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说(先婚)】(51-53)作者:EIGGAM---------------------------------------51 左腿被他搂着腿根掰上书桌,整个下身大开着落在他的视线里,鄢琦呜呜地喊了声,男人抵在她的穴口处舔得更加用力。 阴蒂被他用舌尖裹着吸,已经快两周没有经历过性刺激的身体亢奋异常,只用被他吸半分钟,她就踮起右脚脚尖想逃。 男人轻笑了声,指尖用力塞进久未造访的阴道口,他转着圈地揉蹭战栗的穴肉,舌尖也没懈怠,给她一轮接着一轮的刺激。 鄢琦眼神都开始迷离,她下意识地抓住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粗硬的发丝扎在柔软的手心,在强烈的刺激下也变成了一种快感。 他察觉到她想高潮的身体,收回了舔弄的动作,指尖也浅浅地戳刺着,将她的高潮吊在一念之外。 “嗯…”她软软地摆腰,眼神都多了几分难耐,双腿想要合拢,去缓解那种空虚感。 男人站直身体,下巴上的水液在窗外的灯光下,一片晶莹。他随意地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低头眷恋地吻她的鼻尖,将手指送的更深了一些。 “Alex…”她难耐地喊着他的名字,手指抓着他青筋凸起的小臂,不满他刻意温吞下来的动作。 “我忘记了,这是你独立旅行时间,应该早点送你回去。” 他低叹着,指尖隔着她的衬衣和内衣,精准地捏住那颗悄悄挺立的乳尖,低头紧紧凝视着她的脸。 鄢琦有些欲哭无泪,欲望被吊到不上不下的地步,长长的裙摆堆迭在他手臂上,穴口湿润到快沿着腿根滴落,狼藉早就无法掩盖。 “你真的好记仇…” “琦琦,”关铭健看着她纠结的表情,轻咬了口她的下唇,低声问:“想要我吗?” “…嗯。”她小小地说了句,阴蒂又被他的拇指抵住,用力地揉擦,再次将她的情欲唤醒到更高的地步。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她一点点被他引诱,快感在脑后聚集,穴里的手指也出入地更加迅速,摩擦出的快感和阴蒂上尖锐的快感一同,快要将她逼疯。 小腹渐渐开始酸胀,鄢琦眼眶泛着潋滟的红,她带着哭腔,弱弱地说了句:“想要你进来。” “已经进来了,”关铭健勾着唇,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指尖勾着穴肉上的凸起,轻揉慢擦,“还是说,琦琦想要别的进来?” 快感又陷入了掉落的风险,鄢琦呜咽了一句,软弱的手指捏在他的小臂上:“…你欺负我。” “那你不想说的话,自己来?” 他直接抽出了手指,替她将湿出了一片水渍的裙子脱下来,铺在桌面上,让她坐在书桌上,整个人挤进她的腿间。 “…”她空虚地吸绞着穴道,丈夫身上浓烈的荷尔蒙牢牢地笼罩着她,让她逃不开,只能越陷越深。 指尖颤抖着,鄢琦抬手探到他的衬衣纽扣上,一点点地替他脱去西装马甲和白衬衣。地上散落着他的衣物,关铭健盯着她柔软的唇,抬手直接撕开了她的上衣。 纽扣崩解在书桌的角落,他裸着上身,西裤蹭着她湿漉漉的腿心,低头用力啃咬她的唇瓣。胡乱的喘息声在耳边不停,甚至愈演愈烈,她只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朦胧。 “来,”关铭健拉着她的手,放在腰上的皮带上,“琦琦,继续。” 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手指,可却没让她退缩,她解开男人腰上束缚,手指轻轻拉开他的西装裤纽扣和拉链,早已膨胀起来的欲望瞬间贴上了她的手背。 滚烫,带着侵略性和压迫感,可她却后知后觉,自己太容易被他拖进情欲深渊。 他牵引着妻子的手,拉下内裤边缘,直接握住了那根粗硬的阴茎。他舔了舔妻子的泪珠,带着她的小手一起,上下抚慰着自己勃起到发烫的欲望。 鄢琦咬着下唇,羞赧地想要移开脸,不想看他自渎,可是此刻她根本移不开眼,男人强硬地握着她的下巴,让她仔仔细细地看个明白。 “你自己来,乖一点,”关铭健松开了手,指尖伸向她泥泞的腿间,顺着她的外阴,一路揉捏到软软的小核。 她握着那根分量惊人的东西,一点点挪到它跟前,颤抖着让它抵在自己的腿心。男人仿佛使坏似的,瞬间挺了挺腰,龟头陷入穴口的那一刻,又稳稳地退了出来。 被侵入的压迫感很强,可快感却超越了恐惧,让她忍不住继续贴着他,仿佛向他索欢一般。 “Alex…”她呜咽着喊他的名字,手指向上灵巧地揉捏起他紧绷的肌肉,穴口浅浅地含着他的龟头,用力吸咬。 他有些不满妻子这般浅尝辄止,可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求饶似的讨好自己,心理满足感助长了欲望,男人反手将她翻了个身,从后牢牢摁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起身。 龟头再次抵在她的穴道外,只是这一次,他缓慢地推进,却不容置疑,一寸寸开拓着妻子紧致的身体。 “啊…”肉体满足在胸口暴涨,鄢琦软着腰趴在光滑的桌面,几乎是撅着臀被他从后侵入。 每一处敏感点都仿佛被他揉搓展开,没有遗漏一般,酥爽感快要将她吞噬殆尽。头皮都在发麻,丈夫却猛地加快了速度,不断地挺着腰,龟头一点点凿进更深的地方,将花心顶出越来越多的汁液。 他那根肉棒太粗太硬,阴道都仿佛在那种刺激中尽力延展着,可当宫口都被抵住的时候,鄢琦的叫声都变得高亢起来。 “太深…” 她的呻吟都被夹断在嘴边,阴茎几乎是顶到了阴道顶端,微弱的酸胀痛感在小腹蔓延,可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饱胀快感。 关铭健眯了眯眼,喘息又粗了几分。他知道妻子不排斥,她的身体甚至在隐秘地邀请自己。 男人用力操干了她十几个来回,指尖摁在她的阴蒂上缓缓揉搓,送她上了今夜第一个高潮,低头紧紧盯着她情迷的双眼和酡红的面颊,低声愉悦地笑了笑。 她的后腰抖得像筛子一般,软穴也不规则的吸着侵入的阴茎,脚尖紧紧绷起,整个人都仿佛被丢进了极限一般。 他只是等她缓了片刻,就再次深入她的身体,牢牢抵在她的宫口附近,有技巧地反复顶撞徘徊。 还没从高潮中缓过来的女人,每被他凿一次,小腿肚就多颤几分。丈夫强硬地压着她的后腰,她只能在这张简洁大气的书桌上,翘着小屁股被他操。 小腹的抽搐感还没过,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顺着宫口张开的小缝隙,一路向里。酸胀感越来越强,她流着眼泪,哀哀地求饶:“太深…不要。” 她害怕快感再次突破阈值,到了自己无法掌控身体的地步。可丈夫却丝毫不打算放过她,借着身高优势,半伏在她身上,插得又深又重。 反抗无效,只能承受。鄢琦呻吟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尖细,宫口被他顶开,甚至渐渐开始适应这种压迫性地侵入。 他察觉到妻子在渐渐适应,低笑一声,开始毫无顾忌地用力操干她的身体,强迫她穴里的两张小嘴同时吸含自己。 快感让她眼前发白,她被男人钳制着,分毫动不得,激烈的性爱间,连口水都顺着嘴角划落。 “琦琦,”他低声凑到她的小脸旁,手指向前摸到她的乳尖,用力刮擦。她已经彻底被快感俘获,身体被猛烈地深凿,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跟随他的指令,出口都是破碎的叫喊。 “吻我,好不好?” 鄢琦眨了眨眼,强撑抬起头,乖巧地蹭了蹭他的唇,眼神带着几丝委屈。 “好孩子,”他加深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手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她挺翘的臀上,再次加重了力道,手指也捏着乳尖不放,指尖颇有技巧地刮蹭着。 “呜呜…” 鄢琦被他撩拨得没有办法,挺腰再次陷入了剧烈的高潮。呼吸都停止了,等到她缓过来时,人已经被他丢进了那张大床。 他手掌撑在她的脑袋旁,低下身子含住她颤抖的唇瓣,将阴茎再次喂进了缠人的穴。---------------------------------------52 “乖,”他低头看着她无意识的抽搐和挣扎,轻吻着她的额头,手掌钳制住她的腿根,将人翻折起来,腿心直白地迎接更重的深入。 大腿贴着柔软的胸脯,小腹酸胀的感觉愈发强烈,隐约的失控感简直要将人逼到极致,只需要几个来回的抽插,她的腿根就又一次开始颤抖。 “轻点…”她的指甲在男人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红痕,高潮后的余韵被直白的性爱推波助澜,快感让她眼前发白。 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惊吓到她脆弱的神经,下身忍不住绞个不停,男人被她裹吸得呼吸也跟着粗重几分。 他长臂一揽,拿过床头震动不停的手机,意识短暂从情欲中抽离,犹豫了片刻,狠狠给了她几下,还是接听了这通电话。 “嘘——” 这个时间,大概率是个很重要的电话,他温柔地揉了揉鄢琦泛红的唇,身下的动作缓慢却深入。 可下一秒,在电话那头的人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忽然捂住鄢琦的嘴,她急促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虎口,双手也忍不住捧起他的手臂,眼神委屈地盯着他。 “乖。” 他用口型说了一句,无声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贴着她的上身,再次加快了操干的速度。 阴道内的小凸起被他磨蹭到发烫,越来越迅猛的侵犯,和被他捂住小嘴的窒息感一起向她袭来,鄢琦想要无助地哭出来,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Alex,是我。” 鄢鼎笑意吟吟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的瞬间,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妻子的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他心疼地吻掉了她的泪滴,身下却丝毫不打算放过她,软穴艰难地吞吐着他的欲望。 她父亲还在电话里和自己商讨生意上的事,话语里试探着他的底线和想法,全然没有对她的关心。可她却躺在自己身下,毫无防备地被他压着,每一寸隐秘的肌肤都向他打开。 他轻叹一声,再次吻了吻她汗湿的眉心。 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落入了一个不爱她、对她多有折辱的人手里,该有多痛苦。 心脏仿佛生出了一条多余的神经,另一头连着她满是纷乱思绪的大脑,此刻他才懵懵懂懂地明白,当初她有多恐惧。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绕来绕去,无非就是想告诉他,鄢氏基金打算发行债券,借此扩大资金流,投入东南亚地产的项目中。 身下的妻子似乎听见了父亲的声音,瞳孔缩了缩,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用眼神求他停下。 关铭健紧紧盯着她泛红的眼,将手机丢开了些,手掌依旧牢牢地摁在她的唇上,下身的动作又深又凶,交合处的水液在床单上洇湿一大片。 他知道又快到她的极限,于是狠狠凿进她乖巧张开的宫口,将她整个穴道内的敏感点都重重碾过。 窒息感越来越强,小腹处的酸胀也越来越强,鄢琦摇了摇头,小腹剧烈地痉挛起来。她眼前发着白,扬起脆弱的脖颈,脚掌颤抖着蹭在他的腰侧。 他及时退了出来,喷洒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和她汹涌的潮水一起。 “Alex?”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察觉到没有人说话,试探性地叫了他几句。关铭健单手抱起浑身战栗不停的妻子,让她躺在自己炙热的臂弯里,稳了稳呼吸,出口的话却没什么温度:“我在。” 鄢鼎比鄢以衡聪明,他懂儿子完全倒向蒋丞的原因里,有几分别扭的情绪在作怪。可此时他更愿意相信关铭健,至少法律上,他是女儿的丈夫。 联姻这层纽带,足以说明问题。 但他又没比鄢以衡聪明多少,他以为能和蒋丞合作,背后又赚足女婿的钱,借他的力一步登天。 关铭健低头看着她潮红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圆润的耳垂,又摸索到她耳畔,替她擦拭掉那点泪痕。 “您想要万银去买鄢氏发行的债券?” 关铭健打断鄢鼎那一连串拐弯抹角的铺陈,一句话戳破了他的用意,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搂着妻子的手却悄然收紧。 男人低头亲了亲妻子的鼻尖,手掌覆在她发烫的小腹上轻轻揉按,激得她立刻弓腰,窝在他的颈窝磨蹭。 “可以,我们可以走约定式购回的方式。万银先从您手上认购8亿泰铢的债券,6个月后,您按当前汇率用美元买回来。期间我们不收利息。” “这批债券,足够万银在市场上站稳主力的位置。等债券交割日一到,我们就能联手做一波行情,影响利率走势,从而降低公司实际支出。” 鄢鼎沉默了几秒,权衡着其中利弊,仔细想来,这场交易中最大的风险,其实是汇率风险。可泰国如今是固定汇率制。 可他说了,6个月罢了,他迟疑着同意了这个想法,听筒却传来女儿轻声和女婿交谈的声音。