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年风雨人生】(5)作者:荷残香冷
2025/08/30 发布于 sis001
字数:18549 第五章(女性第一视角,年代文,乡村,小三, 母子。) 前言,这几天彻底更改了大纲,陆明远这人吧,神人一个,应该趁早归位的,但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让他潦草退场。于是……花了很多时间更改了大纲。让他贯彻整本书,与薛桂花谈一场,无关柴米油盐的恋爱。 还是那句话,没陆明远,我走不出那条背风的胡同口。 所以……甭问我为啥沦陷这么快,就当我是个没羞没臊的小骚货好了。 有人拿命对我好,对我上心,我不麻溜儿赖上他,那也不是我薛桂花的作风。 给自己脸上贴个金?行!我就是这么个敢爱敢恨的主儿! 你爱恨随你,老娘就这么着了。 窗外的鞭炮,像是憋了一整年的邪火,在大年初一的清早,不管不顾地炸开了锅! “嘶……啪!”不知哪个熊孩子甩了枚“二踢脚”,那动静儿,跟总攻的信号弹似的。 瞬间点燃了整个县城! 噼里啪啦的炸响连成了片,震得窗户嗡嗡响。 陆明远几乎是条件反射,胳膊一收,把我脑袋往他怀里摁得更紧实了。 顺带把被子也往上提溜了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眼皮子掀开条缝,懵了。 整个人跟只懒猫崽子似的,正舒舒服服地蜷在他滚烫的怀里。 一抬眼,正撞上他棱角分明、线条硬朗的下巴颏。 再往下瞧……好家伙!我活脱脱一只八爪鱼,胳膊腿儿全缠人身上了! 这……耳根子“腾”地就烧起来了,心里头跟揣了只活兔子似的乱蹦。 晚上关了灯,两眼一抹黑,咋没脸没皮地作都行。 这天光大亮,昨晚上那股子胡搅蛮缠、又拱又蹭的急色劲儿,瞬间就萎了。 啧,咱多少还是要点矜持的! 赶紧的,趁他没醒,打扫战场!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那死死箍着他腰的胳膊抽出来…… 刚一动弹! 一条沉甸甸的腿就压住了被角。 接着,他带着浓浓睡意的慵懒嗓音就在头顶响起:“跑什么?” 跑?我跑啥?我才没想跑呢…… 我就是觉着这姿势太……也太不雅观了吧? 再说,孤男寡女让人撞见,您陆首长这威名还要不要了?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八百个理由,结果到了嘴边,就秃噜出俩字:“麻了。” 也不知道是心麻了,还是胳膊麻了。反正,人是麻了,心乱如麻。 这哥们儿,警觉性也太高了!我就动弹了那么一下下! 陆明远的大手伸过来,捏住我下巴颏,手指还带着点玩味地来回摩挲着。 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灼地烙在我脸上:“跟了我……很丢人?” 他拇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碾过我的下唇:“嗯?” 这话砸得我眼眶一热,又酸又胀。想也没想,抬脚就朝他小腿骨踹过去! 这人!总爱说这种狠狠砸进人心坎儿里的情话儿,每次都能骚得我心尖尖乱颤! 可脚尖撞上他裤管底下硬邦邦的腱子肉,反倒把自己硌得生疼。 我:“……” 又气又想笑,薛桂花啊薛桂花,你说你踢他干啥?找罪受是不? 他被我踹得闷笑出声,胸膛震动,震得我耳朵眼儿里都跟着嗡嗡痒。 “劲儿不小。”话音没落,这哥们儿就上手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脚踝,不由分说就往自个儿腰上一挂! 接着,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就覆上了我光溜溜的脚丫子! 掌心又糙又烫,贴着我的脚心,带着点力道地摩挲着。 他那双眼睛,却像狼盯猎物似的锁着我:“睡个觉都得背着人?薛桂花,你说说你,绕了那么大一圈,费了老鼻子劲……” 他低笑一声,带着点掌控一切的笃定:“最后,不还是落我手里了?” 我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当初……唉,哪来那么多如果。 不说门第之见,和他妈咄咄逼人,与我薛桂花誓不共天的架势。 单是我爹想招个上门女婿继承他那点衣钵,陆明远这号人物,打死也不可能点头。 我们俩,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能滚到一个被窝里…… 那不就是老天爷赏的缘分? 人生还真是没有白走的路,以前吃过的苦,都会在以后得到回馈的,对吧? 陆明远攥紧我的脚丫,指腹刮过脚心,痒得我直想缩。 他竟还低头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脚背,发出轻轻的吸气声…… 这人…… “陆明远!”我手忙脚乱就想爬走,却被他掐着腰,一把又摁回怀里。 他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更是顺着病号服下摆就钻了进来。 温热粗糙的掌心直接贴在我后腰那块还隐隐作痛的淤青上另一条胳膊铁箍似的收紧。 “腰……还疼不疼了?”他低下头,鼻尖蹭着我的眉心,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拂过我的睫毛。 “疼……就再踹我两脚,我扛得住。” 我张嘴就咬在他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衬衣,咬出一排湿漉漉的牙印:“你就会欺负人!” “嗯。”他认的干脆利落,手指卷着我睡乱的长发把玩。 声音又低又哑,带着点纵容,“就欺负你。”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嘴。 他突然凑近我耳畔,灼热的气息喷进耳蜗里,压低的声音像带着钩子:“昨晚……谁说梦话来着?说什么……明远……别走……?” 我顿时从脖子根红到耳朵尖,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米! 他真是可恶透了!专挑人软肋戳! “你放屁……”我声音都虚了。 完蛋了,被他吃定了。 从这次重逢,他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热情又霸道,步步为营。 我那点可怜巴巴的防线,在他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早就土崩瓦解了。 我讷讷地开口,声音闷在他胸口:“明远……” “嗯?”他鼻音应着,手上摩挲我脚丫子的动作一点没停。 “能……能先把我的脚丫子先放下来吗?” 看他玩得津津有味,我忍不住腹诽:臭脚丫子有啥好玩的?也不嫌埋汰! 可这哥们儿压根不理我这茬:“你说你的,” 他掌心包着我的脚,拇指在脚踝骨上画圈:“我玩我的,两不耽误。” “那……好吧……”我认命了,小腿肚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硬邦邦的腹肌轮廓,十颗玲珑剔透的小脚丫,一边挑逗似的和他躲猫猫。 