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说(先婚)】(79-90)作者:EIGGAM

送交者: Cslo [☆★★★声望勋衔15★★★☆] 于 2025-09-16 10:22 已读2620次 3赞 大字阅读 繁体
【如是说(先婚)】(79-82)

作者:EIGG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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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醉意朦胧地扶着老洋楼潮湿的墙壁,跌坐在路边的铁艺长椅上,望着地上积水里晃动的灯影出神。

一场又一场酒会,要说滴水不漏的话,假装看不懂别人的犹豫和为难,这一切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毅力,竟能一路撑下来。直到魏仲民派车来接,送她进入那间他们老同学常年聚会的私人会所,她又下意识地挺直背,扬起嘴角,变回那个看似游刃有余的鄢琦。

水晶吊灯投下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观音茶香。一杯醒酒茶被轻轻推到她手边。

许尧姗姗来迟,他疲惫地揉着眉心,一口饮尽魏仲民递上的热茶,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开了口,“他怎么样?”

魏仲民的目光掠过鄢琦,沉默片刻,才回答许尧的问题:“还好。那边有人保着,安全无虞,只是暂时还出不来。”

“虽然是秘密行动,”鄢琦斜倚在扶手椅上,抱紧怀里的金毛犬,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它柔软的毛发,“但这边不可能密不透风。鄢氏的股价,已经连跌了一周了。”

她牵强地扬起一抹笑意,自嘲着说:“我爹地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不用接都知道,他要来兴师问罪。”

“Alex走之前,安排了一位年轻的检察官参与你的问询,”许尧转头看向墙上的大屏幕,上面正跳动着美股的起伏曲线,“第一次他们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很快会有第二次。”

“江检能帮你一次,未必能帮你第二次。”

“我知道。”她轻轻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袋里那封她亲笔写下的信。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愿意发声的中立派前辈,这是绝不能错过的机会。于是她夜以继日地翻找对方发表过的文章,拜访故交旧友,揣摩其心思喜好,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只为换取一份对丈夫更坚定的支持。

她学大陆人的社交潜规则,也学美国人的游说技巧,还要学香港商界的利益绑定之道。每一天都过得紧绷而窒息,唯有在夜里沉入浴缸,屏息到近乎极限,再在水面破开呼吸的一瞬,才能尝到片刻松解。

过去,她还有余裕去伤怀、去流泪。可如今,她只能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与周卿相互打气。那枚曾被她视作枷锁的婚戒,在掌心里被反复摩挲,成了唯一的支撑。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一切都会顺利。“姑姑说,鄢鼎在考虑暂时转让一条运河的航运权作为筹码,以换得她的合作,在媒体面前打破闹离婚的形象。”周卿推了推金丝眼镜,低头核对着手中的账目,“至少让股价暂时回暖,否则债券抛售,他和鄢以衡的压力会增大。”

呵。

魏仲民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他身上,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他缓缓起身,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目光直视鄢琦:“鄢老师,两周后就是华银并购案的投票日。”

“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押注Alex。”鄢琦也跟着站起,神情沉稳,语气带着几分决绝。

“Alex从前不让我追问,但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清楚,鄢氏基金在这盘棋上,早已沦为代理人博弈的前线?”魏仲民语声低沉,带着冷意,“这意味着,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亲手撕碎鄢家三代人累积下来的荣光。”

鄢琦轻轻地抿唇,眉眼弯了起来,“魏总,似乎拿我当温室花朵了。”

“如果我说,我想和他一起,烧毁旧的,去实现新的呢?”

魏仲民目光如刃缓缓扫过全场,眼底凝着冷冽的寒光,话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锐利:“我最后说一次——现在还想下车的,可以走。但只要反击开始——”

他声音陡然一沉,“谁若反水,哪怕是关太太你,我也绝不会手软。”

鄢琦面色沉静,视线轻轻掠过角落里那个默默低下头的年轻人。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举起那杯醒酒茶,朝向主位上的魏仲民从容一敬,唇角浮起一抹清淡而坚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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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她在魏仲民身边等了很久,才终于接过那部专线电话。身旁的男人无奈地摇头,将整个座机往她面前推了推,“真搞不懂你们小夫妻,都这种时候了,电话一接通第一句就是‘我老婆呢’。”

电话那端,关铭健隐约听见了,低低地笑了几声。碍于身旁有警卫,他只能扶额掩饰,语气却明显柔软下来:“琦琦?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还把我当小孩。”她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嘴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五分钟通话,转眼就只剩两分钟。

“是我错了。我都听说了,现在的琦琦特别厉害。以前有些人不一定服我,但现在,个个都听鄢老师的,是不是?”

“那只是形势特殊……”她鼻子一酸,轻声问,“你……好不好?”

“挺好,”关铭健的声音温和带笑,“这边伙食不错,比h市的菜合口味。每天没那么多工作烦心,有时候我甚至想,不如干脆退休算了。”

“那你记得按时锻炼,别长胖了,”她皱了皱鼻子,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我可不喜欢胖的。”

“遵命,”他轻叩了两下桌面,含笑应道,“保证保持鄢老师喜欢的身材。”

——“我不喜欢胖的。”

——“保证保持身材。”

魏仲民和许尧在一旁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学起他们说话,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手指还夸张地交迭在一起,演得绘声绘色。

“他们学我们说话!”鄢琦跺了跺脚,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抓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们扔了过去。

“别理他们,”关铭健在电话那头听着这边的笑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们有病,欠教训了。”

“琦琦,要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别太担心我,知道吗?”

“也要记得按时吃药,不许一个人躲起来硬撑。”

“不开心的时候,就让Jennifer过来陪你。想玩什么、想去哪儿,就叫阿昀去安排,别总是一个人埋头工作学习。”

她听得眼眶发热。已经三周没见到他了,告别前那天还跟他大吵一架……酸楚的情绪一下子哽在喉咙,她慌忙打断:“好了好了,我真的不是小朋友了。”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他再开口时声音低了许多,仿佛贴着她耳边说话:“琦琦,我好想你。”

“你呢?”

电话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忙音单调地响起。她仍握着听筒,久久没有放下。懊恼的情绪在心口盘旋,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让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她好不容易确定自己的心意,想要大声告诉他,自己很想他,可此刻她却只能盯着听筒发呆。

魏仲民和许尧观察到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安静地退到一旁。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转身盯着窗外的黄昏,望向北边的地平线,委屈地喃喃自语。

“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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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香港回归倒计时100天

——华银并购案股东投票日正式公告

初春的s市,细雨微凉。老洋楼客厅里,电视机闪烁着蓝光,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她攥着遥控器无意识地切换频道,画面在开发区建设新闻和港岛实况间跳跃。

过去那个会替她整理书桌、为每一份画稿细心分类贴标签的人,那个陪她一点点修改商业蓝图的人,那个在她身体不适或情绪低落时总会给她温暖拥抱的人,此刻不在身边。

关节熟悉的酸痒再度袭来,她的小臂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一旁的IBM电脑屏幕上,港媒正在直播中环交易所的实时画面,父亲铁青的面色被挂在财经报首页,似乎昭示着一场将来的风雨。窒息感突然攫住喉咙,她扶着黄花梨木雕花桌沿微微喘息。

投票还剩36个小时。

花的钱和资源都已不算什么,所有能走的门路都已走过,能托的关系都已托尽,胜率依然只有百分之五十。

“琦琦,”刘捷从客厅走了进来,眉头紧蹙地扶住她发僵的身子,目光落到茶几上的银质铁盒。四颗药丸,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纹丝未动。刘捷大步上前,拿起桌子上的温柠檬水,递到她的面前。

“结果还没出来,你别先垮了。”刘轻拍她瘦削的脊背,望着她眼底的青黑叹息,“这样我们怎么向Alex交代?”

好不容易咽下的药片,苦涩味又泛上舌苔,让她下意识地扶着桌子干呕起来。待在s市的这些天,她几乎吃不下东西,桌面上的菜总是热了又热,她的筷子却干干净净。

“去吃……”魏仲民攥着电话也走了进来,准备催促她们出门吃晚饭,可在看到鄢琦蜷缩在桌子下打着寒战时,瞳孔微缩,大步上前将人捞了出来。

“得去医院吧,”刘捷攀上未婚夫的手臂,替他扶住鄢琦虚软无力的身子,担忧地看向门口,大声呼唤了一句周卿。

“不去……”鄢琦用力摇头,双手交迭在冰凉的胃部,“我缓一会……就好。”

周卿从手袋里取出含片,又将一块新做的桂花糖塞进她齿间。温热的手掌轻拍她的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这两天确实是没什么可做的,估计她的注意力转移不出去,”魏仲民揉了揉眉心,侧过脸望向周卿,“看过心理医生了也没用吗?”

“心理医生其实只能疏导,但心结不在这,”周卿耐心地替她戴上热敷眼罩,又替她盖好羊毛披风,轻叹一声,“她需要的是人,不是药。”

“你们先去吃饭吧,Jennifer就在楼上,我们在这儿陪着她。”

刘捷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她摇了摇头,“等Alex回来,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招惹了人家,又消失不见。”

“走吧,”魏仲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鄢琦苍白的脸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关铭健留下的那张胸牌,金属边缘硌着掌心,他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一向好胜,从不愿正面承认好友的领导能力在自己之上,可如今他却不得不长叹一声,他们的阵营的确没他不行。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联系军区医院,如果有万一……”魏仲民轻拍了拍周卿的肩,“我们就在隔壁,立刻能到。”

“好。”

周卿轻轻托起她的肩膀,小心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背脊,试图将一丝丝暖意传递过去。怀里的人仍在微微发抖,唇色苍白如纸,却固执地咬紧牙关,不肯漏出一丝呜咽。

只剩她们三个人的空间变得寂静无比,Jennifer正轻声为她测量血压,周卿始终紧握着她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虎口处那个小小的掐痕。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她虚脱地靠在沙发垫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唯独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海马玩偶。整张脸埋进蓬松的绒毛里,深深呼吸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那是他们在坎昆海边买的纪念品。当时她举着玩偶笑得狡黠,对他说,海马可都是雄性孕育生命,要是人也是这样就好了。那时关铭健低头闷笑,鼻尖蹭过她的耳垂:“海马爸爸一次能生500只。要不我也给琦琦生500个?”

