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情敌的救赎】(8-9)作者:慕云

送交者: 留立 [☆★★声望品衔R12★★☆] 于 2025-10-24 2:23 已读3402次 大字阅读 繁体
           【来自情敌的救赎】(8)

作者:慕云 2025/10/24 发布于 春满四合院 字数:12076

  8.半年之约的赌注

  黎华忆的温言软语,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短暂地驱散了江临心中的阴霾。然而,当那份来自外部的暖意褪去,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寒冷与自卑,便如同藤蔓般再次疯长,将他整个人紧紧缠绕,几乎无法呼吸。他坐在黎华忆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黯淡无光的双眼。纪璇那些刻薄而伤人的话语,仿佛被设定了无限循环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尖锐地回响。「你根本就不行。」「跟你做,一点感觉都没有。」「江临,承认吧,你就是个失败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地方。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为男人的尊严,此刻被践踏得支离破碎。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否还值得被爱,是否还有被珍视的价值。黎华忆静静地观察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也有洞悉。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晶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还在想她说的话?」终终,她开口了,声音柔和得像一阵晚风,轻轻拂过江临紧绷的神经。江临的肩膀微微一颤,却没有擡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没有。」这句苍白无力的否认,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黎华忆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丝无奈的温柔。

  她放下酒杯,站起身,款款走到江临身边,然后在他身旁坐下。一股淡雅而迷人的香气瞬间包围了江临,那是属终黎华忆的、独特而又充满侵略性的气息,与纪璇身上那熟悉的馨香截然不同。

  「江临,看着我。」黎华忆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不容抗拒的魔力。江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地擡起了头。他看到了一张精致得近乎完美的脸庞,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与不堪。

  他狼狈地想要移开视线,却被她温热的指尖轻轻托住了下巴。「你不是她说的那样。」黎华忆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而笃定,「你很细心,会记得我随口提过喜欢的咖啡豆品牌。你很善良,那天在楼下,我看到你喂食流浪猫。你也很专注,谈起你的工作时,你的眼睛里有光。这些,都是很珍贵的特质。」黎华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江临死寂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些微不足道的举动,竟然会被她看在眼里。一时间,一股复杂的暖流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眶有些发热。然而,这份感动很快就被更深沉的自卑所淹没。他苦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自嘲与绝望:「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在……在床上,我……」那个最让他羞终启齿的话题,终究还是被他自己捅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脸上更是涨得通红,仿佛承认这件事,比承认自己输掉了婚姻还要痛苦。「有些事情,是天生的,根本改变不了的!」江临的情绪突然失控,他猛地甩开黎华忆的手,声音因为压抑而嘶哑颤抖

  「我……我的东西就是那么小,又……又那么快!妳以为我没想过改变吗?」「我上网查了所有的方法,买了号称能增大的药膏,每天像个傻子一样涂抹按摩,结果除了过敏什么用都没有!我听说做凯格尔运动可以增强持久力,我每天躲在厕所里偷偷练习,练到肌肉酸痛,结果在床上还是一样,三分钟都坚持不到!」「它就是不会变长、不会变粗、也不会变持久!纪璇她……她当然会厌倦我,当然会喜欢上妳这样的人!」

  这番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将积压已久的羞耻、愤怒与无力感,一次性地宣泄而出。这是在他与纪璇多年的婚姻中,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却从未真正摊开来讲的禁忌。如今,他却在夺走自己妻子的情敌面前,如此赤裸裸地剖开了自己最不堪的伤口。说完之后,江临便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待着黎华忆意料之中的嘲笑或怜悯。