一边开口问道:“明远……” 我顿了顿,感觉舌头有点打结:“连山……他才走没多久……念山也还那么点儿大……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个沉甸甸的问题抛了出来:“就……就跟你滚到一个被窝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如果我够聪明,这话打死也不该问。可我就想知道,他心里头,到底咋想我的。 陆明远摩挲我脚心的手,停住了。他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 在我脸上扫来扫去,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只想往被窝深处缩。 可他箍得死紧,没处躲。 半晌,他才慢悠悠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儿早饭吃啥:“跟你滚一个被窝?薛桂花同志,你这用词儿……有待商榷啊。”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是你自个儿半夜直往我怀里钻,跟只找热乎窝的小猫崽儿似的,扒都扒不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惜:“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要说坏,也是我陆明远趁人之危,挟恩图报……” “明远……”我心头一酸,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人……怎么回事啊!你要哄人就好好哄嘛,非要把人弄哭了才罢休吗? 他像是看穿了我肚子里的那点翻江倒海的纠结,下巴颏在我发顶蹭了蹭,动作带着安抚的温柔。 “行了,大过年的,别瞎琢磨那些没味儿的事儿。”他声音放软了些:“想点高兴的。” 他顿了顿,松开了箍着我腰和握着脚踝的手,利落地翻身坐起。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勾勒出硬朗流畅的肌肉线条,每一寸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起来收拾收拾,”他侧过脸,晨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利落的阴影:“新年新气象,带你出去透透气,沾沾燕山的喜气儿。” 实话实说,“收拾收拾”这事儿,交给陆明远,那效率是真的高。 我还盘腿坐在病床上,回味着被窝里那点滚烫的余温,脑子里天人交战:是麻溜儿起来呢,还是再赖一会儿?要是再抱着他躺会儿…… 啧……不行不行! 这念头一冒泡就被掐灭了。 待会儿查房的医生就该来了! 我俩够出格的了,再被逮个现行儿…… 不用想,“薛桂花”这仨字儿,怕是要连夜爬上县医院宣传栏,成为寡妇界的“先进典型” 丈夫的坟头土还没干透呢,就爬上人小伙子的床了! 这份殊荣,我可消受不起。 就在我这儿神游天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档口。 一个方方正正、硬邦邦的纸盒子,被稳稳地塞到了我怀里。 盒子看着就不一般。 深褐色的硬纸壳,边角挺括,上面印着烫金的繁体字,花里胡哨的。 透着一股子“你不配”的洋气劲儿,跟供销社那些灰头土脸的包装箱一比,简直是鸟枪和大炮。 “换上。”陆明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简洁利落,丢下俩字儿。 人已经转身对着墙角那块模糊得快成毛玻璃的小镜子,一丝不苟地捯饬他那身军装了。 我没工夫欣赏他的身材,注意力全被怀里的盒子吸走了。 “这是啥?”我狐疑地对着陆明远的背影问道。 他没有回头的扣着风纪扣:“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本身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掀开盖子,。 嚯……! 眼前像是劈开一道光!藏青色的毛呢料子!厚实,挺括,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泛着一种内敛沉稳的光泽。 手指摸上去,滑溜溜的,沉甸甸的,那股子分量感直往心里钻,透着说不出的贵重和大气。 大翻领设计得平平整整,线条流畅圆润,一看就不是普通裁缝的手艺! 底下是同色的毛呢直筒裤,剪裁利落得体,料子摸着同样高级。 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米白色高领羊毛衫,细密柔软得不可思议,我是真怕用力点儿就给揉坏了。 “这……这也太贵重了!”我手指捻着那滑溜得跟缎子似的领口,心尖儿直颤,声音都劈了叉:“哪儿弄来的?” 这架势,别说燕子村了,放眼整个燕山县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份儿! 供销社,主任家闺女出嫁都未必能置办上这么一身儿! “托点关系从南边弄过来的,料子扎实,抗风。”陆明远扣好最后一颗风纪扣,转过身。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快换上。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他顿了顿,眼风扫过我抱着盒子发愣的样子,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磨蹭啥?要不我帮你穿?” “陆同志。”我歪着头,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他脸上溜了一圈:“您这架势……打算拿钱砸我薛桂花呗?” 我就是憋不住,想撩拨他一下。 他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这茬。 紧接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无比自然地探进军装侧兜,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更小的扁扁的盒子。 扔给了我,我抬起胳膊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飒得很。 那盒子是深蓝色的丝绒面,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压得我手心都跟着一坠。 我晃了晃手里的丝绒盒子,我扬起下巴直接问:“这……啥玩意儿?