回忆让她的眼眶又开始发烫。玩偶绒毛间还隐约残留着他常用的雪松须后水的气息,混着一点古巴烟草的焦香。她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把远去的人拉回身边。

恍惚间,似乎又听见他在耳畔低语,她猛地睁眼,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周卿担忧的面容。

想见的人,终究不在身边。

距离最终宣判只剩下三十六小时,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胸口,让她夜不能寐,白日里也如坐针毡。

先前为他奔走时,至少还有无数事务可以分散注意力。可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已做完,只剩下等待。这等待宛如一场缓慢的凌迟,将她的神经一寸寸磨薄。

她忍不住设想最坏的结果,试图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可是越想,心就越痛。她甚至幻想能够回到蜜月之时,多买两张前往瑞士的机票,拉着他逃到天涯海角,远离这一切纷争。

从前是她一个人逃,如今心里却多了一个放不下的人。而那个人,偏偏怀揣着比她更坚定的理想,注定无法一走了之。

鄢以衡曾经嘲讽地对她说:“逃避是没有用的。”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她向往的一直是远方的自由,而非鄢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她却不得不走上和鄢以衡相同的路,不得不争,不得不抢。

原来有了软肋,是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变得勇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牢牢抓住,用尽每一分力气去守护所爱之人。

是的,逃是无用的。

Jennifer打开了琉璃壁灯,光晕揉碎般落在她的眉眼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苍白地笑了笑,缓缓坐直身子,目光落到一旁检测仪起起伏伏的曲线上。

爱让他生出脆弱和柔软的一面,也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和能量。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用力搏动,身体也在回暖,她渐渐能够移动双腿,走下沙发。

窗外,暮色初临,初春的细雨刚停。他亲手种下的天竺葵花丛在风雨过后显得有些凌乱,深红与粉白的花瓣零落泥中,老园丁正佝偻着腰,耐心地将倒伏的花枝一一扶正。

弄堂里传来清脆的车铃声,背着帆布斜挎包的学生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掠过,白衬衫的衣角在微凉的风中扬起。路灯尚未点亮,但沿街人家的窗子里已经透出暖黄的灯光。

潮湿的空气中飘着泥土与白兰花的清香,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缓缓驶过积水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光。远处邮电大楼的钟声依稀可见,悠长的回音漫过这片老城区的红瓦屋顶。

生命,都是鲜活的生命。

她第一次这样感叹,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也在涌入她的脊椎,让她在他们的合照前,直面站定。

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厌世懦弱的自己。

她细数着自己新生的血肉,从建立独立的品牌,从和宝琳一起创业,从不再在父亲面前低下头忍气吞声,从替他承受那些压力,一步步她都走得艰难却完整。

她忽然背对着周卿和Jennifer笑了起来,可嗓子太过干哑,像是带着人生前二十四年所有情绪的裂口。

——“我不是个女孩,我是一把剑。”

——“我一度这样告诉自己。我左劈右砍,拒绝向抽打过来的皮带、高尔夫球杆和阻挡我的任何人低头。痛苦就是痛苦,无法互相比较。我们都尝过那种滋味,然后有些人成长得更强大,有些人一蹶不振,有些人得到治愈,有些人无法复原。”

那本女作家的自传被她珍藏在橱柜最高处,荧光笔一次又一次划过的那些句子,此刻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她的脊背。

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玻璃展柜上映着她舒展的眉眼。她沉默了很久,轻声开口:“哪怕经历了这一切,一个支离破碎的人,是可以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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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蒋辅就那样和他面对面坐着,问询室的灯光被开到最亮,刺目的白光直射下来,照得对面的男人低垂的眼睑几乎半透明。蒋辅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对面神色自若的男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试图用沉默击穿对方的心理防线。

一旁测谎仪的电源已经被抽掉,年轻的检察官们曾强烈反对在定罪前对关铭健采取强制取证手段,高层又默许年轻人们的声音,他只能作罢。

可这位关总的嘴太硬,在此之前做过的所有演练,此刻都仿佛打在棉花上一样,不见丝毫成效。

于是蒋辅特意将问询安排在凌晨两点,打开所有大灯,就这么干耗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安抚自己焦躁的心情,消耗关铭健的精气神。

“时间到了。”

关铭健忽然侧过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赫然指向四点——整整两个小时,就在这片死寂中悄然流逝。

蒋辅合上面前空白的笔记本,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太太病了。魏仲民给她安排了市医院的单人病房,也不知严不严重……不过之前听蒋丞提过,她读书时情绪问题就不轻。”

关铭健的拳头在桌下骤然攥紧,小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唇线抿得发白,依旧一言不发。

“关总,不知你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蒋辅低笑了几声,语气带着刻意的玩味,“更不知……到时该用什么身份去见?”

提及鄢琦,他筑起的冷静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愤怒与不甘如潮水涌上心头,喉间几乎泛起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死死盯着蒋辅那张与蒋丞极为相似的脸,忽然扯动干裂的嘴唇,低低地反笑出声。

笑声渐哑,他猛地咳嗽起来,却仍紧攥着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仿佛借此能触到千里之外那份温存,让自己不至失控。

这世间曾让他厌倦,所以他站出来说要改变。可这一路太多的寒心事,几乎磨灭了他最初为理想一搏的锐气。

但现在不同了。他身边有了一个人,她所期待的,他必定要为她实现。一切就这么简单——过去他为信念而战,如今他为两人共同的理想而争。

所以他绝不能输。

他双腿叉开,稳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左手按上自己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低头望着手心里他和鄢琦的合照。

蒋辅阴鸷地瞥了他一眼,终于大步离开了这间没有窗户的囚室。

他从候在一旁的秘书手中接过移动电话,屏幕显示蒋丞的未接来电已积了数个。

他从部队看守的小楼离开,寒意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B市的初春依旧冷峭,昨夜裹挟着沙尘的西风刮了一夜,路旁残雪未融,枯树枝头挂满晶莹的冰凌,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光。

人们都说,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些。

他弯腰坐进黑色轿车的后座,皮质座椅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胸口莫名涌上几分不安。离投票开始只剩五个小时,按蒋家之前的布局,本该是万事俱备,只待开场。可蒋丞在这个节骨眼上急切寻他,只怕是情况有变。

电话刚回拨过去,立刻被接通。蒋丞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与紧绷:“我们可能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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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了。”

魏仲民大步闯进鄢琦暂住的小洋楼,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家居服,肩头毛衣沾染着清晨浓重的露水。

周卿立刻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地走进里间,轻轻唤醒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鄢琦,伸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

“……怎么了?”鄢琦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扶住一旁的红木桌沿,指尖用力到发白。

“洛桑银行从上周开始,在即期市场大规模抛售泰铢,疯狂兑换美元。”魏仲民径直走向书桌上的IBM电脑,点开实时新闻界面,“泰国央行正在介入救市。”

“但他们的外汇储备太薄弱了,”他声音沉了下去,“这些年来为维持高速发展,泰国早已债台高筑,尤其是短期外债规模惊人。 ” 此时,屏幕上一则英文快讯跳了出来。鄢琦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看到了洛桑先生的照片。她轻声读着:“泰国央行宣布大幅提高短期利率……” 她突然停顿,摸了摸下巴,努力回忆关铭健曾经教给她的金融逻辑:“提高利率虽然能增加做空成本、吸引资金流入以稳定汇率,但也会直接推高国内企业的借贷成本,抑制投资和消费……”

魏仲民沉重地点头:“不仅如此。”

鄢琦继续思考,眼神逐渐清晰:“更严重的是,高利率会立刻刺破资产泡沫——尤其是房地产。之前投资者用作贷款抵押的房产、股票价值将暴跌,银行会要求追加保证金,导致大规模抛售和违约……”

“这意味着债务问题将在短时间内极速恶化,”魏仲民接过话,脸色凝重,“资产贬值,但债务规模却因本币贬值而急剧膨胀。整个金融系统的脆弱性完全暴露了,放弃固定汇率制只是迟早的事。”

鄢琦攥紧了手中的纸张,眉心深蹙,“可你刚才说出事了……具体指什么?我记得Alex对东南亚市场一直非常谨慎,从不轻易涉足。”

“没错。”

魏仲民盯着闪烁的屏幕,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但华信集团在香港的分部,可是联合鄢氏基金,共同大举投资了东南亚地产。尤其蒋丞的那个堂弟,还通过离岸空壳公司重仓建材市场,总融资规模……已经超过二十亿美元。”

鄢琦注视着他脸上近乎嗜血的兴奋表情,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她忽然明白许尧为何提前一周匆匆飞往香港。登机那天他什么都没说,只远远望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那不是一个告别,是一个信号。

一切都正沿着关铭健早已埋下的剧本推进:洛桑银行作为鄢氏基金那笔债券的承销商,万银则通过“约定购回”条款成为最大持有者——表面是万银以当前汇率用美元认购鄢氏8亿泰铢债券,鄢氏则承诺六个月后以同样汇率购回,免息融资实则风险暗藏。

如今泰铢遭狙击、利率飙升、抵押品价值暴跌,这笔巨债正在反噬链条上的每一个玩家。

实时消息接连弹出,几家主流券商已默契宣布调高鄢氏质押股票的保证金比例。

而华信,因深度参与东南亚投资,此刻损失尤为惨重,香港分部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公开对蒋家亲眷以个人身份入场参与投资的不满。

“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魏仲民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亢奋,“说明他们才是被旧体制蒙蔽双眼的傻子!那些陈腐的规矩早就该被打破了——而现在,他们就要为自己的贪婪和短视付出代价。”

“琦琦。”

周卿的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切入这片几乎沸腾的空气。她并没有看魏仲民,而是将目光定定落在鄢琦无名指那枚粉钻上,唇角牵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Mitchell,你在苏黎世的资产托管人,刚刚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她顿了顿,语气平稳,“他在紧急申请你的最终授权。”

“和你爹地手里那个缅甸翡翠矿有关。如今他无法凑足迅速膨胀的保证金,只能选择用这部分核心资产进行抵押。Mitchell评估后认为,一旦该矿成功质押给万银,万银极可能迅速启动拍卖程序以回笼资金。”

“而那时,”周卿的目光与鄢琦相遇,一字一句清晰道出,“他将以你名下的账户入场,以极低的价格‘吃进’这份资产。”

“Mitchell强调,他三个月前就得到过Alex的提前授意。他们预估的最终成交价,将会是那块翡翠矿实际市场价值的——零点四折。”

“顺便,他听说了Alex的近况。”

“他说,Alex很早就说过,他替你争来的鄢家财产,最后都会通过各种方式转到你的名下,让你做决定。”

“这个翡翠矿,该是你的生日礼物。”

“他想替Alex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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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九点的钟声穿透外滩朦胧的晨雾,在黄浦江上空沉闷地回荡,仿佛为这场尚未开始就已延期的对决敲响了倒计时。

华银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那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此刻却空旷得令人窒息。唯有蒋丞独自坐在属于华信集团的那张高背皮椅上,西装褶皱深刻,领带松垮地悬着。他双手深深插进发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困兽。

“蒋总,管委会确认投票延期。”秘书踩着柔软的地毯悄声走近,小心翼翼地弯腰附耳,“我们先回去吧。”

男人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他突然暴起,将手中那份精心准备了数月的方案狠狠挥了出去,文件夹尖锐的金属折角划过空气,砰地砸中会议桌正中央的仿乾隆制青花瓷瓶,清水混合着折断的白玉兰泼洒在光洁的桌面上,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关铭健。”蒋丞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他的名字,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万银席位上空荡荡的座椅,“人被扣着,通讯掐断,每一步还是被他抢先?!”

革新派的那位高层离场之前,面上挂着温润的笑,可话里话外却是充满了对华信的质疑,和对他本人领导能力的不认可。

香港媒体似乎被谁打通了信息渠道,争相报道华信香港分部和鄢氏基金的往来,刁钻犀利的标题被革新派年轻人打印出来,羞辱一般地递给他看。

一位身着中山装的中立派元老级人物在门口驻足,回头投来冷淡一瞥。那目光轻得像片羽毛,却重得让蒋丞瞬间僵直了脊背。

“年轻人,”老人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棋差一着,不如静心复盘。今日之局,非天时不利,乃谋事不周。”

蒋丞的拳头狠狠砸在真皮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胸腔里翻涌的不甘与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与关铭健之间,谁的手都不干净,可偏偏他总是慢对方一步,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对手精心布置的棋局里徒劳挣扎。

这盘棋,他输得彻底。不仅仅是在华银董事会的投票上彻底出局,更致命的是,香港方面显然已有关铭健的人稳坐后方,正以雷霆之势彻查蒋家的生意脉络,大有不挖出所有底细不罢休的架势。

先前他指使堂弟给周卿寄去那封恐吓信,本意只是想逼她退出泰国建材市场的竞争,吓退这个碍事的女人。如今看来,这步棋蠢钝至极——正因为他们曾参与过同一项目的竞价,周家反而能轻易调取记录,直接坐实他利用家族权势打压对手、大搞裙带资本、以权谋私的罪证。

一步错,步步错。

每一个试图反击的动作,都仿佛早被对方预料,并成了将他推向更深渊的陷阱。

泰国的崩盘无可抵挡,华信将越陷越深,保守派大约也将抛弃他,此刻红色资本群龙无首,各条体系制度杂乱无章,高层大概率要释放关铭健,让他先出来稳住大局。

终究是他和这一派的人输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阴郁的积云,缓缓闭上了眼。

是变天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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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铭健的皮鞋碾过市医院湿润的花径,泥渍悄然爬上鞋面也浑然不觉。他拖着行李箱大步向前,仿佛迟一秒都是煎熬。

魏仲民从大厅里冲出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这个平日里最擅言辞的男人,此刻却喉头滚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样……”

“琦琦呢?”

