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孽】(第三卷 25)作者:老鸦奇遇记 2025/10/12 发布于 南+ 字数:5342 第二十五章 主殿区域。 青尘带着飞星与楚晏落在左下角石殿的入口前。 这唯一入口前的仙气明显要比别处的更稀薄些,两扇半掩的墨色门扉上无锁无栓,残余着新鲜的上古时用的仙纹的痕迹,在不久前应该还发挥着作用。 门扉上方没有牌匾,仅刻印着朱雀状的图案。 青尘来到门前,盯着石殿看了一会儿,随即行礼作揖。 楚晏问道:“真人知晓此府邸主人的身份?” “不知道。”青尘道,“只是尊敬先人的基本礼节而已。这方面我爹以前常对我三申五令,重复多了我也就保持了这个习惯。” 不愧是青风君,楚晏心中感慨。 青尘推门入殿,回头看向飞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走了,你还看什么?” 在四座石殿的中央,似乎有一座异兽雕像。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那兽像有四颗脑袋,分别朝四方看去,头顶皆生出了巨大的鹿角,仿佛参天大树的树枝般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头颅以下的其余部分便看不见了。 从飞星的角度可观得其全貌。 这异兽面容狰狞而类人,气质威严而神圣,背生双翼,腹下四爪正擒着一条长蛇, 好少见的镇兽,飞星回过头来: “没什么,真人请。” 三人入门。 殿内未设照明用的烛灯火石,入口处的狭窄通道只能勉强容下大约两人并行。 踏着阶梯一路向下,楚晏想着怪不得大门设在那么高的地方。 青尘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以前进过的上古仙府没像这般构造的。 向下深处数十米后,道路逐渐平坦。同为墨色的地砖与上方以及外面干燥微裂的黑岩不同,连同周围的墙壁都显得有些水润光泽。 浓郁的仙气中携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弥漫在通道中,每隔数丈便有一个壁龛。 龛内如今空荡荡的,底座的凹槽中积这一层浅浅的清水,水面漂浮着细小的黑色碎屑,有几个龛中还剩下了些许金铁制的小零件。从残留的气息推断,原本里头应该放着类似上古时的法器的物件。 无需多言,必然是这二十日来进入仙府内的修仙者的作为。 这座石殿下方的通道同样复杂曲折,岔口极多,不过一些类似机关的存在已经被先前的来者给破解或是破坏了,对现在才来的他们来说倒是方便了许多,不用再与数千年前的先人斗智斗勇。 青尘领着他们默默无言地行了一段时间,经过了好些个转角、岔口,遇上了好些修仙者。 在进入仙府大约一个时辰后,三人再次经过一个转角,一抹明光携着不断回荡的人声从前方传来。 宽广的厅室内,十来名身着棕黑衣衫的男女正与六名手握长枪的男子对峙着。 这些男女是碧歌中一个名叫东川仙门的小宗派。 室内的黑暗被他们带来的烛石驱散了。此处壁龛的数量更多,四面墙中的龛内仍留存这不少绘有各种图案、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 “诸位,此处可是我们先发现的!”东川仙门领头的阔面男子沉声道。 对面那六名持枪男子皆面容英俊,身姿不凡,其中一人说道:“哟,这地方不是的各凭本事吗?怎么还讲起先来后到来了?” 阔面男子道:“那你们也不能……” 六人中为首的白面男子闭着眼睛,不急不缓地轻声道: “强者为尊的道理,需要我教教你吗?” “哈哈——”他身后的几人随之嗔笑,嘲弄而视,令东川仙门众人气愤不已。 十几对六,何方优势? 方才经历一场短暂的交锋,六名持枪男子毫发无损,东川仙门这边则不少人挂了彩,受伤最严重的是小师妹,她在最后面躺着,腰间被戳出了两个血窟窿,方才若非好几个师兄全力搭救,她已命丧当场 在法宝以及各种功法的差距下,同为元婴境且人数远占优势的东川仙门与对方的战斗力差了不止一个级别。 因此,此刻的阔面男子耐着性子道: “此处不宜大动干戈,可以商量一下,我等与诸位一同探索此处……” “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对面那看着最年轻的男子轻佻而霸道地冷笑道,将手中银白长枪的枪头指着他的鼻尖, “你们——!” 东川仙门的几名男弟子忍不住便要上前。 他们采用鸟群战术交替领头开路,好不容易才深入到了这个地方,结果有了些许收获便要被人赶走,实在是不甘心。 阔面男子伸手将他们拦下,沉默许久后转身道:“走。” “师兄——!” “慢着。” 双方的声音同时响起,阔面男子回头看向对方。 那神色轻佻的男子道: “把你们在这里寻到的东西都放下,才能走。” 他的几名师兄皱了皱眉,但没有开口制止。 “怎么?还不滚?是想让我在你们身上都来几个窟窿吗!?” “你们欺人太甚——!” 东川仙门中的那平日最疼爱小师妹的一名年轻女子再也忍耐不住,怒吼着飞身上前。 阔面男子来不及阻止,女子已然飞在空中,右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刀。 可长刀尚未出鞘,锋利的枪头已然来到了她的喉咙口。 那手持银白长枪的男子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他脸上的轻蔑完全消失,变化成了一抹嗜血的狰狞。 这么快就上钩了,真好!这可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放肆下手也行了! 小师弟这嗜杀的性子真要改一改,他的师兄们见状暗暗一叹,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而一阵轻风在室内拂过,烛光微微闪动。 那名年轻女子从空中摔落,掉在了地上。 男子仍在空中保持着刺出银白长枪的动作。 他有些疑惑面前的女子怎么突然消失了,转头看去,发现有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正立在墙边,其手中握着一个令自己很眼熟的东西,银白晃眼、尖锐锋利,很像…… 他看向手中的长枪。 长枪变成了长棍,枪头不翼而飞……不,不是不翼而飞,是在那人的手里。 经过短暂的错愕与自我怀疑后,他狂怒地看向了那人,眼里充斥着浓郁如血的杀意! 正当他欲上前时,五把长枪一齐伸出,不是朝那人刺去,而是交错地拦在了他的身前。 领头的白面男子看不透这人的深浅,甚至感知不明其气息——这代表此人远在自己之上。 是何方的化神境?肯定不是无量仙宫、流焰城那几个,也不会是滴雨、听潮楼的,他们不会管这闲事…… 在他看来此人虽然也是化神境,但应该不是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势力中的。 白面男子说道:“看来这位真人也想掺上一脚,不过一出手就废了我师弟的仙枪,未免过分了吧?” 青尘看向他,随手一挥。 枪头在空中旋转十来圈,从他面前落下,与此同时,青尘不急不缓的声音也落入了他的耳中。 “强者为尊的道理,需要我教教你吗?” 熟悉的话语令白面男子眼角一抽,睁开眼睛,冷漠地凝视着她。 戴着面具,连脸都不敢漏,果然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我记住了。” 他将青尘的身形烙印在心底,转身朝门外而去。 那个嗜杀的小师弟尽管不忿,但冷静下来后见师兄都退缩了,也只得忍让。 他咬牙切齿地率先朝门外而去,便见一名身材娇小、少年打扮的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其眼中若有若无的轻蔑宛如火上浇油,令他也无法忍耐,握紧无尖的长枪便朝其刺去! 楚晏双眸一冷,在棍尖尚未来到她面前之时,一抹剑光已然亮起! 没有什么金铁相遇的铿锵之声,仙剑与长棍并未相遇,因为此之前,一只手更快一步地握住了枪身。 飞星站在楚晏身前,回头对她道: “你的仙气不多,不要浪费在这种地方。” 楚晏眨眨眼,哦了一声,随后有些纳闷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乖巧听话了?就因为他是青月阁的人? 飞星回头看向这杀气腾腾的男子,他不理解都是修仙之人了,而且还是正道,为何还有这般浓郁的杀意,修仙之前不该先修心吗? 同样的,男子也不理解,为何在对方手中的枪身一动不动? 此刻他疯狂催动着体内仙气,传达到对方的手掌后却宛若泥牛入海。 短暂地僵持后,飞星见他还不罢休,蹙眉反推了一小股仙气过去。 