陆同志,给解释解释呗?” “Datejust Ref.69173。”他报出一串我洋文儿。 声音平稳无波:“今年产的。帮你挑了香槟色的盘面,带防水,日常戴着不用太顾忌。日志型的,可以当挂历使。” 他解释得一本正经,我听的是一知半解。 可我也没问你这个吧?!我只想知道它值多少袋白面! “……多少钱?”我憋不住了。 “朋友送的。”他轻飘飘四个字,就把我的问题挡了回来。 话音刚落,他极其自然地转身,大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快点换衣服。我去问问医生,看你今天能不能出院透透气。” “哎……”我话还没秃噜完,“咔哒”一声,门已经在他身后关得严严实实。 嘿!这人!属兔子的?跑得倒快!这玩意究竟多少钱? 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怀里这两件贵得烫手的“新年礼物”。 我是心一横,牙一咬!换!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先美了再说! 大不了……肉偿呗!反正……好像……我也不亏? 小心翼翼地抖搂开那件藏青色大衣。 羊毛衫先穿在了身上,又软又暖,像裹进了暖好的被窝里。 接着是那件沉甸甸的大衣,往身上一拢,肩膀、腰线都被妥帖地撑了起来。 大衣包裹住全身,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喟叹一声。 我挪到墙角那块镜子前,深吸一口气。 把睡得乱蓬蓬的长发拢起,高高束成个利落的单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 指尖灵巧地在后腰束带上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镜子里的人…… 眉眼依稀还是那个薛桂花,可那股子被风霜吹打得灰头土脸的劲儿,愣是被这身行头压下去了大半! 镜中人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过去从未有过的飒爽和……贵气? 看得我都有点恍惚了,这谁呀?咋这么……不像我呢?嗯……是有点小洋气哈? 心里头那点小得意,像刚钻出地皮的嫩芽儿,摁都摁不住,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至于那块表……算了算了。 一来是真舍不得往手腕上套,感觉像戴了个金镯子似的招摇。 二来……也太打眼了!这要是戴出去,跟脑袋上顶个“我有钱”的招牌有啥区别? 思来想去,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丝绒小盒,裹进几件旧衣服里,塞进了我那个装着家当的蓝布包袱最深处。 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藏得严严实实,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雀跃,我拉开了病房门。 陆明远就背着手,杵在门口走廊的窗边。听见门响,他应声回头。 他的目光,瞬间就牢牢锁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整个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定住了。 视线像是有了实质的重量,带着审视,带着惊艳,从头到脚,一寸寸地在我身上描摹。 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艳一闪而逝,随即浮起的,却是一丝更深沉的……恍惚? 像是透过此刻穿着崭新大衣的我,看到了某个久远……记忆里模糊又清晰的影子。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归于一片沉默。 走廊里的空气,有那么几秒钟,仿佛凝固了。 就是现在!我心底那点小得意和小调皮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怔愣模样,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双手背到身后,脚尖轻轻一踮,身体微微前倾,侧过脸…… 将线条干净的下颌和束起的马尾辫留给他。 “陆同学……”我的声音刻意放得清亮又带着久违的、上学时才有的俏皮劲儿, 尾音微微上扬:“您好,我是薛桂花。” 我顿了顿,转过头,目光迎上他深邃的眼底,笑意盈盈接着道:“重新认识一下吧?” 这突如其来,带着时光倒流意味的招呼,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陆明远明显愣了一下。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 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人。 短暂的失神后,一抹极淡的暖意,悄然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喉结又轻轻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微微颔首,开口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哦~?” 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陆同学这个久违的称呼带来的奇异感受。 片刻后,他清晰地续道:“我是陆明远。” 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 他嘴角的弧度也加深了几分:“很高兴认识你,薛桂花同学。” 轰……!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心口窜到了耳朵尖! 这个男人……他太懂我了! 他完全接住了我这心血来潮的“剧本”,甚至还加了点让我心跳骤停的青涩感! “噗……”我实在没忍住,猛地捂住嘴,把喷薄而出的笑声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耸动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我俩也太傻了吧?可这也太……太甜了吧! 像是偷吃了一整罐子蜂蜜,齁得人心尖儿都在打颤儿!甜的空气都拉丝了。 “还行。”他终于像是找回了惯常的镇定:“走吧。” 还行是啥意思?衣服还行?还是……我这还没反应过来呢。 他率先迈开步子,背影依旧挺拔如青松,只是那步伐迈得……又快又急,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明远……你等等我!”