两人的问话几乎同时出口。关铭健抿紧嘴唇,眉头蹙起:“你之前不是说情况不严重?”

“嗯,”魏仲民带着他上了楼,去了二楼的特殊病房,“前段时间她躯体化比较严重,但目前似乎稳定下来,既然你暂时没事了,我劝她来医院全面体检一下。”

“好。”关铭健在拐角处看见忙活的阿昀,主动将行李交给她,摘下妻子送的羊毛围巾,扭开了病房的房间门。

“我不要喝!”鄢琦以为是阿昀,赌气似的把怀里的玩偶摔下床,整个人缩回被窝,烦躁地闭上眼。

黑色大衣的前襟还带着奔波后的褶皱,关铭健却无暇顾及。他含笑凝视着闹脾气的妻子,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将脸凑到她跟前。

这些天空虚的心脏瞬间被她填满,他笑她的孩子气,也笑自己的沦陷,如今他几乎无法离开她一分一毫。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鄢琦猛地睁眼,撞进朝思暮想的眼眸里。她瞬间坐起身,像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眼泪决堤而下。

“脾气这么坏,”关铭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问:“不要喝什么?”

“医院的青菜粥,”她哽咽了一声,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久未见的丈夫,小手在他肩头摩挲着,企图确认着什么。

“我没事。”

关铭健握住她的手腕,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是不是没吃晚饭?我陪你一起吃,不哭了。”

鄢琦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是用指尖一遍遍描摹他的眉骨、鼻梁和嘴角,好像要确认眼前的人不是一场幻觉。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她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受伤没有?你…… ” 关铭健拿出手帕替她擦着眼泪,望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索性在床边坐下,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引导着她触摸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是我,琦琦。真的回来了。”他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专注地仿佛要将她拓在眼底,“一点事都没有。”

鄢琦的指尖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停留了很久,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更汹涌的后怕和委屈。她突然攥紧了他的大衣前襟,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像是迷路许久终于归家的幼兽,发出了压抑许久的、低低的呜咽声。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语无伦次,“他们都说你这次很麻烦……我找不到你……我什么都去做了……粥也很难喝……”

关铭健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从最初的欣喜、确认,到此刻彻底崩溃释放的情绪起伏。

渐渐地,她的哭声低了下去,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他这才稍稍松开怀抱,用指腹极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脆弱的神经:“怕什么?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时食言过?”

“在那儿待着的时候,没什么事做,每天就是看书。”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把你书架上的参考文献都翻了一遍,晚点正好和鄢老师交流交流心得。”

“对了,顺便还学了几道北方的家常菜,厨师教我颠锅,差点把厨房烧着了。”

鄢琦被他逗得想笑,可嘴角刚扬起,鼻尖又是一酸。她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最终却还是将自己重新埋进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小声嘟囔:“大坏蛋,鄢老师好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青菜粥上,眉头微皱:“阿昀,”他转头轻声吩咐门外,“让司机带你出去,弄点热的小馄饨来,要虾仁馅的,再配几个清淡的炒菜。”

吩咐完,他重新看向妻子,眼里带着狡黠的光:“要不明天我给你露一手?”

“我才不要吃!”她鼓了鼓腮,“老洋房的火灾险都没来得及续呢。”

他凝视着妻子眼里闪烁的光点,忽然抵住她的额头,眷恋地吻了吻她湿润的鼻尖,手指与她紧紧相扣,“我都听说了,琦琦特别厉害,很多人都在夸,有位前辈在我回来之前,对我说,我很有福气,身边有你。”

“琦琦,你真的特别让我自豪。”

83

他仔细翻阅着妻子近期的用药记录,眉间的沟壑始终未能舒展。那些镇静剂的名字仿佛化作细针,一针一针刺在他的心口,泛起酸胀的疼。

“别看了。”鄢琦踩着毛绒拖鞋,顶着半湿的发丝,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小手不满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谁让你穿西裤坐我床上的?”

关铭健低笑出声,顺势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身旁的小沙发上。他隔着柔软的浴袍握住她的腰,轻轻一带,便让她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就是你的床了?”他挑眉,指腹蹭过她耳际滑落的水珠,眼底漾着细碎的光,“难道不是我们的?”

“关总,”她低下头,双手捧住他清减几分的脸颊,眼角弯起狡黠的弧度,光洁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裤腿,“这房子的产权可是我的——某位先生自愿赠与,公证过的,非夫妻共同财产哦。”

“那这个也是自愿赠与。”男人眸色一深,大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上那双娇艳的唇。齿尖轻轻衔住饱满的唇瓣,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又藏不住压抑已久的渴望,辗转深入,将未尽的话语都融进这个缠绵的吻里。

“……”她想说的话被完全堵住喉间,他唇齿间的进攻又快又凶,仿佛要将她生吃入腹一般吮吸着自己的唇瓣。

嘴上被他吻的啧啧作响,空气中的暧昧因子瞬间扩大升温,让他握住自己后腰的手也变得滚烫了起来。

她呜咽了几声,才勉强推开他。附在他肩头的小手被他抓进掌心,关铭健眸光幽暗地盯着她,抬起那只白嫩的手暧昧地亲吻着,仿佛在回味刚刚那个炙热的吻。

“你说想我,想的就是这个而已吗……”

鄢琦瘪了瘪嘴,心虚地眨着眼睛,大腿根默默地磨蹭着他的衣摆,企图将罪名加在他头上,掩盖身体也已经动情的事实。

“那你呢?你想我吗?”关铭健笑着向后仰了仰,靠在沙发靠枕上,手掌压低她的腰身,让她贴在自己的胸口,听自己沉稳的心跳。

“想的,”她主动搂上丈夫的腰,发顶蹭了蹭他的下巴,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乖巧地任由他揉蹭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皮肤。

“刚刚看你的用药记录,多打了好多针剂,手臂痛不痛?”他的欲望已经完全勃发,隔着几层面料戳在她的腿根,但他并不着急于此,只是轻叹一声,抚摸着她又瘦下去的脊背,贴在她的额头认真地问。

“还好,”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口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盯着他的唇看,“嗯?怎么没有烟味了?”

关铭健揉了揉她娇俏的脸,指腹无奈地在她唇上摩擦了几下,“b市那群人准备的烟我抽不惯,想你的时候只顾着练字,一直在写你的名字,干脆就戒了。”

“上次你来万银,说我那一层烟味太重,好多无辜的人在闻二手烟,以后我给大家设置一个固定吸烟点,不允许随地吸烟,好不好?”

“多好呀,早就该实施了,”她仰着头,轻轻拧了拧他的大臂肌肉,“还有员工福利也要跟上,员工餐也要讲究营养搭配,还要有心理疏导室,金融业压力多大呀……”

关铭健笑着搂紧她的身体,思考片刻后用力点头,对她表示认可,“有道理,明天我就跟人事讨论一下。”

“不过……”他单手滑进浴袍中间,抚摸上那具光滑软嫩的身体,手掌附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暧昧地揉按,“这些东西等明天可以单开个会议室聊,现在,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的脸瞬间红到耳根,电流似的隐秘快感顺着神经末梢一点点攀升,让她难耐地翘着小腿,皮肤炸起细小的颗粒。

“琦琦,我有好多话没跟你说,也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他将妻子从浴袍中剥了出来,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水润的眼,在她的下巴上落下一连串爱怜的吻。

“上次你说你爱我,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几乎都没跟你说过。”

关铭健抬高她小小的下巴,顺着她的下颌一直吻到纤细的脖颈,留下一连串鲜艳的红痕,“琦琦,我真的很爱你。”

“非常爱,”他舔舐着她的锁骨,那片凸起被他含在口中轻轻地啃咬,男人近乎崇拜地亲吻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嗓音暗哑:“我不善言语,可是又怕你感受不到,又怕你不再相信。”

“我一直在想,到底要如何去爱你,让你快乐,轻松,自由。”

大手下移,紧紧扣住她的后腰,不容她后退闪躲半分。鄢琦被他黏糊的吻啃咬到脑袋昏沉,她下意识搂住丈夫的脖子,在他额头上蹭了蹭,主动亲了亲他。

男人有一瞬的怔愣,他直起身子,直视着她泛红的眼眶,才听见她说了一句:“我相信,一直都信。”

关铭健忽然淡淡地笑了一声,他压着她的后背,又凶又重地吮吻着她的唇,舌尖敲开她的齿关,肆意掠夺着她口腔里的氧气。

上颚的敏感点被扫过,妻子在他怀里被吻得浑身发颤,腿心的潮意打湿了他的西裤面料。她无力地仰头,却对上他灼人的目光。

只是个瞬间,她却不禁惊叹,为什么情欲和虔诚能共存在他那双深邃的眼里?

他像是塞壬,要用充满诱惑的歌声诱她入怀,一遍遍让她打破自己的界限,求得和他共生。

她忽然赌气地捶了捶他的肩头,一把拉下他的衬衣,撕破他游刃有余的伪装,在他的下巴上重重地咬下一口,“你要赎罪的……”

他张开双臂,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依然笑着望向光裸的她,“鄢老师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鄢琦跨坐在他大腿根,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主动解起他的皮带扣,胡乱地拉下他的西裤边缘,稳稳地攥住了那根尺寸惊人的阴茎。

“……”他第一次被妻子这样抓住,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他盯着她摆弄着白腻的小手,笨拙地上下滑动着,欲望瞬间冲上头顶,喉间难以自抑地哼出了声。

“谁让你出声的?”她娇蛮地在他的小腹上甩了一巴掌,凶巴巴地坐起身,手上滑动的速度变快,“不许哼。”

“谁让你之前每次上了床,都像要把我吃掉一样凶,”鄢琦半眯起眼,狡黠地笑了几声,“你说的,怎么惩罚你都行。”

她的手腕只是动了几个来回,就泛起酸软。她鼓了鼓腮,不满地盯着那根又胀大了几分的东西,绞了绞空虚的腿心,手上将上翘的那根压在他的小腹上,直直地坐了下去。

阴茎就那样蹭在两片阴唇之间,空了一个月的身体太过敏感,阴蒂只是被那样的温度触碰,就有了强烈的感觉。

“……琦琦,”他粗喘了几声,那片湿热的皮肉贴上来的感觉简直要逼疯他,关铭健想伸出手,却被妻子再次摁了下去。

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迷离,乳尖也悄悄挺立起来,让人忍不住前后骑在滚烫的肉棒上磨蹭。后腰渐渐聚集起来的快感让她加快了几分速度,她撑在他线条分明的小腹上,喉咙里是含糊不清的娇吟。

“你真是……”他无奈地笑了声,摩擦带来的快感是双向的,他也微微眯起了眼,指节悄然磨蹭上她的蓓蕾,轻轻揪了几把,用短短的指甲逗弄着。

她下意识想躲,可快感太强,她不舍得离开他的助力,没动几分钟,就吸着酸软的小腹陷进第一个高潮。水液糊在他的小腹上,暧昧至极。

“嗯……”她趴在他胸上休息了几秒钟,手掌无力地抵抗着他想要将自己扶起的手臂,“好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那怎么办?我不好。”

“你不好就忍一忍,”她在他鼓胀的胸肌上用力咬了一口,狠狠瞪他,“这位先生,你自己说的,我怎么惩罚你都可以。”

“这句话明天生效,今天先不生效了。”

他用力翻了个身,将妻子压在身体下,靠枕被他塞进鄢琦纤瘦的腰下,让她的腿心暴露地一览无余。

“……大骗子!”

