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金瓶梅】(106-116)作者:淮安笑笑生

送交者: a_yong_cn [★★★声望勋衔14★★★] 于 2025-09-28 17:14 已读7039次 2赞 大字阅读 繁体
第106章 安童告状

    仆人对主子的感情有点复杂,好的如父如母,坏的如寇如仇。这不是仆人难养,而是生存环境过于恶劣。仆人不会要求什么尊严,只要能给口饭吃,就能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了。

    要说苗员外如何好也不尽然,只是没怎么打骂罢了。安童是在苗宅长大的,从小就伺候苗员外起居,心里自然有些不舍。如今苗员外被贼人害死了,他不能不闻不问一走了之啊。

    按理说,县里打不赢可以去府里,府里打不赢可以去路里,路里打不赢可以去朝廷。实在没地方去了,就找皇帝老子告御状。可打官司得要银子,他现在连饭都吃不上,拿什么去京城?

    安童不想就这么放弃,他一边讨饭一边向东平府赶去。这事又给西门庆打听到了,连忙把消息透给苗青,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苗青自然心领神会,当即提刀追了过去。

    东平府与县衙只有一河之隔,直线距离不过十五里。如果是从码头上船,两个时辰就到对岸了。安童自然不敢去码头,而是沿着河往下游走。这样白天能讨点吃的,晚上也有地方歇脚。

    庄户人家都有草堆,扒个洞往里面一钻,就可以暖暖地睡到天亮了。这样一来,方向便没法把握了。他是今天偏这边,明天偏那边。前后跑了叁四天,也没能过得了河。

    那天他到一家客栈讨吃的,进门却发现苗青坐在里面剔牙。安童一看连忙低下头,希望能够糊弄过去,结果还是被认了出来。安童已经瘦得不成样了,满脸的油污泥垢。衣服上全是破洞,膝盖、胳膊都露了出来。

    苗青不敢马上杀人,只好悄悄追了出去。这样一来,安童反而不逃了,干脆倚着树干坐了下来。客栈周围人来人往,他不会在光天化日杀人吧?

    苗青果然很狡猾,让店家给他送只烤鸡。安童也没有客气,接过来就撕下一块。苗青看了喜出望外,认为安童可以收买。想到这里,他小声说道:“安童老弟,我知道你和主人感情好,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安童眼一瞪:“与你无关?我们都被打进了河里,你怎么好好待在船上?”苗青连忙解释:“我也被贼人扔进了河里,要不是水性好就淹死了。”

    安童自然不会相信:“那船货怎会么在你手里?”苗青有点心虚:“是这样的,当时两个贼人把货劫走了,事后在码头发卖,无意中被兄弟发现了,他们只好把货扔了。”

    安童还是有疑问:“既然这样,贼人为啥说与你合谋的?”苗青装着很冤枉:“就因为他们没有捞着货物,所以才咬住我不放。幸好提刑老爹明察秋毫,还了苗某人一个清白。”

    安童冷笑道:“好一个‘清白之身’!那你一直追我干吗?”这下苗青没法再装了:“好兄弟,只要你肯罢手,我送你五百两银子。”安童假装心动:“五百两?你我不过是个下人,你上哪儿去弄五百两银子?”

    苗青以为安童嫌少:“这不简单嘛。我们就说货物被贼人劫走了,大娘也不会怀疑什么。然后我们再把货物卖了,得出银子我们一家一半。”

    安童嘴一撇:“大娘自然不会怀疑你了,她巴不得爹早死呢。”苗青继续提高价码:“那得出银子都归你,这样总行了吧?”安童竟然答应了:“只要你把银子给我,我保证不再纠缠。”

    苗青长出一口气:“你先跟我回扬州,到时候一并给你。”安童有点不解:“货不是在临清码头吗?”苗青有点尴尬:“不瞒你说,货都被我卖了,银子也打点用了。”

    安童终于明白了:“说漏嘴了吧,我就知道你和贼人有勾连。既然让我担这么大干系,那至少给我叁千两。”苗青一口答应了:“行,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五千两都行。”

    安童嘲笑道:“听你这口气,好像苗家财产已经是你的了。”苗青哈哈一笑:“我可不是说大话,这点家我还是能当的。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其中的厉害,不会捂着钱袋子不放。”

    别看两人说得挺好,实际上也是各怀心事。安童是想麻痹他,等到吃饱喝足了,再想办法逃走。苗青也不会真分银子,只想把他哄回去。等到了僻静地方,一刀结果了事。

    就这样慢慢耗着,谁也不敢先动。安童吃饱了又要银子,说自己衣服破了,想买两套新的。苗青自然不会拒绝,连忙给他二两碎银。买衣服就得离开客栈,离开客栈就能找到机会。

    也许是老天有眼吧,当天李巡按去清河巡察,正好在客栈里面用餐。按理说,巡按的阵仗应该很大,一般要上百人才行。再加上沿途接送的官吏,怎么着也得几百人。

    李巡按只带几个随从,便悄无声息地出发了。他们是便衣小帽,看着就像普通商人。沿途也没有惊动官府,找个客栈便住下了。也恰恰是这样,才让他看到了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李巡按果然是目光如炬,仅从苗青说话的方式,便看出里面有蹊跷。一般人打发叫花子,就是随便赏点吃的。即使中间问上几句,也会刻意保持距离。可苗青紧紧挨在旁边,好像安童身上很香似的。

    李巡按让随从递个炊饼,顺便去探探口风。那随从立即就明白了,见面时故意撩撩下摆,把腰牌露了出来。安童一见是如获至宝,当即趴下来大呼救命。

    李巡按并没有亮明身份,只问是怎么回事。安童指着苗青大喊大叫,说苗青杀了自己主人,现在还想杀他灭口。李巡按正想把苗青控制住,看热闹的却跑来帮腔了。说这叫花子脑子不好,人家看他可怜赏他鸡吃,他反而说人家想杀他。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看热闹的是越聚越多,纷纷替苗青鸣不平。安童想插句嘴都不行,只好对着李巡按不停地磕头。等到众人平静下来,苗青已经逃得没影了。

    这下众人才察觉不对,有的人怕担责任,吓得连店都不敢住了,收拾收拾全都溜了。李巡按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吩咐把安童带进客栈,让他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于是安童便把如何随主人出来做生意,河上如何遇到贼人,苗青如何与贼人合谋杀了主人。至于苗青如何行贿,西门庆等人如何枉法,就只能靠猜测了。

    尽管安童说得很详细,可还是有许多疑点。这件事过于复杂,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况且还涉及到官员枉法,必须先把案情调查清楚。万一惊动了西门庆等人,极有可能把贼人做掉。那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再想翻案也就难了。

    再说了,西门庆能这样大胆妄为,背后一定有靠山。这个“靠山”到底是谁呢?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勾连?

第107章 巡抚接案

    李巡按索性在客栈住下了,然后让人把张团练找过来。张团练乃是他的同乡好友,年轻时还一起游过学,为官为人非常正直。如果清河还有官员值得信任,那张团练肯定算一个。

    只是一晃二十多年了,此时他还能保持初心吗?想当初,蔡京还是变法的得力干将。不计名利不顾生死,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如今却残害忠良打击异己,是祸国殃民无恶不作。

    张团练也没有穿官服,骑头骡子就跟来了。进门就跪倒在地,连呼“大人在上”什么的。李巡按皱了皱眉头,心里不禁有点失落。想当初,他们是勾肩搭背无所不谈。就因为进到了官场,便变得尊卑有序了。

    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李巡按笑着招呼他入席。张团练连称卑职不敢,弓着腰候在边上听命。李巡按只好先谈公事了,问他是否知道苗青这个人?

    “苗青杀主案”影响很大,张团练自然有所耳闻。于是他便把了解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希望李巡按能主持公道。李巡按听了非常愤怒:“这个西门庆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大胆妄为。”

    张团练也没有多想:“别看他是商人出身,靠山却非同一般,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师老爷。”李巡按听了心里一惊:“他怎么会和蔡京搭上关系?”

    张团练趁机揭发:“此人与官府一直有勾连,本地的李知县、周守备、夏提刑,都和他称兄道弟狼狈为奸。至于是怎么搭上蔡京的,卑职不是太清楚。”

    李巡按立即布置:“你去打听打听,查清了马上向我汇报。”张团练有点担心:“大人,这个最好就事论事。如果把蔡京等人牵扯进来,恐怕连西门庆都办不了。”

    李巡按冷冷一笑:“小小的西门庆算什么?杀他就像踩死一个蚂蚁。”张团练有点担心:“此人不但与蔡京勾连,与李邦彦等权臣也有关系。”李巡按根本不怕:“那更好。我不怕他靠山硬,就怕拿不到证据。”

    张团练还想再劝劝:“证据倒是不难搜集。此人行事张扬,事后老是吹嘘。只是……”李巡按大手一挥:“别只是了。你负责搜集证据,其余的本官来办。”

    李巡按显得很兴奋,想着借此把蔡京等人扳倒。只要能把蔡京等佞臣扳倒了,朝政自然就会清明。朝政清明了,国力就会强盛。到了那个时候,内忧外患就能消除。

    有一点他却不敢承认,比这帮奸佞更腐败的,实际是当今圣上。自从他当政以来,就大肆搜罗奇花异石。为此江南逼反了方腊,河北逼反了田虎,山东逼反了宋江,淮西逼反了王庆。

    这几位可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而是克州攻县所向披靡。如今是方借点据了睦州,田虎占据了庆州,王庆点据了亳州,宋江占据了德州。未来一旦连点成片,大宋江山危矣!