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他的观念里,女人不该出现在男人充满硝烟的商场对弈里。 他没听清,有些不悦地说了句:“明天鄢氏负责这部分业务的人,会和你们接洽,不要带不相关的人进来。” 关铭健丢开被挂断的听筒,低头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不相关的人。 他想冷笑,嘲笑鄢鼎父子的自以为是,也为鄢琦做出的牺牲觉得不值。 她差点坠落深渊,是他接住了她——或者说,强迫着她躲进自己的羽翼下——可他不该成为她的深渊。 心脏新长出的那根神经似乎在牵引他,他握住鄢琦纤细的脚踝,目光落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沉默地盯着自己亲手系上的无形的枷锁。 他很不安,却也动摇。 爱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轻轻摇了摇头,举高她的脚踝,在她的惊呼中,将她再次压进柔软的床铺间。 他又一次埋进她红肿的腿心,舌尖吸吮着那颗肿大的阴蒂,用继续燃烧的情事,来填补自己心里的酸涩感。---------------------------------------53宝琳叼着吸管,冰块碰撞声在沉默中格外清脆。她眯着眼打量鄢琦颈侧若隐若现的红痕,突然“啪”地放下玻璃杯。 “…干嘛?”鄢琦鼓了鼓嘴,心虚地搅动着冰块。 “你们关系这么好了?不在他旁边就睡不着?早上我一醒,根本找不到你。结果酒店侍应生跟我说,有个叫Alex的先生说让我别等了。” 鄢琦的叉子在椰汁马蹄糕上戳出几个小洞,甜腻的汁水渗出来,小腹一阵又一阵地泛起酸胀,她无奈地说了句:“我说我是被绑架的,你相信吗?” “不信。” 宝琳哼了一声,“你上次还维护他呢,我说琦琦,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叉子“当啷”掉在骨瓷盘上。鄢琦低头搅动奶茶,茶汤里浮动的冰块映出自己泛红的耳尖。她几乎是中午才迟迟醒来,她翻过身来时,却惊讶地发现他就在身边。 他似乎已经出过门了,干洗过的正装穿得一丝不苟,她以为丈夫要和自己一起吃午饭,可他只是看着自己洗漱,然后让她早点出门,和宝琳和伙伴一起吃饭。 好像特意折返回来看自己一样,顺便带着陈教授的名片和联系电话。 关铭健一点点向她解释着目前大陆网站搭建的流程,手里还拿着他让人做出的报告。她站在镜子前吐出泡沫,对着镜子里的他眨了眨眼,却听见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水龙头哗哗作响,宽大的指节覆在鄢琦手背上,带着她一起冲净牙刷。镜面上还沾着牙膏沫,模糊地映出他低垂的眉眼,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 “记住,团队股权结构要...”他的声音混着水流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昨夜到了后半夜,他确实有些失控,领带绑着她的手腕就胡来。 鄢琦透过雾气望向他,薄荷牙膏的清凉还留在舌尖。她这个曾经对周卿满是防备和不悦的丈夫,此刻正一字一句教她如何避开创业陷阱,仿佛那些偏执的占有欲从未存在。 “…你怎么了?” 是啊,他怎么了? 或许是昨夜他在鄢鼎冰冷的话语下,忽然懂得这些年她的如履薄冰,也忽然懂得些许她为什么把自由和独立当成救命稻草。 “没事,我只是在想,想你快乐一些。” “去吧,”他替她放好牙杯,拿起一旁的温毛巾替她擦拭脸颊,在她唇间落下了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吻。 “接下来的十九天,似乎都是晴天。去玩吧,我不会再来,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然后,他就提着小小的登机箱离开了。行李箱的滚轮声彻底消失后,鄢琦的指尖还停留在唇上,他的气息好似还在那里。 似乎是第一次看他离开的背影,胸口忽然有些怅然若失。过去总是看着他,带着十足十的压迫感不断逼近,可此刻他离开得干净果决,将更大的空间留给她。 她盯着宝琳开开合合的唇瓣,脑中却全是他。 鄢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她突然深吸一口气,铂金对戒和钻戒在桌下发出“叮”的轻响。戒指滑入手包夹层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枷锁也应声而落。 “接下来去哪?”宝琳翻着自己的行程表,确认她是否要同行,“斯坦福的创投会?还是我们继续和Amelia弄清楚产品逻辑?” “都去,”鄢琦挽起长发,主动站起身,丝巾绕着牛仔裤的腰带,勾勒着她纤细的腰身,“走吧,这段时间你和Amelia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在我回去之前,我们一起!”她利落地扬手,将娇嫩的羊皮手包甩上肩头,扬起唇去拉宝琳的手。 宝琳挑起眉,对她的转变有些意外。过去她总是有很多想法,但鲜少会真正付出那么多精力来行动。是因为家庭束缚也好,还是因为躯体化严重、身体状况欠佳也好,总之今天的她,和以前都不同。 “我们一起!”宝琳开心于感受到她快要溢出的生命力,拉起她的手,冲向地下车库。 保时捷冲出车库的瞬间,旧金山的海风呼啸着灌进车窗。鄢琦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卷来的梧桐叶,她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 白纸在关铭健指间皱出狰狞的折痕,s市老城区的IP地址在白纸上,像道新鲜伤疤。加湿器的雾气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却遮不住手背暴起的青筋。 许尧识趣地退后半步,“你自己看吧。” 这份生活助理的招聘公告发在了周家下属的企业内部,上面加粗强调了要求里明确需要“能在大陆生活”。 所有的这些,都在指向周卿。 他不认为是周卿在给自己招聘,关铭健眼色变得冰冷,手掌微微攥拳。 “所以我问你,周卿也想进东南亚地产试试水,要不要一起把她套牢,但你刚刚态度很暧昧,似乎不愿意这么做。” 许尧摆了摆手,“你看看,这就是养虎为患。” “Alex,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的小妻子,不老实。” 关铭健用力将白纸拍在桌上,他知道周家早已发现阿昀的问题,可此刻要直接调换,反倒让他又生出反悔的意味——或许他不该真的留她在加州,或许他不该给那么多空间…… 他摇了摇头,打消那些心理暗面的沉吟,低头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她想独立,想旅行,想念博士,这些都可以商量,但拿住琦琦证件的人,不能换。” 许尧赞同道,“所以你得搞清楚,问题的源头不在于阿昀,你放任鄢琦和周家抱团,未来就算有无数个阿昀,她们都能换。” 关铭健站起身,书房的壁灯将他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道牢笼的栅栏,他沉默片刻,轻轻说了句:“你去做吧。” “下手不必太狠,让她无暇顾及琦琦这边就好。” “周女士最近在准备离婚,大概率有场财产分割的硬仗要打,等到两边节奏一致,”关铭健的话顿了顿,抬手抚摸着桌上妻子的照片,“往整个周家,塞些可用的人。” “只是这一切,都不能让琦琦知道。” 许尧轻笑了声,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这不难,Alex,只是你,似乎有点太被动了。为了她,一步步退让。” 桌上摆满了鄢琦这半年的行程照片,从香港到加州,每一张都悄悄记录着她每天的行踪,只是日期越往后排,间隔越大。 他给她的空间也是,越往后越大。可如今事情快要超出他的预期,所有的这些风险项,就该再被关回笼子里。 许尧早已离开了他的书房,桌上摆满了他要处理的文件和满满当当的行程表,可他只是抚摸着他和鄢琦的那张合照,她踮起脚尖去抢他手里的照片。 明明只是个瞬间,他越渴望成为永恒。 “你不能骗我。” 他呆坐着,喃喃自语,直到书房座机再次响起,他才回过神来,再次成为那个刀枪不入的自己。
54 她坐在联合广场旁的酒店套房里,窗外的电缆车叮当作响,载着游客爬上陡峭的街道。 玫瑰茶在骨瓷杯里漾出涟漪,鄢琦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文澜印刷厂的新一批稿件已经校对完毕,她正在滑动着鼠标,认真阅读起一位笔名叫“猫”的女士的作品。 Sam和满旭每次对她的评价都不高,可鄢琦却坚持替她印刷出版。她总说“猫”像《小妇人》里的乔,她会找到自己的文风,然后成为畅销作家。 ——然后摆脱家庭和婚姻的桎梏。 她还记得“猫”给她写的亲笔信里,满怀期待地说过。 宝琳揉着眼睛从懒人沙发上爬起来,真丝睡衣上还印着睡痕,“她写的挺好的,比上一本…呃…《笼中鸟》?好太多了。” “这是她的第六本短篇小说了,”鄢琦轻轻笑了声,将另一份花茶递给她,收起好友从唐人街定来的珍珠奶茶,“她又新发了一份剧本的稿子给我,我觉得还不错,或许可以去找个可靠的话剧团队一起工作。” “话剧…”宝琳摸了摸下巴,忽然拍了拍手,“说起来,有个意大利剧组前两天问我妈咪,有没有懂东方文化的编剧推荐,下个月去大陆准备拍电影,倒是可以让她试试。” 鄢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铅笔盘起的发有几根掉落在耳旁,猛地转头和宝琳目光相接。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笑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开口。 “珠宝赞助!” “品牌植入?” 两个姑娘像中学生似的击掌欢呼,差点撞翻茶几上的玫瑰茶。阿昀推门进来时,正看见鄢琦单脚踩在懒人沙发上,手里还挥舞着猫的剧本。 “做咩啊?”鄢琦慌忙放下脚,左手叉腰强装镇定。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空空荡荡的无名指上。 阿昀拿着一个檀木盒,在卧室的小茶几上放下,盒盖雕刻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暗光,“上次要我订造嗰枚领针,我攞返嚟喇。(上次让我定制的领针,我拿回来了。)” “okok,”鄢琦比了个手势,宝琳坐在她身后凌乱的大床上,悄悄伸出头,看向阿昀的方向。 阿昀缓步退到门边,看了眼窗外嬉皮士打扮的街头艺人,又补了句:“唔好搞搞震啊。(别干坏事啊。)” 宝琳憋笑憋得肩膀发抖,她早就知道这位助理兼管家,平时管作息饮食很严。只是第一次听到她会用这种语气对鄢琦说话,倒也多了几分新鲜。 待阿昀走出酒店房间,宝琳像只发现毛线团的猫般蹦过来,眼神明亮又好奇,“什么领针?” 鄢琦转身护住木盒的动作太快,发间铅笔“啪嗒”掉在地上,她匆匆说了句,“没什么。” “嗯?”宝琳眯起眼凑到她跟前,“领针嘛,通常是男士款,不会是特地给Alex定做的吧?” “…”鄢琦没回答她的话,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木匣,檀香气息散开的瞬间,低调的墨翠也折射出非凡的光彩。 主石圆润饱满,周围用碎钻围成了一圈枝叶的形状,在阳光下,带着隐隐墨绿的底色。墨翠上有一颗切割成菱形的小碎钻,仿佛在模拟着叶片上的露水。 “好漂亮啊,”宝琳真心赞叹了句,“只是这个叶子的形状…好像是常春藤?” “那不是你的标志吗?” “我设计的,有我的标志很正常吧?” 宝琳挑起眉,染红的刘海下是八卦兮兮的表情,“那就是让Alex到哪里都带着你的标志?” 鄢琦“啪”地合上盖子,耳尖红得像茶几上那朵干玫瑰:“我饿了,去找Amelia吃下午茶。”她推着宝琳往外走,拦下好友想要伸手去拿盒子里卡片的手,将这份礼物塞进了抽屉最里层。 --- 一晃又是十几天,关铭健盯着湖边的梧桐树,指间的烟渐渐燃到一半,烟灰都在他发呆的间隙,积攒了一长段。 秋雨打在公路上,将那些匆忙的自行车铃和叁轮车夫的吆喝都浇得模糊。桥边的游客撑着黑伞,像一群迁徙的候鸟,可转过身来时,却没有他期待的面孔。 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杨萌合上文件时发出的声响,才让他恍然回神。 “魂都飞过太平洋了吧?” 杨萌坐在这间私人招待会所的沙发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茶几上的龙井已经凉了,浮叶沉在杯底。 “其他的资料你翻都没翻,倒是这迭加州传来的东西...”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边角都起毛了。” “你叫我来,大概率不是想听这个,”杨萌扬了扬手里华信的资料,转而拿起手边鄢琦这段时间的传真回复,“你是想听这个。” “Alex,你当我是传声筒?既然是枕边人,为什么不直接问?” 魏仲民晃着瓷杯轻笑:“我们关总现在改行做侦探了,天天盯着太太的照片研究。” 男人抖了抖烟灰,只觉喉间苦涩,桌上照片里的她在旧金山海滩大笑,无名指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道浅白的戒痕。他听说鄢琦和宝琳有时会去酒吧听摇滚,然后拿着写满联系电话的纸巾出来。 她看上去玩得很开心。 开心的不像想起过他的样子。 “话说回来,庞稳死了,荣阳的烂尾楼前段时间拍卖,鄢以衡一时半会不敢动,我们接手了,准备改造成工业用地租赁给外企。”