男子还来不及反应便脱了手,当场被震飞十几名远,撞到上墙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落下后趴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男子那些师兄为之一惊,再看向气息并不强大的飞星,只见其手里的枪身软塌塌的垂下,仿佛一根柔软的面条,已然是被毁了! 也是个戴面具的!他们是一伙的! 白面男子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唯一没有戴面具的楚晏。 在记下她的面容后,他们带着昏迷的小师弟一言不发地从另一个门离开了。 是我又变强了吗?还是这人太弱了? 不常与人动手的飞星对自己进展太快的实力显然还没有一个精准的把控。 飞星将手中的“面条”甩下,看向楚晏道: “他们好像记下你了,要不你以后也戴个面具?” 楚晏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点水平的家伙不必在意。” “哦。” 看来是他们是太弱了,飞星暗想。 当然,此处还有更加弱小,不比灵宿剑派厉害多少的一批人。 东川仙门众人紧张地看着三人。 如果说面对方才那六人他们还会因不甘心而反抗的话,此刻他们便只能希冀于这三人是好人,愿放他们离开了。 青尘看向他们,阔面男子赶忙躬身道: “我们这便离……” “我们在这随便看看,你们也随意好了。” 青尘说着,来到一个壁龛前,打开里头的瓶盖瞧了起来。 东川仙门众人愣了愣,随后面露喜色地四散开来,在远离青尘的一角蹑手蹑脚的翻寻起来。 宽大的室内至少有百来个壁龛,瓶瓶罐罐则更多,中央却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尊等身高的无首雕像,不知这地方当初是用来做什么的。 楚晏见青尘在随意翻看,于是也翻找了起来,她确实没什么进仙府的经历,此刻纯粹是出于好奇。 青尘翻了两三个瓶子便不再翻了,里头的东西也都没拿,抬头看向了墙上的壁画,努力分辨着画的内容。 飞星没有去翻找瓶罐。 他在进入仙府后便想着,外面的人能否看到里面的动静? 如果不能的话…… 如果那两位神通境强者都看不到青尘真人的情况,会放心让她进来吗? 还是说因为青尘真人肯定带着不少强大的护身法宝,所以她们敢放心呢? 他静静凝视着青尘的背影,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不远处。 他低头看着自己撑起的裆部,心头一紧,忙欲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青尘忽然道: “你能不能看出这画的是什么?” 显然青尘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飞星深吸一口气,微微撅起臀部。 四方墙面上留存的壁画见证了方才的切磋,有些被今日以及前些日子的打斗痕迹毁坏了,更多的虽然没被毁,但也都褪色了,虽然还能分辨出一些色彩,可具体画的是什么就难以知晓了。 淡淡的幽香从青尘身上飘来,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压着腰后的衣裳,因而令臀部的轮廓稍稍明显了些。 飞星瞥了一眼墙上的壁画后便一直盯着她的臀部,此刻下意识道: “臀……” “啊?” “呃——”飞星赶忙抬起头来,“在下见识浅陋,看不太出来。” 青尘也不意外,随口道: “以你们青月阁的角度来看,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喜欢管闲事?” 飞星眨了眨眼。 就这次的同行而言,青尘确实是为各种弱势方出手过好几次。 包括方才在内,在进入仙府后一个时辰内,他们遇到了好些围绕着仙府的遗物进行争斗的修仙者,正常争斗的青尘没管,但部分像刚才那样仗势欺人、得寸进尺的青尘就出手了。 尽管青尘曾表示自己大部分是为了过过手瘾,找个正当理由顺便锄强扶弱一下,但似乎也不尽如此? 青尘缓缓道: “都说修仙大道,当与世无争。可有人便会有争,争了,便是强者为尊。” 飞星道:“真人乃是锄强扶弱的正义之举,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 青尘道:“有人曾说,我所行的锄强扶弱之事也是仗着我更强,让事情按照我的意愿发展的恃强凌弱。” 飞星道:“此乃诡辩。论迹不论心,锄强扶弱是为了公平公正的手段,真人的举止一直拿捏有度,又怎会是变向的‘恃强凌弱’呢?” 青尘道:“我也不认同,不过……我爹曾带我游历逍遥海,一路上遇见过许多不平事。我问过我爹,为何他遇见时却不出手。我爹问我为何要出手,我说为了公正。我爹告诉我,如我们这般的人物,不随意出手才是对世间最大的公正。” 她顿了顿,双眼分明望着壁画,却不知看向了哪里: “我觉得我爹说的有道理,但又不完全同意。可能是被那个姓郑的海底蛮夷或者东南那个傻乎乎的小菩萨影响了,我每次见到了都会出手,会思考着分寸,想着到什么程度为止算公平……除非有人找死……你说,我做的是对是错?” “呵呵,真是逍遥海的幸事啊。” 她回过头来,不知飞星此言何意。 飞星看着她真诚道: “如真人这般的人物,还愿三省吾身而不随性而为,还不是逍遥海的幸事吗?” 青尘眨眨眼。 “你们青月阁的就会拍马屁。” 她轻哼一声后转过头去,对楚晏道: “走了。” 楚晏随手抛下一只罐子,听话地跟了上来。 东川仙门众人向青尘躬身行礼送别。 飞星跟在青尘身后,看着她略显轻快的背影。 拍马屁……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她的臀上,喉头一动后握紧了拳头,忍住了找死的念头。 …… 第二十六章 深海冥冥,幽辉漫现。 金红璀璨的珊瑚海仿佛一片燃灼的赤焰,有的地方如金辉凝露,暖芒乍泄;有的地方如淬朝旭,浓艳欲滴。 它们随着海底的暗潮摇曳,而过去常穿行其中的鱼群如今已消失了大半,而原因显而易见—— 一场激震从荡漾而来,顿时令珊瑚中的蚌贝闭壳,虾蟹潜底。 这激震自不远处而来,向东望去,一座表面仿佛覆了轻绸,好似龙宫的朦胧宫殿正安静地匍匐着。 渊海剑派内。 一名身穿海色衣衫,衣摆似水流摇荡的妇人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 她容颜清美,气质沉稳温顺,名叫鹿羊,仙名反过来,叫羊鹿。 这的名字简单大众得有些不起眼,在逍遥海上却如雷贯耳。 因为她的境界是大乘境中期。 鹿羊看着眼前的小屋,拱手行礼道: “掌门师兄。” 话音刚落,房前的禁制便消失了,门扉也无声打开。 床上盘坐着一名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他天庭饱满,剑眉入鬓,身穿宽松衣袍,一头黑发胡乱束着。 他便是渊海剑派的掌门,大乘境后期的断江真人。 鹿羊走入屋中,不远处恰好又传来一阵激荡,房屋随之颤了颤。 断江闭着眼睛问道: “什么动静?” 鹿羊说道:“你那新徒在练剑。” 断江没回话。 屋子很小,里头布置也分外朴素。一张老床,一盏旧灯,东侧的墙角有张折叠起来的板凳,西侧的墙角摆着盆会开白花的不知名盆栽,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鹿羊走到墙角,将那板凳搬到床边打开,坐下。 断江悄悄往床里头缩了缩。 “师兄,我听说怀恩出去了。” “嗯。” “师兄,我听说是你派他出去的。” “嗯。” “师兄让他去做什么?” 断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他也入化神境了,该常去外面闯荡闯荡,长长见识了。” 鹿羊微微一笑,说道:“师兄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鼻头都会发红。” 断江闻言赶忙抬手摸了摸鼻尖,反应过来后却听鹿羊道: “我说笑呢。” 她面色仍然平静,脸上的笑却没了。 断江转头看向她,素来严肃的脸上竟扬起了一抹几近谄媚的歉笑! 就连郑怀恩也不会想到,自己这闻名天下的师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要知道便是面对天下第一的青风君,断江真人也从来都是傲然而视的。 “师兄让他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小事罢了……”断江边挠头边嗫嚅道。 鹿羊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位掌门师兄,脸上那不易察觉的肃然完全没有因为他的低眉顺眼而消失。 “真的?” “就是小事啊。”断江点头笃定道,“不值一提啊!你我一同长大的,我何曾有事瞒你?” 鹿羊闻言轻笑了起来,说道:“师兄想瞒我的事情可着实不少吧,只不过最后都被我知道了。” 