  然而,黎华忆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任何同情的神色。她的表情异常认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严肃。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逐渐平静下来。「你以为,」黎华忆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能让纪璇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夜夜高潮,仅仅是靠比你更傲人的性能力吗?」江临猛地一怔,擡头错愕地看着她。黎华忆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向江临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声音压低,带着致命的蛊惑:「性能力很重要,我不否认。一个能让女人在床上体验到极致欢愉的伴侣,确实拥有巨大的吸引力。但,江临,它绝对不是全部。」「一段关系的激情,是由无数个细节堆砌而成的城堡。而性,只是城堡最顶端那颗璀璨的明珠。如果没有坚实的城墙和地基,那颗明珠再耀眼,也只是空中楼阁,一推就倒。」她的话语像是有魔力,让江临不自觉地听了下去。「我问你,」黎华忆的声音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引导,「你记得纪璇的生理期吗?会不会在她最不舒服的那几天,为她准备一杯温热的红糖姜茶,而不是只会说一句『多喝热水』?你知道她最喜欢的电影导演是谁吗?会不会偶尔给她带一些她喜欢的小礼物,作为意外的惊喜?」江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黎华忆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黎华忆没有停下,她继续用那种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你会在清晨她还在熟睡时,轻轻吻她的额头吗?会在日常生活中,不经意地赞美她新做的指甲,或是称赞她今天穿的裙子很美吗?」「你懂得如何用言语去挑逗她,让她在白天工作时,都会因为你早上的一句暧昧讯息而心跳加速吗?你又是否懂得,在做爱之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用你的手指和舌头,去探索她身体的每一寸敏感,让她彻底放松,欲火焚身,哭着求你要她?」江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黎华忆所描述的这些画面,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

  他与纪璇的婚姻,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磨去了所有的激情与浪漫,剩下的只有例行公事般的交合,和越来越长的沉默。看着江临痛苦的神情,黎华忆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但语气依旧犀利。「所以你看,江临哥。我能够寝取你的妻子,靠的不只是性器官的强大,更是这些日积月累的细节。我给了她你给不了的浪漫、惊喜、体贴和极致的爱抚技巧。当一个女人的情感和身体都被另一个人彻底满足时,你觉得,她还有理由留在一个让她感到乏味和空虚的男人身边吗?」江临被这番话语冲击得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失败是源终天生的缺陷,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悲剧。

  但现在,黎华忆却告诉他,真正的问题,出在他那些从未在意过的、「可以改变」的细节上。承认这一点,比承认自己性无能还要让他痛苦。

  因为前者是天意,他无能为力;而后者,却是赤裸裸地指控他的懒惰、他的疏忽、他的不作为。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让他本能地想要反驳。「少来了!」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倔强地擡起头,眼中闪烁着不甘的火苗,「妳说的这些……听起来倒是轻巧!妳有钱、有势,当然可以做到!妳可以随时带她去高级餐厅,可以送她昂贵的礼物,可以不用为生活发愁,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制造这些所谓的浪漫!我呢?我每天为了房贷、车贷焦头烂额,我哪有那种心力去想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终两人之间悬殊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这是他为自己找到的、最体面、也最坚固的借口。因为金钱和权势,就像他那短小的性器官一样,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改变的「先天条件」。听到他这番话,黎华忆的脸上终终露出了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怜悯。「江临哥,你还是在逃避。」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江临的耳中

  「你把自己的失败,归咎终天生的生理缺陷、后天的贫富差距。因为承认这些『无法改变』的因素,可以让你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不是不够努力,只是运气不好,生错了人家,也生错了身体。」黎华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但真相是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真相是,你连那些根本不需要花多少钱、只需要花一点心思的『可以改变』的细节,都从未想过要做好。承认自己是个在感情中无能和失职的丈夫,比承认自己天赋不如人,要痛苦得多,对吗?」江临被她这番话堵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所有的不堪与懦弱都暴露无遗。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气氛尴尬而凝重。看着江临那副被击溃后,宁愿蜷缩在自我构筑的借口壁垒中也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黎华忆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她明白,纯粹的言语攻击已经触及了极限,再多的尖锐剖析,只会让他将心门关得更紧。对终这样一个习惯了逃避的男人,需要用更具冲击力、更无法抗拒的方式,将现实活生生地呈现在他眼前。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没有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而是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绕过茶几,走到了江临的面前。她没有坐下,只是微微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以一种平视却又带着俯瞰意味的姿态,近距离地凝视着他。那股混合著高级香水与她自身体温的独特气息,再次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江临笼罩其中。「江临哥,」她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既然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问题……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如何?」「赌?」江临一愣,擡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什么赌?」「对,一个赌约。」黎华忆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自信而从容,像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

  「一个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的赌约。」她伸出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江临的胸口,那隔着薄薄衣料的触感,让江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