    这边张团练忙着搜集证据,那边苗青也跑回去请罪了。幸好他不知道李巡按的真实身份,不然早就溜之大吉了。

    西门庆一点不担心:“没事的,那小东西翻不了大浪。你现在就去东平府守着,除了东平府他也没地方去。记住,安童是被‘扔进河里淹死的’,不然不好在文书上做手脚。”

    苗青连忙保证:“小人一定做得滴水不漏,绝不会给大人添麻烦。”西门庆趁机涨价:“这件事越闹越大了,少不得又要上下打点。”苗青只好许愿:“大人请放心!等到事情平息了,小人再送大人一千两银子。”

    西门庆微微一笑:“不是本官要你银子,有些关节不得不去打点。”苗青连连磕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西门庆这才吩咐:“这件事你一个人弄不好,得把那个乐叁也带上。”苗青一躬到地:“小人遵命。”

    两人正在商量计策,玳安小心进来回道:“爹,应二爹过来了。”西门庆眉头一皱:“你让他在前厅等着,等我谈完事情再说。”然后与苗青计划妥当,这才起身向前厅踱去。

    花园里一片萧瑟,即便是松、竹这些常青植物,也绿得有些沉重。他知道应伯爵来干什么,心里多少有点恼火。这东西也太没眼力见了,自己都已经不同意了,还不断跑来纠缠。

    应伯爵并没有提借钱的事:“哥,您今天不忙吧?不忙的话去招宣府花园逛逛。”西门庆兴致不高:“刚开春能看什么?”应伯爵连忙接上:“去赏梅花啊。”

    西门庆不太相信:“这样不好吧?那是人家的私家花园。”应伯爵神秘地一笑:“哥还不知道吧,王叁官因为缺银子,便把花园对外开放了,只要二分银子就可以玩一整天。”

    西门庆还是缺乏热情:“哼,又是吴典恩让你来说的吧?”应伯爵呵呵笑道:“吴二哥认识一个大厨,特别擅长烤鹿肉,为此他特地弄了一头小鹿。”

    西门庆非常无奈:“这回他真是下了大本钱。我要是不借他银子,都感觉对不起他。”应伯爵这才切题:“哥,你就借他一点银子吧。你看,为了让您放心,他把利钱都送来了。”说完掏出二十两黄金。

    西门庆果然放心了:“看来他还有点实力。”应伯爵哈哈一笑:“那是。虽说驿丞不是什么肥缺,但多少还有点油水。”

    西门庆只好松口:“那好吧,你让他明天过来抬银子。有一点你得跟他说清楚,这回不能再拖了,到时间就得还我银子。要是他不能保证,那我就不能往外借了。到于游玩什么的就算了,我堂堂一个提刑官,跑到别人家花园玩什么。”

第108章 浪子败家

    自从李瓶儿嫁进西门大宅,他就福星高照好运不断。不但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还当上了威风八面的提刑官。以前他虽然也很富有,可还是被人瞧不起。“士、农、工、商”,数商人地位最为低下。

    如今他横跨官、商两道,官比别人当得顺,钱也比别人赚得多。看来真有“旺夫”一说,这李瓶儿的命相不是一般的好,简直就是他西门庆的大救星。

    这不,银子还没有抬走,利息已经到手了。西门庆把借据往书房一扔,便捧起金子去了玩花楼。这是李瓶儿带来的财气,干脆拿给她用算了。

    潘金莲正在门口站着,见了他连连招手:“你手里捧的是什么?拿过来让我瞧瞧。”西门庆头一昂:“等我回来再说。”潘金莲嘴一撇:“什么狗屁宝贝!让人看一眼都不行。我劝你还是走慢一点,当心崴了脚磕掉牙。”

    西门庆假装没有听到,径直去了李瓶儿房里。如意正在逗官哥玩耍,见他进来连忙理理头发,那动作多少有点妩媚。西门庆拿锭金子往儿子手里一压:“哥儿,看看这是什么?”

    李瓶儿笑着问:“这金子哪来的?”西门庆笑着说明:“别人付的利钱。”李瓶儿责怪道:“这东西冰凉的,给孩子玩什么?”西门庆呵呵笑道:“他要玩就玩,正好留给你用。”

    李瓶儿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骂我贪财好利啊。再说了,我也不缺银子,我自己的钱还花不完呢!西门庆也没坚持:“那我就拿走。”

    偏偏官哥握着不肯撒手,她只好拿条帕子包住。西门庆正在逗儿子玩,玳安匆匆跑了进来:“爹,贲四叔过来了,带来一架描金大理石屏风,还有两面铜锣、铜鼓,问爹能不能收下?”

    西门庆立即赶到前厅:“这东西是哪来的?”贲四笑嘻嘻回道:“是招宣府的王叁官拿来的。”西门庆小声问道:“他要多少银子?”贲四立即回道:“只要八十两。”

    西门庆又问:“他还想赎吗?”贲四撇了撇嘴:“他拿什么赎?有点银子就往院里送,下次还不定当什么呢。”西门庆围着屏风转了几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贲四小声劝道:“爹,您看这纹理多细。大理石黑白分明的,比镇宅的石狮子还要气派。您再看看这铜锣、铜鼓,都是彩绘金妆雕刻云头,一看就是宫里流出来的。刚才小的特地问了一下,他说是皇帝赏给他祖上的。”

    西门庆正想拍板收下,应伯爵领着一个秀才进来了。那人带着黑灰方巾,一副斯文面相。只是胖得厉害,身材都走形了。这位肯定没经过“十年寒窗苦”,不然哪来的这身肥膘。

    西门庆已经猜到是谁了,于是便朝他拱了拱手。应伯爵简单介绍一下,便把目光移上了那两件当品。他知道此时的焦点在哪儿,他不能扫了人家兴致。

    果然,西门庆把温秀才安排坐下之后,便来问应伯爵:“应二哥,你看看这架屏风能值多少?”这方面应伯爵肯定在行,从他祖父那辈就靠典当过活,好东西都败光了。

    应伯爵捋捋胡须说道:“像这样的做工和石质,少说也值二百两。”西门庆笑着说:“你再看看这铜锣、铜鼓?”应伯爵举手敲了敲,那声音跟打雷似的,惊得满院的狗儿直叫。

    应伯爵大声感叹:“这可是好东西啊!先不说做工如何精美了,就是当作废铜卖了,也能值二叁十两。”西门庆非常得意:“告诉你吧,我总共才花八十两!”

    应伯爵高声叫道:“那可占了大便宜了!这是哪个败家子拿来的?”西门庆呵呵一笑:“是招宣府的王叁官。”说完挥挥手让人抬走,意思是可以收下了。

    贲四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盯了应伯爵一眼。这件事大家好像都知道,只瞒着西门庆一个人。西门庆也觉得不大对头,便问王叁官在打谁主意?应伯爵正想举报揭发,来安一溜小跑进来了,说桂姨和银姨过来了。

    今天是吴月娘亲自叫的,让她们跟着一起回娘家。两人先给西门庆磕了头,然后手拉手去了上房。那娇俏婀娜的背影,引得西门庆直咽口水。应伯爵不禁长出一口气,幸好自己没有多嘴。

    西门庆正想继续打听,迎春慌慌张张跑来问道:“爹,娘问您有没有把金子拿走一锭?”西门庆脸一冷:“我拿金子干什么?不是丢在桌子上了嘛!”

    迎春赶紧跪下:“娘说少了一锭,让爹过去看看。”西门庆转身就走:“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应伯爵连忙追问:“那这事就算订了啊,我们去拿铺盖过来。”

    他看出西门庆不太满意,这副面貌确实讨人嫌。因为温秀才许了五两银子,所以他必须促成此事。真要进不了西门,所谓的介绍费也就不存在了。

    西门庆说了一声“好吧,便转身去了花园。这不仅是一锭金子,还事关他的运道。李瓶儿还在翻箱倒柜地找呢,急得一头一脸都是汗。西门庆也没发火:“瓶儿,迎春说金子少了一锭,这是怎么回事?”

    李瓶儿红着脸解释:“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我去叁姐那边坐了一会儿,等我回来时,发现金子少了一锭。”西门庆立即追问:“刚才屋里都有谁呀?”