断江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她那没有半点笑意的眼神,侧过头去不敢回话。 “我听说与天霜教有关。” “谁告诉你的!”断江怒目竖眉地转过头来,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连忙摆手道,“瞎说,没有的事!跟天霜教有什么关系……没有没有……” 鹿羊道:“我还听说,是跟那女人的后代有关。” 断江低着头没有说话。 鹿羊道:“我甚至听说,那女人的孩子是你的。” 断江闻言猛地挺直腰背,急忙道: “这真是没有的事啊!无中生有啊!师妹莫要听信这种流言蜚语!” “这我也确实不信,若真是你的,你当年也不会借酒消愁,早就直接杀到南海去了。”她话锋一转道,“所以其他都是真的了?” 断江的神色随着她的话语几番变化,小声道: “师妹莫要因她生气,这……我是……我也不是……呃……” “呵~”鹿羊冷笑道,“我跟一个死人怄什么气呀?我要气,也是气师兄你什么都要瞒着我!” 眼看断江给她赔笑得导致平日里不使用的面部肌肉都开始抽搐,她轻轻一叹,说道: “是她当年助师兄入大乘境的,如今她后人逢祸,师兄帮一帮也不为过。” “对对对。”断江连连点头道,“我就是想把恩给还了嘛,我不方便出面,所以才叫怀恩去的。” 一座圆台边的平地上,一柄巨剑在少年的手中宛若龙舞般轻盈游走着。 巨剑落地无声,少年倚着剑俯视着断江所在的小屋。 在他身旁不远处,有两名健壮的年轻男子,一人束发佩冠,身姿挺拔如松,一人如郑怀恩般披头散发,懒散地倒挂在空中。 少年向那正经男子问道: “三师兄,鹿羊师叔在生什么气呢?” 那男子准过头来,严肃正色道: “根据四师弟不久前偷听到的师叔与长老所言,应是与天霜教之事有关。大师兄此行应亦与之相关。” 少年疑惑道:“天霜教?” 他们渊海剑派身处极东海渊之中,天霜教则位于极南的冰原内,两者一直以来似乎都没有关系。 “嘿嘿……” 一旁倒挂在空中懒散男子低声笑道:“你不知道吧?师父当年可与天霜教前任圣女关系甚密。” 正经男子皱眉道:“流言蜚语,师兄怎可当真?” 少年却一下子来了兴致,在渊海剑派的日子里每日除了练剑便是寻海鲜吃,眼下忽然有了个劲爆的消息,顿时两眼放光地凑近来道: “二师兄可否仔细说说!” 懒散男子晃悠着修长的双腿道:“当年师父在神通境后期时陷入瓶颈,苦苦寻觅大乘之法无果,游历逍遥海遍寻强者切磋,到了天霜教时被那他们那圣女打败,那圣女知晓之后陪着师父在冰原深处切磋论道百日,师父便是在那儿入的大乘境。” 少年惊讶道:“这不是大恩吗?!” “没错。”懒散男子点头道,“那么十四年前天霜教那事你知道吧?” 少年道:“师兄是说天霜教争夺掌门之位的事?” “对。这我也是在大师兄走后去向好几位长老打听才知道的。”懒散男子道,“当年他们那事不叫争夺掌门之位,那叫……内乱。” “内乱?” 少年疑惑道:“我听说当年天霜教老教主离世多年,期间左护法假传密令,代行教主之事,后来右护法,也就是如今的上官教主以慧眼识破左护法的奸计,拨乱反正后被教内高层一致推举为新任教主,何来内乱之说? 一旁的正经男子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前任碎日圣女乃是老教主的嫡女,而当年的天霜教左护法文临真人是圣女之子,即老教主的外孙。其天赋异禀,才冠天霜,年纪轻轻便入大乘境。据说老教主生前便表明要将教主之位传给他,只不过他表示要等自己大乘境后期了才有资格继任教主之位。若师兄所言为真,那十四年前之事还有内幕?” 懒散男子道:“具体我是不知道,不知道长老们知不知道,但他们是没跟我说。不过我确实很纳闷,若是上官教主当年真是拨乱反正,为何将文临真人一脉斩尽杀绝还不够,又肃清了包括教内半数神通境强者在内的一大批人呢?” 少年问道:“所以大师兄这次出去是干什么?” “听说在当年的肃清中,文临真人有个后人死里逃生,后来流落到了碧歌一带。师父应该是知晓了寻到那人的方法,所以让师兄去寻了。”懒散男子来到少年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此事事关重大,也就咱们师兄弟间聊一聊,切不可与外人道。” 少年耸了耸肩道: “我还是更好奇师父跟天霜教前任圣女间的事儿……师兄你还是没跟我说师叔干嘛生气,她不同意师父让大师兄牵扯到那边的事里去?” 正经男子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对他解释道: “鹿羊师叔与师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啊?”少年眨眨眼。 懒散男子道:“当年爱慕师父的女子众多,但皆被师叔比了下去,本来按照势头发展下去,二人应该早就鸾凤和鸣了,但后来师父去了趟南原认识了上任天霜教圣女,然后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所以……” 少年恍然,眉头一挑,伸手捂住了扬起的嘴角。 …… 月照汪洋,星耀夜空。 望月顶北面,海边一座悬崖下方,几名垂髫孩童正在海边玩耍嬉戏。 “诶,瞧——!” 一名男孩指着一滩从海上飘来、类似海草的东西,便要去捞。 谁知,他还未将之抓住,那“海草”忽然破水而出,便见一道雄壮的身影背着月色屹立在他们面前,将几个孩子吓得一动不动。 这身材雄壮之人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抬头向上看去。 在上方的山崖旁,有一座典雅的庐屋。 庐中有一名鹤发童颜的老翁,仙名金岩。 他的年岁其实不大,只是因为这个模样能让来者安心,所以才一直保持着这样子。 他的境界也不高,只有元婴境,不过并不关键,因为他并不是寻常的修仙者。 他是一名医师。 没错,在修仙者的世界中,虽然少见,但亦存在着医术。 仙气只能治愈一些基础伤势,高级的仙丹虽然能够解决很多,但毕竟昂贵稀有,而且应对一些疑难杂症时会治标不治本,对于更多底层修仙者来说,医师的存在便尤为重要了。 修仙者会受的伤不同于凡俗,逍遥海上的医师自然也与凡俗间的大夫、郎中大有所不同,但相同点在于他们也需要、甚至更需要见多识广,在见到伤者的伤势时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最好的治疗方法。 在最近这三年里,聚集仙岛的修仙者们一直争斗不休,伤者数量的持续攀升便引来了医师。 金岩出身于一个不入流的宗门,他修行资质平平,但无意中接医书后却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异人,在苦心钻研医术后至今行医已有百年之久。 两年半前,他作为第一批来到岛上的医师,在岛上救治伤者无数,每日庐前访客皆络绎不绝——当然那些大势力的门人基本是不会来寻他的,需要他救治的修仙者中,包括散修在内的中低层修仙者占了大多数。 近日仙府现世,岛上的争斗之事骤然降低,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修仙者投入到探索仙府的进程之中,那边出现的伤者也与日俱增。 于是就在刚才,他决定到仙府那边去,待在滴雨或者听潮楼等其他情报组织设立的公共据点上。 “多谢真人!” 金岩笑着摆了摆手,送走了最后一名痊愈的伤者。 烛光温软,屋中一片安静,只剩下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金岩伏在案前,整理着这两年半的医治经历中记载下来的资料。 忽然,他面前的光芒被一片庞大的阴影覆盖了。 意识到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他紧张了起来。 尽管自己一直尽心尽力,尽管有些伤者实在伤势太重,自己确实没能救下,难不成是那些人的相识来找自己寻仇了?别吧,这没道理啊…… 他没忐忑多久,背后之人便说道: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 金岩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说吧。” “我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就我寻到的消息来看,你在这岛上的时候,这人很有可能来找过你。” 意识到对方不是要找自己,金岩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强硬地沉声道: “如果你要找我医好的人寻仇,我作为医师是不会告诉你的。” 眼瞧着背后的人没了声音,金岩又忐忑起来,小声道: “而且我医治过的人那么多,我哪一个个都记得。” “那其中中了寒毒的有多少?” “哦,那就……”金岩回忆着缓缓道,“呃,好像还真不少。” “什么?” 