我顾不上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赶紧出声喊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娇嗔。 嘴角高高翘起,怎么也压不住了。 我迈开步子,倒腾着两条大长腿就追了上去。 藏青色的大衣下摆随着轻快的脚步翻飞摆动,毛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着我雀跃的心跳。 心里头那只扑腾了一早上的小鸟,此刻终于挣脱束缚,呼啦啦地飞上了天。 带着得逞的得意,和满心窝的蜜糖似的甜味儿。 哼……让你整天装大蒜!还不是被我拿捏了? 县城的大集,像一锅沸腾了八百年的人间烟火! 震天的锣鼓点子敲得人脚底板发麻。 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得空气里都带着硫磺味儿的喜庆。 卖年画的摊子红彤彤一片。 吹糖人的老头腮帮子鼓得像青蛙。 炸麻花的油锅滋啦作响。 空气里混着油炸糕的焦香。 熬糖稀的甜腻,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年味儿。 我被这股子久违的喧嚣包裹着,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兽,眼睛亮得吓人,恨不得把每一个摊子都逛一遍。 陆明远走在我外侧,高大挺拔的身形像一堵移动的城墙。 他步履沉稳,再加上旁边我这个穿着崭新藏青色港风大衣,顶着束起的马尾辫。 简直成了年集上最晃眼的“西洋景儿”。 打量的、好奇的、羡慕的、甚至带点酸溜溜的眼神儿,四面八方地扫过来。 我刚开始还真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往他身边缩了缩。 他却像没事人似的,目不斜视,那身板挺得跟标杆一样直,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劲。 “光看不买?” “谁说的逛街就得花钱的?”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路过一个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发卡摊,花花绿绿的亮片,玻璃珠子晃得人眼花。 我一眼就瞅中了角落里一个镶着深蓝色水钻的蝴蝶发卡,翅膀做得活灵活现,跟要飞起来似的。 “大姐,这个咋卖?”我挤过去,声音脆得像刚摘下来的水萝卜。 摊主大姐是个爽利人,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一块二!大妹子,眼光毒啊!这可是新到的俏货!” “哟,大姐!”我立马进入战斗状态,脸上堆起讨喜的笑,拿起发卡凑近给她看:“您瞅瞅这儿。” 我指着翅膀边缘一个芝麻粒大的小豁口,“是不是有点毛刺?” 还有这颜色是不是有点飘?不够实沉……六毛!图个开张大吉,您看成不?” 我眨巴着眼睛,努力显得又真诚又可怜巴巴。 “哎呦……我的好妹子!”大姐一拍大腿,嗓门洪亮:“你也忒狠了!这料子这工,六毛连进价都摸不着!” “一块!最低一块!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回家得挨当家的揍!” “六毛五!”我毫不退让,指着那点瑕疵,发起总攻:“大姐您看,这儿还有毛刺!您也别一块,我也不六毛的了,这样……一人退一步,七毛咋样?” “妹子,七毛……七毛我不白干了吗?” “大姐……七毛,您肯定挣……” 我嘴上吧啦个不停,眼睛却紧紧盯着大姐的表情,眼看她脸上露出肉疼的松动,胜利在望…… “老板,这个,这个,还有那边一堆……”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都包起来。”陆明远的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声音咋这么欠呢? 一张崭新的五块钱票子,已经轻飘飘地拍在了摊子上。 “不用找了。”他补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 大姐的眼睛亮得能当灯泡使:“哎!好嘞!这大妹子一来,我就瞅着是个福气的!” 她手脚麻利地把五个发卡塞进一个印着红双喜的塑料袋,硬是塞到我手里,还冲我促狭地挤挤眼。 我人麻了啊,我这正捋胳膊挽袖腿的在展示我的砍价本事,眼看就要攻破大姐的防线了。 逼都装了一半,半道上让陆明远给截胡装了个更大的,你说气不气人? 我瞪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陆明远!你干嘛呀!” 我气得原地跺了下脚,声音都拔高了:“我马上就讲下来了!七毛就能买一个!你花五块钱买这么多干啥?我又不是唱大戏的!戴那么多干嘛?” 这不是败家爷们儿!有钱烧的吗? 他垂眸瞥了我一眼,丢下两个能把人气乐的字:“省事。” 说完,抬脚就拉着我往更热闹的人流里扎。 我:“……” 他是省事了,可也剥夺了劳动人民与商贩斗智斗勇,拉扯讲价的乐趣啊。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的,气得我是牙根直痒痒! 这哥们是不是对钱没啥感念?五块钱儿在这个三十六块万岁的年代,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人三四天的功夫! 不情不愿的跟着他挤出几步远,我实在是忍不了,一甩手:“陆明远!你刚才干嘛呢!” 我快走两步挡住他,指着被他拎在手里的塑料袋:“就刚才那个摊!我马上就要讲下来了!七毛钱一个!” “你倒好,五块钱买了一堆?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地主老财也没你这么糟践的!” 我越想越替那多花出去的几块钱肉疼, 陆明远侧头看了我一眼:“讨价还价,拉扯扯扯,费时费力。” 他的声音不高,跟我要起了排比句:“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花钱,省时间。我拿到东西,她拿到高出预期的钱,两清。各取所需。” 他下巴朝巷子里扬了扬,补充道:“像你刚才那样,当然也行。但那是你的乐趣,不是我们的。” “我……” 理是没什么毛病,可……他是一点不懂老百姓的拮据。 老百姓,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不值钱的也是时间。得……层次不同。 可我就是嘴欠,想跟他掰扯掰扯,要不,闲着干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揣摩着老板的底线,用话术周旋试探,最后用最少的钱拿下心仪的东西!那种成就感!那种‘赚到了’的快乐!比直接花钱买痛快多了!” 我瞪着他:“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那是胜利!