魏仲民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夹了一小块糕点,继续说道,“那个会计也挺狠,只是给他做了个套,就真的上钩去杀了庞稳。” “嗯,”关铭健回过神来,拧灭了一口都没吸过的香烟,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酒店那晚停电后,总闸上的指纹我已经找人擦干净了,你的人不用担心。” “程序上的事,做干净点。” “我知道。” 深秋时期的雨总是越下越大,夹着冷冽的空气,钻进人的肺腑,连灵魂都要悄悄打个寒战。 魏仲民将黄酒盏往玻璃茶几上一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蒋丞堂哥动作倒是快,列支敦士登的建材公司已经和鄢以衡签了叁方协议。”他指尖沾着酒液,在茶几上画了个叁角形,“鄢氏负责泰国地产开发,听说证券年底就要发行。” 杨萌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钢笔在记事本上轻点叁下。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她轻笑道:“万银和鄢氏的证券回购协议,还没落笔?” 关铭健抬手揉了揉眉心,“鄢鼎比他儿子难缠。” 他倾身向前,烟盒在茶几上磕出一声闷响,“老狐狸想玩二虎竞食,让蒋丞和我互相撕咬,他好坐收渔利。说到底,我们之间,他谁都不信。” “信任这东西...”杨萌的钢笔尖戳进记事本纸页,“建起来要十年,毁掉只要十秒。” 她摘下眼镜,用镜腿点了点魏仲民刚画的叁角形:“只要让蒋丞发现鄢家在账目上动过手脚...” 魏仲民赞同地点头,腕间的沉香手串撞在茶几边缘:“对!到时候蒋家开出的条件,怕是比万银苛刻叁成,他只能选你。” “所以不急,他没意识到自己和蒋丞,已经明牌。”关铭健截过话头,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新烟。火光映亮他眼底的寒意,无名指上的戒圈牢牢绕在他的指节上。 “可是Alex——”魏仲民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他盯着关铭健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件事我不明白。” “你费尽心思和手段,自己要爬上去,我懂。但你算计鄢家,最后却是为了把所有拱手让给鄢琦?” 杨萌只觉眼皮轻跳,“你是拿鄢琦当挂名董事,自己做实际经营和掌权者吧?” “你在试探我。” 关铭健的声音不重,却气压骤降。他缓缓抬眸,目光一寸寸碾过杨萌瞬间苍白的脸。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半截香烟突然无声断裂。 “杨萌,我知道你给我的汇报里,替琦琦留了私人空间,但有些事,你要知道分寸。” 杨萌“唰”地站起来,真丝衬衫袖口扫翻了茶盏,“我的确为鄢琦说话,因为我觉得她有能力有主见,可是Alex你太专制了,你不能一直这样,等她发现自己以为得到的自由,其实还是你的笼子,你一定会后悔。” “杨萌。” 魏仲民一把攥住她手腕,沉香手串的珠子硌进她皮肤,暗示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后悔。 关铭健轻轻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动作很轻,却让包厢里的空气凝固成冰。魏仲民感知到他情绪不对,却没来得及拦住他出口的话,关铭健面色依旧平静,冷淡地说了句:“杨萌,琦琦创业的事情步入正轨后,你不是想休长假吗?” “你自己想个地方,我送你去。” 杨萌猛地挣开魏仲民的手,掌心拍在茶几上震翻了烟灰缸:“Alex,你想明白了吗?她觉得开心,是因为身边有我、周卿和宝琳在支持她,她觉得人生有希望,一切都有意义。” “你今天要把我送走,明天就要送走其他人,最后她又回到原来那张死气沉沉的婚纱照里的状态……” 男人的手机铃声猛地响起,他接起速度很快,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在迷茫无助。 直到他听见电话的听筒里带着同一场雨声,那股情绪瞬间消散开来,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女人在那头开口含笑,“Alex?” “你还没回家吗?”---------------------------------------55 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路边的麻雀。他一路催促着司机再快些,生怕多耽误一分钟,汽车略过撑着雨伞的行人,稳稳地停在他那间顶层公寓楼下。 关铭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电梯,镜面倒映出他凌乱的领带,那枚蓝宝石领针却一丝不苟地呆在他喉结旁。 门只是虚虚掩住,暖黄的灯光透过潮冷的空气洒在他脚边,却让他一时间生出了些许犹豫。他停在玄关,皮鞋尖沾着的雨水慢慢晕开。 她没说她回来了,说不定只是旧金山也在下雨,或许她只是定了什么东西回来,让家里的阿姨提前过来处理…… “砰!” 彩带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西装肩上,像场突如其来的金雨。鄢琦从门后蹦出来,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晃出细碎光晕。 “happy birthday!” 她像只小鹿,藏在门后面偷听他的脚步,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含笑望着他,嘴角高高扬起,声音仿佛带着晴朗的阳光。 关铭健愣了片刻, 喉结滚动了下。 他没说过,他其实从不过生日。他一度觉得自己的到来是不被祝福的,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什么人记得他的生日。 直到他一步步爬到人前,伴随着镁光灯的,是带刺的鲜花和虚伪的欢呼。于是他越来越回避这一天。 可现在,他的小妻子正踮着脚把彩带从他发间摘下来,指尖带着熟悉的晚香玉香气。他忽然觉得,这一天无比有意义。 “……怎么提前回来?”他声音很哑,却依旧诚实地张开双臂把人抱进怀里,眼底柔软得不像话,思念已久的人再次回到他的怀中,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提前两天而已,”鄢琦笑意盈盈地抬头和他对视,将近一个月的独立生活让她低落的情绪修复了大半。 至少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原本牢牢困住她的金丝软网如今成了坚实的蹦床,随时等待支持她跳得更高。 生活的确会变好吧。 她这么想着,连带着许多个夜里,她反而下意识会去寻找那个火热的拥抱,而不是逃避。只是有时她只能摸到宝琳的红发,有时身旁只有平整无比的枕头。 直到前阵子翻日历时,她才发现,日子越来越接近他的生日。那些隐隐的思念,开始像棉花糖一样膨大,催促她来找他。 “不过算是欠我两天,”她皱皱鼻子,拉着他走向餐桌,又骄傲地扬起小脸,“记得还我啊。” 蛋糕上的蜡烛摇摇晃晃,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着,她拉着丈夫在桌边坐下,又跑去关掉了小壁灯,“许愿吧。” 他顺从地闭上眼,双手合十着沉默了片刻,“我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说出来就不灵了,”鄢琦不认可地摇头,执拗地看着他,“换一个。” “不换。”他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伸出手捏了捏妻子软软的小手,舌尖凑到她手腕旁,舔了口刚沾上的巧克力奶油,“我只要这个。” “会灵验的,”男人盯着摇曳的烛光,没有急着吹灭蜡烛,反而拉着妻子的手臂,带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双手拥住她的腰。 “对吗?” 鄢琦在他直白又虔诚的目光下,抿了抿唇,主动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火热的吻落在她的唇间,男人微微撤离开,同她额头相抵,呼吸交缠间,他勾着唇对她说:“我们一起吹蜡烛。” 鄢琦靠在他怀里,同他一起笑着吹灭了那根燃到一半的蜡烛。室内瞬间陷入黑暗,男人的吻又落在她的眉间,然后一路向下吻向她的鼻尖,然后又回到了鲜艳的唇上。 蜡烛熄灭的青烟还未散尽,厨房的小闹铃突然响起。鄢琦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拖鞋跑丢了一只也顾不上。灶台上的黄鱼面冒着热气,鱼汤熬得奶白,上面漂着几缕金黄色的姜丝,香气四溢。 “小心烫。”她手忙脚乱地捧着碗,指尖微微发红。关铭健大步跟了过来,立刻接过碗,掌心包裹住她的手。 “我第一次做,”鄢琦凑在他身旁,递给他一把瓷勺,眼里满满都是期待,“你尝尝看?” 黄鱼面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关铭健的袖口蹭到了碗沿,昂贵的西装料子浸了油渍也不在意。他舀起第二勺时,手背忽然覆上一片温热。妻子正抓着他的手腕,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反馈。 “很好吃,琦琦,谢谢。” “你就感动吧,”她叉着腰得意起来,眼里装满了星星,脸上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自己才会做出的表情。 关铭健的手指顿了顿,他很确切地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平常的鄢琦。可她是那么鲜活,那么勇敢地表达……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开始自我融合,自我接受?他捏了捏鄢琦的指尖,却被巧妙地躲开,她主动夹起面,“快吃长寿面。” 他顺着妻子递来的筷子,低头吃下了劲道的面条,眼睛望着她空空如也的无名指。 鄢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小声惊呼了一声,“啊,好像被我丢在美国了。” “……”他细细地咀嚼着,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意味,让他反而无法直接开口安慰她话语间的懊恼。 “骗你的,”鄢琦眯起眼笑着,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她返回到一旁的玄关处带上了那枚粉钻戒指,“刚刚做饭的时候摘下来了。” “…学这么坏了?明知道我很在意。”他捏了捏鄢琦柔软的脸蛋,把人禁锢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陪自己吃完了那碗面。 他攥着她小小的手,切下那块黑森林蛋糕,银叉切开黑森林蛋糕的瞬间,巧克力碎簌簌落下。关铭健将第一口送到她唇边。她急不可耐地含住叉子,奶油沾在嘴角,像偷吃到奶酪的奶猫。 “慢点。”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对她嗜甜的坏习惯无可奈何,此时只能拿过纸巾替她擦起嘴角。 “拆开看看!” 鄢琦捧起桌面上的檀木盒,她的目光落到男人喉结下方的小领针上,伸手替他取下了那个算不上精美的小饰品。 蓝宝石的光泽低调饱满,却远远比不上她真正精心设计的作品。檀木盒开启时发出轻微的咔响。墨翠雕成的常春藤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光,叶片上那颗碎钻恰似晨露。 木匣里垫了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感动吧?”她再次得意地叉起腰,歪着头灵巧地凑到他面前,将他眼底的火热看了个分明。 “感动,”他合上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托住她的后脑吻下去。 黑巧克力的苦香在唇齿间化开,他尝到她舌尖残留的朗姆酒的香气,小妻子呜咽了几声,却被他尽数咽进腹中。 以前关岭总是冷着脸说,三十而立,催他结婚生子,绵延后代。 可过去他对这些没兴趣,大概是真的尝过世间冷暖,有时他一个人站在熄灯的顶楼,止不住地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还值得期待? 他不屑于关岭的教导,可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三十岁的确很特殊,此刻他真正拥有自己的港湾。 拥抱她的手臂越来越紧,牢牢地钳制着她的身体,他像沙漠里久行的旅人,抓住自己最后那点对生存的期待。 他庆幸于自己眼光毒辣,一眼看透她纯洁善良的灵魂,一意孤行地要将她留在身边。 “琦琦,”他微微撤开,低头盯着鄢琦明亮又羞赧的双眼,比婚礼上说起誓词更加郑重,“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56 主卧乱到极点。 迷迷糊糊间有人把她放进次卧的浴缸里,浴球淡淡的柠檬味翻腾着上涌,伴着巧克力味随她入梦。 