背后之人的声音一沉,似乎是发觉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金岩却只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当感觉到了一股远比自己接触过的任何化神境强者还强大的仙威后,身体本能地感到莫大的恐惧,赶忙说道: “我没骗你,真的不少啊!而且里头有好多大人物!比如去年流焰城的少主就来让我瞧过他的寒毒,他那显然是修了合欢修的邪术而中毒的,而且还害他夫人也中了。洛貉谷的副谷主也是。还有滴雨的首领柳寻花,但他那是服用了不该服的丹药。天香苑苑主苏啭带着个少年来过,那少年的寒毒应该是生来自带的,但潜伏了许久,直到近些年来才出现。还有无量仙宫……” 他一股脑儿如倒豆子般叭啦叭啦地说了许多,但都不是他身后之人想要的答案。 “你想一想,里面有没有类似修习功法所致的?” “修习功法?” 金岩微微一愣。 按常理说,通常功法肯定不会导致修习者中什么寒毒,只有特别强大的功法才会,而能修习到特别强大功法的宗门又岂会不准备对应需要服用的灵药或者仙草仙果呢? 所以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极为少见的。 不过—— “我想想……好像还真有一个类似的……” 金岩缓缓回忆着,一点模糊的印象渐渐浮现在心头。 那是他来到岛上后没多久,治好了许多散修后名声首次流传开去。 在某一天的夜里,有人寻上了他。 “那人遮住了自己的身形与面容,又不让我仔细查看情况……” 金岩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那人的情况与功法所致确实对应的上,但说来耻辱,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其体内的寒意与我此前所见皆不相同,那情况我从未见过,所以尽管只是见了一面,我倒还有点印象。” 他身后之人问道:“仅仅见了一面?那人之后的踪迹你不知道了?” 金岩摇头道:“确实是只见了一面,之后也未在岛上见过,其下落我实在不知。” “最后一个问题,那人是男是女?” “声音是女声,身形也似女子。” 夜色愈深,月色愈明。 雄壮的身影出了屋子。 明月在其身后的巨剑上印出一抹璀璨的辉光,他在山崖边上伫立了一会儿,向着远处的仙府而去。 第二十七章 滴答—— 水滴声不时从墙后传来,子啊空荡的廊道中撞出沉闷的回音,又迅速被寂静吞没。 随着三人越来越深入仙府,这水滴声也愈发频繁,湿冷的潮气顺着墙缝渗来,让人感觉在皮肤上覆上了一层薄冰。 穿过一扇厚重的石门,狭窄的廊道出现在青尘眼前,长约百米,宽不过数尺,两侧无栏无杆,周围空空荡荡,下方漆黑一片,似有暗流涌动,偶尔传出几声模糊的呜咽,也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别的。 尽头那敞开的石门与这边的相仿,门楣上依稀刻着模糊的纹路,想来后边便是第二座石殿的下方区域了。 楚晏走在青尘与飞星之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环佩。 行在独木桥般的廊上,一股森寒冰冷的感觉从脚下传来。上方洒下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落在左右墙边,照映出两排类人的塑像。 此前的二十天中,提前走过这条路的修仙者不在少数,尽管知晓此处安全,楚晏心底仍有些莫名发慌,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她的手掌与侧后方飞星的手臂接触,一瞬间,飞星仿佛被热油淋烫了一般猛地将手臂抽走了! 楚晏一惊,转头看去,见他的身体正紧绷着,体表的气息有些微妙地紊乱,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往我这边靠近一点。” 前方的青尘还以为他是体内仙气不足,边说着边回过头来,正好与飞星的视线撞在一起! 见着他那陌生又熟悉的眼眸,一抹极力想要忘却的脸庞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青尘双眸微凝,迅速回过头去。 对于间歇性自我压抑的飞星来说,身前的青尘宛若磁石般不断吸引着他的视线。 此刻他一边竭力转移着自己注意,一边控制着体内那股不断要往外漫出的花雾。脑海中交替浮现着青尘那对不亚于玉霜的硕圆软峰、勾勒着诱人肌肉线条的紧致腰腹,以及其他各个完美无暇的身体部位。 飞星深吸一口气,压抑下体内的异状,低头道: “嗯,我没事。” 这下三人中反倒是楚晏最先放松下来了,她看着两旁墙边极为逼真的塑像感慨道: “几千年前世间便已现修仙之人,能将人俑做得这般栩栩如生,真是了不起。” 青尘闻言也看了过去,这时从上方落下的光芒增多了些,照亮了那些塑像的身体。 二人的目光皆凝滞一瞬,赶忙回过头来。 飞星见状好奇看去,发现那些塑像竟然皆是赤身裸体、不着片缕的,而且身上的肌理纹路格外逼真! 楚晏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道: “古人还挺大胆的嘛……” “是挺大胆的。” 飞星眯了眯眼睛,缓缓道: “竟以活人造俑。” “啊?”楚晏微微一愣。 青尘闻言再次看向那些人俑,强大的仙识缓缓穿过了塑像表面,果然感知到了其内部一部分仙气衰竭,已然干枯的人体。 自己都需要花片刻时间探查,他竟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她有些惊讶地再一次看向飞星。 飞星一言不发,默默思考着什么。 三人穿过廊道,踏过石门正式步入第二座石殿内。 此处的通道呈漏斗状,更为错综复杂,墙壁上布满了仿佛干涸血迹般的深褐色纹路。 他们行进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前方忽现青蓝冥火,森幽诡异,通道深处出现了一行停滞不前的男女。 这时飞星忽然说道: “方才那些人俑像不像是人殉?” 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青尘说道: “应该是吧,上古时期修仙之人与凡俗同在大陆,自然会受些俗世陋习的影响。” “人殉之俑,地下构造……”飞星喃喃道。 青尘问道:“怎么?” 前方的那些人齐齐回头看向三人,无光的眼眸中开始泛起一丝丝黑气。 楚晏有些紧张地拔出了仙剑。 “上方的殿外中央,那四首的镇兽顶生鹿角,背生双翼,口中吐火,足下擒蛇——这些是镇墓兽的典型特征。”飞星静静地看着人群轻声说道: “这仙府恐怕是座陵墓。” …… 当年直到无忧身死后,青风君等正道领袖才率修仙者们集体从俗世离开,迁往逍遥海。 不过在此之前,逍遥海上也并不是没有人,只是数量不多。如今的极北仙域大荒内,便有许多宗门是上古时期逍遥海本地的后裔,或者与之有密切联系。 除此之外,上古时期有许多修仙者会刻意离开俗世,前往逍遥海,这批人在当时被称为“隐世修”。 那时逍遥海在修仙者们眼中是更接近仙界的地方,许多修仙者死前会特意跑到逍遥海建造自己的墓穴。 既然是修仙者的墓穴,里头自然多多少少会存在一些机关。 这些机关有些早已失效,但总有些如今还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这二十天在探索仙府中出现伤亡的情况中中,大约有一半都是探索时遭遇机关导致的。 夜半时分,听潮楼设置的一处海上据点内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据点内聚集着大量修仙者,正交流着仙府相关的情报。 “听说那里面的机关仙术五花八门,有能动死物的,有击影伤人的。” “甚至还有能操控心神的咧!真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啊!” “是啊,听说有好几位化神境的前辈都受伤的。” “那不是他们自己打的吗?” 某处纱帘后的角落中,也几名散修正轻声讨论着。 “能行吗……” “不好说啊,不过这次他信誓旦旦的……” “虽然以前……但这次我是真没底啊……” 这几人是灰鼠的同伴。 昨天夜里,灰鼠告诉同伴们,要参与这次仙府的探索。 灰鼠的往日决策被一次又一次的结果印证了正确性,可尽管如此,这一次散修们还是有些犹豫。 他们那么弱小,加起来都不够几个元婴境打的,真的能在这次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中分的一杯羹吗? 包括这几人在内,他们的许多伙伴都心里没底,只有何环儿、玄鹤以及前些日刚成了一对的暮柳与朝菊等几人坚定地支持着灰鼠。 