你花钱买的只是东西,我砍价挣回来的,是人间烟火,是女儿家的战场,你不懂!” 陆明远听着我连珠炮似的控诉,非但没生气,眼底反而漾开一丝近乎纵容的笑意。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我。 “嗯,”他点点头,出乎意料地居然认同了我的观点。 “我是不懂你砍价的乐趣。” 他话锋一转,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的眼睛:“但我懂,你为了替我省钱,眼睛发亮,舌绽莲花的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比看什么都有意思。” 我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想要跟他单练的心情,瞬间哑火。 脸上刚褪下去的潮红,刷地一下又烧了起来,比刚才说教的时候更烫! 心口那只小鸟又开始扑腾着撞笼子。 他……他这什么意思?花钱就是为了看我跟他急眼?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啊!合着看我急赤白脸的样子,很得意?也忒坏了吧? 我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欺负人,这要是进了他陆家门,还不得被他拿捏死? 我还没回过神呢,就被他牵着手拐进了一条人稍微少点的支巷。 巷子口,一个摊子孤零零地支棱着,跟这周围因为,过年闹哄哄的气氛格格不入。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缩在条小马扎上,嘴里还叼着个黄铜烟锅。 “吧嗒吧嗒”地嘬着,烟雾缭绕里眯缝着眼,活像个入定的老神仙。 摊子上东西倒是不少,杂七杂八。 但就是冷清得要命,偶尔有人好奇瞥一眼,问问价,老大爷要么含糊地摆摆手:“看着给点吧,大过年的。” 要么就眼皮一耷拉,鼻孔里喷出两股白烟儿,“哼”一声,算是回应。 嘿!新鲜! 我好奇心跟猫爪子挠似的,拽住陆明远的胳膊就往摊子前凑:“明远,你快看!这大爷有意思嘿!练摊儿练得跟钓鱼似的!” 陆明远扫了一眼,神色淡然:“或许人家就是图个清净呢。” “清净?”我松开他,凑到摊子前,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灿烂笑容,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大爷!新年好哇!大过年的,您不搁家里含饴弄孙,咋也学我们小年轻,上街练摊儿啊?” 声音清脆,带着点打趣的意味。 老大爷眼皮都没抬,叼着烟锅,“吧嗒”又是一大口,浓郁的旱烟味儿直冲我天灵盖。 鼻孔朝天,用那两股袅袅上升的白烟儿完美表达了他的态度:懒得睬你! 嘿!自讨了个大没趣! 我不服气,往前又凑了半步:“大爷!摊儿可不是您这么练的!得吆喝!得招呼!您这样儿,好东西也捂得没味儿了呀!” “哼!” 老大爷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冷哼。 嘿,好赖话听不出来是吧?还是个倔老头! 我这股子拧劲儿彻底上来了!眼珠子一转。 我随手抄起摊子上一个蝴蝶发卡,转身冲着几步开外、抱着手臂看戏的陆明远晃了晃,声音拔高,故意让老大爷也听得清清楚楚: “明远!你信不信?” 我扬了扬手里的发卡,眼神挑衅,“我能让大爷把这玩意儿” 我特意把发卡在老大爷眼前晃悠了一下:“白送给我!” 老头子听我这么说,差点背过气去,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喘匀乎了,指着我跟赶苍蝇似的:“走走走……赶紧走!拿我老头子寻乐子,是吧?” 陆明远看看一脸“老子不爽”的倔老头,再瞅瞅我,剑眉微挑,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不信。难度系数太高。 “打个赌呗?” 我几步蹦跶回陆明远身边,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硬邦邦的胳膊:“赌注嘛……暂时没想好,先欠着!你就说,赌不赌?” 我故意激他。 陆明远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仿佛在评估我胡闹的上限。 片刻后,他点点头,言简意赅一个字:“赌。” “好嘞!” 我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豁出去了! 转身,脸上瞬间切换成无比诚恳,甚至带了点可怜巴巴的表情,对着老大爷: “大爷!” 声音甜度再次爆表,“您这摊儿……借我练练手呗?我帮您吆喝!就图个乐呵,长长见识!卖出去的钱” 我拍着胸脯保证:“全归您! 我一毛钱都不要!成不?您就当……就当我没处撒欢。借您宝地,蹦跶蹦跶……” “咳咳咳……” 老大爷显然被我的奇葩提议惊着了,烟锅呛得一阵猛咳。 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第一次正儿八经,从上到下把我扫描了一遍。 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烟灰,他吐出一口浓烟:“行!丫头片子,口气不小!你练!卖多少都归我!但是……” 烟锅杆子带着警告意味地点了点摊子上的东西:“东西不能给我贱卖了。” 陆明远在后面皱了下眉,刚想开口。 我回头冲他递了个眼神,撸胳膊挽袖子一个箭步就站到了摊子正中央! 抄起摊子上的拨浪鼓,我就咚咚咚地摇了起来。 接着气沉丹田,清清嗓子,脆生生的吆喝起来:“瞬间炸响在冷清的巷口: “哎……!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儿!姐姐妹妹们!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又抄起摊子上的拨浪鼓。 摇响拨浪鼓,举起竹蜻蜓: “咚咚咚!拨浪鼓儿响叮当!哄得娃娃不哭娘!竹蜻蜓,飞得高!娃娃乐得哈哈笑!买个玩意儿过大年,欢欢喜喜乐淘淘!” 这带着韵律感、又接地气的吆喝,像块吸铁石,瞬间就把巷子口几个路人吸了过来,好奇地围拢。 我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高高举起一个粗糙的大棉线团子,跟托着金元宝似的。 “国营厂里的棉线!不用票来,不用情,结实耐用,顶呱呱!” 纳鞋底子,缝衣衫,三年,五年不散花!大娘婶子离不了,居家过火是个宝!” 接着又抄起顶针和锥子: “顶针锥子绣花针!针头线脑样样真!老婆婆缝衣离不了!小媳妇儿绣花添喜气!传家的手艺不能丢,勤俭持家传美名嘞!” 这一连串的连珠炮,噼里啪啦的从我嘴里蹦出来,引得一阵叫好声,这嘴皮子也忒溜了。 人群中有人起哄:“再来一段。” “城里的姑娘,就是会说道。” “可不……你看这嘴皮子,快赶上说相声的了…… 我也被捧的有些上头了,随手拿起一顶帽子举过头顶就开始了: “哎!