丈夫手里拿着柔软的起泡网,一点点替她清理着身上残留的甜腻奶油,指尖在红肿的乳尖上轻轻刮擦,将橙花味的泡沫涂抹在她皮肤上。 这人实在太乱来,蛋糕没吃两口,就把她摁在餐桌上脱得精光,手指勾着巧克力奶油刮在她胸前。他一口含住浓醇的奶油,也含住她那颗含苞待放的蓓蕾,在她羞涩的目光下,色情地吸咬吞咽。 可大约也是太久没见他,她只挣扎了两下,就在他炙热的吻里意乱情迷,主动回抱住他的手臂,任他掠夺。 原本给他准备的蛋糕,此刻被他完完整整享用的却是自己。整场性爱到最后,她甚至快睁不开眼,全身都好似被他舔过,只能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说些好听的话求饶。 小腹还是有些酸胀,不过他好像察觉到了,替她洗完澡后,手掌上抹着香氛精油轻轻地替自己揉按起来。 原本因为讨厌黏腻感而皱起的眉头,终于又在被悉心照料的舒适感里平复。 他低头吻了吻妻子光洁的额头,把人紧紧搂在怀里,鼻尖凑在她的发丝里嗅着那股橙花香。 她好像天生就是个充满爱的人,明明同样来自支离破碎的家,可她就是有勇气去表达爱,传递爱,和相信爱。 她太纯洁,竟然让他突然有了忏悔的想法。或许在她翻寻食谱给自己做黄鱼面的那些瞬间,他在思考怎么挟持周卿和杨萌,将人锁死在身边。 他卑劣地庆幸着,这一切都只是他脑中的交战,没有呈现到她面前,让她看见自己那些肮脏的手段。 他轻叹一声,视线定定地望着她舒展的眉心,悄悄下了个决定。 他对自己说,他想学会健康的爱。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洗涤水的味道,男人端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下属的汇报,一条条认真地检查着新发来的条款内容。 阿昀安排的保洁阿姨没敢多看男主人,就红着脸拿起主卧换下的床单和衣服,去了楼下的洗衣房。 他今天没打领带,那枚墨翠领针却系得一丝不苟,茶几上放着她送的古董琉璃盏,脚下是她用心选的地毯。不知不觉间,他的生活已经全是她的痕迹,这里,也才真的像个家的样子。 “午餐好了,”阿昀摆好象牙筷,瓷碗碰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正要退出餐厅,关铭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琦琦的护照,”关铭健顿了片刻,指尖轻叩茶几,继续说道,“她手里那本假的你先收上来,真的过几天给我吧。” “我们准备下个月中旬去度蜜月,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票和酒店。” “好,”阿昀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继续说道,“小姐应该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她之前要去给创业公司开户、立项,都需要证件,但我都坚持跟着去了。” 关铭健沉默了一瞬,“过阵子我会还给她,但先等等吧。” “对了,”他忽然想到什么,手指轻轻在膝盖上点了点,“这段时间离周卿远点,她应该发现了。但事情我会解决,你照常工作就好。” 阿昀微微颔首,将鄢琦那件熨烫好的西装挂进玄关处的衣帽间,转身离开。 次卧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关铭健站在晨光里,小臂上的牙印泛着淡红。他低头用指腹摩挲着那个小巧的齿痕,嘴角不自觉扬起。 等他第叁次催促她起床吃饭时,蚕丝被里鼓起的小山包才勉强动了动。鄢琦从被窝里露出一双惺忪的眼,发丝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她挥出的手掌软绵绵砸在他手臂,像只炸毛的奶猫:“不吃。” “阿昀说你昨天下了飞机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早餐也没吃,琦琦,胃会不舒服。” 鄢琦听他尝试和自己讲起道理,猛地掀开被子,真丝睡裙肩带滑到肘间。锁骨下的红痕在日光下无所遁形,像雪地里落了几瓣梅。 “那你这么纵欲,我也不舒服。” 关铭健轻咳几声,弯腰把人抱进卫生间,“好了,我错了。” 她接过丈夫递来的牙刷,隔着镜子看他从后拥住自己,温热的手掌覆在她酸软的小腹上,她撇了撇嘴,甩掉拖鞋,脚跟故意踩在他的脚背上,用力地跺了几脚。 “学这么坏?”她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的力气和重量,他丝毫感觉不到痛,却对她的小脾气无可奈何,任由她发泄。 “我下午没有很重要的工作,”关铭健搂着她挣扎的身体,他低头看她气鼓鼓的侧脸,睫毛扑闪的速度都快了几分,“我们去看电影?” “杨萌说s市的铺子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只剩软装,过几天我们再去一趟,我陪你看看,嗯?” “哦。”她放下温热的毛巾,对着镜子涂起面霜,“刚好我给她带了礼物,这几天给她送去。” “嗯。”关铭健的喉结动了动。昨日的争执声似乎还在耳边,但杨萌是个聪明人,她会懂得什么可以告诉鄢琦,什么不可以。 他伸手替鄢琦拢好睡裙肩带,吻了吻她发顶。 --- 《Chunga's Revenge》的吉他声在小小的放映馆里响起,音响并不高级,却能把那种粗粝的旋律推到每个角落。放映机改装成了 VCD 播放器,转盘飞快旋转,散发出淡淡的塑料与机油混合的味道。 这家放映馆在万银对面那栋大楼的顶楼,外间的磁带光碟展示柜里,基本都是苏联纪录片或者合拍片。可来了里间,从室内装潢到书籍碟盘,几乎是焕然一新。她扫过那一排尚未通过大陆审查的港片光碟,书架上那一排自由主义者的书籍,从乔治奥威尔到哈耶克,从布热津斯基到朱镕基,还有最外侧的地下摇滚歌手的磁带,一切能称得上“新”的东西,应有尽有。 她无需开口,就能在丈夫坦然的笑里读懂,这里是他们革新派定期聚会的私人会所。 屏幕上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灯光摇曳,两位男主角再次相遇。鄢琦盯着主角酒后泛红的脸,轻轻笑了笑,拿起桌上小小的蓝莓麦芬,咬下一小口。 蓝莓麦芬的碎屑落在设计稿上,像极了博卡区墙皮剥落的彩色涂料。鄢琦的铅笔在纸面游走,线条逐渐化作一条盘踞的龙,龙首衔着常春藤,龙尾缠绕着破碎的锁链。 这是第一条她想做的长链。 丈夫缓步走了进来,递给她一杯牙买加咖啡,也垂眸看着她的草图。小号声悠扬又舒缓,他靠在她身旁,轻声问:“品牌名字想好了吗?商标也要注册,对么?” “logo还用我自己的,”她侧头看着他衬衣领口那枚常春藤领针,“名字吗…我想用Viserion。” “《冰与火之歌》里的第叁条龙?” “嗯,”鄢琦抬眸轻笑,搁下素描铅笔,“它本来被看作复兴家族的希望,后来却被利用,变成亡灵,转而反攻绝境长城,成了家族‘背叛者’。” “听起来很像悲剧是不是?” “可是我觉得,力量本就不分善恶,只是在于使用者。丹妮莉丝后来也屠城,守卫者成为屠杀者,反叛者成为保卫者,这些东西都在一念之间。” “如果守的本来就是座腐朽的城堡...”她扯了扯嘴角,盯着放映机光柱里的尘埃,眼前仿佛是鄢鼎那双常用来嘲讽她和母亲的眼睛。 丈夫小心地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握住她发凉的指尖,顺着她的话向下说,“那就去摧毁。” “还怕吗?”关铭健坐直了身体,将她搂在怀里,手掌轻轻顺着她不再畏缩的脊背抚摸,低声问着。 “不怕,”这句话她说得坚定又果断,两个字掷地有声一般。 男人盯着她那双眼,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
57 夕阳透过老宅的花窗,在验收单上投下枯枝的影子。鄢琦的钢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水滴落成一个漆黑的圆点。 “这里,”她指尖点向椴木横梁的接缝处,“年轮密度差了很多。”钢笔突然转向惊惶的供应商,“需要我拿放大镜来测吗?” 关铭健坐在太师椅上,青瓷茶盏停在唇边。他侧眸看着妻子绷紧的下颌线,茶汤映出她摇晃的倒影。男人淡淡一笑,表示赞同地点头,同她一起看向建材老板。 “鄢小姐...”供应商的冷汗滑进领口,忍不住去观察关铭健的表情,“这批料子确实是按老规矩...” “现在规矩改了,设计师和监工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合同上也签的清清楚楚。”鄢琦“啪”地合上文件夹,象牙柄拆信刀在桌面投下锐利的阴影,“下周一前,我要看到符合欧洲E1标准的板材,不然我有权提前终止合同。” 男人没有出声的打算,拿起手边的小茶点,直接忽略供应商求救般的目光。老板咬咬牙,只能拿着图纸接受鄢琦增多的需求,硬着头皮给她道了歉。 人走后,鄢琦拿着钢笔,轻轻戳着那迭文件,脸色还有些泛红。关铭健掰开杏仁糕递给她,却被甜得皱眉:“以前怎么没发现琦琦会这么凶?” “他骗我诶!”她叼走他手里的半块糕点,舌尖蹭过他指尖,“进口税高,他收了我一样的价格,却换以前那些会生白蚁的木材,好过分。” 关铭健轻轻笑了声,指腹蹭掉她唇角的糖粉,“如果下周一还不行,就换一家吧,这家之前是爸认定的,一直很听爸的话。” “我猜到了,”鄢琦放下手里的文件,“婚房那边,我已经换了市场上的私营企业,他们做的很快很好,我在想要不要换过来一起做。” “你决定好告诉我就行,”关铭健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顺手从她面前的文件堆里抽出几张烫金请柬,“这些太太圈要去打点的,你丢给我妈去做就好。” “不想去就不去了,你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想做,不是吗?” 鄢琦怀里抱着绣有繁复花纹的抱枕,丝绸面料在她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像只小猫般挪到关铭健身旁:“过阵子妈咪来大陆找我,陪我一起筹备开店的事情。” “她跟我说……” “她找了一批律师团队,准备打离婚官司。我外婆知道以后很生气,她现在不想待在香港,也不想回温哥华。”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来陪陪你也好。” 他起身时顺手理了理衬衫袖口,“走吧,该吃饭了。今天爸不在,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榄角蒸鲩鱼和虾饺。” 鄢琦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心就被牢牢握住。餐厅里,林卓宁正吩咐佣人摆餐具,见他们进来立即扬起笑容:“琦琦快来,我让阿姐炖了五指毛桃汤,最是祛湿......”她话音未落,目光却悄悄在儿子脸上打了个转。 鄢琦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小心翼翼,抬头看着不为所动的丈夫,面上搅动着热气腾腾的汤,抬腿却在桌下轻轻踩了踩他的脚。 关铭健唇角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夹起一筷雪白的鱼腹肉,仔细剔去姜丝才放进她碗里。转手又给母亲布了块鱼腩:“妈,那些送到琦琦那儿的请柬,您帮忙处理吧。” “没问题。林卓宁接过那迭烫金帖子,最上面那张喜帖的”弥月之喜“四个字却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她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凸起的烫金纹样,状似随意道:”前些日子赵医生从香港回来,听说他帮人调理备孕......“ “妈。”筷子与骨瓷碗轻轻相碰,关铭健的声音不重,却让餐厅骤然安静。他注视着妻子低垂的睫毛,指腹在她手背安抚性地划过,“我们暂时没有要孩子的计划。” 林卓宁微微拧眉,保养得宜的手指捏紧了餐巾,转头去看闷不作声的儿媳,“可你已经叁十……” “这是我和琦琦之间的事,您和爸不要总是盯着琦琦。”关铭健在饭桌上握住妻子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分明,“最近在筹备新项目,等明年集团架构调整完再说。” “……好。” 汤面上凝结的油花渐渐聚拢又散开。林卓宁最终叹了口气:“你们有打算就好。” --- 一连数日,鄢琦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设计图纸铺满了整张橡木长桌,被反复修改的草稿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橡皮擦屑像雪花般散落在描图纸上。她从美国来回来的厚厚一迭色卡样本摊开在窗边,她和宝琳已经隔着电话,为网页配色方案已经争执了整个上午。 “平价线必须要有辨识度。”鄢琦咬着笔帽,指尖敲打在那条刚送来的样品长链上。合金链条间,几颗锆石在阳光下泛着呆板的光,她不满意这个作品。大陆的培育技术还不够成熟,可她却急需一条能打开市场的作品,至少当“猫”替她拉来电影赞助位的时候,她能有东西拿出去。 她郁闷地咬了咬笔头,突然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呢外套,决定放下手边的工作,出去走走。 她约了杨萌在那个私人会所见面,电话那头的女人听说关铭健已经大方地把钥匙和门卡全部交给她,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只是鄢琦到的早了些,她打开摩卡壶准备煮杯咖啡,老式留声机里,萨克斯风正慵懒地演绎着《Take Five》。