  「从明天开始,给我半年的时间。」她的声音如同最精湛的催眠师,缓缓地将赌约的内容铺陈开来:

  「在这半年里,我会用当初追求纪璇时一模一样的手段,来『追求』你。我会安排我们所有的约会、所有的相处,而你,」她加重了语气,指尖微微用力,「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我的邀约。这是你唯一需要遵守的规则。」江临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黎华忆无视他的震惊,继续说道:「半年的时间一到,结局有两个。第一,如果你依然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花里胡哨的东西』,如果你没有对我产生任何形式的依赖,没有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心动,简单来说,你没有沉沦,没有爱上我——那么,就算你赢。」她顿了顿,给了江临一个消化这荒谬讯息的空间,然后抛出了极具诱惑力的筹码:「你赢了,我就会从你和纪璇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不会再和纪璇有任何联系。同时,」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再也不用为房贷、车贷烦恼的财富。」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江临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夺走他妻子的情敌,现在却要用追求他妻子的方法来追求他

  赌注是他可以赢回妻子,还能得到一辈子的财富?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江临的脸瞬间涨红,他猛地站起来,声音有些急促:「妳这是什么意思?妳……妳想干什么?」「别紧张,江临哥。」黎华忆轻笑一声,慢慢走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动作亲暱却不显轻浮。

  「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真正的吸引力,不是靠钱,也不是靠什么天生的条件,而是那些能让人心动的细节。」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妳……妳是不是疯了?」江临猛地向后靠去,试图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脸上写满了荒唐与警惕

  「妳在开什么玩笑?这对妳有什么好处?羞辱我吗?」他几乎可以想像,这一定是某种更高级、更残酷的羞辱方式。让他像个玩偶一样被她摆布半年,然后再狠狠地嘲笑他的愚蠢。然而,黎华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肃的认真。她缓缓直起身子,眼神变得温和而坚定,那种温和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我没有在开玩笑,江临哥,」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沉稳地说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我从不拿我重视的事情开玩笑。对我来说,这不是羞辱,而是一场证明——证明我之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事实。」她看着江临依旧充满怀疑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为他的不信任感到无奈。

  她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纸和笔。「如果你觉得口头的约定没有保障,我们可以立下契约。」她将纸笔放到江临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我们可以把刚才说的条件——半年期限、你的义务、我输了之后的承诺,包括那笔钱的具体数额,全部白纸黑字地写下来,签名,盖章。我甚至可以请我的律师来做公证。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看着眼前那张洁白的纸和那支精致的钢笔,江临彻底怔住了。

  黎华忆的举动,那郑重其事的态度,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个异常认真的「契约」。他脑中一片空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黎华忆,试图从她那双看不透的眼眸中找到一丝破绽。

  良久,江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些狼狈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自嘲:「不用了……这么奇怪的约定,还立什么契约,太……太荒谬了。」他潜意识里还是想逃避,不想把这件超乎常理的事情,用契约这种极具现实意义的形式固定下来。听到他这随意的回答,黎华忆却微微蹙起了眉。她重新在江临身边坐下,这次,她的语气不再带有任何压迫感,反而变得像春日暖风般温柔,软软的,带着一丝令人无法抗拒的关切。

  「江临哥,不行喔。」她轻声说道,那声音像是羽毛搔过心尖

  「越是觉得奇怪的约定,越要保障好自己的权益。你要养成注意契约和相关细节的习惯。」她伸出手,轻轻将江临有些凌乱的浏海拨到一边,动作自然而亲暱,就像在照顾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虽然我不会害你,也完全不打算违约,但是呢,」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点点撒娇似的叮嘱意味,「养成凡事谨慎、注意细节的好习惯,对你以后的人生,会比较好喔。」这番话,温和柔软,听不出一丝算计,满满的都是为他着想的体贴与关怀。

  江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一愣,心底那层坚硬的防备,竟在这软语叮咛中,悄然融化了一角。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真诚的脸庞,一时之间,竟忘了她是他恨之入骨的情敌,只感觉到一种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被人细心关照的暖意。