这位姐姐!您留步!好东西压箱底儿!” 我夸张地用力拍打帽檐上的灰尘,噗噗直响: “您瞧瞧!正宗的羊绒大毡帽!厚实暖和赛皮袄!三九严寒冻不着!顶风冒雪吹不倒!您瞅瞅这毛色……” 靠……咋是个绿色的?我脑门冒出几条黑线,这那个缺大德的设计出来的?。 嘴比脑子过得快:“常言道……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就得带点绿。” “要想生活过得好,头上就得长点草。” 大姐听我说的直乐呵:“大妹子,我不喜欢绿色的,我喜欢红色和粉色的。” “哎呀呀,大姐姐!” 我立刻接招,嗓门更高亢: “绿色!那是啥颜色?春天的颜色!” “对对对,大妹子,俺就稀罕绿色,跟刚出芽的麦苗一样样的,老稀罕了。” “这位大哥有眼光,健康!环保!无公害! 戴上它,精神!旺运!挡煞气!日子越过越有劲儿! ” “噗……哈哈哈!” “说得好!” “对!是这么个理儿!” 人群瞬间被我点燃了,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叫好声。 连那大姐都忍不住咧嘴大笑起来。 “那……你这春天里的绿帽子,得多少钱?” 我还没来得给大姐报价,旁边一个穿着笔挺呢子外套,梳着油光水滑的中分头。 干部模样的男人也笑着挤上前:“小姑娘嘴皮子是真利索!来,也给我报个价?” 竞争来了!好的很呀! “哎呦喂!大哥大姐都是识货的行家!” 我脸上笑容更盛,把绿帽子在两人眼前晃了晃:“国营毛纺厂的好料子,纯手工缝制!原价…… 我伸出两根手指,又比了个五:“两块五!” 看着两人略微惊讶的眼神,我立刻话锋一转:“大年初一图吉利,开门红!跳楼出血价!只要两块钱!还不要票。” “ 谁先开口就是谁的!过了这村没这店呐!” “两块?有点贵啊……”大姐摸着口袋,还在犹豫。 中分头干部立刻接话,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两块就两块?我要了。” 大姐一看急了:“哎!明明我先问的!我先看上的!两块我也要!” “嘿……你这娘们,你刚才不还嫌绿色的不好看吗?” “我……我就乐意绿色的……你管的着吗你?”说着掏钱看向我:“妹子,给我装起来。” “嘿……”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干起来。 我立刻双手捧着帽子,一脸为难地看着两位金主:“绿色的帽子我就这一顶,要不……咱价高者得?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两块一” “两块二” …… “三块一!” “三块二!” 最终,在众人起哄声中,大姐咬着后槽牙,以三块二把那顶象征着春天的厚毡帽。 心满意足地扣在了自己脑袋上!格外醒目喜庆。 就在大姐戴着绿帽子,喜滋滋心满意足的要离开时,我抄起摊子上的胰子:“大姐……您等等,这个送你,” 大姐一愣,没反应过来:“这是干啥?……” “刚才也就图个乐呵,那能让您真的多掏钱,这块胰子,也值一块多,就当您买帽子的添头。” 大姐一听,乐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头一回遇到你这么会做生意的,那……姐就不客气了。” 送走心满意足的大姐后!大家伙的热情彻底被我带动起来,这么实诚的老板娘,可不多见呐。 我趁热打铁,把大爷那点存货吆喝得天花乱坠。 顶针成了“传家宝”,拨浪鼓成了“哄娃神器”,锥子成了居家必备…… 老大爷叼着烟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收钱找零。 皱纹都笑开了花。饼干盒子,被毛票和钢镚儿塞得满满当当,都快合不上了! 陆明远一直站在人群外围,抱着手臂静静看着我上蹿下跳。 他脸上带着点了然,带着点欣赏,甚至……有点骄傲? 忙活了小半天,摊子上的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 老大爷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又看看我,伸手从摊子上角落拿起那个蓝色蝴蝶发卡,看也没看,就朝我抛了过来。 “喏!丫头!拿着玩儿去!”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爽快和……一丝感激。 “小嘴叭叭的,能说会道,比你大爷强百倍!” 他顿了顿,看着空空荡荡的摊子,又看看我,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唉……要不是家里那个混账小子不争气,年前倒腾东西,被人点了炮仗,给赛篱笆子了……家里等着钱疏通……老头子我何至于大年初一出来讨这个嫌……” 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这年头,沾上这个,弄不好就是大麻烦。 刚才那股子卖货的热闹劲儿瞬间散了一半。 “现在政府不是鼓励市场经济吗?” 陆明远,这时也走了过来:“现在政策还不明朗,有些地方不好说,倒买倒卖这种事,可大可小。” 老大爷也摆摆手:“谁说不是呢,算了……丫头,今个儿真谢谢了。” 说完,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他那几乎空了的摊子。 我握着那个粗糙的蓝色蝴蝶发卡,心里五味杂陈。 谢?其实应该是我谢他的。 刚才卖货时那种掌控全场,靠一张嘴就能把钱挣回来的感觉。 像是有股电流窜过全身,让我的心跳得又快又响。 忘掉了我寡妇的身份,忘掉过去的糟心事儿,我就是薛桂花,靠本事吃饭的感觉……很不错! “想什么呢?” 陆明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装着发卡的塑料袋,腾出我的手。 目光落在我手里握着的蓝色蝴蝶发卡上,他伸手拿了过去,给我别在了脑门上。 “你赢了。赌注……想好告诉我。” 我有些好奇:“明远……要是我输了……你打算提什么要求?” “嗯……亲我一口?”他的口吻有些不确定。 得,我就多余问他,看着他棱角分明又带着痞气的脸,我忽然来了兴致:“我想好了,现在就向你提要求。” “你说。”他老神在在的看着我。 “让我亲一口。” “什么?”他的瞳孔微缩,耳根微红。 我心里直乐,你小子没想到吧?姑奶奶我杀了一个回马枪,小样…… 我踮起脚尖,吻在了他的脸颊。 鞭炮声,在巷口炸响,让我的吻,深深烙印在了一九八一年,陆明远躁动的心里。 我薛桂花,可柔可刚,但要看你怎么对我。 男人心疼我,那我要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男人不疼我,要坚强勇敢,自力更生。 回去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 他问我开春出院后,是不是还要继续掺和进建筑队的事。 我没吱声,因为真没考虑清楚,至于回学校,似乎也不是特别好的选择。 