她挣扎了几分,脚踝却被他紧紧攥住,腿根被分得大开,龟头紧紧贴在她的穴道外,一点思考时间都没给她留。

“啊……”

穴里湿的太厉害,他进来的过程缓慢却顺利,阴茎稳稳顶开每一寸褶皱,龟头的棱角将那片柔软的肌肤刮擦得发烫。

穴里太酸太涨,眼眶都跟着发酸发烫,生理泪水慢慢在聚集,她在他身下呜呜地呻吟,下一秒却被他咬着唇吞进腹中。

触到那片柔软的花心,他低笑了声,给了几个深凿,大手摁在她的小腹上,一同施压,加深她的快感。

他的深入愈发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都倾注进她的身体。阴茎在她的血肉里疯狂鞭笞,讲那些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的水液榨出身体外,沿着她的股沟一路流下。

“轻点……”她含糊不清地抗议出声,眼泪滑落眼角,小腹忍不住轻轻抽搐起来,情潮又再次将她包围。

他紧紧贴着妻子的身体,随她一起上下起伏。她对自己来说太娇小,只是单臂就能禁锢住她的脊背,重重操进她柔软的身体,在那片敏感区狠狠地揉搓按压。

“我不要……呜呜。”

指甲在他的背上划出几道红痕,可他却更觉兴奋,恨不得长进她的身体里,龟头深深卡进阴道顶端的另一张小嘴。

子宫好像都开始颤栗,她长长地哭吟一声,绞着那根凶狠的阴茎再次高潮。阴道内的高潮太汹涌,仿佛要漫进骨髓之间,让她犹如卸力一般只能任由他摆弄。

她呜咽着被他再次拖进汹涌的浪潮里,身体仿佛快不是自己的一般进入了超负荷状态。浴室的洗手台一片狼藉,他似乎犹爱对着镜子观察她的状态。

最后那次,她趴在洗手台上望着自己哭红的眼,忽然想起什么,抓住了他想要撤离的身体,讨好似的向后仰,亲吻他的下颚。

她摇了摇头,意识都昏沉,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前两次都被他灵巧地躲开,喷洒在她的脊背上和小腹上,他假装读不懂妻子的暗示。

可这次她似乎心意坚决,他轻叹一声,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亲吻,身下的动作也迅猛又激烈,只是几个来回就喷洒在她体内。

白浊顺着她的腿根流了下来,关铭健搂着她虚软的身体,良久后长叹一声。 他质疑自己能否做个很好的父亲,他不愿将代际伤害传递下去,但既然他的妻子能教会他爱,或许他能永远从那个黑暗的家里逃离,同她一起经营一个热闹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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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你知道的,当时没走任何手续就把你放出来,是因为形势太紧。”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越过窗外。滩涂上钢筋林立,塔吊缓慢转动,夕阳把半片江水染成了浑金色。

“能用的人不少,能托付的却没几个,真正能担起局面、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沙哑:“你当初对你妻子那边家族的支持,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次,只是给你一次翻身仗的机会。能不能打赢,还得看你自己。”

关铭健神色沉稳,只轻轻颔首,唇线抿得极直:“我明白。再次投票定在两个月后,时间足够了。”

老人盯着他,眼神像刀锋一样逼人,手杖在掌心里握得咯吱作响:“有些事,欲戴王冠,必承——”

话音未落,书桌上的办公座机忽然震动起来,沉闷的铃声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关铭健顺手拿起那台沉甸甸的黑色听筒接通,声音软和了些:“什么事?”

“小姐的妆快化好了,她问您什么时候能到?”

他低头看了看腕上那块白金表,表盘映在落地窗户上泛着冷光,沉吟片刻才答:“半小时左右。你先带她去餐厅,她们已经在等了。”

老人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似乎有什么话挣扎着要涌出,却在最后一刻被沉淀下的缄默压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先回去吧。”

关铭健向他恭敬地颔首,随后大步离开。老人的目光追随着关铭健挺拔的背影,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目光缓缓落到华银代理总裁的铭牌上,摇头长叹一声。

他一路赶着行程,怀里抱着送她的礼物,一下车就径直走向宴厅。他身上那套深灰色西装剪裁利落,领口处的墨翠领针恰到好处地点出他的锋芒。

不算大的宴厅已被精心布置过,圆桌中央盛大绽放着香槟色玫瑰,外层花瓣微微卷曲,半透明的花茎透出强大的生命力。米白色桌布铺展得平整如镜,高脚杯中浅金色的香槟正吐着细密的气泡。

关铭健步入宴厅,利落地西装外的大衣外套搭在就近的椅背上,熨帖的白衬衫与暗红色领带衬得他愈发英挺。他手中那束粉白交织的百合尚带着清浅的露水,香气淡雅。

他日思夜想的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一袭水蓝色露肩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绸缎料子随着她的呼吸泛着柔和的光泽。长发被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侧,更衬得肤白如雪。她发间别着一枚精巧的珍珠发簪,耳边坠着同色的小颗珍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厅内灯光温暖,鄢琦正坐在中央的丝绒沙发上,膝上、身旁堆着好些已拆和未拆的礼物盒。彩色的丝带和包装纸散落一地,她手中还捏着一只刚打开的丝绒首饰盒,眼中闪着好奇的光。

周芙伶和周卿正凑在一旁摆弄一台复古相机,笑着商量拍摄角度。刘捷和杨萌则在餐桌边调整着甜点摆盘,魏仲民和许尧站在酒柜旁,举着酒杯朝关铭健挑眉一笑,示意他来得正好。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目光穿过暖黄的光晕,一下子捕捉到了丈夫的身影。

她眼睛倏然亮起,如同缀满星子,那枚小小的首饰盒被她随手往周卿怀里一塞,也顾不上穿的是否是长裙和高跟鞋,当即站起身,踩着满地缤纷的礼物包装纸,像只雀跃的鸟儿般向他小跑过去。

关铭健赶忙伸手稳住她,另一只手仍小心地护着那束她点名要的百合。他低头望进她亮晶晶的眼里,方才与老人会谈时的万千心绪,顷刻间都被这个灿烂的笑容熨帖平整。他唇角微扬,声音温和:“收了这么多礼物?”

“是啊,”她用力点点头,随即故意板起小脸,朝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那你的呢?不给不许入场——也不准拿那个翡翠矿说事。”

“在这里,小财迷。”他眼底漾开笑意,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随即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他将一个丝绒小盒放入她掌心,低声问:“现在,请问我可以入场了吗?”

“勉强批准吧。”她终于绷不住笑出来,珍重地收起盒子,纤细的手指自然地滑入他的指缝,牵着他走向大厅中央。

周卿适时地按下快门,捕捉住两人相视而笑的瞬间。魏仲民看了一眼一旁的许尧,对方正对着犯恋爱脑的上司翻白眼,他只能笑着摇头,递来两杯香槟:“我让他们上菜?”

关铭健接过酒杯,指尖却仍眷恋地缠绕着鄢琦的手指。他微微颔首,顺手拿起周芙伶手写的菜单,目光细致地掠过每一道菜名——苹果木烟熏烤猪排、蜜瓜冰沙佐椰子冻……全是她近来最钟爱的口味。他唇角微扬,将菜单稳稳放回桌面,眼里带着赞许的光。

“……要喝吗?”他忽然想起什么,侧身轻轻握住妻子正要举杯的手腕,眼神里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深意。

鄢琦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般低低“啊”了一声,连忙和他一起放下香槟杯,乖乖接过他递来的鲜榨果汁。她抿着唇狡黠一笑,耳尖微微泛红。

“快看看他送了什么?”杨萌好奇地凑近,目光落在那个丝绒盒上,“你可不知道,我们这帮同学过生日,他不是转账就是让我们自己挑礼物他去付钱,从来不肯花心思。”

“附议。”

“附议。”

关铭健挑眉看向魏仲民:“对你来说难道不是钱最实在?你跟着起什么哄?”

“我这是少数服从多数,”魏仲民笑着摊手,目光却也好奇地投向鄢琦的动作。

她翻开盖子,里面是一串钥匙,上面挂着标签,从车库到阁楼,她盯着那个盒盖内侧标记的地址,片刻后小声地问:“在伊萨卡?”

“嗯,”关铭健搂住她的腰,低头抵上她的额头,“提前备好,等你去读书可以住的舒服一些。”

他望进她湿润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之前加州的公寓是以我的名义租的。但这栋房子——从土地到每一扇窗,都属于你。你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去,去多久。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生日快乐,这位勇敢坚强的小姐。”

“希望你早点拿到offer,希望你理想实现,希望你会认为人生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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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以衡的指尖深深陷进真皮扶手,他死死盯着对面大屏上的慈善报道——鄢琦身着珍珠白套装微笑的照片旁,“青年慈善家”、“跨界先锋”的烫金标题在霓虹灯牌映照下格外刺眼。他比谁都清楚,这背后精准的舆论操盘必然出自那个男人的手笔。

维港的夜色被霓虹灯牌割裂成碎片,整个香港正处在回归前的焦灼中,满街行人有的期待于此,有的却消极悲观,可此刻他的世界却先一步分崩离析。

今天是他这位“好姐姐”的生日,连鄢鼎破天荒地主动向周芙伶问起她的近况。借着电磁干扰的杂音,他迂回探问那个“逆女”的近况。电话漏出的只言片语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

他在东南亚布的局正在崩塌,泰国央行外汇储备即将见底,放弃固定汇率制的风声已经透过m行的渠道传来。他的曼谷地产项目账面价值蒸发过半,债务滚雪球一般疯狂变大,而与蒋丞合伙的sz市科技园投资计划,因资金链断裂彻底停摆。

父亲的书房里,雪茄灰烬与撕碎的报表散落满地。券商集体倒戈,券商接连下调评级,他们不停地抛售优质资产,连传承三代的航运股份都摆上货架。绝境中,那个从来不可一世的父亲,竟默许将大西洋航道的运河权益抵押给周芙伶,换取周家短暂的输血。

每一步都精准踩进对手的算计,他猛地挥拳砸向墙上那幅象征家族航运辉煌的油画。玻璃轰然爆裂,尖锐的碎片扎进皮肉,鲜血顺着西柚木地板缝隙蜿蜒流淌。

可他感觉不到疼。

同样是私生子,有人步步高升,有人却如丧家之犬,苟且偷生。他忽然笑了起来,盯着一旁鄢鼎的名片审视着,眼里满是疯狂。

对啊,鄢鼎又何尝当他是自己的宝贝孩子。从头到尾,他不过是父亲和周家角逐的工具,周家扶持鄢琦,鄢鼎就扶持他。

鄢鼎此刻要的是生存,所以他可以像周家和关铭健弯腰服软,可他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赢,如果赢不了,那这张牌桌上,也不允许产生其他赢家。

哪怕将鄢氏基金的大厦亲手炸毁,他也要做。

是天地对他不公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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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关振海指尖夹着烟,灰白的烟雾在晚风中散开。他冷淡地望着庭院里正举着相机拍摄夜梨花的鄢琦,微微侧头对身旁的男人低声道:“爸为你这件事,求了不少人。”

关铭健面色平静,指间捏着一迭刚显影的拍立得。相纸上妻子灿烂的笑颜在他眼底晕开暖意,他淡淡颔首:“我知道。你的事我会安排,华东那边有几个重要任务会点名要你参与。只要顺利完成,回来晋升不是问题。”

“你要当心些。”关振海的目光也落在那迭合照上,沉默片刻后还是继续道,“你的事虽暂告段落,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怀疑鄢琦。”

男人眼神倏地冷冽,侧首盯住胞弟:“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什么都没有。”

关振海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雾,“我猜的。这个位置上的任何人的婚姻,都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如今那么多人都押注在你身上,又怎么会允许你身上有任何可能暴雷的地方?”