    李瓶儿小声回道:“我出去的时候,如意和老冯都在屋里。”如意连忙声明:“小的可没在屋里,这事得问老冯了。娘刚走没一会儿,小的就抱着哥儿去了花园,屋里只有老冯一个。”

    老冯一听就急眼了:“你怎能诬陷好人呢?老身从来不用昧心钱。不要说一锭金子了,就是一百锭、一千锭,老身也不会见财起意的,不信可以赌咒发誓。”

    李瓶儿笑着安慰:“老冯,你不要着急嘛!没人说你拿的!你想想看,刚才都有谁来过?”老冯双手一摊:“小的哪知道,如意出门之后,小的到大娘那边坐了一会儿。”

    李瓶儿只好责怪丫头:“你们就知道疯玩,没事不能待在屋里吗?”迎春辩护道:“奴婢和兰香只说了几句话。”绣春小脸通红:“奴婢和小鸾在外面晒太阳了。”

    听到李瓶儿房里吵吵的,潘金莲赶紧让春梅前去打听。得知丢了一锭金子,不禁有点幸灾乐祸。她立即跑到上房告状:“大姐,你知道吗?李瓶儿把一大锭金子弄丢了。”

    吴月娘小声问道:“她哪来的金子?”潘金莲两手一摊:“这个我也不清楚。据说是他爹拿给哥儿玩的,不一会儿就少了一锭。这事肯定有内鬼,别人也进不到屋里。”

第109章 使女偷金

    两人正在小声议论,西门庆一步跨了进来。潘金莲拍手笑道:“这才叫现报呢。刚才让我看一眼都不肯,现在少了一锭了吧。”西门庆挥挥手说:“少了就慢慢找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潘金莲还嫌不够恶毒:“哼,找不到才好呢,叫你不给我看。”西门庆突然发火了,一把将她按在了炕沿上:“你这臭女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再乱说老子捶死你!”

    潘金莲闭着眼一动不动,心里后悔得跟什么似的。要是因为这个被暴打一顿,那才叫丢人现眼呢!也许是心有不忍吧,西门庆又把拳头放下了:“看你这可怜样子。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潘金莲突然嚎了起来:“有本事你就打呀?别看你当个破官,要是真的把我打死了,照样一命抵一命。”西门庆也觉得有点反应过度:“谁说要打死你了?”

    潘金莲跳跳蹦蹦地嚷道:“刚才不是你说的吗?怎么转眼就不敢承认了?”西门庆懒洋洋地说:“承认又怎样?”潘金莲继续挑衅:“承认就打死我呀!你不是早就嫌我碍眼了吗?”

    西门庆拱拱手说道:“我承认不敢打你,这下你满意了?”潘金莲眼泪一抹:“哼,不敢打就别发狠!”西门庆不想斗嘴:“玳安,看看伙计齐了没有?再让棋童把马刷干净。”

    这是西门大宅的惯例,过年要请众位伙计聚餐。今年正月因为事情太多,便推迟到了二月份。吴月娘小声问道:“那金子少了怎么办?不能不明不白算了吧?”

    西门庆恨恨说道:“怎么能算了呢?你让瑞安去买几根狼筋,晚上我要一个一个审,我不信会问不出来。”大家听了心里一紧,不知又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更多精彩请到:hunzirj.com

    玳安刚刚逛到马房外面,便看到夏花蹲在马槽旁边,双手在地上不停地刨啊刨。玳安笑嘻嘻地问道:“夏花,你到马房来干什么?不会是替棋童喂马的吧?”

    夏花一句话不说,只是使劲捂着前襟。玳安往前逼了一步:“你捂着肚子干什么?难道是被棋童弄大了?”夏花不但不说话,反而不断往后退着。她正想转身逃走,突然从怀里掉下一锭金子。

    玳安一见是如获至宝,立即押着夏花前去邀功,说偷金贼已经抓到了。西门庆气得暴跳如雷:“你这贱骨头,原来金子被你偷去了,看我今天怎么罚你。”

    夏花吓得浑身直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西门庆一脚把她踹翻在地:“玳安,快把马鞭给我拿来,我要打死这个贼丫头。”夏花双手护着脸:“爹,您别打小的。金子不是偷的,是在花园里捡到的。”

    西门庆照脸就是一鞭子:“在花园里捡到的?那你再去捡一锭给我看看。”夏花尖声哭道:“花园里没有了,小的只看到一锭。”吴月娘又好气又好笑:“找到就算了。她还是个孩子,也许真是哥儿弄丢的。”

    潘金莲立即挑拨:“孩子就可以乱偷东西吗?要是个个都去偷金子,那以后谁还敢在屋里放东西。”这下有好戏看了,几个老婆全把目光转向了李娇儿。

    李娇儿不好再沉默,只好站出来表明态度:“你们放心,我不会护短的。像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打死都不多。”吴月娘挥挥手说道:“打就算了,让老冯领出去卖了。”

    李娇儿羞得满脸通红,拉着夏花仓皇而逃。回到房里她就发飙了:“你这不要脸的贼奴才,快把爪子伸出来。”夏花只好把手放平:“娘,小的真的没有偷,真的没有偷。”

    李娇儿冷着脸问:“没偷?那你用哪只爪子捡的?”夏花动动左手:“这个。”李娇儿突然跳了起来,照着左手狠狠跺了一脚。夏花啊地一声惨叫,手掌立即青黑一片。

    就这样她还不解气,连声叫元宵拿刀过来,说要把贼爪子剁了,吓得夏花连连磕头。李桂姐有点看不下了:“你现在发脾气有啥用?要是你真有脾气,刚才就不该让他们打。”

    李娇儿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话?她偷了东西还不让打?”李桂姐冷笑道:“夏花是你的使唤丫头,要打要杀是你的权利,他们凭什么吆五喝六的。”

    李娇儿小声辩护:“谁敢和那个阎王爷讲理啊?弄不好我自己都得挨打。”李桂姐挖苦道:“那是你没有份量!要是他心中有你,怎么会当众责罚你的丫头?”

    李娇儿小声请教:“那现在怎么办?”李桂姐提醒道:“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是再让他们拉出去卖了,以后就没你说话的份了。依我看啦,不如把夏花留下来。”

    李娇儿叹口气说:“他那人油盐不进的,怎么会听我的呢?”李桂姐头一昂:“我去跟他说,我不信他会驳我面子。那几个老婆都在等着看笑话,我让她们一个也看不成。”

    李娇儿有点担心:“这不是坏了规矩了?万一惹恼了大房,那麻烦就大了。”李桂姐不以为然:“她不是对你挺好吗?总不会因为这个和你翻脸吧?”

    李娇儿长叹一声:“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最讨厌别人背后捣鬼。”两人正在商议,李铭躬身进来了:“你娘让你回去呢,说有客人在等着。”

    李桂姐一听就明白了,连忙收拾一下起身。她自然不能不辞而别,还要求得家主的谅解。思来想去,只能拿她老娘说事了。反正她娘是个痨病鬼,说好说坏都可以。

    吴月娘果然恼了:“你娘不好还来干吗?”李桂姐继续撒谎:“早上还好好的,刚才摔了一跤,便起不来了。”吴月娘只好放行:“那赶紧回去啊,不能耽误你尽孝。”

    李桂姐并没有马上就走,转头又去找了西门庆。西门庆也没当回事,随口就应下了。期间正好书房没人,两人便短暂接触一下。这是为了巩固谈话效果,以防其改变主意。

    老冯正准备过去领人,画童来宣布新“旨意”了,说打一顿就算了。吴月娘一听就火大了:“是谁多嘴多舌的?”画童小声回道:“是桂姨跟爹说的,爹马上就同意了。”

    吴月娘心里恨恨的:“这个小妖精!竟然干涉我的家事。”她正想和西门庆理论,被玉萧悄悄拉住了。吴月娘立即醒悟了:这是李桂姐在和潘金莲斗法,自己掺合什么呀。

第110章 下人偷懒

    在北方很多地方,都有“二月二”回娘家的习俗。过了二月,气温就会逐渐升高了,各项农事也提上了日程。趁着这段时间还有空闲,正好可以回娘家住上几天。

    做人家媳妇很辛苦的,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照顾孩子。没有男人会与你分担家务,事情再多都得自己扛着。只有回到了自己娘家,才能享受一下做“小姐”的尊贵。

    在几个老婆中,只有潘金莲还有“娘”,可恰恰是她最不愿意回娘家。潘姥姥只有一间破房子,烧饭、睡觉全在里面。两个哥哥也是一人一间,境况非常窘迫。

    倒是吴月娘非常热衷,没事就回去看一眼。她回娘家还不肯一个人,早先是孙雪娥,后来是李娇儿,现在连李瓶儿都要跟着。一出门就要几顶轿子,声势非常之大。

    这下孟玉楼也坐不住了,只好站出来表示忠心。潘金莲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这天阴死鬼冷的,非要回去显摆干什么?当所有人都要跟着跑,她也不能不去捧场了。

    富贵人家做什么都讲究排场,特别遇到重大节庆活动,听曲弹唱更是必不可少的点缀。这就是让李桂姐和吴银儿过来的原因,现在李桂姐突然说不去了,你说吴月娘能不生气吗?