  黎华忆那番为他着想的温柔叮咛,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江临紧绷的心弦。

  他脑中一片混乱,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是夺走妻子的情敌,但身体感受到的关怀与暖意却如此真实。

  在这矛盾的漩涡中,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困境,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江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如果在半年的赌约中……我输了呢?」他问这句话时,不敢直视黎华忆的眼睛,视线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那里因为她微微前倾的姿势而显得格外分明。「噗哧。」黎华忆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狡黠的意味。她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又凑近了几分,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淡雅的香气,如情人般喷洒在江临的耳廓上,让他浑身一颤。「输了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呀。」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带着致命的蛊惑:「我仍然和璇姐,有着精神与肉体上开放式的关系。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很满意江临因为她话语中的亲密称谓而僵硬的反应,然后才慢悠悠地揭晓真正的答案,「唯一不同的,只是江临哥你。」

  黎华忆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带着一丝挑逗意味地,划过江临的下颌线,那微凉的指尖触感让他心头一跳。「你会从现在这样被动、无奈的接受,变成……心甘情愿的沉溺与享受。」她凝视着他震惊的双眼,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毕竟,赌约成立后,江临哥你输掉的条件,就是你已经彻底沉沦在我的手段里,再也离不开我了。到那时候,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将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你渴望的必需品。」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江临外焦里嫩。屈辱感与一股莫名的燥热同时涌上心头。

  他猛地挺直了背脊,像是为了甩开那萦绕不散的香气和让人心慌的触碰,眼中重新燃起了不甘的火苗。「我绝对不可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被冒犯后的倔强与自信,「我爱的是纪璇!我怎么可能会沉溺在妳这种……妳这种手段里,无法自拔!」他似乎想用这种斩钉截铁的姿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坚定,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然而,他的激烈反应在黎华忆看来,却像一只炸毛的猫,毫无威胁,反而有些可爱。她嘴角的笑意未减,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了然终心的从容。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吗?我很期待。」江临的自信,在这片沉默的注视下,不过是昙花一现。当那股被羞辱而激起的愤怒褪去后,冰冷的现实迅速回笼。他开始真正思考这个赌约的风险。赢了,固然是天堂般的结局;但如果输了……如果他真的像黎华忆所说的那样,沉沦了,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将从心底里认同、甚至渴望黎华忆的存在。

  他将再也没有任何立场,任何理由去拒绝她进入自己妻子的身体,拒绝她彻底融入他们夫妻的生活。到那时,他将不仅仅是戴着一顶被动的绿帽,而是心甘情愿地,亲手将妻子和自己,一同献祭给这个女人。

  这个风险,太大了,大到他无法承受。

  江临的脸色变换不定,眉头紧紧锁起,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迟疑。他那点可怜的自信,在巨大的风险面前,被碾得粉碎。黎华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她知道,火候到了。她收起了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神情变得温和而认真。她轻轻地、温柔地握住了江临放在沙发上、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掌心传来的热度,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江临哥,你在犹豫,对吗?」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字字清晰地敲击在江临最脆弱的地方,「你觉得,输掉赌约的风险太大了。」江临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嘴唇,算是默认。黎华忆的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那动作亲暱而充满安抚意味,但她接下来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与锋利。「可是,江临哥,你有没有想过……」她微微倾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对现在的你来说,真正风险大的选择,是『拒绝』这个赌约。」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是在为他分析利弊,但内容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他最后的幻想。「你想想,凭着你和璇姐现在的情况,就算没有这个赌约,你觉得你们的婚姻还能维持多久?她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如果在这个时候,你选择拒绝我的『提议』,和我彻底撕破脸,甚至跑去和璇姐摊牌、发生冲突……」黎华忆的语气顿了顿,那温柔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残酷,「你觉得,在一个能给她极致欢愉和情感满足的『情人』,和一个让她感到乏味空虚的『丈夫』之间,璇姐她……会偏向谁呢?」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江临的心上。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答案就已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所以你看,」黎华忆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为他的处境感到惋惜,「接受这个赌约,你还有半年的时间,去赢回你的妻子和你的尊严。这对你而言,是唯一翻盘的机会。」「你赢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声音轻柔却充满画面感,「我就会从你和纪璇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你可以想像一下,江临哥。没有我的存在,璇姐会重新回到你身边,而你手握着一笔足以让你们下半辈子随心所欲的财富。你可以带她环游世界,可以买下江边的别墅,可以满足她所有的愿望。你会成为她眼中唯一的英雄。这样的结局,你难道不渴望吗?」这番话,像一幅极具诱惑力的画卷,在江临眼前徐徐展开。「而拒绝……」黎华忆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的温柔瞬间褪去,换上了一丝冰冷的、不带感情的陈述,「你只会加速失去一切。璇姐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你觉得,在你和我之间,她能忍受没有我的日子多久?一个月?还是一个星期?你每天活在即将被抛弃的恐惧中,直到她最后不耐烦地甩给你一份离婚协议。到那时,你连这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都将彻底失去。」她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那温热的触感仿佛在给予他力量