“她本就什么都没做过,清清白白。”

“这重要吗?”关振海拧灭烟头,冷笑一声,恰巧对上远处鄢琦回望的视线,“重要的是别人怎么认为。就算上面有人保你——”他压低声线,“若有人存心在舆论里兴风作浪,你也防不胜防。”

“再好的公关都需要时间发酵。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关铭健指节攥得发白,面上却对着妻子茫然投来的目光露出温煦笑意,轻轻摇头示意无事。心底却骤然清明。弟弟说得对。他一心为妻子打造完美形象,却忘了世人既爱造神,更爱毁神。他在权位时自然能让人缄口,甚至封锁所有与她相关的流言。

可这世上,从无万全之策。

夜风拂过梨树枝桠,抖落细碎花瓣如雪。他凝视着月光下浑然不觉的妻子,眼底渐渐凝起寒霜。南方的媒体好说,大多隶属革新派,和资本阵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没有他的允许,任何污蔑性报道都不可能出版。

但蒋家掌握的几个北方媒体就不好说了。

人言可畏,当年阮玲玉在遗书中写下这四个字,舆论这把刀,从来不管真相几何。

关铭健忽然松开攥紧的拳头,月光掠过他骤然温和的眉目。二十米外,他的妻子正举着相机朝他们跑来,裙摆拂过满地梨花碎瓣。

“你自己斟酌吧,有需要告诉我。”关振海拍了拍指尖的烟灰,提起搭在一旁的冬大衣,转身大步融入夜色。

关铭健将那张带着体温的拍立得仔细收进西装内袋,正贴在心跳的位置。他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潮,缓步迈下石阶,恰好接住了提着相机雀跃奔来的身影。

“你看呀,”鄢琦兴奋地举起相机显示屏,眼底盛着细碎的星光,“之前妈咪去东京拍夜樱,我偷偷记下了她的参数!夜里的梨花是不是也像落了雪?”

“嗯,像雪,”他低笑着吻了吻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额头,指尖轻轻抚过她平坦的小腹,“还装得下洋梨蛋糕吗?那家你说想尝的日式蛋糕,还在冰箱里等着呢。”

“勉强还能塞下一小块……”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话音未落却忽然轻咳起来。关铭健立即皱起眉头,温热的手掌轻拍她的背脊:“着凉了?”

“才没有,”鄢琦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温水,眨着眼睛笑起来,拉着他一起坐到壁炉前的羊毛地毯上。跃动的火光将她脸颊染上一层暖色,“我最近招到两个超厉害的设计师,就在想除了设计,我还能为团队做点什么。”

她举起刚才拍梨花的相机,身子自然地靠进他怀里:“我想建一个共享素材库,用电脑存储整理,以后还能升级成数据中台,让大家随时调取资源。”

“数据中台……”关铭健若有所思地点头,指尖轻轻绕着她的发丝,“公司确实也该推进这个。年报核算总是不够透明,金融业需要更标准化的数据。”

“对吧!”她一下子跪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地与他平视,“还有跨国法务也很关键!现在人人都在谈全球化,外贸、航运……”

说到“航运”二字,她突然顿住了,声音轻了下来:“你之前说,鄢氏最值钱的就是那几条航运线……是不是就因为这些?”

“是。”关铭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眼底映着跳动的炉火,“我们终究还是制造业立国的国家,要发展就绕不开这些命脉。航运不只是海上运输,它串联着保险、期货、能源……未来会衍生出无数金融产品。”

“我听妈咪说,爹地抵押了一条航运线给她,”鄢琦突然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般凑近他耳边,“但她没用周家的家族办公室交易,而是通过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操作的……”她睫毛轻颤,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过那个公司的最大股东,好像是我哦?”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他笑着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那个翡翠矿后续也会转入那家公司。这些鄢家积累了一个世纪的重资产,你要牢牢留在自己名下,不要轻易告诉旁人,明白吗?”

“要学的好多啊,”她伸出手臂搂住丈夫的脖颈,额头在他的肩胛上蹭了蹭,“才发现我前25年真的什么都不会。”

“现在会也不迟,”他轻拍妻子的脊背,接过佣人端来的蛋糕。银叉切下浸润洋梨果肉的蛋糕胚,小心递到她唇边,“我和周卿一点点教你。”——

与她相守的时光,总是倏忽而过。他们抽空回了趟h市,又匆匆返回s市,将老洋房打理得春意融融。

窗外的梨花开尽又凋零,而天竺葵却悄然孕育出绯红的花苞。她依旧贪睡难醒,却也在半梦半醒间养成了等待他早安吻的习惯。

偶有情绪低落之时,总有他在身旁温柔疏解。他早已将Jennifer的嘱咐刻在心里,情绪病或许难以根除,于是他向自己发誓,要永远做那个耐心体贴的伴侣。

四月的某个午后,阳光正好穿过新绿的梧桐叶,在她发间跳跃。她收到了来自c大的博士录取通知,第一时间拨通他的电话,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与狡黠:“以后请叫我Dr.Yan啦——”

恰巧在这一天,她的珠宝设计作品首次登上了香港珠宝拍卖图录。那是一条以西伯利亚最高净度白钻镶嵌的项链,勾勒出梨花将落未落的姿态。最精妙的是锁骨正中那枚主石,以特殊切割工艺雕琢出冰雪初融的晶莹,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一滴晨露,坠入心口。

她的平价线品牌正逐渐打开市场,甚至因设计独特吸引了原材料出口商的关注,意外为她开拓了tw市场。那份至关重要的代理商授权合同,还是他逐字逐句带着她研读,分析每一个潜在风险点,才最终顺利通过对方的董事会表决。

一切都很顺心,资本市场也一样。泰国的全线溃败在他意料之内,那次去新加坡,他就已经参与了洛桑银行远期合约的制定,加入做空泰铢期货的行列。

而华信深陷泰国地产泥潭的项目此刻已难以脱手,强行出售只会导致资产被血洗贱卖。于是,他力促华信启动紧急资产重组,将部分位于曼谷核心区、尚有潜力的地块剥离出来,与当地有政商资源的财团成立合资公司,以土地入股,转移开发压力与风险。

另一部分偏远或陷入停滞的项目,转化为长期持有收租的资产包(如未来可改为物流仓储或工业园区),并以此为基础资产发行高收益债券,吸引寻求折价机会的秃鹫基金接盘。

他一次次通过精巧的产权和股权设计,将有毒资产从华信的主体上切割、隔离,企图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为以后的华银打好基础。

支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仅仅一个月,中立派的几位前辈就开始为他说话。

只是那一天,老人身着挺括的中山装,步履沉缓地走到关铭健身侧,将一份报纸初稿递到他面前。纸张已被反复揉捏得边角卷曲,隐约可见指痕的力度。

关铭健接过报纸,目光迅速扫过版面上《笼中鸟》的话剧报道。文章措辞看似闲散,实则处处机锋——笔者以探讨文艺为名,刻意将文澜印刷厂的历史与某些敏感议题勾连;字里行间看似客观评述,实则暗藏刀剑。

老人的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他虽未明言,但眼底的警示再清楚不过:这看似冲着文艺界而来的风波,最终矛头必将指向鄢琦。

“铭健,高处不胜寒。”老人的叹息如同隔着黄浦江的夜雾,模糊沉重,“你要坐上这个位置,表面看上去必须无懈可击。组织纪律必须大于个人情感。”

关铭健的指尖在报纸边缘微微一顿,薄薄的新闻纸突然簌簌颤动,不知是被穿堂风吹动,还是因他骤然收紧的指节。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他第一次放下尊敬,步步紧逼,在老人面前站定,冷漠地看着对方,“您步入说直白一些。”

“必要时,请你放弃这段婚姻。”

“不可能,”关铭健扔下报纸,胸膛的起伏愈发剧烈,他面沉如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可能背弃她。如果真有那么一遭,我可以放弃所有和她走。”

“那你要想清楚,”老人盯着他的脸轻轻地笑了声,“我是想帮你,时代也需要革新,可是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你走了,可对这么多人的责任走不了。”

“更何况,你有没有发现,蒋家哪怕放过你,鄢家呢?”

“你若无权傍身,鄢琦能逃到哪去?登得越高,摔得越惨,你的鄢小姐,下场怕还不如婚前。”

“年轻人,我们都曾放弃一切为了这里。”老人长叹了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磨损得厉害的勋章,“理想太高的背面,就是个人生活的全方位牺牲。”

“你们看上去披荆斩棘,其实退无可退。”

86

时间已经到了s市的春日,梧桐絮飘过老洋房的窗棂。厨房里飘出酸种面包的焦香,渐渐盖过了茶几上那碗中药的苦涩气味,林卓宁送来的调理药汤还在白瓷碗里漾着深褐色的波纹。

鄢琦戴着米色格纹隔热手套从厨房出来,看见丈夫站在暮色里,立即迎上前去。她接过他搭在臂弯的薄西装,指尖掠过料子上沾染的梧桐飞絮,目光却停在他微蹙的眉间:“怎么啦?”

关铭健轻轻摇头,那些烦忧和不安在触及满室暖光时便悄然消融。他低头注视妻子,勾起唇角。她双颊透着蔷薇色的光泽,连耳垂都泛着健康的粉晕,全然不见前阵子的憔悴。

“药喝了一周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温声问,指节轻轻拂过她愈发丰润的脸颊。

她眨眨眼,视线飘向餐桌。拆封的叶酸药盒旁摊着阿昀手写的记录表,最新体重数字旁还画了颗樱桃。

周芙伶上月对他的叮嘱言犹在耳,她说子宫内膜需要像培育沃土般精心调理,他要负起更重的照料看护的责任。他点头附和,行动上也完全遵从,这阵子许尧替他推掉所有酒会,连书房雪茄柜的钥匙都交给了阿昀保管。

此刻收音机里正流淌着周璇的《夜上海》,缱绻歌声中,她踮脚凑近他耳畔:“我下月初要参加学术汇报,Davidson要来s市哦。”

“嗯,”他揉了揉鄢琦的脑袋,指尖缠绕着她柔顺的发尾,低声笑了笑,“我听说了,f大很重视这次的学术交流,主动邀请你去担任他的翻译。”

“我在想……”鄢琦把玩着他衬衫纽扣,“要是时间允许,可以带他逛逛s 市。他之前只去过b市,从没到过南方。他说过,他很好奇,一个坚持集体主义、唯物主义的国家,怎么在主流的宏大叙事下,维系个人精神生活。”

“他不愧是在法国长大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捏着她的小鼻子问,“我记得他非常喜欢普鲁斯特的个人追忆”

关铭健揽着她的腰在餐桌前坐下,唇瓣擦过她圆润的下巴,“等接待方案确定,我让外事办给你们安排专车。”

她窝在他怀里轻笑,指尖描摹他衬衫领口的绣纹:“还有啊,那个给我们独家广告位的电影下月开机。副编剧是《笼中鸟》的作者,她到底还是入选了。”

听到那个名字时,关铭健眼神骤然转冷。目光越过她蓬松的发顶,落在玻璃展柜里那张在和平饭店拍的合照上,她戴着珍珠项链,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对于未来的忧惧——她本就不该忧惧——他垂下眼,微不可闻地轻叹着。

他想起叁天前在锦江饭店的密谈,烟雾缭绕中有人提醒:“文澜印刷厂的旧账,到底和尊夫人有过交集。”

他当时转动着景德镇薄胎茶杯轻笑:“爆炸案不是早有定论?”