鄢琦指尖轻叩着鎏金咖啡杯沿,节奏和她隔着墙听见的逐渐靠近的高跟鞋声同步。 “你迟到了十七分钟。”鄢琦瞥了眼腕间的白金手表,将蓝丝绒礼盒顺着漆面小桌推过去,“我给你带的礼物。” 杨萌把墨镜往头顶一推,露出描画精致的上扬眼线:“要是旧金山带来的地摊货——” 她故意拉长音调,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已经掀开了盒盖。那颗20毫米的蛋面宝石像是把加勒比海的海水凝在了指环间,周围碎钻镶嵌的浪花纹路随着她转动手腕泛起细碎银光。 “上周通宵嵌的。”鄢琦支着下巴,故意晃了晃自己的食指,“每颗钻石都是我用镊子检查过的,怎么样?” “凑合吧。”杨萌飞快截住话头,嘴角却忍不住上翘,直接将戒指套进右手中指,宝石点缀在她骨节分明的指间,同她张扬高调的性格相得益彰。她伸手拧了下鄢琦那根竖着的食指:“下次我要祖母绿的。” 鄢琦笑着拍开她的手,银匙撞在骨瓷杯上发出清响,“下次给你带地摊货。” 杨萌随手拈起散落在藤编茶几上的设计稿,羊皮纸在指尖沙沙作响。她突然眯起眼睛,指腹摩挲过图纸右下角那个常春藤标志。 “啧...”红唇间溢出一声轻哼,她在标志上点了点,“我说Alex最近怎么天天戴领针,可有的时候领带都不打。” 鄢琦正往咖啡里加方糖的动作顿了顿:“嗯?他有天天戴吗?” “何止是戴,”杨萌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她接过描花骨瓷杯,“许尧说,关总现在每天都要求保洁,给他备一张手帕,到办公室擦领针。” 鄢琦低头抿了口咖啡,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自己送他的那几个琉璃盏也是,每个都被他用手帕裹着,像对待出土文物般珍而重之。 杨萌用力摇了摇头,把咖啡勺往碟上一搁,“不说他了,想到他就烦。” “他怎么了?”鄢琦支着下巴凑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杨萌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突然收紧。那只从意大利带回的牛皮手包被捏出几道褶皱,最终却只是甩出一只天鹅绒首饰盒:“懒得理他,喏,你要的样品。” “你说的没错,原料目前还是得靠进口,但切割的确要往南方走才有惊喜。” “我拿了一个g省的d市和f区的样品,你看看哪个比较好?d市的这家似乎没发满足量产的需求,师傅是从ww岛来的。” “其实最重要、最难的是圆形切割,很多时候碎钻的光泽度就在这些门道里,”鄢琦拿起一枚小小的锆石放在手心。 她刚想继续说起什么,手提袋里的电话却猛地响了起来。 “琦琦,是我。”周卿慌乱的声音在那一头响起,“我收到了一封恐吓信…”---------------------------------------58 周卿坐在刚打过蜡的拼花地板上,后背贴着崭新的办公隔断。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还飘着淡淡的油漆味,几个纸箱堆在墙角,关铭健调来的安保聚集在门外。 那封几天前收到的带血恐吓信,上面只写了个“周”字,而字的上面覆盖着一个巨大的红叉,墨水在纸张纤维里晕开,像渗血的伤口。 这些日子她不仅在根据鄢琦的意思,替她筹备品牌开店的事,还在替周芙伶在大陆做资本扩张。她听说姑母要离婚,更要从远在北美的家族办公室隐退,向来传统守旧的周家让她选,她只是犹豫了半个小时,就坚定地留在鄢琦这边。 她也想看看,什么是属于她们的、新的生活。 可匿名信,却让人如坠冰窖。 “周卿!”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鄢琦裹着件奶白色羊绒大衣闯进来,发梢还沾着室外的寒气,她蹲下身子和周卿平视:“你有没有事?” “没有啦,”周卿周卿笑着拍拍身旁的位置,轻轻地笑了声,“大小姐,委屈你只能坐地板了,办公桌和椅子下午才能送到。” “我……”她刚想继续说下去,门口却传来缓慢又沉重的皮鞋声。 咔嗒—— 意大利手工皮鞋踩断一根掉落的地板保护膜,穿着一身黑色定制毛呢西服的男人正站在门边,拧着眉看向他的妻子。 “琦琦,地上很凉,”他一步步走过来,瞥过一旁的周卿,冷淡地向她打了个招呼,“你们可以找个咖啡厅聊,入冬了,这里很冷。” 男人弯腰时西装面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轻轻扶起妻子,左手附在她的小腹上,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例假快要来了,这几天小心受凉。” “知道啦,”鄢琦耳尖有些红,半倚在他怀里。她伸手去拉周卿,也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去铺面聊,”鄢琦牵起她的手,指尖温暖柔软,“空调已经装好了,我们去看看。” 周卿看着她另一只手熟稔地搭上丈夫臂弯,那枚婚戒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某种无声的宣告。她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点了点头,和鄢琦已经坐进了关铭健安排好的车里。 “加州阳光果然养人,你气色好了很多。”周卿透过车窗望着紧随其后的安保车,后视镜里映出她若有所思的眼睛。 “嗯…”鄢琦指尖轻触脸颊,那里确实比从前丰润了些。这段时间心情不错,连Jennifer都惊讶于她的好转,药的剂量和上半年相比,减少了将近一半。 住在万银附近的公寓里,叁餐总有人准时端到面前——有时是他亲自盯着,有时是阿昀和厨师变着花样准备的餐点。即便创业再困惑,只要等到他回家,听他分析几句,那些乱麻般的难题就会突然明朗起来。 心里那个蛇结似乎在慢慢解开。 她曾以为只有死亡才能烧尽那些执念,如今却发觉,或许换个角度,问题本就另有答案。有时望着脚下迅速发展的城市,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脉搏也开始同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脉动一起,憧憬着未来。 关铭健从后视镜里捕捉到妻子唇边的笑意,指节在膝头轻叩两下。转向灯的滴答声在静谧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默契的暗号。 但他懂,懂鄢琦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周卿的探究与防备。 “好了,你们聊吧,”他率先下车,为她们拉开车门,掌心稳稳托住鄢琦的手肘,“我让司机送点下午茶来,我要去趟公司。” “……”鄢琦没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他,小手依旧拉着他的袖口,等他读懂自己眼神里的询问。 “我晚上尽量回来吃饭,”他会意地低头,拇指蹭过她泛着健康光泽的脸颊,“晚点让你知道。” “哦。”她这才松开手,装作整理裙摆的样子,转身时发梢掠过一抹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小别扭精。 他望着她跟在周卿身后上楼的背影,直到那抹裙角消失在楼梯转角。车窗映出他摇头失笑的模样,也映出他吩咐司机开车离开后,渐渐冷下的眉眼。 --- 周卿接过那方精致的礼盒,最上层整齐码放的巧克力饼干让她不禁莞尔。鄢琦的礼物里永远少不了她喜欢的甜食。饼干表面透着一层蜜糖般的光泽,仿佛是她选了又选的口味。 “你这嗜甜如命的习惯啊。”周卿摇了摇头,取出礼盒中的鎏金香水瓶,轻轻按压喷头。琥珀色的雾霭在腕间氤氲开来,大马士革玫瑰的馥郁与乌木的醇厚交织成奢华的香调。 鄢琦正用银叉切下一角慕斯蛋糕,闻言抬眸一笑:“甜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就像...”她顿了顿,叉尖上的饼干底微微颤动,“就像阳光照进阴雨天,情绪总要找到出口。” 周卿将香水瓶放回丝绒衬里中,目光落在鄢琦日渐红润的脸颊:“现在还这么需要吗?” 银叉在骨瓷盘沿轻碰出声。鄢琦抿了抿唇,这个曾经饭后必用甜点填补空虚的习惯,如今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 “可能是...”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忽然她挺直腰背,裙摆随着动作散落下来,她侧头望向周卿:“不说这个了,那封匿名信,你有什么线索吗?” 周卿的指尖在香水瓶上收紧,指节泛白:“周家老宅的邮箱在巷口,那里...”她声音低了下去,像在回忆某个阴暗的角落,“连路灯都是坏的。” 鄢琦抿了抿唇,眉心蹙起一道浅痕,“这个节骨眼上,老宅也要修整一下,Alex说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到x区的警备部附近,部队家属区在那边,离这边也近。” “主要是安全。” 周卿没有立即应声。她缓步踱到落地窗前,米色西装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楼下工人正搬运着胡桃木展架,阳光在未拆封的防尘布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些细小的褶皱像极了此刻她心头泛起的波澜。最近她不仅主导了东南亚的地产投资,更以周家旗下建材公司的名义竞标基建项目。杨萌告诉过她,蒋丞和鄢以衡在泰国建材市场早有勾结,如今一来一往间,反倒成了竞争对手。 加之周芙伶和鄢鼎的离婚官司已是不得不打,周芙伶要求分走鄢氏旗下的船运公司,连带着几条黄金航线的运营权也要一并拿下。听说鄢以衡在董事会上当场摔了茶杯。 这个时机收到恐吓信,确实像极了鄢家人不择手段的手笔。 可是。 可是她还有一个怀疑的人。 倘若周家和鄢家一起出事,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只会有他一个。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自己待在鄢琦身边,她能看懂他的控制欲和怀疑。 到目前为止,他似乎什么都没做,但又似乎什么都做了。她手里握着鄢琦的加拿大驾照,却听说华东地区的使馆已经私下收到过什么指令,只要来人是为这位关太太办理业务,都必须提前知会关先生。 她私下为鄢琦寻找新的生活助理替代阿昀的事,也并不顺利,当她想从温哥华调一个人过来时,却发现那人的来华签证频频被拒,更别说此后的长期居留签证。 她甚至在怀疑,每一次她和鄢琦的对话,有多少会传进他的耳朵。她记得周芙伶提醒过她,Alex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若是他在警告自己,也未可知。 “周卿?”鄢琦又唤了声,声音里掺进几丝担忧,“怎么了?害怕吗?或者你和我们住吧。” 周卿回过神来,逆着光望向她澄澈清朗的双眼,微笑着摇了摇头。她伸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恰好掩去了眼底的犹疑。---------------------------------------59 “总觉得,周卿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鄢琦被他揽着腰,踩过满地梧桐落叶。傍晚的风掠过老洋房的铁艺栏杆,将她的发丝吹到他西装翻领上。 他租了栋老洋房,花园都被细细修剪过,门口栽种了她喜欢的天竺葵和月季,只等来年春夏就能有一室芬芳。 关铭健听着她闷闷的声音,指尖顿了顿,皮鞋碾碎一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需要告诉你的,总会跟你说的。不必多想。” “嗯…”鄢琦弯腰拾起一枚虫蛀的梧桐叶,透过叶脉间的孔洞偷看他低垂含笑的眉眼。路灯突然亮起来,暖黄的光穿过叶片的镂空,在他轮廓上投下细碎的小店,她忍不住笑出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砖红色的墙上是他们相互依偎的剪影。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柔和又克制的吻,轻的像一片羽毛。 “蜜月的机票酒店我已经让阿昀去定了,我们先去坎昆看海,然后沿着你想去的玛雅文明路线一路向南。” “大概二十多天,”他捏了捏鄢琦的手腕内侧的软肉,揶揄笑道:“只是这位小姐,论文和创业计划可不能再拖延了,记得把时间留出来。” 鄢琦忿忿地丢下枯叶,瞪着圆圆的眼睛,“我也没有常常拖延!” “是么?”他揉了揉妻子柔软的面颊,“那怎么宝琳的电话都快打到我这里了,她说你还缺一份设计稿没确定。可是我一走进某个人的书房,却发现她在电脑上玩俄罗斯方块…” “…你不觉得,越靠近deadline的时候,平时不爱玩的东西就会变得格外好玩吗?连窗台上的灰尘都是好玩的诶。”她小声辩驳着,下意识揪住他西装纽扣,眼神却胡乱游离。 他胸腔震动,愉悦地低笑两声,“过两天,s大有场法国文学交流会,似乎你之前提到的那位巴黎文学评论家会来,要不要去玩?我找人带你进去。” “好呀!”她答得又轻又快,仰头望向天边泛起的星点,轻笑着说了句:“上次妈咪说,等尘埃落定,想去斐济观星。” 夜露渐渐沾湿了石板路。他安静听着她讲述那些往事,攥着她发凉的小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她说,周芙伶在英国读书时加入过占星社,后来在意大利徒步时,又在阿尔卑斯雪径遇见吉普赛占卜师。