    李桂姐还算眼睛亮堂,立即把董娇儿荐了过来。就这样张郎等李郎,一直磨到晌午才出门。她们出门没有带丫头,只让玳安和祥安跟着。吴家离得也不算远,一顿饭功夫便到了。

    吴家也是五间五进,房子虽然不算少,但住得非常拥挤。吴大舅有八个儿女,吴二舅是七个儿女。吴大舅和吴大妗子住在第四进,吴二舅和吴二妗子住第三进。

    其中四个成家的,住在左右厢房。女儿和丫头住后罩房,儿子和小厮住倒坐房。即使这样,前厅也没有安排住人。作为曾经的官宦人家,总要一个待客的地方,不然会被看轻的。

    吴家老小都在门口候着,总共有四十多口。孩子们追追打打的,你推我一把,我挠你一下。邻居也在门前看热闹,一个个是议论纷纷。有个官亲特别让人羡慕,那架势跟娘娘省亲似的。

    等看到了吴月娘一行,小厮立即点响了鞭炮,随后几个戏子也吹了起来。这就有点过分张扬了,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纯粹回个娘家,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吴月娘还是比较受用的,她最爱的也是这种感觉。那几个老婆自然不太舒服,觉得是故意显摆。特别是潘金莲,更是怒不可遏。她回娘家从来没人迎接,吹吹打打就更别想了。

    当个小老婆也不值得炫耀,动静太大只会惹人笑话。吴月娘在大门外就下了轿,微笑着和哥、嫂打招呼。然后又转过身,向众位庄邻道了万福,这才在众人簇拥下进门。

    吴家前厅还算宽敞,五间是通连的。早年吴千户活着的时候,整天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那时吴月娘才六七岁,多少有点记忆。等到父亲去世之后,前厅便基本没有客了。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摆上五六桌。

    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了饭厅,因为家里人口太多,别的地方实在坐不下。像这种情况,一般都要分门立户,但吴家拿不出银子盖新房,大家只好挤在一起凑合。

    吴家收入主要靠种地。这地是祖上留下的,大概有七八十亩。说起来也不算少了,但一年下来只能混个温饱,很难有什么节余。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甚至还要借上一点。

    这些吴月娘都知道,私下也会帮衬帮衬。所谓,“救急救不了穷。”这么一大家子,要帮衬多少才算够?就这样也有依赖心理,儿子娶妻女儿出嫁,都要找她哭哭穷。

    见面自然要寒暄一番,你说她衣服漂亮,她说你气色明朗。等大家客气够了,吴大妗子赶紧招呼入席。吴月娘也不谦让,一个人率先坐到了上首。这没什么可挑的,人家是大老婆嘛。

    几个小老婆也按排序落了座,吴大妗子、吴二妗子则打横作陪。几个成了家的男性晚辈,和吴大舅、吴二舅坐一桌。包括一帮穿开裆裤的小屁孩,都要按照长幼落座。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非是喝酒听曲而已。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风便渐渐大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飘起了雪花。也许是前厅过于空旷,大家觉得冷嗖嗖的。

    吴大妗子连忙叫人添炭,还让丫头放几个暖炉。吴月娘也觉得没有面子:“算了。这么大的地方,要放多少暖炉才能暖和?”说完便让丫头过去传话,叫玳安把皮袄拿来。

    玳安正喝得兴起,心里自然不情愿。他转身对祥安说道:“你回去拿吧,反正你也不会喝酒,坐在这里空发呆。”祥安不敢不听,只好拿起包袱先走。

    外面的雪越下越紧,打在脸上就像针刺一般。祥安回头望了一眼,便冲进了漫天飞雪里。路上一个行人没有,家家都把门关得死死的,连狗都不肯出来叫一声。

    等他回到大宅里面,发现家里更加闹腾。一个个吆五喝六的,吵得一塌糊涂。李铭领着几个小优候着,谁叫了就到谁边上唱。还是家里暖和啊,众人都把棉袍脱了。

    这是一场例行宴请,到场的都是各店的伙计。这其中也包括温秀才。不管他心里愿不愿意,本质上还是一个下人。他也没有因为其秀才身份,得到额外的尊重。

    祥安也不敢多站,搓搓手便去了上房。小玉独自在床上躺着,也不知有没有睡着。祥安小声叫了句:“小玉姐,娘让来拿皮袄。”小玉不耐烦地说:“皮袄是玉萧收的,你去问她吧。”

    祥安还是不肯走:“玉萧去哪儿了?娘那边催得可急了。”小玉翻身坐了起来:“她去哪儿我咋知道?她又不是我的丫头。”祥安不敢继续问了,只好转过身出去。

    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大家都躲在屋里烤火。祥安四下看了一眼,便去了李娇儿的院子。元宵也在炕上斜躺着,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炉。这丫头既怕热又怕冷,也不知什么品种。

    祥安怕元宵啐他,只好婉转问道:“元宵姐,你怎么没找玉萧玩啊?”元宵酸溜溜地说:“人家在贲四家喝酒呢,哪有闲情陪我说话。”祥安有点好奇:“就玉萧一个吗?”

    元宵冷笑道:“怎么会是一个呢?春梅、迎春、兰香都去了。”祥安一听喜出望外:“那正好,不用我一个一个找了。对了,你把二娘的皮袄拿出来,等会儿一起带去。”

第111章 主母发飙

    贲四一家已经搬到东宅了,包括来保、来兴他们。虽说住的都是厢房,但这已经属于高规格了。祥安进门的时候,几个丫头已经玩疯了,一个个是猜拳行令大呼小叫。

    祥安小心上前说明:“玉萧姐,娘让我来拿皮袄。”玉萧也没有耐心:“我没空,让小玉给你找。”祥安只好明说了:“小玉说是你收的,她不知道在哪儿。”

    玉萧伸手掏出一串钥匙:“都码在箱子里,让她拿给你就行了。”祥安拿了钥匙还不走,又对着桌子说道:“三位姐姐,你们娘也要皮袄的,麻烦你们回去拿一下。”

    春梅嘿嘿笑道:“我娘没有皮袄,所以我不用动了。”迎春和兰香也不肯动:“你去找绣春和小鸾吧。”说完继续吃肉喝酒,完全不把详安当回事。

    祥安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出门。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浑身上下就像掉在冰水里,冷得直打战。祥安跑了一圈又回来了,说小玉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让玉萧自己去找。

    玉萧摸摸裤腰说道:“哦,拿错钥匙了,应该在这一挂上。”春梅有点不服:“你不要这挂换到那挂了。你娘房里有几十个箱子,你让小玉怎么去找?”玉萧舌头一伸:“反正她也没事干,动动还暖和一点。”

    祥安自然不敢反驳,只好拿着钥匙再去找小玉。结果翻了半天还是没有,于是他又回头去找玉萧。就这样跑来跑去的,便把时间耽误了,而这也连累了玳安。

    那边吴月娘左等没有,右等也没有,便问玳安回来没有。结果有下人告诉她,玳安根本没去,是祥安回去拿的。吴月娘当即把玳安叫了过来:“你这小东西,我支使不动你了?一丁点事都要使唤别人,你倒是会自抬身价啊。”

    玳安还想狡辩:“主要是祥安不会吃酒。小的看他坐着发呆,便让他回去拿了。”吴月娘听了更加恼火:“你挺会找理由啊,他不吃酒不要吃饭啊?”

    这下玳安不敢再顶了,只好放下碗筷起身。他裹裹衣服刚要走,又被吴月娘叫住了:“当铺新收了一件皮袄,拿过来给你五娘穿吧。”潘金莲小嘴一撇:“我才不要呢,跟黄狗皮似的。”

    吴月娘立即纠正:“什么叫黄狗皮?那是狐皮的好不好。”潘金莲还是不要:“那东西不知穿过多少人了,我嫌晦气。”吴月娘手一甩:“不要就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如此一来,气氛便完全僵了。大家也没有心情吃酒了,只好围着炉子坐下,听董娇儿和吴银儿唱曲。这两位倒是挺卖力的,无奈天气太冷了,跺脚声比唱曲声还大。

    就在这时,吴二妗子悄悄拉了一把,意思是有事要说。吴月娘打心里不愿意,可又不能不理,只好跟着去了厢房。这是她侄儿的婚房,里面陈设新是很新,只是摆得太密了。

    吴二妗子有点尴尬:“大姑娘,你也看到了,这家里几十口人,实在是住不下啊。你回去跟姑爷说说,让他把尚举人的宅子卖给我们,到时候兄弟俩分开住。”

    吴月娘一听就笑了:“好啊。当初是五百两买的,你给五百两就行了,翻修的钱就不问你要了。”吴二妗子红着脸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要不大姑娘再借一点。”

    吴月娘嘲笑道:“你可真会算账。买我们家房子,还朝我借银子,不如我送给你吧?”吴二妗子只好检讨:“大姑娘大人大量。当初我年轻不懂事,得罪了大姑娘,在这里给您赔罪。”

    她这样检讨是有原因的。吴月娘父母死得早,她是在哥嫂手里长大的。早年她一个人住在后罩房,那是何等的娇贵。随着侄儿、侄女陆续出生,哥嫂便嫌她碍眼了。

    吴大妗子还算大气,怎么挤都不打她主意。毕竟是千金小姐,得给她小姐的尊贵。只有吴二妗子冷言冷语的,恨不得立即撵她出门。后来她之所以甘当填房,就是因为西门庆钱多房子多。

    吴月娘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就算了。只是这房子卖不得,当初他费了多少心机,怎能再卖给别人呢?再说了,他准备在东宅开个绸缎铺,要是卖给了你们,上哪儿去寻门面?”