不远处的大门前忽然出现一阵动静,据点内的一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去,便见一名苍髯皓首的老翁走了进来。 “金岩大夫——” 此处的修仙者中自然有许多人都听闻过这位医师的大名,纷纷上前行礼,却见他眉眼间隐含惶恐,似乎有些惊魂未定。 听潮楼的执事从人群中来到他面前,礼貌道: “大夫因何不安?出什么事了?” 金岩扫了面前的人一圈。 那人临走前嘱咐他,两人所谈之事不可与外人道,又排出几枚有助于他突破元婴入化神的地品乙阶仙丹,随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能出手这般阔绰的必然是逍遥海上的大人物,金岩可不敢违背。 他扬起嘴角,用打趣的口吻道: “老朽出身卑微,此前亦不曾拜访贵楼,担心如今不请自来会被你们给轰出去。” 执事听罢连声摇头摆手,惹得周围的修仙者一阵欢笑。 人群外侧,围着一圈散修。 尽管越来越多的修仙者都加入了探索仙府的队伍,但有自知之明还参与进去的散修却少之又少,大部分来到海上据点中的散修仍操干着买卖情报的老本行。 “你们继续看着吧。” 其中一名女散修见来人只是个医师,便没了兴趣,对身旁的同伙说完便要离开,回身时恰好瞥见了角落里纱帘后的那几个散修,于是上前问道: “你们几个在这装模作样的干什么呢?” 几人抬头看去,面前女子长着一双狐狸眼,两点垂珠眉,身披凤白衣,髻插金银簪,面色娇傲,身材娇小,举止娇娆,正站在高高的阶上弯下腰来看着他们,可惜胸前平坦似剑场,露不出什么诱人春色。 灰鼠特地说过他们的目标不能暴露出去,几人紧张地对视一眼,嚅嗫道: “什、什么?” “没什么……” “嗯,没什么,我们在……呃……偷懒!” “哼~”女子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心想也就那个男人会跟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在一起行动了。 她左右张望,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哎,那个人呢?” “谁?” “就、就你们的头儿啊!”她的面色微微泛红,似乎有些害臊。 “呃,你找阿鼠?” 他们对视一眼,沉默许久后,在女子期待的目光中摇头道: “不知道。” “嘁——!” 女子啐了一声,眯着眼睛,面色不悦地咬了咬牙。 就在这时,一袭黄衣出现在门口。 “啧,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骚味,果然是你这臭狐狸精!” 何环儿走了过来,冷声骂道。 女子转过头去,冷笑道: “自己没点女人味儿,就觉得谁都是狐狸精啊?” 何环儿挺了挺不比她大多少的胸膛,一言不发,眼神轻蔑地扬起了嘴角。 女子眼角一颤,啐道: “呸!小丫头片子,也就会比比这点浅显的东西了!” “连浅显的东西都没有,你这老娘们还想卖弄风骚呢!” “你说谁老!” “说你呢!你这又老又聋的狐狸精!” 一旁那几名散修对这两人的骂战早已习以为常,凑在一起小声道: “要不要阻止一下她们?” “不要。” “为什么?” “我喜欢看女人吵架。” “……” 何环儿和女子吵得愈发激烈,眼看着便要动手时,女子的同伴将其叫走了。 何环儿朝她吐着舌头做鬼脸,随后回过头来,对观战到现在的几人道: “有什么好看的,走啦!” “噢噢噢……呃,去哪?” “要开始了?”几人忐忑地小声道。 何环儿白了他们一眼道: “鼠哥早就带人进去了,我等要在外头令那屏障入口常开,准备好接应他们。” …… 幽蓝冥火摇曳,将一道道影子拉得极长,映在两边的壁上,宛若一群挣扎的鬼魅。 一众仿佛没有自我意识的男女踱步着朝三人走来。 见着眼前的一幕,若是胆子太小或者实力太弱的修仙者应该会拔腿就跑,最终他们会意识到自己跑不掉,然后在绝望中作困兽之斗。 青尘看着他们身上的着装,意识到他们是先一步进入仙府的修仙者,而不是数千年的存在,至于是不是活人…… 飞星平静道:“都是活人。” 青尘又看向他们身后尽头墙面上隐约浮现的一层仙气,猜测那应该是某种上古仙术的载体,至于与是否与这些人有所关联…… 飞星道:“他们体内有一股仙气连接着后头的那面墙。” 青尘眯起眼睛,微微噘了下嘴。 飞星道:“真人若是嫌麻烦,我可以……” “我来!” 不等他说完,心头涌起一股好胜心的青尘便大声道、 只见她轻挥衣袖,无数道闪烁着流光的半透明纤长之物飞出,携着劲风席卷向前方众人,将他们紧紧捆束住,任凭他们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 众人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捆束住他们的东西缓缓显现出实体——那是一道道泛着青金光芒的锁链。 青尘身形一闪,轻盈地穿过人群,朵朵鬼火几乎在同一时刻四散消滅,归于虚无。 她来到墙面前,伸出右手的纤长食指,用指尖在表面连续且强韧的仙气段中横向一划。 仿佛冰雪遇着沸水般,那连续的仙气骤然断成两截。 被锁链捆缚住的人群中,有几人身形为之一颤,松软了下来,不再反抗。 楚晏不想与这些人待在一起,穿过人群来到了青尘身后。 青尘轻哼一声,下颌微扬,可不等她得意多久,后继的浓郁仙气便如激流般涌起,将那断开处迅速弥合! 那几人的身躯再度僵硬,开始反抗。 青尘见状眉眼一横,挥手以五指将之斜斜斩断,下一刻那仙气刚断开一瞬,又被迅速弥合。 嗯!? 青尘眼角一颤,恰好身后的飞星道: “真人,要不我来试试?” 他说着便要前走来。 “你不准动!” 她气鼓鼓地高声嗔道,声音清亮悦耳,不似平时那般为了伪装成男性而刻意压低几分。 感知到的青尘开始认真调动起体内的仙气,飞星有些纳闷她在为什么生气。 随着墙面上的仙气在弥合与断开间反复,飞星周围的男女的身体也开始在松软与僵硬间反复。 其中在他右侧离他最近的女子在几次反复后,身形逐渐不稳,便朝他倒去。 飞星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前方的青尘身上,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最受,准备好了扶住这女子的脑袋,因此他没注意到这女子的身形不同常人,伸出的左手并未接触到她的头,更是握住了一抹极具弹性的蓬软触感。 熟悉的触感令他身形一颤,转头看去,只见两只在锁链捆缚下被凸显出来硕大乳峰出现在面前,自己的五指正陷入其中一只! 好大! 这感慨并不止是感慨她的山脉,更是震撼于她的身材之魁梧。 前方的青尘与楚晏并不知道后面的情况 “抱歉抱歉。” 飞星下意识地朝面前的女子说道,但此刻的她是听不见的。 这触感进一步激发了他压抑许久的一些欲望,就在他准备赶紧将这女子扶正的时候,两道声音从后方响起。 “这地方我们应该还没来过吧?”清月般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里头跟蜘蛛网似的,没去过的地方多着呢~”春风般怡人的声音响起。 “诶,前面有好多人!” 两道倩丽的身影从转角处出现。 虽然还未搞清楚状况,但挽月一眼便看到了身处中央的飞星动作,眼底露出一抹嫌恶之色。 而同样面露嫌恶的落璎在看到了做出动作的飞星脸上的面具后,瞳孔瞬间收缩凝滞了。 第二十八章 青尘与楚晏回过头来。 已将身旁女子扶正的飞星没有慌张,从容地向落璎、挽月二人简单解释了一番此处的情况。 挽月眼底的嫌恶很快退去,她并不太在意这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哪怕他是跟着青尘的青月阁执事。 与此同时,挽月与前方的青尘对视了一眼,向其点头致意后却发现身旁的落璎神色正古怪地抿着唇。 “怎么了?”挽月侧过身去,亲昵地搂住她的手臂。 落璎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仿佛不敢与之对视一般,只是垂眸不语,袖中十指紧紧掐着掌心。 自己的身子被这男子看个精光,可自己当时却中了邪似的不仅没一剑杀了他,甚至放他离去了……这——这叫自己该如何与枂儿说啊! 当时事后落璎也是这般想的,她那具身躯险些与飞星的情花花雾发生接触,但仍然出现了些许异状,这异状令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未能立即与挽月和盘托出,如今若再言之,她担心挽月会误会自己。 挽月牵起落璎的手,感知到她柔软纤瘦的掌中传来的轻颤,挽月蹙起两道新月细眉,担忧道: “樱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银牙一咬,落璎抬起头来,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 飞星回头瞥了她们一眼。 