那些零碎的片段在夜色中浮沉,像散落的星图。 “那个人似乎占卜很厉害,他告诉我妈咪,她的人生会有值得期待的新的开始。” “那时她以为是婚姻就是其中之一,却没想到后来的事…不过,现在或许就是那个真正的新的开始。”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路灯下站定,轻柔地替她梳理好发丝,指尖顺着她的轮廓一点点上移,摩挲过她明亮的眼,然后将人拥进怀里。 他没有说来s市的路上,他想了多少,也从未提及这段日子他的动摇和煎熬。 他用心血浇灌出她浓烈的生命力,原本他该用最隐秘的金丝软线把人牢牢绑在身边,可此刻看着她眼里所有对未来的期待,他却生出了退却。 过去他觉得爱是占有,是绝对的排他性和融合,可他忽然觉得爱未尝不可是成全。 至少这只被养出羽翼的小鸟,还会栖落在他的掌心。 “Alex?” 鄢琦叫了他一声,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也有心事?” 关铭健回过神来,捏着她小小的手,“公司有点麻烦事,抱歉,我走神了。” “哦,”鄢琦眨了眨眼,纤细敏感的神经却好似有所感,她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扬起温和的笑,“那回家,早点洗漱休息吧。” “好。” --- 他处理完繁杂的日常事务,才重重吐出一口气,钢笔尖在文件末尾划出凌厉的弧度。他不耐地揉了揉额角,却听见门再一次被敲响。只是这次,来人直接推门进来,在他面前坐下。 许尧拧着眉心,金丝边眼镜后是他隐怒的眼神,“Alex,你要问我恐吓信的事?” “嗯。” 关铭健没有接话,指腹缓缓摩挲着婚戒内侧的刻字。铂金戒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道小小的枷锁。他没有询问的打算,只是冷静地直视着眼前信任多年的好友,等待他主动回应。 “不是我。” 许尧拍了拍桌面,“我怎么可能用这种下作低劣的手段?” 男人依旧没说话,平淡地拿起一旁的手帕,仔细擦拭着铂金婚戒,将沉默留给不知所措的许尧。 “……你说了,只是在商场上给周卿一点阻碍和引导,让她无暇顾及鄢琦,点到为止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 关铭健重新带上光洁如新的戒指,戒圈转动着卡在他无名指的指根,他抬头对上许尧的视线,“周卿的生意抢过了蒋丞,挡住了鄢以衡,不是我们,就只能是他们。” 许尧嗤笑一声,“必然是他们,我们不可能…” “可是许尧,”关铭健轻轻点了点桌面,“人心不是法庭,无法疑罪从无。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人就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有人怀疑过来,如何证明我们没做。” 许尧的冷笑凝固在嘴角,窗外树影婆娑,将两人的轮廓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用力捶了捶桌面,“你是觉得恐吓信只是开端,有人真的要动周家?” “不。” “恰恰相反,”关铭健摇了摇头,将桌面上的文件夹递给许尧,眼底有了几分松动,“是有人冲着我来。” 文件里写明了周家家族企业的“外资”身份,在大陆触发了额外担保金政策,s市政府已经强硬要求,必须增加高额风险准备金。 可周芙伶眼下必须稳住周家,又要支持周卿去扩张,更要打赢离婚官司。她的分身乏术,他看在眼里。 他私下向周芙伶表示过,如果需要任何支持,随时可以告诉他。但她碍于各种原因,更是不想鄢琦在婚姻里总是以弱者和依附者的身份生存下来,没有主动开过口。 可此时,即便周卿没有找过来,他也清楚的知道,她们只能来找他。 除开蒋丞一派控制的华信,只有万银可以出具担保函,豁免这笔天价额外保证金。 但事情,就巧在这里。 上周周卿收到恐吓信,前两天他刚见过银监会的人,第二天红头监管文件下发,然后砸中周家,监管部门更是翻出周家叁年前的外资备案瑕疵。她们只能来求他,然后任他生杀予夺。 这一次的栽赃嫁祸和以往都不同,这场局背后的人要的根本不是毁掉他的前程,而是离间他和周芙伶的关系,是要将鄢琦好不容易定下的心,从他身旁夺走。 过去遇到这般的厮杀,他总会抬起泛红的眼眶,血液里的胜负欲立刻冲上来,让他仿佛置身斗兽场一般嗜血又兴奋。 可此刻他却觉得危险,觉得心慌。 蒋丞起的这盘棋,他不能输。 不仅不能输,更要警惕他以前撒过的所有谎言被翻出来,递到鄢琦面前。从头到尾他都知道,鄢琦喜欢的或许只是被美化过滤的他,而不是真实的残酷的他。 爱情在让她坚强,却让他变得软弱。
60 “有些人说,‘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可默尔索却在《局外人》里,却面对一个几乎完美的爱人平静地说:‘这没有意义,我想我我不爱她。’” 讲台上的女人端坐在评论家旁边,语调平稳,举止精致。她将这段话翻译出来,落笔般收束道:“所以可见,不要再问要多美丽、多优秀才会被爱。” “爱应该是对爱本身的回应,是对充满爱意的灵魂的追寻,而不是将感情撒在贫瘠的荒地。” 鄢琦坐在台下,轻轻翻动着中法双语的宣传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腹默默摩挲着最新一期《巴黎评论》的哑光封皮,书页间飘出淡淡的油墨香。 她翻开日记本,写下毛姆的话,笔尖在句尾顿了顿,心口忽然有了些新的触动。她略微抬眼,却刚好对上前排一位年轻男人的目光。 他穿的很休闲,灰蓝色的羽绒外套下,是挺拔的脊背。他眉眼没什么情绪,目光却如测量仪般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鄢琦轻蹙眉心,下意识攥紧书页的角落。那人的眼神太过笃定,像是潜伏许久的等待,可他适时移开视线,没有和自己搭话的意思,好像一切又都是她多心的幻觉。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起,鄢琦瞥见他走向讲台,女翻译接过他递去的玻璃瓶装乌龙茶,指尖在他掌心轻快地一划,狡黠地做了个鬼脸。年轻男人无奈地笑笑,替她换下满是速记的稿纸。 她听见女翻译凑近男人耳畔,狡黠地问:“江行远,听懂了多少?” 年轻男子熟练地两指轻捏住她的唇瓣,打断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盯着她委屈不满的表情轻笑:“法文没听懂多少,倒是听出某人又在借毛姆敲打我。” 她无意窥探那对年轻恋人的私语,抱起笔记和宣传册,沿着讲堂边缘的阴影悄声离去。 寒风掠过中庭,吹散了她鬓角的碎发。鄢琦独自坐在花岗岩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 周卿的沉默,丈夫近来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些细碎的疑云,或许只是自己过分敏感的捕风捉影?病得这些年,她有时甚至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抑郁会篡改人的记忆和感知,以至于她甚至不相信自己。 可是这段时间大约是过得太顺心意,日记本上空空如也,她摸着发凉的脸颊,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阿昀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展开的羊绒披风隔开了凛冽的寒风,她弯腰笑着问她怎么出来了。 鄢琦只是摇了摇头,讲堂的彩绘玻璃窗透出暖黄的光,将她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我想自己静下。” 阿昀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欠身退后,给她留出一些空间。 鄢琦将微凉的指尖藏进羊绒大衣口袋,踏着斑驳的光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要去哪,距离回家和他吃晚饭的时间还有叁个小时,足够她理清那些盘桓在心头的话。 她数着步数,却在石板路的另一头站定,回看起大讲堂的方向。风送来远处咖啡厅的手风琴声,让她想起那时在苏黎世的椴树下,她也曾经回头去看那些飞起的白鸽。 可这次不一样。 那时她不会把问题提出来,而是像强忍着鞋里的沙子那样,小心翼翼地在这场婚姻里行走。可如今这一次,她要把那些辗转反侧的心事,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不管他隐瞒了什么,她都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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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玩?”关铭健扫了一眼她随意放置在玄关上的手册,将外套递给佣人,转身拉起鄢琦的小手,一起走到餐桌前坐下。 “还行,”鄢琦点了点头,一手接过他递来的汤碗,“刘捷约我过两天去打网球,她说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她带上魏总,我们四个人一起。” 关铭健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周六下午,应该是可以。去吧,我们一起。” 他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牛腩,金黄的咖喱汁顺着筷尖滴落在她碗里。 “怎么今天没有分享环节?”他笑着捏了捏鄢琦的手腕,递过餐巾,“鄢老师以前听完讲座,看完会展,都会回来给我补课的。” 鄢琦的筷子尖在牛腩上戳出细小的孔洞,咖喱的香气氤氲在她面前,她心不在焉地说着:“她们今天讨论了加缪和莫泊桑…” “嗯哼?”他等着妻子接下去的话,心口忽然发冷。他对她的情绪向来感知敏锐,她今天似乎不太对劲。 他静静地等着妻子开口,只见她红唇蠕动片刻后,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平静地唤了他一声:“Alex。” 她放下筷子,瓷勺碰到骨碟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餐厅吊灯透过玻璃杯,投下碎玻璃一般的光晕,他忽然觉得刺眼,眉心压低了些许。他也放下筷子,沉默片刻后,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两下:“我收到了政府文件,他们要求一批企业追加天价保证金,其中有你妈咪控制的叁家公司。” 鄢琦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他立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感受她脉搏急促的跳动:“万银已经出具最高额担保函,请求豁免这笔保证金,这些你不用担心。” 鄢琦拧起眉头,“可是我想知道,是普遍性政策,还是有人……” “……”关铭健轻叹一声,拇指抚过她绷紧的虎口,“这就是问题所在,所有企业都要整改,但只有周家,叁年前的外资备案漏洞都被翻出来。” “是不是有人在针对她们?”鄢琦想起那封恐吓信,轻咬起下唇,“周”字上的那个猩红的叉,此刻仿佛画在她的心口。 他搂住妻子单薄的肩,羊绒衫下传来细微的颤抖,“不只是针对她们,还有我。” “那你……” 关铭健低头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却郑重,“琦琦,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任何这次的事。” “我没有去恐吓周卿,我更没有将周家产业纳入麾下的打算,你信我吗?” 他凝视着她,目光如炬,试图穿透她眼底每一寸波动。鄢琦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坦诚又笃定地说:“我信。” 她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湖心,指尖无意识描摹着他胸口的万银徽章,“商业上,你若要鄢氏基金,就不会打破现在的平衡…” 关铭健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手指点上她太阳穴:“这是理智的判断。” 指尖沿着脸颊滑下,最终停在她的心口,他仿佛渴求一般地追问一个他想要的答案,“但这里呢?” “我信。” 鄢琦抓住他游走的手腕,主动环住他脖颈,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眼睛里盛着细碎的星光,“你不会让我难过的,对不对?” 他托住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西装袖口下的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喉结滚动间,他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永远不会。” 窗外突然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雪花粘在玻璃上,融化成蜿蜒的水痕。