可有些印记终究难以抹除。他能让卷宗永远尘封,却无法切断她与那些敏感名字的过往。命运总是如此——愈是用力掩埋的种子,愈会在意想不到的雨季破土而出。

如今中立派元老都站出来,话说得直白到这种份上,让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可他说过,他绝不会背弃鄢琦,他宁可和鄢琦一起远走高飞。

可如今他已深陷这场权力的漩涡。老人说得对,他不能退,也不该退。有太多未竟的布局亟待收网,太多盘根错节的势力需要肃清——而此刻能真正护她周全的,唯有他手中紧握的权柄。

他就这样陷入了两难。

某个清晨,当他站在二楼窗前,望着弄堂里那对年轻夫妇如常开始新的一天——丈夫提着菜篮归来,妻子接过时顺手替他整理衣领,两人在晨光中分食一副粢饭团,他竟感到一阵陌生的悸动。

简单、平静,却透着触手可及的温暖。不必计算每句话的政治影响,不用权衡每次握手的利弊得失。他们或许要为明日的菜价发愁,却从不需要担忧枕边人会不会在某个清晨被带走。

他指节泛白地攥着窗棂,一如此刻紧握的拳头,沉默在空气中凝结。

“…Alex?”

鄢琦轻声唤了好几遍,才从他怀里支起身子。她蹙起精心描画的黛眉,困惑地端详丈夫脸上不同寻常的凝重。某种直觉让她心头发紧,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轻声问:“你今天心事好重,到底怎么了?不能和我说说吗?”

关铭健恍然回神,立即收拢手指将那只微凉的小手裹在掌心。他把人重新按回胸口,下颔抵着她的发旋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最近太忙,连陪你吃晚饭都总是错过。”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等年底诸事落定……我去纽约陪你住段时间。”

鄢琦在他肩头轻轻点头,发丝扫过他衬衫领口。她没有追问,只是用指尖抚平他西裤的褶皱,像在抚平那些看不见的波澜:“没关系的,不过我学会煲汤了。”

她骄傲地扬起小脸,“如果想喝的话,要记得预约我的时间哦。”

关铭健被她逗笑了两声,胸腔闷闷地震动起来,他轻轻拂过妻子娇嫩的脸颊,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还涨不涨?”他托住针织衫下沉甸甸的胸乳,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嗓音哑了下来。

“……有一点。”她的耳尖瞬间红透,双手无措地交叉在他的肩头。身体进入备孕阶段,总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越接近排卵期,胸口越是发胀,连内衣尺码都要调整半码。

“今天按摩师来过了?”他轻轻嗅了嗅她身上苦橙精油的味道,掌心暧昧地揉搓起丰满的乳肉,隔着那件精致的蕾丝内衣,掐住顶端发硬的小尖。

“来过,她说正常……”鄢琦忍不住浑身颤抖,小腹仿佛也有所感,泛起熟悉的酸胀感,她蜷起腿别扭地坐在他双腿之间。

他轻笑起来,将人丢上餐桌,掀起她的针织衫下摆,轻巧地解开她的内衣,唇舌含住已经硬挺的乳尖,用力地舔咬起来。

“你……”她勾起脚尖,却动弹不得,双腿已被他夹在膝盖之间,伸展都成了难事。“老实点,”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指尖掐上他的手臂,小声地抗议,“阿昀和做饭阿姨还在家呢。”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松开对她的钳制,弯腰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几步回了楼上的卧室。

“你能不能节制一点呀?”她软软地瘫倒在床铺上,眼神却狠狠地瞪着不断靠近的丈夫,腿心已经泛起酥麻的潮意。这个月实在太频繁,他总能找到借口拉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地方沉沦。

这张床总是湿了又湿,她的眼泪也总是流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他们相互确定心意之后,加上他对她的“失而复得”,他就再没了顾及。

只要工作结束,他总是想办法和自己粘在一起,学着表达爱,在床上更是凶猛地表达自己对她的依恋。

他浓郁的爱意和占有欲交织在一起,完全成了勾起她荷尔蒙最炙热的兴奋剂。偶尔她会脸红于前一夜的疯狂,可看到他毫不在意地戏谑调笑,她也只能忿忿地咬他一口。

都怪他太爱勾引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她原来是个多么正经、清心寡欲的人啊!

狐狸精。

她瞪着丈夫,小脚踩着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下一秒却被他掰过脚踝,直接一鼓作气将她从针织长裙中剥了出来。

“我不……”

“嘘。”

他摘下自己的领带,直接蒙住她的眼睛,单手钳制住她挥舞的小胳膊,扣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落下黏腻焦灼的吻。

舌尖勾走她口腔内的每一寸甜意,在她柔软的舌尖上重重碾压,故意吸吮出色气的声响,手掌覆在她的腰窝上反复揉擦,

“好凉!”

她战栗着惊呼了一声,他胸前的华银徽章贴在她的皮肤上,那股冷意让这具陷在情欲里的身体打了个寒战。

他顿了顿,抬起身子,指尖摸到那枚冰冷精巧的金属胸针,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妻子满面潮红地躺在他的身下,被他采撷成熟的身体发着情欲中的高热,她无声地想要依偎自己,小手不安地抓住他的小臂,胸乳随着她的呼吸急促地起伏着。

抓在手里的不是真正想要的。

他恍然间沉吟了一句,用力扯下那枚徽章,随意扔在铺满地毯的地板上。他脱下西装马甲和衬衣,用最赤诚的方式和她紧密相贴。

他紧紧拥抱住的,才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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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你好重……” 她想要推开丈夫紧贴的身体,手臂却软绵无力,整个人在他身下像只光溜溜的小泥鳅,被他的体温烫到不停地扭动。

“哪里重?”他闷闷地笑了几声,单臂撑起身体一半的重量,大手暧昧地在她小腹上摩挲揉按,在她耳旁暧昧地吐息:“琦琦喜欢重一点,是不是?”

“……你闭嘴。”她牙齿都打颤,腿根止不住地发抖,想到昨夜他故意吊着自己的胃口,强迫自己亲口吐露要他重一点的欲望,脸颊瞬间滚烫。

领带遮住了她的视线,却放大了她的感官。她浑身赤裸地躺在床铺上,她甚至不知道丈夫灼热的目光落在何方,或许是她红透的脸蛋,或许是她发胀的乳,或许是他手下平坦的小腹,也或许是潮湿的……

“脸这么红,”他含住她的耳垂,手指轻轻蹭过胀大的乳尖,大拇指擦过那个浅浅的牙印,喉间滚落几声打趣的笑,“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昨晚……”

“你!”她伸出手乱砸在他的脸上,想要捂住他的嘴,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唇舌间的滚动裹住她白嫩的指尖,男人色情地吮吸出声,在她的指缝里留下透明的涎液。

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腹下滑,轻柔地揉捏过她腿侧那每一寸被他留下了吻痕的肌肤。手指灵巧地滑进湿润的阴唇,只是几个小小的上下滑动,阴蒂就已经将无限的快感传递给四肢,让鄢琦忍不住弓起腰呜咽出声。

“呜呜……”她挥舞着小手,想让他停下,可下一秒丈夫却含住那颗红艳艳的乳尖,火热的呼吸喷洒在胸口,让原本就紧绷的触觉神经更加敏感。

他吮吸地格外用力,唇舌将泛红的乳晕也一同吞进口腔,吸的她后腰直发麻,脚尖都下意识抬起绷紧,在空中胡乱地踢。

关铭健轻笑一声,手上却更加卖力地抚弄她的身子,指尖滑进小小的穴口,拇指在发烫的阴蒂上反反复复地揉搓。

这幅身体已经俨然成熟,柔软多汁又热情。偏巧他是那个带她一次次沉入情欲深渊的海妖,早已在无数次亲密的爱抚里摸清她的敏感点。

轻一分怕她不尽兴,重一分怕她疼,他反反复复地实验观察,一次次给她更好的体验。性爱是他的陷阱,是他企图强行植入妻子感官欢愉的本能。

指腹触及一片湿软的穴肉,他摁住那片凸起的皮肤,缓慢却坚决地揉蹭按擦,在她的哭吟里又一次填了根手指,加入这场侵入的狂欢。

乳肉被他舔到泛红发烫,他眼眶泛着红,紧紧盯着她扭动不停的小腰,半直起身子托起一旁的枕头塞在她的腰下,手掌摁在她抽动的小腹上。

右手抽插的速度愈发快速,左手变换着力道压在小腹上,只是十几秒钟,就让她仰起脖子长吟一声喷了出来。

小腿肚都打颤,她挺着又胀又麻的胸乳,伸出小手下意识去抱他的臂膀,讨好似地想让他停手。

“舒服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阻止着她想要伸手将自己眼睛上的领带摘下的动作,“琦琦,还没开始,不许摘,嗯?”

“嗯……”她颤抖着哽咽了一声,却挡不住他将自己翻了个身压进床铺。身体只能跪趴在那个枕头上,双腿间隐秘的位置向他大开,水液顺着腿根止不住地流。

他迟迟没有动作,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可她根本不敢摘下领带,只能颤抖着等他的下一步。

下一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腿间的皮肤上,她撑起身子,下意识就要往前爬,躲开他的动作。可丈夫偏不让她如愿,摁着她的后腰就将人拖了回来,舌尖精准地裹住那颗小核,高挺的鼻梁陷入她狭窄的穴口。

蒙着眼睛被人按趴着舔穴,只是想象就足以让她脸红心惊,可是欢愉却同这样的羞耻感一起攀升,恨不得将她吞噬。

鼻尖萦绕着他的古龙水味,是他带着去参加商务谈判的领带。可是那个参加谈判的人却跪在她身下取悦她,成了她的裙下臣。

酥麻瞬间席卷重来,酸软的小腹快要禁不住这样的刺激,隐秘的宫腔都开始被唤醒,渴望更深的接触和摩擦,来平复心底的痒意。

都怪他把自己带坏了。

她气呼呼地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哭噎一声,缩着膝盖就想跑。

“怎么总是要跑?”他抬起脸,鼻尖挂着湿润的晶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了句,“不喜欢?”

大手顺着她的曲线上下摩擦,此刻却刻意避开着那些敏感点,让她想逃的动作都停下。骨缝里都泛着对他的渴望,她再次爬回床上,气息乱成一团,忿忿地说了句,“谁说我要跑?”

“哦,随便琦琦,”他反而舒适地在一旁躺下,阴茎在身下勃起出一个硬挺的弧度,他好整以暇地枕着自己手臂,“反正你不喜欢,就算了吧。”

“……没有不喜欢,”她讨好着磨蹭到关铭健身边,视线被剥夺,她只能试探着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脑袋,细细的腿扭成一条结,却始终无法缓解那种渴望。

“那喜欢吗?”

“……”她用力在丈夫的胸膛上咬了一口,吸着鼻子控诉,声音都带上哭腔:“你不许这样,昨天说好了。”

“如果你不想说,就自己来。”他捞起妻子的身体,让她稳稳地跨坐在自己小腹上,满意地抚摸着她身体泛起的潮红,“琦琦行动告诉我,喜欢什么?”

她看不见眼前的场景,却又被他一次次地诱惑,腰窝的敏感点被他重重地揉捏磨蹭,被他滋养出的欲望之花又一次破土发芽,催促新一场甘霖降临。

鄢琦轻咬了咬下唇,摸索着他那根滚烫的阴茎,颤巍巍地抬起腿,动作小心翼翼,将那根东西抵在潮热的穴口。

快感瞬间奔涌而出,随着她往下坐的动作一点点放大泄洪,她只是含到一半,就纠结地抓着他的小臂,想要就这样开始浅浅的套弄。

“就这样而已吗?”他摁住妻子的小腰,拇指揉蹭过阴蒂,企图带出她心底更多对自己的渴望。男人低喘一声,腰腹微微用力,让自己在她湿软的穴里又陷入了几分。

爽意酥麻地让人想要弯腰,她忍不住流泪,领带濡湿一片,她腿根都在发抖,说话也断断续续:“轻一点……”

“偷懒?”