    吴二妗子还不甘心:“你们要开绸缎铺?什么时候开业啊?到时候让您二哥去帮忙。”吴月娘有点为难:“这个恐怕不妥,我不能让自己亲哥哥去当伙计吧?”

    吴二妗子觉得无所谓:“伙计就伙计,总比闲在家里强吧。您是知道的,种田是半年忙半年闲。如果有个正经事做,多少能贴补一点家用,不至于太紧巴。”

    “您几个侄儿都大了,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如果像这样胡混下去,恐怕连聘礼都下不起。到时候别人不单会说我们无能,还会说大姑娘您不讲情面。”

    吴月娘冷笑道:“看来我不帮还不行了?真不知道哪辈子欠你的。”吴二妗子还不罢休:“不是说欠我们的,只是娘家人太过穷酸,大姑娘脸上也没面子吧?”

    说话间,玳安和详安已经背着包袱回来了,头上身上全是雪。他们两个是小跑过来的,里面衬衣都汗湿了。就这样他们还很担心,毕竟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吴月娘倒是没有再骂,只是把包袱打开了。看到皮袄她又火了:“怎么是这件?那件裘皮的呢?”玳安连忙低下头:“小的不清楚,是玉萧拿给我们的。”

    此时孟玉楼几个都穿上了,看上去煞是威武。特别是李瓶儿那件紫貂皮袄,更是抢了所有人的风头。这样一来,吴月娘更觉得没有面子,心里的火呼呼往上拱。

    她和哥嫂招呼一声,便领着几个老婆上了轿。等她回到家里,玉萧几个还没有散。这下吴月娘憋不住了,冒着雪一直找到东宅。玉萧几个一看不对,立即跪倒在地。

    吴月娘冷笑道:“你们把自己当成小姐了吧,谁许你们乱跑了?”春梅低头回道:“出门前请示过爹了。”吴月娘一听更火了:“又是你那个爹?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贲四嫂连忙检讨:“都是小的错,小的不该多事。”吴月娘还是不让:“你倒是会巴结啊,专拣受宠的请。这宅里丫头多了,你怎么不都请过来?”这下没人吱声了,低下头任其训斥。

    这些天积郁的东西太多了,迫切需要发泄一下。依照她的爆脾气,恨不得让她们跪在雪里,但最后还是没有处罚。这几个都是西门庆的爱物,真要较真也不一定落好。

第112章 祭祖拜宗

    一桩人命大案成就了两个贪官,还稍带让王六儿发了点小财。王六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着。她又要做衣服,又要打首饰,又要买家具。

    最后衣服也做了,首饰也打了,家具也买了,里里外外是焕然一新。还花六两银子买个丫头,说留给韩道国享用,以补偿他所作出的巨大牺牲。那点银子自然不够,不足部分由某人补齐了。

    夏提刑没那么小家子气,他给儿子捐了个武学生员。武学生员就是未来军官,原则上要通过武举选拔。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钗,都要耍得像模像样才行。

    夏提刑儿子长得比较干巴,胳膊跟鸡腿似的,连张弓都拉不开。既然不能通过武举胜出,就只好用银子买前程了。夏提刑只关心儿子的未来,至于国家的未来就无所谓了。

    虽说西门庆不稀罕那点银子,但还是忍不住要显摆一下。思来想去,只有祭祖最能提升个人形象。自从他当上提刑官,还没有去祭拜祖先呢,这实在是莫大的疏忽。

    为了尽可能办得气派,亲戚当中他请了吴大舅、花子由等数十位,朋友当中他请了应伯爵、谢希大等十来个人。再加上亲友的大小老婆,总共有一百来号。

    到了清明那天,西门庆领着大小老婆,以及家人、小厮浩浩荡荡开了出来。男人是有马骑马有驴骑驴,没驴没马的,就跟在驴马的后面。女人则一人一顶轿子,大小老婆坐大轿,丫头、仆妇坐小轿。

    他还叫了两班海盐戏子和十几个本地小优,跟在后面吹吹打打的。场面之壮观,声势之浩大,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望。一个个是议论纷纷,感叹当官之荣耀。

    西门祖茔依山傍水,风水极其优越。山上是一大片绿森森的翠柏,山下是一汪蓝莹莹的碧水。新砌的汉白玉牌坊高高耸立,上面大书“大宋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

    坟场正面土山耸立,四周是石墙环抱。中间甬道铺着雕花的青砖,香炉、烛台则用大理石凿成。只是一堆一堆的坟丘,上面长满了荒草与野蒿,看着有点荒凉。

    叁牲祭品早就摆放整齐,还有十几样蔬果、点心。西门庆身着大红冠带,脚踏粉底皂靴,一步一步走向祭台。那趾高气扬的架势,活像一只志得意满的大公鸡。

    没等他转过身子,徐阴阳突然冒了出来。徐阴阳生就一张阴阳脸,左边烂黑如炭,右边莹白如玉。黑面黑得如同鬼魅,白脸白得赛似神仙;看左面如吞蛆虫,看右面如沐春风。

    徐阴阳不仅长相奇特,说话声调也与众不同。一会儿高似鸣蝉,尖锐得让人心慌;一会儿低似鬼哭,阴冷得让人胆寒。而且嗓音极具穿透力,山上山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他的一声锐叫,坟前顿时跪下来一大片。拜完之后,众人又是炸鞭,又是擂鼓。那声响是惊天动地,吓得官哥小脸都绿了,伏在如意怀里一动不敢动。

    李瓶儿自然不敢抗议,只好找点棉花把耳朵塞住,以降低对儿子的冲击。吴月娘小声提醒:“六姐,你还是把孩子抱走吧。你看把哥儿吓的!屎尿都出来了。”

    西门庆眼睛一瞪:“哥儿怎么能走呢?西门就这一根独苗,要是祭祖都不在场,那要后人还有啥用。”吴月娘冷笑道:“一个婴儿还有那么多说道?要是把他吓着了,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好声!”

    西门庆呵斥道:“这是在祭祖,男丁不能缺席!”李瓶儿柔声央求:“那您让锣鼓停一下。哥儿真的吓坏了,小手冰凉双腿乱颤。”西门庆不敢再犟了,只好让锣鼓停了。

    祭拜完毕,徐阴阳开始宣读祭文。这没有什么好听的,无非说西门先祖如何有德有福,以此来宣扬西门庆的本事和孝心。有本事没孝心不行,有孝心没本事更不行。

    完成了必要程序,众人立即向庄院进发,一个个急匆匆闹嚷嚷的。琴童弓着身子走在最前面,又像是引路又像是待客。这处庄院已经翻盖一新,大大小小几十间房屋。

    应伯爵不禁打趣道:“琴童,你现在成了土财主了!你看看这一大片庄院,就是私下养个老婆,也不会有人知道。”琴童讪讪笑道:“应二爹又拿小的开涮了,小的不过是个看房的。”

    应伯爵笑着说道:“你把自己当看房的,我却拿你当员外。”这一点倒是没错,琴童比当初长高不少,皮肤也比以前白多了。再加上一身新衣新帽,真的有种员外的派头。

    只是左腿有点瘸,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上次被打得太狠了,竟然落下的终生残疾。这些潘金莲自然看到了,心里是无限感慨。倒是琴童在刻意回避,从头到尾都不敢对一下目光。

    众人边走边指指点点,刚才的庄重全都扔在了脑后。什么祭拜先人,说白了就是换个地方找乐子。这里山清水秀,看着就想撒欢。西门庆让女客去了后院,而男宾则齐聚在前厅。

    这座庄院花了五百多两银子,虽然赶不上城里房子气派,但假山、花圃、林木一应俱全。这就是有钱人的潇洒!这种地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可人家照样盖得富丽堂皇。

    当然,这处房子也不是完全没用。他家祖田就在附近,总计有二叁百亩。这些地都是佃户在种,每天夏秋都要交租。交租基本上以实物形式,种麦就交麦,种粟就交粟。

    而这都要地方存放。事实上,左右厢房堆的都是粮食,一年一年陈陈相因。余粮多也基本不卖,防止来年收成不好。西门大宅上下数十口人,光是自己吃就要好几万斤。

    西门庆在前厅坐了一会儿,便吩咐琴童上酒上菜。琴童还是有点能力的,早几天就开始备酒备菜了。还专门找了一帮厨子,以保证饭菜的质量与口味。

    至于采买果蔬的支出,可以从佃租里开销。这就是应伯爵说他像财主的原因,其中确实有灰色收入。这就叫“因祸得福”了!至于他有没有私下养老婆,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开席之后,李铭、吴惠几个在前厅供唱,李桂姐、吴银儿几个在后厅弹曲。春梅几个也打扮得鲜鲜亮亮,候在边上斟茶倒酒,保证那些夫人、太太吃好喝好。