他藏在她身后的左手攥得发疼,悄悄掩盖住他心虚的痕迹。---------------------------------------61 “别动。”关铭健站在她身后,指尖轻轻拨开她耳际的碎发。金属发卡在指尖发凉,被他小心翼翼地别进发丝间。他的手指顺着马尾辫缓缓梳下,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后颈的肌肤。 “最近是不是太干燥了?”他扳过她的肩膀,拇指蹭过她翘起的发梢,眼里噙着笑:“头发天天起静电,连水都压不住了。” 她举起小小的雕花手持镜,侧头看了看隐密在发间的黑色发卡,鼓了鼓脸颊,“我要买加湿器,前两天去百货大楼看,要么不能加香薰精油,要么功率不够。” “好,”关铭健捏了捏她的小手,“s市的这栋洋楼,以后我们会常来住,缺什么和管家说,让他去找,不行就从香港订,总能找到合你心意的。” “晚上去吃本帮菜?”刘捷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手里握着哑光米白色的网球拍,一步步向她走来。 “好啊,”鄢琦弯着眼角应道,顺从地被她拉到隔壁场地,她站在装满嫩绿色网球的塑料筐前,顺手拿起一枚表面湿润的圆球,球拍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线。 她抛起球,挥拍的瞬间伴随着网球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即便是室内,风也有些凉,可她却渐渐有些兴奋起来。 她的潜意识里,对这种对抗性运动,还有马术,是痴迷的。 “还看,人都走那么远了,”魏仲民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落在他仍握着球拍的左手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给小姑娘绑头发的本事?” 关铭健低头转动无名指的婚戒,仿佛依旧在回味她发丝间的那股晚香玉香气,他轻叩球拍网线,细微的震颤声随着他的动作响起,“很多事,都是遇见她之后才去学的。” “行,”魏仲民从球筐里捞起一只球,黄绿色网球在掌心转了转。 “有时候我都怀疑,现在这个能编头发、每天都读哲学书、恨不得追着太太满世界跑的人,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冷血操盘手。” 啪—— 网球突然被高高抛起。他转身走向对面场地,鞋底在塑胶地面擦出短促的声响:“来一局?让我看看你这双手,除了会哄太太,还记不记得怎么打ace球。” 关铭健慢条斯理地摘下婚戒,铂金指环落入玻璃烛台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一局定胜负。”他握紧球拍,拍线在阳光下绷出凌厉的阴影,“你输了,市中心写字楼二期,留间朝南的办公室给她。” 魏仲民用拍面轻顶帽檐,露出戏谑的笑:“就为那个线上珠宝定制平台?Alex,我那儿的租金可是按厘米算的。” 他突然反手挥拍,网球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要是你输了呢?” 关铭健稳稳接住来球,球拍震动的余韵顺着腕骨往上爬。“华银并购案”他反手一记削球,白线在塑胶场地上擦出细小的火花,“给你多留2%的优先股。” 网球在两道人影间来回飞掠,谁都不甘示弱。魏仲民看着他气势汹汹的球路,颇感无奈,“玩这么大?你来真的?” 只是一墙之隔,练习场那头传来鄢琦的惊呼和刘捷的拍掌声,她刚打出一记漂亮的穿越球,比分也在这记球下短暂领先。 关铭健听着她同刘捷攀谈的欢笑声,微微勾起嘴角—— 鄢琦踩着新落的积雪,细碎的咯吱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她抱着素描本坐在长椅上,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那张困扰她许久的稿纸终于有了生机——雪中白梅的轮廓渐渐清晰,钻石与珍珠的排列在纸上绽放出孤傲的美感。 关铭健悄然在她身旁坐下,手中的红枣姜茶蒸腾着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片暖意。他低头看她笔下流淌的四季:春樱耳坠的粉彩,夏榴戒指的火红,秋桂胸针的金黄,冬梅项链的素白。每一处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连平价线替代材料都考虑周全。 他没有催她进屋,他知道设计师们的灵光一现的瞬间来之不易。有时她和自己散着步,想到什么,就立刻拿出小便利贴写下来,有的时候是一副简笔草图。他也只能盯着被她甩开的手,无奈地笑,站在她身旁,也低头陪她见证新设计的诞生。 有时她会开口询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意见,可在他眼里,只要是她画的,哪里都是好的。她开心地同他讲起,这一期主题是季节,她和宝琳想在平价线做很多有意思的尝试。 她说季节不一定要通过花来表现,她本来想用青团、冰糕、桂花糕来表达,结果被Amelia严辞拒绝。她又只能回来乖乖画花。 她突然撇嘴,笔尖在纸上泄愤似的点了点,“Amelia说谁会要买青团耳坠,可是要是我,我就买了,很可爱诶。” “那就做,”他被她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伸手拂去她发梢沾着的雪粒,“我第一个下单。” “可是工厂开模一次很贵,定制要200套起,”鄢琦眨了眨眼,眼底有几分狡黠,“我能在你办公室挂200个青团耳坠吗?”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象着她在严肃的会议室里挂满糯米团子的场景,眼皮都跳了起来,“家里的书房可以,办公室…还是等你的高定系列出来,我们换上新的展品。” “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鄢琦听他明里暗里的拒绝,接过那杯姜茶,嘟囔着说了句,“你小时候难道没做过甜点屋的梦吗?巧克力砌的墙,奶油堆的床,连吊灯都是香草冰淇淋做的。” 关铭健抓住她比划的小手,另一手替她将羊绒围巾拢紧,她冻红的鼻尖和天真的比喻让他眼底漾开笑意:“没有,我小时候也不爱吃甜,不过如果琦琦有间巧克力屋子,我可以进去玩吗?” “不可以,”她严肃地摆了摆手,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要立个牌子,甜党圣地,咸党止步。” 关铭健低笑出声,指尖轻轻刮过她冻得微红的鼻尖,“那我现在皈依还来得及吗?”他故意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我可以每天对着马卡龙祷告,对着提拉米苏忏悔。” 鄢琦被他逗得笑弯了眼睛,手里的姜茶晃出细小的涟漪。远处路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透过飘落的雪花,在她素描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关铭健同她一起笑着,目光却落到她无意识内扣的膝盖——那是Ivy惯有的防御姿态,像匹警觉的小马驹,可此刻这个动作与她放松的笑靥奇妙地融合。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Jennifer说过,不同面的融合是好事,她在接受自己,她在确切地感知安全、稳定和被保护。 “不过我真的做过马卡龙吊坠,之前送给福利院的小朋友,他们在庆祝万圣节。”鄢琦主动靠在他肩头,“要是有女儿,我一定会每天都……” 她忽然噤了声,动作也僵硬了几分,仿佛说起了一个不该提起的话题。关铭健的指尖也顿了顿,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打破她小小的尴尬,“好了,在我们建巧克力屋之前,得赶紧进屋,不然这个小朋友,就要感冒了。” 他弯腰抱起被裹得厚厚的妻子,一步步稳稳地踏上台阶,心里被她带来的棉花糖充满,软得不像话。 他的妻子,他的昙花,他的小刺猬,也是他的小太阳。 她无需成为另一个生命的载体,只要她存在并为之欣喜,一切才有意义——---------------------------------------62 他缓缓屈膝蹲下,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足弓,为她系好高跟鞋裸色细带的搭扣。指腹在脚踝处熟稔地按压两下,抬头时正对上她轻咬下唇的模样。 “很紧张?” “有一点。”鄢琦无意识地揉搓着天鹅绒首饰盒的边缘,四寸见方的盒面已经被她捂出温热的痕迹。她低头看着蹲在身前的丈夫,西装裤在膝盖处绷出褶皱。 “我不怕被拒绝,但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关铭健笑了笑,握住她发冷的指尖,掌心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琦琦,创业之后的身份转换很重要。你不能只是设计师,以后还要考虑商务,需要pitch的时候会很多很多。” “但这次是个很好的开始,试试看,先从你拿手的介绍开始。我帮你看过了,对方长期做文艺片,上周刚在威尼斯拿了奖,或许能和你聊到一起。” “我相信这会是个很完美的起点,”他低头吻了吻鄢琦的眉心,“聊设计理念就好,就像你每次给我讲解那样。” 鄢琦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努力放松下来,声音轻却坚定,“好,我会努力试试看。” 关铭健执起她的手,行了个标准的邀舞礼,将她送至会所鎏金大门前,“那静候佳音,鄢老师。” 他望着她一步步走向会所,一路上大方地和人打着招呼,每一步都踩得从容不迫,心口竟然多了几分自豪。他轻轻地笑了声,转身却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许尧。 “Alex,”戴眼镜的男人快步上前,他手里拿着一份传真文件夹,“鄢鼎签了那份合约。” 关铭健单手接过,低头翻动着那些复杂的条款,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里,目光落在最后鄢鼎的签名上。笑意如退潮般从眼底消散,只剩下冷淡。 “嗯。” 他合上文件夹,语气平淡的像在问今天的天气,“那批债券在洛桑银行的承销进度,到哪一步了?” “港交所批文已下,只等路演团队组建,资金大概明年2月到位,那时刚好有批写字楼交付。” “呵,”他轻轻笑了笑,“好时机,是他盼望的禄马同乡、紫薇照命之年。” “他还能过个风风光光的年,只是往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 他侧首望向车窗外,看见鄢琦踩着细高跟从会所台阶上款款而下。夕阳在她发间跳跃,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她拉开车门坐进来,身上还带着会所里淡淡的香烟味。 关铭健垂眸看了眼腕表,叁个多小时,比想象中久一些。他不动声色地收起表盘,耐心等待她开口。鄢琦却先对司机报了个餐厅地址,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 他转头打量妻子绷紧的侧脸,只见她睫毛轻颤,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忽然,她转过脸来,眼底闪烁的光芒出卖了她的伪装。 “鄢老师今天请你吃饭。” “签了?” 她没有立刻回应丈夫的询问,而是从大衣内侧抽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在他眼前得意地晃了晃,“签了!” “他们收下了全部样品,然后告诉我明年叁月开机,立项都不出意外的,争取后年秋天上映。他们给了我全片的独家赞助位诶,”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鼻尖微微皱起,眉梢有些许小小的自满。 “这么厉害,”他捏了捏妻子的小手,盯着她那副等待赞许的小表情,爽朗地笑,“我们鄢老师的设计,一直都很打动人。” “今晚要喝酒,”她像只狡黠的猫儿般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温热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薄荷糖香,“我早上吃过药了,Jennifer也说偶尔小酌没关系的。” “你啊,”关铭健看着她微微泛光的眼眸,指尖轻轻刮过她挺翘的鼻梁,“上次是谁和杨萌躲在私人会所里喝清酒?还有上个月,你和宝琳、Amelia在一起,真的没去酒吧?” 话未说完,鄢琦已经扬起手捏着他的唇,将他的指控堵在手指间。他亲了亲她的指尖,无奈地笑。 “喝吧,这次是庆祝这位小骗子旗开得胜。”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在鄢琦的侧脸投下变幻的光晕。她靠在他肩头,指尖绕着那枚衬衫纽扣打转,合约的纸张在她膝头沙沙作响。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南洋珠宝行老旧的招牌被摘下,崭新的烫金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她亲手设计的品牌标识,Viserion每一处纹路都流淌着她的心血。 