尤其是家里就剩我一个顶梁柱的档口,老师那点工资,万一遇到事,真顶不住。 我试探的问他:“明远……你说我当个倒爷咋样?” 他没劝我,态度吧说不上来支持还是否定,只是建议我,去城郊的工厂看看工业劵好不好收。 这年头,没有工业劵光有钱。想当倒爷?裤衩子都能给你赔光了。 回到医院,逛了一天的集,也折腾了老一阵,我是憋了一肚子的尿。 对着陆明远说了一声,就急吼吼的朝卫生间走去。 心里琢磨着明天去城郊工厂转转,看能不能收到工业劵,痛快儿的放完尿,提裤子,洗手,抬眼,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眼前的大镜子里忽然多了个女人,就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站了多久,就直勾勾的瞅着我。 见我抬头,她居然扯起嘴角笑了起来:“薛桂花,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浑身一激灵,这谁呀?看着挺面善的,可我……却没一点印象。 我盯着镜子里的她,转身仔细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个子比我矮半个头,披着长发,瓜子脸。 白白净净的,如果眼神不那么怨毒的话,我肯定会觉得这姑娘,楚楚可怜,娇小可爱,有眼缘兴许还能成为好朋友。 “不认识我?陆明远没跟你提过我?”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拄着一根移动输液杆,上面还悬挂着一瓶输液瓶。配合着一身病号服,诡异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人是鬼啊?我心里发毛,心想着,我这又是从哪儿招惹出来的一尊小鬼,不能够啊,平时村里杀猪,我都躲着走,不落忍的,我能招惹谁? “薛桂花,你别跟我装死,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陆明远!” 啥?冲陆明远来的?我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几帧片段,明白了……原来是她? 李美丽,陆明远的青梅竹马,当然是别人眼中的青梅竹马,陆明远从来没承认过。 我依稀记得,她还来我们学校闹过一次,但很可惜,那次我领队去参加市里的表演比赛,恰巧不在学校。 思绪理顺了,我脱口而出:“你是,李美丽?” 她冷笑一声:“薛桂花,你别搁这跟我装蒜,我告诉你,你那点破事我都知道。” “识相的,赶紧离明远,远远的,你一个寡妇,咋地?还想攀高枝,鸡窝里能飞出来金凤凰吗?” 这是存心找事是吧?我薛桂花怕你这个?耍嘴皮子你行吗? “你什么病啊?挂的啥药?是药三分毒,你别把自己给药到了。” 李美丽气的咬牙切齿的,拄着输液杆就朝我逼近几步:“薛桂花,这就是你的真实面目吧?说话刻薄,心思歹毒,不就是长了张狐媚子脸吗?” 她顿了顿,猛喘了几口气,我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栽到我面前。 “我要你离开明远,听见没?我血压高,你别惹我生气。” 我有些惊悚的看着她:“哎呦喂,年纪轻轻的就血压高?” “姐妹,那你可得注意点,这血压不好,上了年纪,容易脑溢血,脑中风,脑梗啥的。” “口眼歪斜容易中风,哈喇子每隔几分钟就得让人擦一下,走哪都左手六右手七的跟划拳似的,你可得千万注意呀。” 说完,我就准备开溜,别这姐妹不抗造,被我三言两句的气出个好歹,还得担责任。 “薛桂花!” 我这手刚放到门把手,李美丽呼哧带喘声就传了过来:“你一个村姑,下里巴人,土里刨食的贱胚子,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骚寡妇,真以为能勾搭上明远?你痴心妄想!” 我的松开了门把手,缓缓转身看向李美丽:“李美丽,你图什么,上大学那会,陆明远就告诉我,他神烦你。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要你管?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彻底无语,我跟一个神经病讲什么道理? 别输液了,姐妹,去神经科看看吧,兴许还有得治。 李美丽说完话,忽然就酿跄了一下:“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愣住了,谁打你了?咱俩还隔着好几米远呢? 就在我蒙圈的状态下,我眼睁睁的看着李美丽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输液杆也随着她的拉扯,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瓶子里面的液体四溅开来,糊满了李美丽全身。 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想栽赃陷害啊? 我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式的,我们乡下人,不服你就干一架,吵不赢是咱没本事,打不赢是咱不如人。 可玩心眼子还是你城里人套路深啊。我要晚生二十年,像李美丽这种物种,我肯定能一眼就认出,这是个绿茶婊。 老实讲,当时我是真懵了。只听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怎么了?谁在洗手间?” 接着是哐哐拽门声:“咋还把门反锁了?开门!”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李美丽,你以为搅黄我和陆明远,他就会喜欢上你吗?” 她表情异常痛苦,声音贼大:“薛桂花,求你了,别打了。” 听的我是,既尴尬又无措,现在栽赃陷害都不讲究个手法吗?生栽啊?你爱谁谁吧。 老娘懒得看你演戏,我转身就要开门,李美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扑腾到了我的身前。 一把薅住我的胳膊:“救命啊,救命啊……打人啦……” “我……”玩的这么埋汰的吗?我诧异的看着她悲愤欲绝,涕泪横流的瓜子脸。 某一瞬间,我都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门外传来了撞门声,这是医院,厕所里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医生和护士的危机意识,本来就比普通人强。这二话不说,就开始撞门。 三合板的大门,那经得起撞,咔嚓一声,门开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的一头栽倒在地,玩呗,来埋汰的,谁怕谁呀? 