    棋童、画童、书童在前厅倒酒,玳安、瑞安、详安在后厅传菜。其他下人也是各司其职,倒茶的专门倒茶,收碗的专门收碗,一个个忙得是不亦乐乎。

第113章 主淫仆乱

    等到主人、来宾都尽兴了,丫头、小厮终于可以歇会儿了。这时各找各的方式放松,谈天说地打情骂俏都可以。玳安和小玉早就急得不行了,两人对了一下眼神,便一前一后溜了出去。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潘金莲的疾眼,她立即转身跟了过去。只有治住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东西,才能有效监控西门庆的一言一行。潘金莲前脚刚走,春梅也迅速跟上了。

    玳安先在花园转了一圈,确信没有坏人跟踪了,这才偷偷钻进了西门祠堂。过了一会儿,小玉也急急拐了进去。脚步之轻盈,动作之迅速,堪比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潘金莲一点不着急,藏在屋外静静等着。玳安往香案上一坐,便把小玉搂进了怀里。因为时间紧迫,他刚亲一下便要办事:“玉儿,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得快一点。”

    小玉咯咯笑道:“你一向小心谨慎的,今天怎么突然胆大了?这可是西门先人的祠堂!在这样神鬼齐聚的地方,难道你也敢胡来吗?当心爹的祖宗找你算账。”

    玳安冷笑道:“就冲爹那副臭德行,他的祖上能是什么好人。”小玉还在逗他:“难怪宫里只要太监呢!原来男人都不安分。要是给爹知道了,不愁把你给阉了。”

    玳安自然不服气:“凭什么呀?他有那么多老婆、相好,还要把使唤丫头霸着。别人家丫头大了都配给小厮,可他都留着自己消遣,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小玉叹口气说道:“这就是命数!谁让咱们是下人呢。”玳安一把将她按倒了:“下人就不能有感情吗?”小玉苦笑道:“感情值几个钱?要是被发现了,还不知卖到哪里呢?”

    玳安心里一惊:“玉儿,你给爹收用过吗?”小玉嘴一撇:“你还嫌弃我?我可是黄花闺女!手都没人拉过。”玳安连忙松开了贼手:“那我就不能乱动了!”

    小玉突然火了:“你这没出息的!男人不是最看重那个吗?”玳安庆幸没有鲁莽:“看重有什么用?宅里女人都是爹的,下人哪能占先。”小玉一点不担心:“我长得不好,爹不会看上的。”

    玳安不禁长叹一声:“那也不能乱动!我只能用他剩下的。”小玉呼地跳了起来:“照你这么说,韩道国老婆你用过喽?”玳安连忙表白:“你瞎说什么呀,她多大我多大。”

    小玉也没有深究:“爹这人真是奇怪。那王六儿长得黑不溜秋的,爹怎么会看上她呢?”玳安呵呵笑道:“有啥过人之处不知道,反正爹对她挺着迷的。”

    潘金莲听了心里恨恨的,这小兔崽子嘴倒紧啊!要不是自己偶然听到,还不知被瞒到哪天。她正想冲进去捉奸,春梅突然冒了出来:“娘,您就放过小玉吧,不要毁了她。”

    潘金莲不太理解:“你为啥替她说情?”春梅这才透露:“小玉原先是我的丫头,从小就伺候我。”这下潘金莲明白了,难怪小玉有什么会告诉春梅,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玳安并没有多作停留,意思一下就悄悄溜了。过了一会儿,小玉也鬼鬼祟祟地逃了。不做正事就不能多待!这地方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保不准就会有别人过来。

    潘金莲觉得非常沮丧,她折了一枝桃花,边走边胡乱抽打。看着殷红的花瓣一片一片飘落,她心里突然一阵绝望。女人好时光就那么几年,要是现在都不能得宠,老了又怎么办呢?

    潘金莲四处巡视一番,想着寻谁的不是。这些下人难得自由,肯定会找机会乱来的。她不管是谁的丫头,抓着了就得听她使唤。她前后找了几处地方,最后终于听到了调笑声。

    等她推开门一看,发现是如意在逗官哥。潘金莲不禁大失所望,但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好留下来敷衍几句。她把桃枝放在一边,伸手把官哥抱了过来,对着小嘴亲了几下。

    官哥长得非常漂亮,小脸粉嘟嘟的,让人不能不心生怜爱。想到自己一直在驯猫,心里不禁有点自责。可她不下狠心不行啊,正因为官哥太可爱了,她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如果没有这个小东西,李瓶儿肯定不是她对手。想到这里,潘金莲又骂自己心软。要是再不下决心,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等到官哥长大成人了,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如意没想那么复杂,抱了半天胳膊酸死了。她借口出去解手,甩甩手溜了出去。潘金莲正在逗官哥玩耍,陈敬济提个花环进来了。潘金莲立即迎了上去:“小道士,和你姐夫亲个嘴吧。”

    陈敬济一把搂了过来,巴叽亲了一大口。潘金莲抱怨道:“你就不能慢一点,把人家头发都弄乱了。”陈敬济斜着眼笑道:“头发弄乱了算什么?我没亲错人就算不错了。”

    潘金莲“啪”地一巴掌:“你这小东西,整天没上没下的!”陈敬济一跳叁尺高:“你还真打啊?”潘金莲脸一冷:“以后给我规矩点,不要动手动脚的,我可是你小丈母娘。”

    陈敬济一点不怕:“我是想规矩啊,可这手老不听话。”说完把花环往她头上一套,“这是我特地为你采的,你看算不算‘人面桃花相映红’?”潘金莲心里一荡:“油嘴滑舌。”

    两个人正在打情骂俏,如意哼着小曲踱了进来。这是故意制造出来的声响,目的是提醒屋里人,防止看到不该看的。陈敬济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死勾勾地盯着如意。

    如意连忙去抱官哥:“有累五娘了。”潘金莲也很镇定:“累什么呀,正好陈姐夫来抱了一会儿。”如意又来谢陈敬济,顺便还瞥了一眼。潘金莲看了不舒服,转身去了花园。

    她刚转到假山后面,便看到棋童和元宵躲在树后。两个人流水流泪的,听不清在说什么。这府里真是不缺浪漫,到处都有缠绵悱恻。棋童明天要和来兴去孟州,玉宵自然难分难舍。

    这回西门庆是志在必得,贺千户能调任孟州团练,简直是老天帮忙。有了这层关系,还愁整不死武松吗?因为路上不太平,再加上贿银比较多,所以才让棋童跟着。

    潘金莲正要过去撞破机关,陈敬济又急急追了过来。陈敬济四下扫了一眼,猛地把她拽进了山洞。潘金莲当时就慌了,差一点叫出声来。没等她做出反应,一只手已经探进了怀里。

    潘金莲心里一荡,整个身子都软了。想到西门庆的冷漠与绝情,她突然不想推拒了。也许是站着难度太大,陈敬济始终不得要领。她正要伸手去导引,一股液体却喷在了上面。

    这可把潘金莲气坏了,当时就抹他脸上了:“你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白让老娘激动一回。”陈敬济连忙解释原因:“主要是太紧张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潘金莲没好气地说:“以后别再烦我了,我可不想白白坏了名声。”说完掸了掸衣服,赶紧钻出了山子洞。此时棋童和元宵已经不在原地了,也不知有没有成事。

第114章 逢凶化吉

    众人一直玩到太阳偏西,一个个累得是腰酸脚软。至于为什么劳累,那就无从考证了。你可以想象一下,连棋童那样的边缘人物都敢放肆,何况是混得好的人呢。

    西门庆刚在书房躺下,来安便一溜小跑进来了:“爹,夏老爹上午来了一趟,下午又来了一趟,问爹什么时候回来。”西门庆也没当真:“他没说什么事吗?”