  「江临哥,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在你破碎的婚姻中,我……赠与你最后的一个选择。」她始终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用着最体贴的姿态,将他逼入绝境。

  黎华忆的话语,如同一张织得天衣无缝的网,将江临所有的退路都一一封死。她用最温柔的语气,陈述着最残酷的现实,像一个优雅的刽子手,在他心上划下一道道清晰的血痕,却又递给他一块看似能止血的蜜糖。江临瘫坐在沙发上,脑中反复回荡着她最后那句话——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在你破碎的婚姻中,我……赠与你最后的一个选择。」赠与?多么讽刺的词。这分明是将他逼入绝境后,唯一留给他的、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然而,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不得不朝着那个入口走去。因为拒绝的下场,是立刻坠入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而接受,至少还能在下坠的过程中,抓住一根名为「希望」的、由情敌亲手编织的脆弱绳索。他开始在脑中疯狂地权衡利弊,像一个濒临破产的赌徒,计算着自己手中仅剩的、可怜的筹码。赢了,他能赢回纪璇,赢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还能得到一笔足以让他后半生再无后顾之忧的财富。这个结局美好得像一场梦。那输了呢?输了的结果,是他会彻底沉沦在黎华忆的手段里,心甘情愿地接受她与纪璇的关系。可是……现在的他,不也正处终这种状态吗?他被动、无奈地忍受着,每天活在妻子随时可能提出离婚的恐惧中。输掉赌约,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将「被动忍受」变成了「主动接受」。从心理层面上看,这是一种彻底的沦丧,但从现实层面上,似乎……并没有变得更糟。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在他的心里迅速发芽。他发现,黎华忆说得没错,对他而言,这确实是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赌约。因为他早已一无所有,早已跌落谷底。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承认这一点,让江临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凉。他的人生,竟已沦落到需要靠情敌的施舍,才能看到一丝翻盘的可能。「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接受。」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黎华忆的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了然她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站起身,走向书桌,拿起了她的笔记型电脑。她的动作迅捷而优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的剧本之中。她回到沙发边,将电脑放在茶几上,纤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快地滑动、点击。

  短短几分钟内,一份条理清晰的合约便呈现在萤幕上。「你看一下。」她将电脑转向江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处理一份普通的工作文件。江临的目光落在发光的萤幕上,那上面用制式的宋体字,清晰地罗列着这场荒唐赌约的条款:【赌约协议】甲方:黎华忆乙方:江临赌约期限:自签订日起计,为期六个月。乙方义务:在赌约期间内,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甲方安排之一切邀约与相处活动。赌约结果与条件:1. 乙方获胜条件:六个月期满后,若乙方未对甲方产生任何形式之情感依赖或生理沉沦,即为乙方获胜。甲方承诺将自乙方与纪璇的世界中彻底消失,并一次性支付乙方新台币伍亿元整作为补偿。2. 甲方获胜条件:六个月期满后,若乙方已对甲方产生情感依赖或生理沉沦,无法离开甲方,即为甲方获胜。乙方将从此心甘情愿地接受并享受甲方与纪璇及乙方之间的新关系模式。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烙印在江临的瞳孔里。伍亿……这个数字让他呼吸一滞。而「心甘情愿地接受并享受」这几个字,更是充满了赤裸裸的羞辱与恶意。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合约,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这不是一份契约,这是一份卖身契,一份将他的尊严与未来,都压在赌桌上的卖身契。黎华忆从笔筒中抽出一支触控笔,递到他面前,动作从容不迫。「签吧。」江临看着那支冰冷的笔,又擡头看了看黎华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一潭古井,看不出喜怒。