好像不对劲?不过应该跟我没关系吧。 落璎正欲找借口离开,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楚晏此刻正在帮助青尘隔断墙面上的仙气,青尘眼疾手快,在仙气被隔断的瞬间,右手握拳,腰腹拧转,便见拳心金光大盛,右拳如出洞之蛟般猛然轰出!。 原本泛着墨色莹润光泽的冷硬墙面在青尘拳头落下的瞬间首先浮现数道细微裂纹,下一刻,一股磅礴仙气灌入其中,细纹骤然呈蛛网般迅速蔓延。 瞬息之间,宛若被天雷劈中一般,无数大小不一的墨色晶屑好似齐发之万箭,在爆裂声中飞溅四散开去! 一股强大的反冲击在四周浓郁仙气的加持下更加猛烈,此刻后退躲闪开自然是最省力的选择,可通道中还有那么多修仙者便无处可逃了。 青尘自然不会放任他们不管,她早有预料,左手双指夹着一块刻印玄武的黑色玉璧从容地横在身前,便见白色青色两道交缠的流光从璧中钻出,瞬间铺成一面剔透光膜般的屏障,看似脆弱无比,实则稳如磐石般将射来的岩玉碎屑以及激荡的气流尽数拦下。 岩崩石塌,尘土飞扬—— “不愧是青尘真人!”楚晏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青尘颇为受用地微微扬起下颌,回头瞥了飞星一眼,却见他似乎不以为意,不,应该说他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此刻飞星的注意力不在落璎与挽月身上,也不在青尘腰、臀、腿、足或者其他地方。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崩塌的墙面。 青尘回过头来,只见那墙面后方,一抹类似早期禁制的粗糙屏障宛若被点燃的纸片般,泛着橙红火光缓缓消失。 落璎也发现了那屏障后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空间,一时间没有急着拉挽月离去。 青尘眉头一挑,向前走去的同时收回了捆住一众修仙者的锁链——天品乙阶法宝「金镳玉辔」 修仙者们纷纷倒下,在摆脱了不知名上古仙术控制后短暂地陷入了昏厥,稍微过会儿自会苏醒。 飞星与楚晏跟着青尘走入墙后。 墙后是一方漆黑无比的广阔空间,或许是因为被完全封闭的缘故,此处的仙气比外面还要浓郁几分。 落璎和挽月也跟着走了进来。 “好精纯的仙气!”挽月感叹道。 青尘正观察着内部的情况,楚晏体内仙气的流逝速度更快,于是紧紧跟着青尘。 完全无光的漆黑空间也不妨碍他们这些元婴境以上的修仙者的视觉,顶多需要用仙气辅助一下。 此处也十分空旷,青尘的目光扫过两侧的壁龛,与楚晏来到了空间的正中央,抬头看去。 飞星在她们身后,站在墙边背对着她们。 挽月牵着落璎朝中央走去,落璎本想远离飞星,见他离青尘这么远,于是也没反抗,与挽月一同见到了青尘正在仰望的东西—— 是一尊十余米高的巨大塑像,模样看着是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却是右手握剑,左手执玺,头戴冕旒,身披铠甲披风,略显怪异。 就连东皇仙门的历史也只有三四千年,这六七八千年前的人现在想调查也不太可能了。 挽月望着这塑像,对身边的落璎轻声道: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墓穴。” 一旁的青尘轻声道。 此刻飞星佯装是在认真查看墙面上的纹路,实际是趁着青尘不注意默默吸取着此处对他毫不排斥的仙气,心想这里仙气这么多,稍微给我吸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精纯的仙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到他体内,情花有些雀跃的投身其中,娇滴滴的花瓣摇曳不挺,仿佛享受沐浴时在水中摇动着娇柔的手足一般。 ——总算让人家享受享受了,这阵子你又不修行又不泄欲,人家都无聊死了~ ——我以往修行需要那么多仙气是不是因为被你偷了很多……?嗯,我泄不泄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无聊什么? ——人家可就分了你一点儿仙气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情花笑吟吟地说着,却没有回答飞星的第二个问题。 “呼呼~” 听到墓穴这个词,挽月捏着下颌发出了可爱的感叹声,转身向四处张望,未曾发现什么珍贵的陪葬品。 青尘的仙识进入了塑像内部,发现了一具同比放大后完全契合这塑像的身着服饰的白骨。 若非飞星之前的提醒,她大约是不会这么做的。 念及此处,她回头看了飞星一眼。 遭了,不会被发现了吧! 飞星转过身来,回到青尘身后。 情花不满地喊了几声,落璎向一旁远离了几步。 楚晏说道:“似乎未曾见到殉葬之物?” 飞星看了一眼塑像,沉默片刻后轻声道: “我在古书中见过一个上古时期的迷信……呃,应该说是观念吧。” 青尘道:“什么?” 飞星缓缓道:“有一些修仙者同时认同死后魂魄将轮回转世、修仙乃逆天之行,这两个观点。他们认为修仙之人死后会尤其会被地府的鬼差盯上,吞吸自己的仙气与精气,所以在死时要带上众多殉葬之人,或是壮大自己的势力与鬼差抗衡,或者替代自己承受鬼差的吸取。后者之后还衍生出了一种做法……” “哦,我想起来,我也看过——挑选出有血脉联系的青壮之人为自己陪葬,让其穿上自己的衣服来迷惑鬼差,代为被吞吸。对吧?”青尘目光再度落在塑像上时已经携上了一抹寒意: “无稽之谈,什么狗屁观念!轮回?鬼差?哼,就是迷信!” 她冷哼道。 与此同时,楚晏、落璎、挽月三人却没有说话。 倒不是说她们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而是她们对于轮回转世之说无法笃定地否认。 而且也不止这三人,如今的逍遥海上,不论正道邪派,很少有人能像青尘这样对轮回转世之说嗤之以鼻。 因为在很久以前,一个令人战栗的传言便传遍了逍遥海—— 挽月看向青尘,平静问道: “真人以为,‘大魔头无忧将转世再现人间’也是无稽之谈吗?” 青尘笃定道:“自然。” 楚晏也问道:“真人何以见得?” 青尘淡淡道:“人死,便不可复生,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挽月道:“听说他曾开天门,或许已非人身了。” 青尘道:“当年天门为他开了六天六夜,但他为了灭世拒绝飞升,在第七日甚至一剑斩向了天门。所以他不是仙,是人。也因为他不是仙,圆净禅师最后才能与他同归于尽。” 挽月沉默下来。 楚晏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在她们交流的同时,对轮回转世和无忧复生都没兴趣的飞星又在想着其他的事。 飞升吗? 飞升后真的就能长生不死,寿与天齐了吗? 以我的天赋,飞升只是时间问题吧。 无忧能让天门开六七天,那我说不定能开十天。 飞星对此十分自信,他并没有轻视无忧的意思,只是很平静地客观这么认为着。 但是…… 他想着自己那三名爱侣,心情迅速沉重了起来。 就目前而言,情花没有帮助她们提升修行速度的途径。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有—— 双修。 对,合欢修的双修之法! 可是自己该去哪学呢…… ——璇玑宫。 这是飞星所知晓的最厉害的合欢修宗门,然而冰魄云台一事中觊觎丹枫的季缘的存在让他对璇玑宫的印象很差。 他并不知道季缘已经被人杀了,甚至在璇玑宫眼里,动手的乃是此刻与他同行的青尘。 好像听说北边也有厉害的合欢修宗门?得找人问问具体情况。 灵宿附近的人对天辰的事都不甚了解,别说更北的地方了。 这种问题飞星自然不能找青尘,其他的话,朱颜坊的紫绡坊主…… 飞星暗暗摇头,自己若是去与她交谈双修话题,她八成会觉得自己在给她性暗示。 其他的……去问朱颜坊中那位叫银蛇的男子似乎可行。 诶,自己眼下是以青月阁执事身份示人的,或许能问问这两人。 他看向挽月与落璎,他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青尘,得知了她们是云书剑阁之人,在遇到了楚晏后,他又私下向其确认了一下云书剑阁的情况,知晓了那是与飞燕谷并列的一流顶尖剑宗。此刻挽月、楚晏正与青尘交流着,飞星看向了不远处的落璎,于是走了过去,开口道: “我是……” “嚇——!” 她肩颈一颤,猛地后退数步,又惊又骇地看着他。 尽管飞星的气息几乎于无,但落璎不是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而是在转头看到是他向自己搭话后才这样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唬真人的。”