    来安低头回道:“夏老爹没有说,小的也不敢乱打听。”说完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就怕说错话再次挨打。西门庆正在疑惑,来安又匆匆跑来了:“爹,夏老爹又过来了。”

    他正要换上待客衣服,夏提刑已经跨了进来,脸色非常沉重。西门庆笑着解释:“学生今天去郊外祭祖。不知道长官驾临,恕罪恕罪。”说完便吩咐准备酒菜。

    夏提刑连连摇手:“老爹,您就不要客气了。学生有急事要告诉老爹,您看看哪里说话方便?”西门庆听了心里一惊,然后朝书童瞅了一眼,意思他也要回避。

    不管他得宠与否,都不能参与机密。尤其是在温秀才进门后,其重要性便急剧下降。现在他已经与娼妓无异,作用就是取悦客人。可惜夏提刑不好这口,他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等到西门庆关好门窗,夏提刑这才抹抹虚汗说道:“老爹啊,这回可出大事了。早上知县李大人告诉我,李巡按把我们两个都参了,说我们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明天就把参本送往京城,这是他悄悄抄的一份。”

    西门庆接过抄本一看,原来是安童告到了李巡按那里。令人不解的是,李巡按不但握有他行贿受贿的证据,就连他包养王六儿的事都知道。林林总总,一共列举了十几条罪状。

    西门庆看完问道:“奇怪啊。李巡按只是路过清河,怎么会访得这么细?”夏提刑恨恨骂道:“他娘的,都是张团练在背后捣鬼,最近他一直在收集黑材料,就是想扳倒我们。”

    西门庆冷笑道:“你看他长得肥头大耳的,哪块肉长得像清官?要是认真查起来,他的屁股也不干净。”说完摸摸自己那张肥脸。不过,他不想当什么清官,长得腐败也属正常。

    夏提刑急得满头是汗:“老爹,我们就不说他了,还是想想自己吧。这个参本可非同小可,万一送到皇帝面前,你我都得掉脑袋,所以必须予以高度重视。”

    西门庆微微一笑:“没事。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事还得去找蔡太师,你我先准备银子吧。”说完把来保叫了过来,给了叁百两银子和一条金镶玉腰带。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夏提刑家人也押着二百两银子赶来了。这回他没有大包大揽,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理应共同承担。他出叁百两的用意,就是要夏提刑补齐了。

    自从来保他们走后,夏提刑就像个小可怜,隔两天就跑来问一趟。这回西门庆不怕了,每天该吃吃该玩玩,潇洒得一塌糊涂。他现在和翟管家是亲家了,翟管家一定会帮他周旋。

    再说了,蔡太师一向守信用。只要收足了银子,再大的事都能摆平。当然,他这样也是做给夏提刑看的,显得他西门庆的后台很硬,日后说话份量也就不一样了。

    只是官哥让他有点头疼,自从祭祖回来一直在拉绿粑粑。任医官前后来看了几回,可就是不见好转。说重吧,他能吃能睡的;说轻吧,小脸又黄巴巴的,看着让人揪心。

    吴月娘说是祭祖那天吓的,然后理直气壮请了刘婆子。刘婆子没有别的招,她念了几句符咒,又烧了几张符纸,便把纸灰兑在了水里。奇怪的是,官哥喝了几天符水,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过了二十多天,来保总算赶回来了。西门庆立即召见:“事情办得怎样?”来保大声汇报:“已经没事了,参本被蔡太师扣下了。”西门庆抹抹胸口说道:“那也罢了,害得我虚惊一场。”

    来保显得很激愤:“这个李巡按真不知死活,参参下属也就罢了,竟然连蔡太师都敢弹劾。现在被贬到了庆州,当个小小的通判。估计也活不长了,早迟会被整死的。”

    西门庆拍手叫好:“这种人早死早好,省得他到处害人。”来保急着表功:“爹,张团练也被革职为民了。”西门庆大叫一声:“真的?这下没人再来找茬了。”

    来保讨好道:“还有好消息呢。蔡会元去年中了状元,还和蔡太师认了本家,彼此以父子相称。现在官拜监察御史,提点两淮盐务。爹以前不是纳过叁万仓钞嘛,以爹和蔡御史的交情,换成盐引应该没有问题。”

    西门庆呼地跳了起来:“你赶紧给我打听打听,新旧仓钞都是什么行情?”来保早有准备:“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旧仓钞还值七分银子,新仓钞叁分都不值。就这样也是有价无市,没有关系根本兑不到盐引。”

    西门庆感叹道:“是啊!这东西兑到了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兑不到就是废纸一堆,擦屁股都嫌拉人。”来保继续巴结:“兑到就发大财了,至少能赚上万两白银。”

    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当年蔡太师条陈七件事,说起来是为了朝廷,实际上就是盘剥民财。其中一件,就是在各府州县设立义仓,令富商大户赴仓上米。

    因为没有现银兑付,只好发给商户一纸凭据。这就是所谓的“仓钞”。为了鼓励富户多纳粮米,又承诺“仓钞”可以换成“盐引”。“盐引”就是贩盐许可证,有了它就能公开售卖了。

    由于盐政过于腐败,商户在拿到仓钞后,根本换不到盐引,导致仓钞急剧贬值。后来朝廷再让商户纳粮,便没有人肯回应了。可朝廷年年都有任务,地方官必须想办法完成。

    西门庆当然也明白,但又不愿得罪地方,只好年年缴纳一点。本来他没有指望什么回报,没想到还有兑现的一天。现在就看蔡御史是否够意思了,只要肯帮忙,那他西门庆就发了。

第115章 全力巴结

    蔡御史果然没忘旧情,他到清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上门拜访西门老爹。恰好新任巡按宋乔年与他同船,蔡御史便邀他上岸歇脚。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东平府,大小官吏都知道巡按大人要到西门大宅做客。

    周守备、荆都监不用上面吩咐,便领着本部人马早早守在了道路两旁。不但闲杂人等不准上路,就连猫狗鸡鸭都不让靠近,搞得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西门庆更是峨冠博带,一直迎出十几里地。一路上锣鼓喧天鼓乐齐鸣,搞不清是欢迎,还是炫耀。大小官吏更是闻风而动,跟着他一路迎了上去。

    蔡御史声称谁都不见,只和西门老爹叙叙旧情。这话是说给夏提刑听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傲慢。真所谓,“当初你爱搭不理,如今却高攀不起”。

    等到宋巡按一行到了门前,西门庆亲自上前掀起轿帘。当他看到那张肥脸撑得溜圆,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种肥佬通常都不是清官,不然哪来这身肥膘啊!

    蔡御史只带了两匹湖绸、一部文集、四袋芽茶、一方端砚,总共不值五两银子。虽然礼物有点简陋,但象征意义巨大。别看御史品级不高,但能量极其巨大,是那种能通天的角色。上可弹劾王公大臣,下可纠察地方官吏。

    宋巡按只是简单投个拜帖,表示他老大人驾到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带什么礼物了。即使到谁宅上坐坐,那也是莫大的恩宠。

    酒菜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价值不菲的山珍海味。大家又尽力寒暄一阵,这才客客气气入了席。别看他们只有叁个人,可菜肴不下一百道,摆了满满几大桌子。

    他又在厢房摆了几桌,招待吏书等随行人员。巴结上司重要,但也不能忽略其身边人。至于护卫、士兵和轿夫,则赏了五十坛酒、五百样点心、二百斤熟牛肉。仅此一餐,便花掉了数百两白银。

    等到宋巡按一行吃饱喝足了,西门庆又抬出二十多个食盒,说是为巡按大人准备的晚餐。其中各类菜肴共八十样,还有两坛金华酒、两只烤全羊、两头烤乳猪、两封金丝花、一副金台盘、两把金执壶、十个金酒杯、两个银折盂、一双象牙筷子。

    菜肴如何精美就不用说了,光是那些餐具就值几百两银子。餐具自然不能算是行贿,酒菜总要东西盛吧。西门庆与宋巡按是初次见面,直接送金送银太过扎眼。

    宋巡按终于被他感动了:“西门老爹如此客气,让本官怎么敢当啊。”西门庆连连拱手:“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恳请大人务必赏脸,不要误会小人的心意。”

    宋巡按知道西门庆出手大方,但没想到会如此豪阔!他回头看了看蔡御史,希望帮着拿个主意。蔡御史笑着劝道:“宋大人不必推辞。西门老爹是大人的下属,表示敬意可以理解。”

    西门庆说得更加露骨:“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大人是小人的衣食父母,怎么孝敬都是应该的。”宋巡按又客气一番,这才吩咐左右收下:“老爹真是太慷慨了。以后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本官一定会尽力。”

    蔡御史趁机说明:“宋大人,西门老爹是翟管家的亲家,与太师老爷也是关系匪浅。”宋巡按一听肃然起敬:“失敬了,失敬了。有些地方还要请老爹美言呢。”

    西门庆把宋巡按送走后,又拉着蔡御史重新入席。他们算是老相识了,不用过分客套。现在他不嫌蔡御史难看了,还认为是奇人有奇相。

    虽说那鼻子还是肉肉的,却成了男子气概的表现。虽说那嘴巴还是有点小,却成了友善亲和的象征。至于狂妄自大也算不上缺点,谁让人家是状元郎呢。状元郎该有多么荣耀,好几年才能出一个。

    两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蔡御史欠身说道:“打扰一天了,学生这就告辞。”西门庆拉着衣袖劝道:“御史大人就留宿一晚吧。”说完朝玳安丢个眼色。

    不一会儿,书童便袅袅娜娜地飘了出来。蔡御史不禁眼前一亮,这孩子越长越水灵了,小脸嫩得跟粉团似的。西门庆凑到耳边说道:“大人,学生想把书童送给大人,希望大人能够笑纳。”

    蔡御史连连推辞:“老爹,这可使不得啊。书童乃是老爹的萌宠,学生怎能夺人之爱呢。”西门庆微微一笑:“蔡大人太谦虚了。区区一个书童,又算得了什么。”

