者父母的情绪勒索,在自己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做出决定。 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小净内心有一部分想要保住这个小孩。她压抑、逃避、否认,不肯去面对这样的心情,将它扫进了看不见的角落。 小朋友总是害怕床底下躲着怪物。 事实上,不是怪物老爱躲在床底,而是因为人们看不见床底,才感觉那里有着怪物。哪一天往床底下瞥一眼,或许会发现床底下砰砰乱响的怪物只不过是台快没电的夜市玩具而已。 我不要小净被恐惧逼着走。 我要她为了自己决定,把那份心情从角落拿出来,放在天秤上,跟现实去衡量它的重量。 「……我不喜欢,那种故事。」小净低下头。「那种……带着遗憾的夏日回忆…… 因为暑假来到乡下长住,邂逅了附近神秘又调皮的邻居姐姐…… 整个暑假跟着邻居姐姐四处冒险,看到了好多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最后……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 结局……要不是暑假结束,小男生变成熟了,回学校看着照片微笑……就是隔年回到乡下,发现姐姐搬走了或者是死掉……再不然,就是好多年后重逢,却发现两人都结婚了还是怎样……」 「这种故事会那么普遍,」我说,「是因为很多大人都经历过类似的事。」 「我不喜欢!」小净大喊,「明明彼此喜欢,却因不敢告白而没有在一起;明明都要在一起了,却突然冒出一个交代得不清不楚的家庭因素强行把人分开……明明就还在想念对方,还在那边看着照片回想,自以为变成熟了……我、我不喜欢……」 小净又哭了。 我站在那里,强忍抱住她安慰的冲动,让她说。 「我不喜欢这样……」她像断线的木偶一样,重复着这几个字,「还是老派一点的情节比较好……就算被周围的人反对,还是不顾一切在一起的故事比较好……」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这一夜马上就要过了。 「学、学长……」她抹着眼泪,两眼婆娑的看着我,「你说,我不管做什么决定你都支持,对不对?」 「嗯。」 「如果我说……」她欲言又止,「我说,我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要怎么支持我?」 我朝小净走了过去。 直直走了过去。 从口袋拿出了稍早跟安娜准备的秘密武器。 然后,我对着小净单膝下跪。 「!!」小净睁大了眼睛。 「许净,」我打开手中的盒子,展示那枚戒指,「你愿意嫁给我吗?」 「哇……啊、哇啊啊啊啊……」小净嘴都阖不拢了。 小净喜欢老派一点的剧情,我一直知道的。 男主角半夜爬进女主角的窗户、男主守护在生病的女主角床边,还有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好多好多。 王道的剧情、熟悉的情节,简单暴力,老套却看不腻。 至于求婚,一定要单膝下跪. 在猜到小净跑来海边之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追过来,而是跟安娜到市区挑戒指。 我一直忍耐着,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以免影响小净的判断。 如果她最终决定要做手术,那我就不会向她求婚,这枚戒指的存在也将成为秘密。 然而,在我听了小净的那番对白,我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所以,我拿出了戒指,用最老派、最简单暴力的方法求婚。 天色渐渐亮起,小净白净清秀的面容,在我的眼中越变越清晰。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等待着答案。 「我、我……哇啊!」小净放声大哭起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要不要起身安慰她──下一刻,小净就朝我扑了过来,抱着我的脖子,把我压在地上狂吻。 「唔、咕……」 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小净细小的双手紧紧抱着我,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啾、噜……滋噜…… 「哎,其他人、还在看……咕……等、等一下……」 小净一边哭,一边低头猛吻着我,听都不听我说话……等一下,女主角这么主动,哪里老派了啊! 然而,我也抑制不住那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悦感,抱着她的腰,享受此刻的幸福。 身后,几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个……实在有点难接受……」安娜伤脑筋的看着躺在沙滩上拥吻的我们。 「哇、太……太好了,哇啊啊啊啊……」雅纯哭得比小净更惨。 「……我也不能说什么了。」智宇姐叹了口气。 在听到小净去了海边之后,智宇姐还是担心她会做出傻事,因此在过来之前,我先回医院跟雅纯她们会合,并且告诉她们我的计划。她们执意要跟,于是,就成了这场求婚的见证者。 「大家……」见到所有人都在,小净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终于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 「你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知道吗?」智宇姐说道。 「嗯。」小净点点头。 我、小净、雅纯、安娜、智宇姐,站在沙滩上看着彼此,淡淡的幸福感萦绕。 「太阳快出来了,我们一起看吧。」我说。 那是个天气微凉的早晨。 太阳的光芒从海天一线处缓缓的流泻,天空的边缘渐渐亮起,一小抹淡白色逐渐扩散,直到最后炫目的太阳出现,天空转为清澈的碧蓝,驱散了空气中的湿气跟寒冷。 我们各自坐在沙滩上,谁都没说话,感受这片刻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另外一台车在我们身后停了下来。 「……爸爸也来了吗?」小净认出了父亲的车。 「嗯。」 在滨海公路上发现小净后,我就通知了小净的父亲。 理由无他,因为他也关心着小净。 小净的父亲下了车,远远的看着我们。 「去跟爸爸解释吧。」 「嗯。」 我跟小净起身,朝着小净爸爸走去。 「会不会又挨揍啊?」看着小净跟江离去的背景,雅纯担心的问。 「多半会吧。」智宇说,「她说要承担责任,这就是第一关了。」 「一起面对,总会有方法的吧。」安娜笑了,「咿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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