飞星道,“我是咫涯,此前与真人在望月顶上有些误会,望真人不要介意。” 飞星所说的误会指的是与她和挽月在滴雨内初次相遇时的事,可眼下落璎便不这么想了。 她立马回想起来了两人在汤泉中意外的“坦诚相待”,脸色变换不定,低声道: “你要说什么……” “嗯……是这样的——” 飞星想着该怎么开口好,斟酌好一会儿后说道: “真人对双修之法可有所了解?也就是合欢修之事,我主要是想问问北边的……” “你——!” 只见她双手紧握成拳,颤抖地咬着下唇,羞恼耻怒,还夹杂着一丝微妙忐忑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飞星见状不由一怔。 什么情况,她难道认出我是汤泉中的那人了? 没道理啊,当时雾那么大,只凭身形相仿肯定不能确定吧? 不知道自己当时放在岸边的面具被她看见了的飞星默默想着。 此刻落璎又怕被挽月注意到这边,所以不好发作,一对小巧的软唇翕合半天,沉声道: “不要介意……你说的倒是轻巧……” 她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虽然杀了他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了,但青尘说过他是青月阁的人,如果真杀了会有些麻烦。 落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向了挽月。 与此同时,挽月那边与青尘的交流也结束了,落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外走去,离开了这里。 青尘见状也准备离开了。 她抬头看向少年模样的雕像。 在离开前,她还要做一件事情—— 她朝雕像挥了下衣袖,随后迈步离开了这墓穴。 几人走后,一股轻风拂过雕像的表面,十余米高的塑像从顶上开始一点一点化作粉末,最后聚拢成一座小丘,化作了掩埋住那数千年前可怜少年骸骨的坟墓。 第二十九章 当飞星离开墓穴时,落璎、挽月二人已不见踪影。 尽管青尘还想继续深入,但在看出她体内仙气只剩一半左右的飞星的劝说下,她最终选择了返回。 反正总要反复进出几趟的,第一次就当有个初步了解吧。 返回路上,青尘行的是最笔直宽广的中央通道,应该算是此处的正路。 过程中,他们遇到了更多的修仙者,上至流焰城、无量仙宫等大势力的,下至组团而行的各路散修。 在一座与别处不同,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他们遇到了正在混战的一群人。 飞星和青尘认出了其中一方是他们在飞凰宫内见过的飞燕谷门人,另外两方分别是洛貉谷以及一个从镜山泽远道而来的宗门。 三方的斗争非常激烈,飞燕谷这边领头的赵踏雪甚至用上了谷中绝技「百鸟鸣凤」。 受自己那位师父的影响,青尘很喜欢这种大混战的感觉,但他们对她而言太弱了,所以她忍住了没有动手。 散修们更多分布在临近出口的区域。 这一片的范围内有着大小不一的空阔厅堂,里头散落着各种古时候的原材料,尽管大部分都已在时间的伟力下化作尘土,但在浓郁仙气滋养中仍有少许保留至今。 散修们盯上的就是那些材料,他们明白这仙府中真有不错的宝贝也轮不到他们,而对提前进入的各个宗门的修仙者来说,这些材料的价值太低,不值得他们冒着风险去探索未知区域收集。 海水中的仙府屏障上忽然裂开一条整齐的切口,一只白皙无暇的手掌从中探出,修长的五指指尖,未经装饰的指甲宛若海贝珍珠般光泽莹润。 不消多时,青尘便带头钻出了海面,来到云端开始回复仙气。 一道仙音从更高的上空传来,青尘抬头看去,头顶的云彩散开了一瞬,露出坐在凌风背上的羽女与嬛人的身影。 “里面没危险。” “……” “什么阴谋诡计,就算有,我也要自己来识破。” “……” “生气?哼,要是靠你们干预才行,那才叫人生气。” 青尘轻声说着,在外人看来,就像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自从前几日修仙者们开始频繁出入仙府后,附近的海面便不再静如平镜。 头顶的云彩再度聚拢后,青尘转头看向数百米外。 浪花之间,飞星与楚晏站在一起。 楚晏正笑着对他说着些什么。 从仙府中出来后,楚晏没有跟着青尘来到天上。 飞星也没有,他跟楚晏走了。 风声很大,海浪声也很大,总之青尘没有刻意去听他们的对话。 半晌,飞星一个人回到了青尘身边。 他盯着青尘的身姿,心中再一次腾起撕开她的衣裳、将她用力抱入怀中的强烈欲望,又抬头看了一眼,意识到羽女和嬛人在上方盯着这里。 青尘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飞星戴着面具,她应该会看到他在见到她后雪白的脸庞突然涨红,努力憋着什么的样子。 “你还挺厉害的嘛。”当飞星默默处理好了翻涌的欲望,正打算跟她说什么时,她先一步开口道。 “嗯?” 青尘缓缓道:“才相处这么些天,你跟她关系就这么好了。” 飞星没有说话。 青尘朝他身后看去,问道: “她人呢?” 飞星道:“走了。” “哦。” “……” 沉默片刻后,青尘忍不住问道: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 飞星道:“因为我告诉她,真人你还有事要办,而且觉得此处无甚乐趣,所以我们要提前走了。” 两道不粗不细、不长不短的眉毛微微蹙起,青尘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飞星想了想,缓缓将向她叙说了自己留意到的事情。 …… 这二十日的相处中,楚晏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跟青尘、飞星待在一起的。 她经常会以练习剑术为由离开。 比如她被二人救下的前一天夜里,她远离了二人很长一段距离,在一处幽静无人的地方练习了半个时辰的剑术,中途的休息期间顺便发出了一道不起眼的仙讯。 她不知道当时的距离仍在飞星仙识感知范围内。 那道仙讯来到流焰城仙舟外的一名男子身上,飞星的仙识没有追着男子返回仙舟,只是发现那是千嶂仙门的门人后,心想或许是楚晏在报平安。 过了两日,楚晏在正午时离开后,同样是远离后练习了半个时辰剑招,同样是在中途休息期间顺便发了一道仙讯。 不同点在于,这一次仙讯更加隐秘,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入了无量仙宫的仙舟。 在之后的十来天中,每隔两三天,楚晏都会悄悄发一道仙讯,大多数都直接飞入了无量仙宫的仙舟,少数几道则飞入了此刻她正在前往的地方—— 长风吹过,将云海破开一道缝隙,里面那头巨物缓缓显露出了真容。 与流焰城的仙舟不同,其他大宗门的仙舟都与这艘一样,停泊在了高空的云海中,与下方那些混入了卑微散修的势力做出了区分。 一整块金耀石打造的船头没有刻印花纹也未雕奇兽,磨成了缓坡似的弧面,只保留了几道天然的浅纹。几抹水光从镶嵌在顶端的数颗透亮晶石中淌出,顺着石纹蔓延下去,仿佛晨露滑过溪涧礁石的模样。 船身周围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薄雾,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金雾,船上的几名化神境强者睁开眼,又闭上了。 中央的船楼顶上,檐角下挂着一串串玉铃铛,在轻风中摇曳着发出乐曲般的悦耳叮铃声。 楚晏没有走正门,径直飞入一扇窗内,来到屋中。 一名侍女打扮的美貌女子跟着容貌清秀的华服男子从屏风后走出,伸手擦了擦画到一半的眉毛,三下五除二地泡了两杯茶。 楚晏接过茶水,道了声谢,看向面前的华服男子。 这男子便是刘知义。 此处是洛貉谷的仙舟。 她将自己跟着青尘进入仙舟后青尘的表现,以及出来后飞星告诉她青尘要离开的事情与刘知义说了一番。 “走了?”刘知义低声道,“确定吗?这要是弄错了可是大问题。” 楚晏放下杯子,歉声道:“不知道。我怕我仍要跟着他们的话会被怀疑,所以就离开了。” 刘知义看向她道: “我不是在怪你。你说的也对……按青月阁最新的消息称,东皇仙门没有关注这边的事,所以青尘真人是代表她自己来的。她本就性子急,在这仙府中未有收获,离开了也是正常。” 他轻轻握住楚晏的手,抚着她的手背,柔声道: “辛苦你了,待在青尘真人身边这么多日提心吊胆的。好好歇息一下吧,你的屋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隔壁。” 面对未婚夫的关怀,楚晏脸蛋微红,微笑着点点头,起身朝屋外走去。 “还有——” “嗯?”她回过头来。 