我捂着我的膝盖就开始干嚎:“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这……” 撞门而入的医生和涌进来的护士,都跟卡壳一般,簇拥在门口,一时间都不敢进来。 就这场面谁看见不迷糊?两个女人,都披头散发的躺在卫生间里,一个抱着膝盖嗷嗷叫,一个躺在满是液体的地面上,涕泪横流。 “这不是刚转院过来的李女士吗?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有护士认出了李美丽。 我龇牙咧嘴的,恨不得翻白眼抽过去,说实话,翻白眼,难度系数有点高,咱也没练过,生翻真容易露馅。 我捂着自己的膝盖,就地打了个滚,嘴里是干嚎不断:“我的腿……我的腿……”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腿怎么着了,断了? 医生护士七手八脚的就要抬我,我嗷的一嗓子,又滚了一圈。抽空还看了李美丽一眼。 这姐妹也惊呆了,樱桃小嘴此刻张的老大,都能塞颗核桃进去。 我看着她这幅表情,好悬没笑出声:“没事儿,先别管我,先去看看李美丽,她血压高,刚才晕倒了,输液杆,砸我腿了,先看看她,别是脑梗……哎呦……我的腿……” “你……你……你胡说!”李美丽已经反应过来了,嘴唇哆嗦着,指着我:“是你,是你打的……” 她的打字都没落下来,我就截断了她的话头:“美丽啊……我真没事儿,你千万别内疚,听话,咱先回去测测血压,别真脑溢血,脑梗啥的,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呀。” “哎呀,咋流这么多血?”有护士站在我的身前指着我的腿,大呼小叫到。 能不流血吗?我这腿小半个月前让陈光宗她媳妇给一顿乱造,现在还结着疤。 我这倒地的时候,脑子一抽就给扣破了,血次呼啦的,流了一腿,看着是真的渗人。 可真要是不管,用不了一时半刻的,血自己就能止住。 李美丽也蒙了,盯着我的腿,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的腿?” “李美丽,这事跟你真没关系,我这腿也不是你的杆子撞得,你放宽心,赶紧去跟医生做做检查,别真脑溢血了。”我哆嗦着,还抽空假模假式的去安慰她。 我正演的投入呢,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挤了进来,一看还是老熟人,就内个嘴特别碎的医生。 “小薛啊,你真没事儿?能不能站起来,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嘴里嘶嘶着在小护士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我真没事,乡下人,皮糙肉厚的,一点小伤,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唉……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别留下病根,等老了有你受的,刮风下雨都得遭罪。” 我心里知道自个是怎么回事儿,压根也没伤到骨头,大不了留个疤,腿上又不是脸上,我没那么矫情。 “她……她……根本不是……” 我看这李美丽还敢给我上眼药,嗷一嗓子:“先别管我,快看看美丽,她血压高,快啊,别真出了啥问题……” 经我这一提醒,门口的护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李美丽给扶了起来:“李美丽,你刚转院过来,不好好待在病房,怎么一个人瞎溜达?” “是啊,她房间有卫生间啊,怎么跑这上来了?” “那可不,特护病房,咋能没卫生间呢?” 我听的心中冷笑,感情还不是凑巧,就是冲我来的。 “我……我……”李美丽被护士们七嘴八舌的问话,给噎的说不出话。 嘴碎的眼镜医生又开口了:“你为啥跑这来上厕所,你看把人腿给弄的,要是留了疤,可咋整?” 这话问的,我满意极了,谁说人嘴碎?人那句话不在理?我就得意他这嘴,也太会说话了吧? 我还不忘火上浇油:“医生同志,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李美丽血压高……这事儿真不怪她,要怪就怪我没躲开。” “你……你……”李美丽嘴唇哆嗦着。 我什么我?你说啊?说你想要栽赃我,结果,没想到,遇到个哽人,把你想走的路,给先走了,导致你无路可走? 李美丽显然小脑挺健康的没有萎缩,这个亏,她不吃也得给老娘吃下去。 我薛桂花除了在陆明远那里吃过几次闷亏,那也是老娘心甘情愿才吃的。 你李美丽算哪根葱?想凭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在我头上屙屎撒尿?你也配? 我心里虽然在冷笑,可嘴上却没忘了哼哼,小护士,刚要扶起我,我就哎呦一声栽倒在她的怀里。 你别说,自己挺着两个大奶子,没啥感觉,但枕上去,还真是舒服到想蹭蹭。 刚想把脸埋进那两座山峰中,仔细感受一下:“腿伤了?” 我就感觉,自己身前一空,接着栽进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里。 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迎来,我差点没绷住,叫出声。 他搂着我,看向李美丽,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人家小姑娘:“都愣着干什么?扶她去病房。” 我一看,靠山来了,底气十足:“明远,真不怪美丽,她血压高,栽倒了,杆子不小心打到我了,也怪我……怪我……没躲开……” 陆明远低头看着我,也不知道这哥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朝我腿上瞅了一眼,二话没说,一个公主抱,打横就把我抱了起来。 我哎呀一声,揪紧他的衣领,嗲声嗲气的:“不用,我能走,真的……” “陆首长,刚才应该是李美丽不小心把……” “嗯……我知道了,送她回病房。” 陆明远打断护士的解释,扔下干巴巴的一句话,就要抱我走。 “明远……” 陆明远抱着我,转身看向李美丽,眼神冰冷。 吓的人小姑娘,支吾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我几乎目送着李美丽被护士搀扶着,不情不愿的从我身边经过。 我还嘚瑟的在陆明远的怀里晃荡着我的小脚丫,就是要气死你。 我小寡妇咋地?我乡下的野丫头咋地?说我骚货,说我贱人,可陆明远就好我这口,你能咋地? 跟老娘玩路子?你有我野吗? 人潮散尽,陆明远抱着我,也不嫌累,看着我像打了胜仗的大公鸡般嘚瑟样,他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胳膊吊在他脖子上:“咋地?看两小姑娘为你争风吃醋,很得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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