    蔡御史只好说明:“学生妻子性格慓悍。学生连纳妾都不行,何况是个男宠呢。”西门庆也很无奈:“既然这样,就让书童伺候您休息。”说完亲自送蔡御史前去就寝。

    为了让御史大人赏心悦目,整个花园都挂满了灯笼。远远望去红乎乎雾蒙蒙的,就跟瑶台仙境似的。这种不是炫耀的炫耀,带给人的心理冲击非常巨大。

    蔡御史不禁感叹道:“老爹真是赛似神仙啊。您这宅第实在太气派了,我看东平府是无人能及了!看来还是生意人好啊,当个穷官能有什么盼头,一年只有几十两俸禄。”

    西门庆微微一笑:“过奖,过奖。小人不过是井底之蛙,哪能与大人的府第相比。”蔡御史酸溜溜地说:“我那宅子还是祖上留下的,旧得都不能看了,只能勉强住人罢了。”

    西门庆连忙建议:“蔡大人不如在京城盖上一座。”蔡御史摆摆手说:“老爹高看了,学生哪有这等财力。”西门庆立即表示:“只要大人选好地方,小人送大人五十两黄金。”

    蔡御史连忙摆手:“那不能,那不能,怎么能让老爹破费呢。”西门庆笑着说:“小人可不是随便说的,已经给御史大人准备好了。”说着把他引到了翡翠轩。

    这房子也重新粉刷过了,床帐家具都是新买的。在靠窗的桌上,摆着一个紫檀小盒,里面有五十根金条。蔡御史拉着他的手说:“老爹真是我的知己!学生都不知怎么回报。”

    西门庆慷慨陈辞:“只要大人安居乐业,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要什么回报啊。”书童一听连忙上前,作婀娜娉婷状。这份礼物比黄金更贵重,让他不得不给出承诺。

    蔡御史咬咬牙说道:“有道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学生听说老爹捐过叁万盐引,过几天就到扬州都察院去支盐吧,学生保证不打一点折扣。”

    西门庆立即跪下了:“多谢御史大人关照,小人不知如何感谢才好。”蔡御史连忙拉他起来:“老爹何必行此大礼,这对学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西门庆还在极力奉承:“可对小人来说,却是极大的信赖。”蔡御史慷慨表示:“以后有难处只管找我!只要学生能解决的,一定会全力帮您解决。”

    西门庆连忙凑到跟前:“御史大人,小人确实有点难处。据说宋巡按是代替李巡按巡察地方,还请大人能美言几句。”然后便把苗青的案件说了,表示是被坏人诬陷。

    蔡御史立即表示:“这个问题不大,学生明天就跟宋大人说说。”西门庆又极力奉承一番,这才躬身退了出来。到了门口,还朝书童使个眼色,意思要他全力侍奉。

第117章 提震之药

    第二天早上,他亲自把蔡御史送到码头。回来的时候,他拐到玉皇观坐了坐。好长时间没有过来了,吴道官热情得不得了。那架势就像看到了摇钱树,恨不得把他栽在观里。

    西门庆只喝了一杯清茶,便说要找地方躺一下。这一路虽然没走几步路,可还是觉得倦得不行。吴道官神神秘秘地说:“老爹,昨天观里来位老真人,手里有不少提震之药。”

    西门庆一听来劲了:“老真人?人在哪里?”吴道官小声说道:“老真人在后堂打坐呢,小道领提刑老爹过去。”等他跟着去了后面客房,发现大炕上盘着一个癞头道人。

    那道人黑乎乎油腻腻的,脑门上还鼓个大包,像是多长了一只眼睛。满脸的胡须乱糟糟的,看着就跟一团乱草似的。胡子上立着两条黄鼻涕,像是落上的两泡雀屎。

    西门庆有点怀疑:“这就是老真人?就他这样能有什么道行?我看比叫化子也好不了多少。”吴道官连忙解释:“老爹不要以貌取人。自古以来,奇人都是落拓不羁的。”

    西门庆自然不信:“他一个出家人,连女人味都没尝过,怎么会做壮阳药呢?”吴道官呵呵笑道:“出家人讲究一个‘缘’字。这位真人是有奇遇的,连当今圣上都见过。”

    西门庆不好再质疑,只好对着老道士行礼:“敢问老真人是何方人氏?小人西门庆这厢有礼了。”那道士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生气了,西门庆连喊叁遍,他就是不肯睁眼。

    西门庆只好凑到跟前:“小人拜见老真人!”那道士呼地跳下炕:“你问贫道干什么?贫道是终南山的道士,来这里施药的。”西门庆小声问道:“老真人有啥灵丹妙药?”

    那道士高声介绍:“贫道的丹药是王母娘娘配方,太上老君炼就。如果不遇有缘人,再多的银子也不卖。”西门庆只好作谦恭状:“老真人,您看小人是有缘人吗?”

    那道士上下打量一番:“念你敬佛重道,就舍你几粒吧。不过,贫道的药很贵的,一两银子一粒。”西门庆有点犹豫:“贵贱倒无所谓,关键要看效果,效果好十两一粒都行。”

    那道士呵呵笑道:“效果肯定没问题。只要事前服下一粒,一夜可以玩转十个女人。”西门庆还是不信:“这药怎么用呢?”那道士手一伸:“你先把银子拿来,不然讲了也是白讲。”

    西门庆尴尬地一笑:“小人出门在外,没有准备太多银两。”那道士重重哼了一声:“没钱还耍什么花腔!”西门庆只好躬身退下:“小人打扰老真人休息了。”

    西门庆正在遗憾呢,吴道官小声表示:“如果提刑老爹需要,小道这里有点积蓄。”说完便让小道官捧了上来。西门庆眼睛一亮:“多谢吴道长,明日自当奉还。”

    那道士看到了雪花白银,立即倒出一捧大黑丸子,一五一十数齐了一百粒,那意思好像特别贵重。西门庆还是有点怀疑,那东西羊屎不像羊屎,鸡粪不像鸡粪,搞不清什么玩意做的。

    那道士有点不爽:“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就把银子拿回去。”西门庆连忙表示:“要要要。”那道士大声质问:“那你还看来看去的?难道是怀疑本道不成?”

    西门庆讪讪笑道:“怎么会呢,小人只是有点好奇。”那道人郑重表示:“行房前用烧酒送下,一个时辰就会起效。记住!一天只能服用一粒,千万不能多吃,不然会要了你的小命。”

    西门庆这才有点信服:“多谢老真人赐我灵药,小人一定谨遵教诲。”那道士又取出一包红粉:“这是催情用的,叫‘颤声娇’。只要事前挑点放进去,再正经的女人都会抓狂。”

    西门庆躬身询问:“这个要多少银子?”那道士慷慨表示:“这个便宜一点给你,有五十两就可以了。”考虑到是配套产品,西门庆只好又借五十两。

    花了这么多银子,当然要验一下药效。万一是江湖骗子,一定要严加惩治。他和老道士随便寒暄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骑上马立即往回赶去。

    在几个老婆当中,数吴月娘最喜欢假正经。如果能让她浪起来,这‘颤声娇’就算神药了。至于潘金莲就不必试了,不用药都已经骚得不行了。要是再来催情,还不要吃人啊。

    吴月娘正和王姑子聊天呢,旁边还有个肥头大耳的尼姑。那尼姑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观音打坐的模样,看上去非常虔诚。西门庆刚进到厅堂,那尼姑就赶紧起身回避。令人奇怪的是,吴月娘也有点慌张,还把双手背到身后。

    西门庆顺口问道:“薛姑子过来干什么?”吴月娘立即反问:“你怎么知道她姓薛?”说着乘他不注意,把黄纸包塞给了小玉。这是她辛苦求来的符药,不能暴露她的目的!

    西门庆呵呵笑道:“嘿,我能不知道吗?为了多弄几两银子,她把尚家小姐藏在庵里与刘百户偷情,被庵里姑子告到了提刑所,让夏提刑狠狠打了一顿。”

    吴月娘当然不信:“你瞎说什么呀!人家是有道行的高僧大德。”西门庆冷笑道:“有道行?她原先在庵前卖蒸饼,因为丈夫死了才当了尼姑。”吴月娘生气道:“你就随嘴掏吧!毁僧谤道是要下地狱的。”

    西门庆心里恨恨的,真想恶搞她一回。要是现在用点‘颤声娇’,她还会这么义正辞严吗?可惜今天没有机会了,屋子里坐了一地的人,总不能把她当众麻翻吧!

    他正想着找谁试药呢,玳安悄悄过来回道:“爹,韩大婶捎信来了,说今天是她老人家生日,请爹过去坐坐。”西门庆一听正中下怀,立即吩咐玳安备马,又让瑞安拿瓶烧酒带着。

    吴月娘连忙问道:“你又要去哪儿?”西门庆随口编道:“我去狮子街算账。来保要去扬州支盐了,我打算让吴二舅过来管账。现在正好闲着没事,我去把账目理一下。”

    吴月娘高声吩咐:“你可不要乱跑啊!今天是二姐生日,晚上还等着你庆生呢。”西门庆笑着答应了:“我记着呢,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便去了潘金莲房里。

版主:青青的世界于2025_10_10 7:02:37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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