鄢琦埋在他怀里,轻轻地笑着,声音雀跃的像只小云雀,“对了,新店已经完全布置好了,你上次说开业仪式当天晚上,要办聚会,我也准备好啦。” “晚宴的酒水从托斯卡纳空运来了,主厨明天会和周卿还有阿昀敲定菜单...” “我这边的礼物也准备好啦,”她抬头戳了戳丈夫锐利的下颌线,“记得报销哦,要送给洛桑夫人的那几套珠宝很贵的。” “好,”他捏住她作乱的手指,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等这些忙完,我们就去坎昆看海,去看你想看的玛雅遗迹。” “这一定会是最棒的十二月。”她攀住他的肩膀,眼神明亮,再不见当初新婚燕尔,提起蜜月时那抹不安的阴翳。 “不止是十二月,”他吻了吻她的唇,同她十指相扣,“我们第一个一起度过的圣诞节,第一个冬天,我们的第一年。” “还有往后的每个日子,我都想要你真正的开心、幸福。” 鄢琦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将脸埋进他颈窝。熟悉的雪松气息将她围绕,她闷闷地问:“以后的每个日子,你都会支持我,理解我,尊重我,对不对?” “我会。”这次他回答得无比坚定,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昨夜他已经和许尧一起,将那些原本用来掣肘周卿的想法塞进了碎纸机。他面对着沉睡的妻子,低头看着她探出蚕丝被的脚踝,无声地笑了。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场婚姻里,最先妥协和让步的是自己。是她教会自己爱的能力,他吻了吻她泛红的耳尖,所幸他是个不错的学生。 --- 周卿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芦笋,银质餐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开口,“阿昀,你来琦琦身边多久了?” “一年多,”阿昀拿着叉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心口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调料罐,避开她探究的视线。 “哦,”周卿轻笑了声,“你妹妹考上了LSE的法学院?这几年学费好像也算不上便宜。” “……”阿昀没说话,睫毛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关铭健已经提醒过她,周卿有所察觉,她必须谨慎行事。 “我们申请了助学贷款。” “阿昀,”周卿来到她身边,双手抱胸坐下,“你跟着琦琦这么久,她的性子你应该也了解。” “她病的这些年,就是因为没办法和自己和解相处——换句话说,她有很偏执的一面,她也最恨别人骗她。”---------------------------------------63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房的地毯上,Jennifer将评估表放在一旁,鎏金钢笔在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你看上去多了很多事情要做,”她指了指鄢琦眼下淡淡的乌青,“不过最近你的测试,结果越来越好。” 鄢琦轻轻弯起唇线,拿起一旁的骨瓷茶杯,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蜂蜜红茶。
“你妈咪昨天特别开心,”Jennifer整理着彩墨测试用的卡片,羊皮纸发出沙沙轻响,“虽然她暂时不能来大陆了。” “前几日她跟我说,”Jennifer收起桌上用来测试的铅笔,“本来要来大陆呆一阵子,不过似乎香港有很多事要做,她先不过来了。” 茶杯突然在托盘上轻轻一颤。鄢琦抬起眼:“她没跟我提过这事...”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困惑。母亲上周在电话里,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带什么点心来大陆。 Jennifer将一缕金发别到耳后,蓝眼睛含着笑意:“可能是临时安排的会议?年底总是忙些。”她递来一块曲奇饼干,“别担心,要是真有什么棘手的事,她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鄢琦接过饼干,糖霜在指尖留下细微的颗粒感。她想起周卿最近总是匆忙挂断的电话,和眼底掩不住的疲惫。 “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让人头疼的事...”她轻声说道,指尖的饼干已经被捏出了裂痕。 “嘿,”Jennifer举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凑近了些,模仿着严肃的语气:“小姐,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不要提前透支焦虑。”鄢琦无奈地笑了笑,将碎掉的饼干放回瓷盘。 “所以你的行李收拾的如何了?蜜月马上要开始了。” “啊——”她猛地站起身,米色针织开衫从肩头滑落。她慌乱地抓住险些碰翻的茶杯,脸颊因为窘迫泛起淡淡的红晕,“我光顾着做方案,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抓紧吧,”Jennifer双手撑在茶几上,轻快地笑了几声,“凌晨的飞机,你还有12个小时。” 鄢琦匆匆推开书房门,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往楼上跑去。木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急促的声响,裙摆随着动作胡乱地翻飞。 “阿昀!快帮我准备——”她一把推开衣帽间的门,声音戛然而止。 本该在公司的男人此刻正半跪在她的行李箱前,修长的手指抚平一件真丝睡裙的褶皱。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听到动静,他转过头,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看来鄢老师终于想起明天要出发了?” 衣帽间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个打开的行李箱。左边那个装着她最爱的几件度假裙,每一件都用防尘袋细心包裹;中间的箱子里是搭配好的首饰盒和护肤品,她常用的那瓶香水都稳妥地放在定制格子里;右边则是迭得方方正正的泳衣、登山服和防晒用品,最上面还放着那管她新买的防晒霜。 “你...”鄢琦张了张嘴,突然注意到他手边摊开的小本子。那是她平时随手记灵感用的素描本,此刻上面却工整地列着清单,旁边还画了好几个小勾。 关铭健站起身,西装裤因为久跪有些褶皱。他走近时,带着浓浓的雪松气息,混合着衣帽间里淡淡的薰衣草香。“泳衣带了三套,”他屈指弹了下她的鼻尖,“你上次说喜欢的巧克力饼干也装好了。” 鄢琦瘪了瘪嘴,钻进他怀里,声音闷在他的衬衫布料里,带着些许懊恼,“我差点忘记了,还要麻烦你整理我的东西。” “那有什么,”他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梳妆镜前,将他列好的清单送到她面前,“你看看有什么缺的?” “嗯,应该就剩护照那些了。”她低头一项项看去,偏头看见放在一旁的文件袋,两个人的护照被妥帖地保存在一起,她抬起眼:“行李箱都快被我的东西塞满了,那你呢?” “带够换洗衣物就够了,”他捏了捏鄢琦的指尖,伸手将文件袋放进他的随身包里,“这趟要去的地方比较原生态,只能带随身安保出行,洗衣做饭得自己动手,给你带的多一些,总是好的。” “对了,”关铭健忽然想起什么,指尖轻轻卷着她的一缕发丝,“上次你说想在婚房二楼的露台上,放架天文望远镜。” 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我联系了瑞士那家老工坊,型号手册放在茶几旁边,你可以去看看。” 鄢琦眼睛一亮,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雀跃:“我现在就去看!”她蹦着走了两步,又忙不迭折返回来,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又匆匆趿着拖鞋跑出去。 身后传来丈夫带着无奈的叮嘱:“慢点,当心摔跤——” 客厅弥漫着雪茄和皮革的气息,大约是许尧来过,他又处理了些工作。鄢琦低头在那套琉璃盏旁,看见一本硬皮手册,封面上用德语写着工坊的名字。她取过手册的瞬间,目光却落在他掉落在沙发脚下的皮夹上。 她弯腰拾起,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皮夹里似乎夹着一张照片,那个露出的角落似乎是长发的发尾。 钱包是他的,但这个女人是谁呢?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腔中蔓延,她眨了眨眼,抿起唇来,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只是她翻开那一瞬间,她忽然血液倒流。照片上依旧是她,只是她穿着德国留学时的背带裤,手里举着啤酒杯,上唇还沾着泡沫——那是满旭的抓拍,她记得那天是慕尼黑啤酒节,满旭笑着说她沾着啤酒沫的样子像只小花猫。 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日期,还有满旭特有的潦草字迹:“Meine kleine Bierk?nigin”(我的小啤酒女王)。她的指尖微微发抖,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满旭的确给他们寄过照片,可是那些照片不是被交到父亲手里,然后父亲一股脑甩给她,又被她塞进碎纸机里销毁了吗? 还是说,那天的照片里根本没有这张,他和满旭私下见过? “琦琦?”男人迈出卧室门,伴随着墨镜盒开合的轻响,可此刻她背对着他,心脏却跳到嗓子眼。 “带这副玳瑁边的还是...”他走近了些,脚步声突然停住。鄢琦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僵直的背脊上,空调吹出温暖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 鄢琦猛地转身,将照片死死攥在背后,嘴唇有些苍白:“Alex,你私下见过满旭吗?”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渐渐握紧拳头,腕表表带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当他向前迈步时,鄢琦不自觉地后退,这个本能的反应让两人同时僵住。 只是这一撤步,小腿撞上茶几,她吃痛的同时,那个恰好被他擦净放在角落的古董琉璃盏,应声掉落,碎裂在地板上。 他大步上前,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臂,不再允许她后退回避自己,他牢牢盯着鄢琦的眼睛,“我见过他。” “他寄完照片,我在香港见过他,那天所有的母片都被我拿回来了。” ——你怎么联系到他?他又怎么会刚好在香港?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又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些问题在舌尖打转,却被丈夫眼中逐渐凝聚的风暴堵了回去。此刻的他,仿佛又变回初遇时那个令人窒息的掌控者,连呼吸都带着压迫感。她看得见他的嫉妒,他的隐瞒,他的不坦诚,可却对他束手无策。 于是她轻咬下唇,相信他耐着性子解释,他最开始是从鄢以衡手里截下的照片,当下他就联系了满旭,而满旭当日正好来香港参加画展,他要求满旭销毁所有底片,并且送他回了德国。 可这怎么会是全部的事实呢?他没有说,是他故意引满旭来香港,是他强行抽走了满旭画满了她的速写本,是他威逼利诱,不允许满旭再出现在她面前。 关铭健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下唇,“琦琦,你怀疑我吗?” “……我没有。” 他垂眸牵住她的手,指腹抚过她颤抖的唇瓣,低声说道:“如果怀疑,你可以给他打电话求证,之前没告诉你,也没有把照片给你,是我的错,我不想你想起他…” “我没有想起他…”鄢琦轻轻摇了摇头,低头叹了一声,“Alex,可是我会在意,你是不是瞒我。” “我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她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微微的鼻音,“好像我的一切都被你掌控在手里,好像我不管多努力都只是你手里的金丝雀,可我是我自己,这些有关我的事情,你应该交给我,或者至少知会我一声。”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Alex,你这样,让我有点难过。” “……抱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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