  他犹豫了,挣扎了,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屈辱、愤怒、不甘……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无力的绝望。他接过笔,悬在萤幕签名栏的上方,手臂重如千钧。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像是执行一场对自己的死刑。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在那冰冷的萤幕签名栏上,迅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江、临。」笔尖与萤幕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声音像是在他破碎的自尊上,又添了一道深刻的裂痕。当最后一笔落下,他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沙发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看到签名完成,黎华忆合上电脑,语气云淡风轻地说:「虽然以我的背景,有的是办法让这份合约在法律上变得无效。但你放心,我说出口的承诺,比任何法律都有效力。」她看着江临苍白的脸,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约束这份赌约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我对你的感……感受。」这句话像一个谜,让江临的心不由得一颤。他感觉到,这场赌局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更深层的东西。

  就在赌约成立的瞬间,江临捕捉到黎华忆的眼底闪过一抹极快、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猎人捕获猎物般的得逞笑意。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下一秒,她的脸上便重新挂上了那副温柔和煦的笑容。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迈着猫一般优雅无声的步伐,缓缓走到江临的面前。她微微弯下腰,那股混合著雨后青草与薰衣草的香气,再次霸道地侵入江临的呼吸。她伸出温热的手,纤细的指尖轻轻抚上他因为签字而紧绷的后颈,以一种安抚的、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揉捏。「别这么紧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气音,像情人间的耳语,温热的气息搔刮着他的耳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她俯下身,柔软的双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那么,我的……江临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请多多指教。」这句话,温柔得像一句情人之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宣告意味

  像一位女王在对她新纳的臣子,下达第一道温柔的、也是最残酷的旨意。江临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和话语,瞬间僵硬如石。他能感觉到她指腹的细腻与温暖,那触感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头皮发麻。理智在尖叫着让他推开她,让他逃离。然而,他的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抗拒,有不安,却也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半年会发生什么,他会被如何对待,会经历怎样的羞辱与玩弄。但他也同样好奇,这个能让纪璇神魂颠倒的美人,究竟会用怎样的手段来「追求」他。他的人生,像一潭死水,已经太久没有任何波澜了。而黎华忆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溅起了滔天巨浪。他知道,从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平庸而乏味的生活,将被彻底颠覆,驶向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测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未来。

  ***

  这段的情节是我觉得在整篇文章中,最想呈现出来的桥段以往,在看各种ntr的绿帽文、或是伴侣出轨的小说文章,有些会牵涉到「赌约」这种赌约的情节,往往都是奸夫把妻子给寝取之后,和丈夫立下赌约,如果妻子坚守原则,在奸夫的调教与玩弄下,仍愿意选择回到丈夫身边,就算赌约赢了,丈夫可以赢回自己的婚姻与尊严;但若是妻子沉溺终奸夫的性能力、物质享受或是精神满足,而不愿回到丈夫身边的话,就算赌约输了,丈夫会一并失去自己的妻子与爱情。(但是这种赌约基本上都是必输的...就像是那种「只要不高潮的话就算赢了」的赌约一样。打个比方,就像是在玩时,对手先手四张【黑暗大法师】(或叫【埃克佐迪亚】)的尸块,然后拍出一只【三眼怪】(可以检索第五张【黑暗大法师】),然后和你说,只要撑过三个回合就算你赢一样...)但是我就觉得这种千篇一律的情节有些泛滥,想要写一点不一样的情节。比如说,为什么寝取妻子的奸夫一定要是黄毛?不能是心悦男主的巨根美人吗?这样的三角关系才有互动感...而不是单纯的掠夺与享受。为什么立定的赌约主体一定要是妻子?把决定赌约胜负的关键元素交给已经出轨(甚至已经变心)的妻子,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而且,这样对终赌约的丈夫而言,完全无法改变什么,只能任由出轨关系中的另外两人决定自己的命运,而自己却无从作出选择与决定,这样的无力感是我想看到的吗?