他再次舒适地躺下,手掌甩在柔软的臀肉上,悠闲地欣赏着她日渐丰盈的身体,软软的肉波荡漾开,他忍不住去想,每次他撞在妻子腿根时,那片柔软的皮肤是如何颤抖着接纳他。

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再次抽在她的臀上,催促着她温吞的小动作。

“呜呜……”她被打得瑟缩着腰,可是抽打的力道刚好,适度痛感加剧了快感,她渐渐在越来越盛的渴望里上下动着小腰,艰难地吞吃着腿间的那根,努力消化那些过度的快乐。

“舒服吗?”

他再次开口,看着她渐渐忠于身体的反应,满意地笑出了声。

“舒服……”她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回答,她看不见他的脸,此刻世界仿佛都只有身下和他交合的感官,那些快乐和欢愉还在积攒,引人渴望着更多。

“喜欢吗?”

“……喜欢。”她哽咽了一声,手掌无力地撑在他的腰腹上,整个人都像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汗津津的,体力也快要告罄。

“喜欢我吗?”他再次问起,手掌也耐不住摁在她的腰侧,悄悄动起腰腹,在她两腿之间向上顶弄,配合着她向下吞的动作。

肉棒越入越深,花心已经被他定到发酸发麻,她止不住地呻吟,发胀的乳尖被他顶到乱晃,可下一秒却被男人单手握住,用力地揉搓。

她舒服地快要融化在他身上,此刻只能十足十地坦诚待他,小声答了句:“喜欢你……”

他呼吸停了片刻,手臂环绕过她的后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下身猛烈地向上顶,床铺都跟着上下起伏不停。

“琦琦,我好爱你。”

鄢琦被他咬着耳朵,情话直接灌进她的耳道,她哭着尖叫了声,身体的高潮和精神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将她摁进更深的欲海里沉浮。

她还没来得及从高潮中恢复过来,关铭健就翻了个身,将人牢牢罩在身下,顺着她高潮中溢出的水液,龟头一次次凿在花心那片隐秘之处。

敏感点几乎是被暴力地揉搓展开,每一寸肌肤褶皱都被抚平,快感将她理智吞噬,尚在抽搐的小腹酸软异常,她胡乱踢着脚尖,却无法撼动越来越可畏的快感狂潮。

她哭声都微弱,嗓子里挤满了承受不住的哭吟,可是丈夫压得太重,下身的动作越来越深,连宫腔口都快被顶开。

“啊……”她用力咬在丈夫的肩膀上,多次高潮的身体敏感到极致,穴肉紧紧绞着硬烫的阴茎,陷入一个仿佛无限迭加的高潮。

几乎是被强制双重高潮,身体仿佛被抽掉了什么筋一般,她忍不住蜷成一只虾米,浑身颤抖不停。男人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安抚,眼神却幽暗地盯着她翘起的乳,温和的吻落在一边乳球上,反复吮吸。

“不要了……”她稍微缓过来了些,眼前的领带也被摘下,室内幽暗的床头灯帮她适应着光线。

只是她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他不过是取下领带,然后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双腿紧闭绑在一起。

身体再次被他转了过去,他单手牵制着她的手腕,身体趴在她的背上,将她的腿夹在腿间,让她跪倒在枕头上。

“Alex……”

“嗯?”他不满地捏了捏她的乳尖,“叫我什么?”

“老公……呜…不要。”

关铭健轻轻笑了声,满意地摸着她被迫撅起的臀,腿根虽然紧闭,可腿心却因为撅起的动作向外大开着。被绑住脚踝,她连逃都没法逃,是时候做他想做的事了。

男人着迷地吻着她的脊背,下身却再次贯穿她的身体,在她的惊呼中,猛烈地凿她的身体。后入的动作格外深重,他几乎尽根没入,恨不得凿开宫腔,和她合二为一。

“再叫。”他托着她沉甸甸的乳,舌尖舔过她凸起的蝴蝶骨,丝毫不再掩饰语气间的渴望。

“老公……嗯……”她下身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翘起小屁股,迎接每一次操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浑身发着情欲的热,身体被迫一遍遍承受着超出阈值的性爱。

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将精液一次次喷洒在她身体深处,直到她小腹微微隆起才放过她。

今天做得有些凶,他轻叹一声,将陷入沉睡的妻子放进浴缸里,盯着她红润的小脸出神。

果然还是不安。

他自嘲地笑了声,喉咙久违地发痒,想要抽烟,此刻也只能努力遏制那种冲动。

他紧紧抱住她的肩,将她放在浴室一旁的小沙发上,替她套上崭新的浴袍。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照亮她莹白的指尖,他屏息凝视,单膝跪在一旁,轻轻地吻上她的小腹。

88

鄢琦蜷缩在丝绒沙发里,指尖轻挠着周卿新领养的玳瑁猫下巴。“好想吃冰砖啊,”她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声音里带着刚醒来特有的慵懒,“要淋很多很多草莓酱的那种。”

“憋了半天就想到这个?”周卿放下鸡毛掸子,目光扫过满地的设计草图。散乱的画纸间,炭笔素描与苏州绸缎堆迭出奇异的层次,像场未完成的超现实主义展览。她弯腰拾起空白的水彩纸,故作严肃:“再不交稿,今晚我就抱着被子睡你家玄关。”

“设计需要灵感的,”鄢琦举起新设计师那幅采用法国蕾斯的旗袍图稿,指尖划过腰线处别致的剪裁,“修改要等情绪,审批嘛......”她忽然噤声,指甲无意识叩击着膝头的港版时尚杂志,脆响应和着墙角座钟的滴答声。

“唉,灵感要是能像水龙头,想开就开就好了。”鄢琦苦恼地坐起身,盯着墙上水晶灯的光影出神。

周卿执起桃木梳,小心理顺她睡乱的长卷发。“永嘉百货的经理马上到,想谈在底楼设专柜的事。你要快点收拾准备了。”

鄢琦轻叹着起身,嫩鹅黄真丝旗袍如水银泻地。兰花暗纹在腰际绽放,她对着洛可可镜调整珍珠耳坠,镜中映出窗台那束白日葵——某人今早差人送来的花束里照例夹着字卡,落款旁画着俏皮的笑脸。

她最近待在店里的时间很长,又因为店铺营收可观,她索性租下第三层,直接用作品牌设计师的办公室。他们住的老洋房外,院子里的天竺葵开得正盛,阿昀总是剪下几支百合相配,每天采最鲜艳的花朵装饰家里。

于是某人原来送到家里的花束便改成了送到店里,字卡也都是他每天提前准备好的心思。上面有时只是写几句最近和她一起读到的诗句或听到的歌词,但有时也会是满满的叮嘱和唠叨。

——雨大勿贪凉,好好吃饭,记得想我。

“才不想你。”

她嘴上说着不想,指尖却小心翼翼地将字卡重新插回向日葵花束中。二楼试戴区的维多利亚玻璃柜前,这些天他送来的鲜花早已占据了大半空间。荷兰郁金香与法国鸢尾在角落的景德镇瓷瓶里争奇斗艳,前日还有女学生误以为这是店铺的特别陈设。

鄢琦披上羊绒披肩缓缓下楼,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咖啡的香气已经铺满了整个一楼会客区。

“老板的追求者可真浪漫,”新来的店员第一天来工作,还不知她已经结婚,只是边擦拭柜台边感叹,“每天不重样的进口花束,比《风月画报》上的洋派求婚还讲究。”

鄢琦耳根微热,低头整理着珍珠耳坠。哪里是什么追求者,更何况,今早送到时还带着露水的向日葵,分明是他算准了她前日念叨着想添置些鲜亮色彩。

要说讲究,那还不是她审美好?

嗯,就是这样。

她揉了揉上扬的嘴角,努力控制着小表情,心底一遍遍顺着她和周卿反复确认过的合作框架。就在她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店门铜铃轻响,却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等她有所意识,抬头刹那,却险些撞进来人怀中。

关铭健摘下皮质手套,目光掠过她惊愕的表情,最终落在她发间那枚新添的向日葵发簪上,喉间落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我猜有人肯定没发现,今早的花束里藏着张明晚去香港的机票。”

他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取出烫金请柬,两指轻按着推过玻璃柜台。半岛酒店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上,主办方落款处赫然印着苏富比的标志。

他眼里噙着笑,指尖轻轻拂过她披肩上几道细微的皱褶,“琦琦,我们一起去趟香港,在你学术交流会之前五天回来,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在店员错愕的表情里,捶了捶他的胸口,“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我和你妈咪商量好了,晚礼服和造型师都由她来安排。”他温声解释,顺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既然是慈善晚宴,珠宝不必太过张扬。不过妆发方面,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这次晚宴确实是个好机会,”他温声低语,指尖轻抚过请柬上苏富比的烫金徽标,“拍卖行明年计划开设亚洲珠宝专场,与你正在研究的明清点翠工艺复兴课题正好契合。”

鄢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请柬边缘,又忽然惊醒,“哎呀,这些待会儿再说,我还有个客户要见呢。”

“那位想谈专柜合作的陈总?”关铭健执起她柔软的手,在指节处落下一个轻吻,眉梢微扬,“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关总,咱们俩谁才是老板?”她佯装严肃地抱起双臂,眼尾却泄出笑意,瞪了一眼他坏笑的表情。这人总爱见缝插针地占据她的时间,连她工作时都要守在身旁,仿佛欣赏她谈判时的模样是什么难得的消遣。

“yes boss,”他举起双手投降,自顾自地走到吧台,端走一杯刚煮好的蓝山咖啡,主动上了楼,把时间留给她。

鄢琦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忍不住抿唇轻笑,却在触及新店员躲闪的目光时尴尬地僵硬了半分。

唉,她的英明形象。

都怪他。

“咳咳,我们一起服务顾客就好了,其他人都是闲杂人等。”她摸了摸泛红的耳尖,僵硬地解释道,无名指的婚戒却在她旗袍的苏绣兰草上投下斑驳光影。

玻璃门恰在此时被推开,风铃轻响中,她已换上得体的商业微笑迎向和善的陈总。

与陈总的洽谈比预期更加顺利。对方对品牌理念十分认同,不仅爽快敲定了在永嘉百货设立专柜的细节,还主动提出可以将最好的临窗位置预留给她。

亲自送陈总出门时,鄢琦脸上还挂着商务式的微笑。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回店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街角。

梧桐树影婆娑,关振海斜倚在军用越野车旁,指间的香烟即将燃尽,脚边散落着零星烟蒂。他冷峻的目光穿过街角稀疏的人流,无声地锁在她身上。

鄢琦心头骤然收紧,视线越过他肩头,与车内关岭毫无波澜的视线相撞——男人身着便装,关岭却是一丝不苟的军装常服,肩章泛着冷光,像是刚从重要场合抽身。

见她下意识要退回工作室,关振海直起身,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我找你。”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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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这是他之前留下来的协议复印件,”关振海坐回驾驶位,转身对后座上的鄢琦递去一迭文件,“那时他让我送你走,顺便留下了这份文件给我。”

“他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关岭淡漠地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最后那页的签名上,“是份对你来说很有利的事情。”