刘知义轻声道:“你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值得一提的。晚些我就去见宋兄了,此事要尽快告知他。” 楚晏闻言仔细思索起这几日与青尘相处中的事情,确定没什么值得一提后开口道: “没……” 忽然间,飞星救下她时,掀开她的衣裳将手按在她小腹上给她治疗的场景突兀地在脑海中闪过。 刘知义赶忙问道: “怎么?是不是还有什么!” 楚晏面容一滞,脊背战栗着摇头道: “没、没有了……” “噢……”刘知义点头道,“嗯,那你去休息吧。” 楚晏转过身去,捂着心口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刘知义整理了一番,说道:“事不宜迟,我也要将此事尽快告知宋兄。” 他那侍女道: “以后她就住隔壁了?” “对啊。” “那每日夜里,你我……” 刘知义回过头去,抚着她的脸颊微笑道:“如旧。” “胆子可真大,那可是你的未婚妻。一墙之隔,你也敢吗?” “有何不敢?不觉得更好吗?” 侍女想象着自己隔着墙壁与楚晏的未婚夫欢爱的场景,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但面上还是撇开刘知义的手,侧过身去闹别扭般地说道: “有娇滴滴的新人不要,还来找我这旧人?” 刘知义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肢,指尖在她的肚脐上打着圈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嘛。” “嗯哼~” 侍女嘤咛一声,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脖颈,用勃起的乳首剐蹭着他的胸膛,娇声道: “我看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吧?” 刘知义笑了起来,双眸却忽然黯淡一瞬。 …… 青尘听完飞星给出的理由,望着天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你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飞星道:“我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青尘道:“确定什么?” 飞星道:“她转悠了一圈,隐匿气息后折返回来,到洛貉谷的仙舟上去了。” 青尘道:“所以呢?” 飞星沉默了下来。 刚才青尘莫名地提了一句他与楚晏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从气氛微妙到有说有笑。 如果那句话是玉霜说的,飞星会认为是在吃醋;如果是丹枫说的,那应该是幽怨;如果是广刹说的,那恐怕是起了杀意。 出自青尘之口,飞星便知道只是单纯的感慨。 青尘并不高高在上,但毕竟身份太高,又还谈不上活泼开朗,这么些年下来交手过的人不少,但却无人与她“不打不相识”。 她也想过结交些好友,但有着包括身份差距在内的一众原因在,逍遥海上的修仙者对她的憧憬、敬畏远大于亲近。 结友需要理解,而憧憬与理解的距离早有先贤论述过了。 此刻情花在他的识海中摆弄完花瓣后,悠闲地来到草原上,用浓稠如水的仙气捏出了一个人像,便捏还便哼着小曲,看来是对飞星之前吸入体内的浓郁仙气特别满意。 飞星说道:“真人方才感慨我与她的关系进展极快,我认为真人应该更真诚些。” “嗯?” 青尘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到了这个。 飞星道:“青莲仙门妙洛仙子慈播四海,受天下人爱戴。我听闻当她在宗门内时,每日皆有海量修仙者前往青莲仙门听她论道讲法。渊海剑派郑怀恩更不必说,称兄道弟之人遍布天涯海角。真人若是向往,应该待人更真诚些。” 青尘闻言面色一凝,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心思这么了解。 自己有表现得很明显吗?莫非他用了什么读心之术……不,这他应该不敢,而且自己可是配备了专门应对读心的法宝的。 应该只是根据自己神色的细微之处猜的吧。 情花调笑道: ——人家待这么真诚,你怎么不待人家真诚一些? 青尘撇过头去,防止被他看出更多的心绪,轻哼一声后冷笑道: “真诚?那你待人真诚吗?” 飞星待人自然一直以来都比较真诚,但此前面对青尘实在是难以尽数相告。 飞星道:“我确实对真人隐瞒了一些事。” “哦?何事。” 他走到青尘面前,看着她道: “我并非青月阁之人。” ——你不要命啦?! 刚捏出飞星模样人像的情花在他体内惊呼道,用花瓣不断在人像的胸口拍打着。 青尘抬头看去,两人隔着两张面具注视着彼此。 她先是觉得疑惑,又莫名有些心慌,却不知源于何因,却不甘示弱,执意地与他对视道: “哼,怪不得,我就说你怎么有时候呆头呆脑的,连个理由都编不出来,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是什么人?” “我……想要讨好紫绡夫人。当时去拜见她,结果她告诉真人,我是青月阁的真人,我一时没应该过来,也就顺着她应了。” 面对着散发微妙气息的青尘,飞星脊背有些发凉,还是没胆子表明自己的身份,他顿了顿,把话题转了回去: “楚晏传达仙讯的无量仙宫和洛貉谷上各有一位我认识的人,他们在三年前便开始拜访朱颜坊,讨寻紫绡夫人欢心。这两人在前些日子会面过一次,我想他们应该是合谋……听从紫绡夫人命令的合谋。其中有一人便是飞燕谷的。” 青尘眯了眯眼睛。 飞星道:“所以我觉得她自称千嶂仙门与飞燕谷不合,自己不赞同师兄师姐这次讨好飞燕谷的行为应该也是假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可能根本不是千嶂仙门的人。” 青尘淡淡道:“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飞星道:“我想,上头的二位真人应该也发现了。” 青尘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讶色,说道: “你的仙识确实厉害啊。” 飞星谦逊道: “因为凌风……我的伙伴一直被二位真人坐在身下。” 上方的羽女与嬛人闻言一齐看向了凌风,用眼神询问它是否不愿。 凌风小心翼翼地唳叫了一声,表示自己完全自愿。 青尘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瞒了我这么久,你胆子挺大的啊。你为什么现在突然坦白了?” 飞星平静道: “我想对真人真诚一些。” 青尘闻言轻笑一声。 她欣赏胆子大的人。 她背过身去,挑着唇角道: “你这是想做我之友?” 飞星沉默着,没有将“若能与真人结交,便是在下三生之幸”的话说出口。 他没有将最应该坦白的事情坦白,若此刻还瞒着青尘与她结交,那日后被识破时…… 他的下场一定会更惨。 但比起这个,他此刻感到更多的是对青尘的不忍心。 如果她主动放下身段,好不容易结交了一个朋友却仍在骗她,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飞星低头躬身道:“在下不敢,此番隐瞒真人,在下愿受责罚。” 青尘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轻笑缓缓消失,看着天边沉默片刻,说道: “坦白就行了,我不责罚你。” 飞星直起腰来,问道: “真人之后可有打算?” 青尘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语气轻快道: “你不是跟她说我们走了嘛。好啊,那我们就不进去了,藏起来等着,看看青月阁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飞星道:“那在下……” 青尘道:“你可以随时离开。”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寂寞,但飞星却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孤单。 膨胀的欲望与对三名爱侣的思念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心头,可是…… 飞星犹豫再三,最后说道: “在下想与真人一起看看。” 一阵轻风东来,一声清爽的轻笑在天边远远荡开,随着一层轻纱落下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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