“……我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鄢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份离婚协议他被带去b市前,已经放进了保险箱,密码转交给了周芙伶。那时她知道后,迟迟不愿踏进放置保险箱的衣帽间,而是转身坚定地告诉母亲,她要努力将他带出来。 如今协议重现,两个关家男人一前一后将她围在中间,目光如无声的审判。 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白纸在手中捏出了几道指印,她抿着唇抬头直视着关岭的眼睛,在他的审视中,咬牙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关岭并未立即回应,而是细细审视她红润的面颊与披肩下日渐丰盈的曲线。良久,他才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过去我对你存有偏见。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我必须承认,你是个脊背很硬的女人。”

他忽然轻咳几声,示意儿子关上车窗。“我这一生固执成性,把两个儿子也养得冷心冷情。是我的问题。”

“我十六岁背着家里投军,就是为证明给我父亲看,离开他那种老顽固,离开这个家族,我照样行。”褶皱的眼皮缓缓抬起,他望向窗外的柳芽,“他临终前躺在301医院,将那个跟着他上了越战战场的拐杖交给我,说我的确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车载时钟滴答作响,他望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指示灯:“如今我儿子走着我当年的路,我反倒成了坐在病床另一边的人。关家三代人,总在重复同样的戏码——儿子推翻老子,最后都活成老子的模样。”

他原本想要点燃一根烟,却忽然想起妻子满心期待地告诉过自己,他们正在备孕的消息,又淡淡地收回烟盒,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跟你说这些…”他望着后视镜里鄢琦苍白的脸,声音突然苍老下去,“就当是老糊涂的呓语罢。”

关岭闭目凝神片刻,再睁眼时,那些许动容已尽数敛去,变回那个冷硬的掌权者。“总而言之,他已经骑虎难下,若他当真随你一走了之,革新派将元气大伤,年轻一派群龙无首。”

“况且,”他指尖轻敲车窗,“振海从南方系媒体截获的数篇报道,篇篇直指你而来。所有‘证据’均经香港渠道精心炮制。若他手中无权无势,你那位好弟弟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事到如今,他唯有继续前行。可你成了他唯一的软肋。”关岭摩挲着拇指上的黄玉扳指,玉色在昏暗中泛着幽光,“从理智上说,你该签了这份协议。这既符合你婚前不愿受婚姻束缚的本心,也有人能护你继续追求事业。”

“感性上——”

关岭转着大拇指上的黄玉扳指,嗓音哑了下来,“你是个好孩子。但留在他身边,你要承受的压力只会与日俱增。越往高处走,个人生活牺牲得越多。从今往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解读。”

窗外霓虹渐起,他望着街边新开的证券交易大厅,人群正为电子屏上跳动的红绿数字欢呼。“派系斗争永无休止,人与人的博弈自古如此。历史虽在前进,却总有倒行逆施的时刻。”

“眼下你们享有的相对自由,又能持续多久?”关岭的目光似要穿透车窗,望向更遥远的未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也是很多人藏在心底的忧虑。只不过现在,这份忧虑被铭健他们带来的经济繁荣暂时掩盖了。”

“可我们必须面对,不是吗?我或许看不到三十年以后了,可你们还能看到。”

鄢琦紧咬下唇,眼眶终究承载不住那份重量,泪水无声地滑落。自他回到她身边后,那份想要永远相守的渴望在心中日益滋长,却从未想过现实会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摆在面前。

“如果...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坚强呢?”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慌忙拭去颊边的泪痕。

“……”

关振海从前座转过身来,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手中。“问题从来不是你不坚强,”他的声音出奇地平和,“恰恰相反,是你们太过在乎彼此。”

“若是让他看见你为了他变得圆滑世故,主动踏进他拼尽全力想要让你远离的牢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开。”

“这样的生活,”关振海轻轻摇头,“并不适合你。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活得自由快乐。这份决心,早已超越了他对权力、地位的一切追求。”

“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同的前辈去他那里敲打他,让他要么把你绑回去老老实实当全职太太,要么送你离开。所有人都将利益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们决不允许任何偏差,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也就愈发碍眼。”

“如今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却没想到,呵,”关振海自嘲地笑了声,仿佛在笑所有人的命运,“他自己这一派的人要求他必须是个完美的人。”

“想当神的代价,就是被造神者虎视眈眈地凝视审判。”

“我……”

鄢琦忍不住哽咽流泪,肺部的氧气如同被抽干一般,让她微微窒息,说不出话来。

“鄢琦。”

关岭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原本计划下周再谈,但铭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打算带你去香港暂避。”

他指节叩着车窗框,发出沉闷的声响:“香港回归在即,他会被选中作为代表团成员出席回归仪式。这件事不容差错,顶层有人即将来找你,即便是我出面也压不住。所以我们不得不提前来找你。”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肩章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但对现在的你们来说,离婚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我能为你争取到的就是之后你去美国读书,私下你们如何来往,都不会再有人深究,我会用我的权力保证你的安全。”

鄢琦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她突然轻笑出声,泪珠却止不住地滚落:“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剧烈摇晃起来,又是一阵风起。

手里这份协议的附件里列满了他的资产清单,可此刻却没有一项能比得过他每日清晨替自己整理头发时指尖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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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回到小楼时脚步都是虚浮的。二楼会客室传来他急促的英文通话声,她才恍然惊觉——危机从未真正解除。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游刃有余的丈夫,不过是将惊涛骇浪都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红着眼眶,失魂落魄地对上周卿错愕的视线,将她拉进了三楼的办公室里。她努力平复着心情,指尖颤抖着递出那份文件夹,声音支离破碎,“你替我联系律师,帮我修定这份协议。”

“告诉他,婚前资产我分文不取。特别是婚房……”泪水砸在烫金封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留给他吧,我可能……不会再回大陆了。”

“你们——”周卿不知从何问起,她紧紧皱着眉,却又怕惹她情绪崩溃,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最终只是轻抚她颤抖的脊背。

“不是他的错。”鄢琦把脸埋进臂弯,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再留在他身边,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两难。”

“周卿,这个世界真的好残酷。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人言可畏,我不得不放手离开。”

“……”周卿抱着她的肩,长长叹了声,小声问道:“他知道吗?”

“他知道,从来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怕我担心难过。”鄢琦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稻草,泪水浸湿了周卿袖口的蕾丝,“可是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他背负了这么多压力,我想我不能再这样让他陷入更多的麻烦。”

“你帮我告诉张律师,我今晚就要这份协议,好不好?”

“……好,”周卿抿起唇,不忍心看她眉心间沉重的失落,“我会帮你跟你妈咪解释,如果手续办完,我们第一时间陪你去纽约,提前适应一阵子。”

“好,”鄢琦无力地闭了闭眼,泪水从苍白的脸颊滑落。强烈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呼吸,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直冲头顶,带来阵阵眩晕。

可她依然记得要和他共进晚餐的约定。最终她没有打开那个银质药盒,只是对着镜子仔细拭去泪痕,在渐暗的天色里,慢慢描摹出一个完整的口红。

楼下传来他结束通话的脚步声。她对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却眼神破碎的自己微微颔首,仿佛给自己不甘的心反复确认。

镜子里映出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她收起口红,脑中全是他和自己的点点滴滴。楼梯上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上。她慌忙抿了抿嘴唇,让那抹正红色掩盖最后的苍白与脆弱。

门被轻轻推开时,她正背对着他整理披肩。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看见他站在门口,白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领口的墨翠领针却系的一丝不苟。

“客户谈得顺利吗?”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但却被她捕捉到了那丝极力掩饰的疲惫。员工都遵循着下班时间陆陆续续离开了,整栋小楼变得格外安静。 她转身,咬牙吞下所有的回忆,对着他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很顺利。陈总还说要给我们留永嘉百货最好的位置。”

他敛了敛眼神走近,身上还带着二楼花束和熏香的香气。他伸手想碰触她的脸颊,她心虚地眨了眨眼,控制不住投入他怀中的冲动,主动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琦琦,眼睛有点红。”他轻声说,手指轻柔地捏着卷曲的发尾,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将她拥得更紧。

“刚才在露台吹了风。”她垂下眼帘,借口流畅得让自己都心惊,嗓音有些哑,“最近梧桐开始飘絮了。”

他沉默片刻,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就在她以为要被看穿时,他却忽然淡淡地笑了:“要小心过敏。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蟹粉豆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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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她始终安静,瓷勺在碗沿轻碰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他如常为她布菜,说起香港之行的安排,语气轻松得仿佛这真是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暖黄灯光落在他侧脸,她望着望着,只觉得心口酸麻的痛楚正沿着脊椎向上攀爬,几乎要蚕食最后一丝理智。

那一刻,她差点把离婚协议的事脱口而出。但最终,她只是舀起一勺豆腐,轻声说:“今天的火候正好呢。”

桌布下,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这个承载了无数晨昏的家,每处细节都在诉说着相爱的痕迹,而今她却要亲手将这一切封存。

“Alex……”

“你……”

他们的话撞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关铭健没有再绅士地谦让,而是自顾自地接过话头,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我让阿昀炖了点冰糖雪梨,怕你嗓子不舒服,喝一点,嗯?”

“……好。”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心口却无法被甜食带来的甜意平复。那些苦涩仿佛要渗进骨髓里,让她难以承受,又让她不得不面对消化。

她望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想起周卿的宽慰。离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绝不会因一纸协议就收回爱意。

是啊,本该如此。可人生最怕的就是“如果”:若假戏真做,若世事变迁,若大洋彼岸的日夜终将消磨相思……

还有,若没有婚姻的名义,又不被所有人看好,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和他相爱?如果即便他们能忍受20多个小时的航班,可他不再被允许和她相见怎么办?

还有,若真的事情顺利,可谁来告诉她什么算顺利?顺利又是多久?等到再见到他,是一年以后,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事情是有可能变好,可如果变差,她就离永远失去他又近了一步。

她只是承受不起那一点点可能性。

那些因他而生的羽毛和血肉,此刻仿佛要将那些筋抽离一般,让她痛不欲生。

泪珠接连坠入碗中。他始终背对着她假装寻找甜点调羹,肩线绷得笔直。原来他们都心知肚明,有些决定一旦做下,就再难回头。

“Alex。”她走到玄关前,新打印出的传真纸在指间微微发颤。纸张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某种决绝的宣告。

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目光掠过文件封面,随即拿起桌上的茶杯,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痛苦:“琦琦,我们不谈这个。”

“我已经签字了。”她上前按住他欲离开的手臂,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我都知道了。”

他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几滴深色的茶汤溅在袖口。她第一次发现,他惯常稳如磐石的手在发抖。

“听着,”他试图挣脱,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香港的行程我都安排好了,你一定会喜欢半岛酒店的新海景套房……”

“我不会去香港了。”她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自己的签名墨迹犹新。

“对不起……”她的声音终于破碎,“可是我也开始觉得,离婚是最好的结局。”

他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却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要我了,是吗?”

那你呢?你会因此不再爱我吗?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颤抖的手臂,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倔强地望着他。

永远不会。他凝视着她朦胧的泪眼,颤抖着举起右手,我只会爱你,从前,现在,往后,此生不渝。

“若未来有变,就让上天惩罚我,死于非命。”

别说了——她慌忙捂住他的嘴,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我信你,可命运从不按我们的意愿安排。

“Alex,革新派真的很需要你,你们还有太多没做的事情。我的存在渐渐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我不能看着你因为我,一次又一次陷入深渊。”

反正我本就要去深造,她强扯出一抹笑,泪水却不断滑落,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我已经学会坚强了,不必为我担心。

“……琦琦,我们不能就这样结束。”

“我真的很爱你,很爱。”

他滚烫的掌心捧起她泪湿的脸,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与未竟的誓言,在唇齿间辗转成绝望的缠绵。他用力吮吸着她的唇瓣,仿佛要将彼此最后一丝温度也融进这个吻里。

“签字吧。”她喘息着推开他的肩,艰难地移开眼,强迫自己去看桌上那束开得正好的天竺葵,可泪水太多,她怎么都看不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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