  ***

  不,我希望可以有一些改变,我想要呈现出一些新的情节。终是,我将这次的赌约设定成情敌与苦主之间的甜蜜赌约。男主因为自己性能力、物质能力皆不如美丽的伪娘情敌,被寝取而感到自卑。但是伪娘情敌却提出,在情感关系中,真正作出决定性影响的关键不只性或钱,还有更多的细节,并且用这个观点作为提案,提出会用追男主妻子的方式去追男主,并立下赌约。如果之后男主在伪娘情敌的追求下没有沦陷,就退出这段关系,就算男主沦陷了,也不是要他离开妻子或放弃这段婚姻,只要他继续在这段三角关系中扮演原来的角色(这几乎就等终输了没有什么惩罚,毕竟原本的状况也就是这样)。而且,男主输了的条件前提是沉沦终伪娘情敌的手段,无法自拔。这意味着,即使他输了,旅行赌约也不会感到很痛苦,而是会很幸福(毕竟他和他老婆一样也沉沦了嘛~)我觉得这样的设定,比起常见的「零和博奕」(赢者通吃,输家失去所有)赌约,更多了几分温情与奇想,也更符合这种以感情为出发点的ntr与救赎主题。希望各位读者书客可以针对我这个创新的发想给与我一些回馈。我很想知道大家对我这个巧思的想法如何。

  ***

  当然,之前也有读者的回馈提到,感觉伪娘情敌黎华忆对男主江临的情感太过突兀。我需要和大家解释,这其实是有原因的。世界上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但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有的感情,都是事出有因的。只是,这是我在这里埋的伏笔,会在之后的章节用插叙的方式去描写江临和黎华忆的过去。虽然江临自己并没有发现,但是,他和黎华忆之间其实也有一段过往,与「救赎」的主题扣合。(这有点类似上古神文「第三类幸福人生」的设定,当初看到这篇古文的情节与巧思,惊为天人,时常回荡终我的夜深幻想中,所以在我有能力写作时,也就将这个灵感化为我自己的设定与情节,呈现出来)

  ***

  第九章、情敌的礼物

  ***

  半年之约,像一场无声的倒数计时,滴答地敲打在江临的心上。自那荒唐的赌约成立后,黎华忆的「追求」便如春日细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乾涸的生活。

  那不是狂风暴雨式的猛烈攻势,而是一种极具黎华忆风格的温柔与狡黠。她从不越界,却总能精準地出现在他视野的边缘,像一株在石缝中悄然绽放的紫色小花,不容忽视。

  今天,这份温柔化为实体,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江临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初秋的细雨织成一张灰濛濛的网,将整个城市笼罩其中。雨点敲打著落地窗,发出沙沙的、近乎催眠的低沉节奏。

  室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让一切傢俱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而柔和。

  他手中握著一本包装简洁的诗集,封面是淡蓝色的水彩渲染,彷彿一片阴鬱天空下的湖泊。书名《徐志摩诗选》几个烫金字体,在昏暗中反射著微弱而温暖的光。

  这本书,是他大学时代曾在脸书上轻轻点下「喜欢」的印记。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年少轻狂的自己,在评论区留下了一句略带忧鬱的感慨:

  「他的诗,总能让人感受到爱的重量与无奈。」

  一句话,便概括了彼时对爱情的所有浪漫与悲观的想像。

  他以为这早已是沉没在时间洪流裡的细小尘埃,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没想到,多年之后,这本书会以这样一种弔诡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一份来自情敌的,迟来的礼物。

  诗集的扉页,夹著一张素雅的米白色小纸条。黎华忆的字跡娟秀而温柔,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收敛力道,一如其人:「江临哥,读到《偶然》时,忽然想到了你。『我是天空裡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希望这本书,能给你带来片刻的安寧。」

  江临的目光,被那句「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牢牢攫住,心臟像是被一隻温热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一阵莫名的悸动沿著血脉蔓延开来。

  《偶然》——那首诗他再熟悉不过。

  徐志摩用最轻盈的笔触,写下最沉重的别离,将爱情的短暂与无常描绘得那样美,又那样痛。

  此刻,由黎华忆抄录的这首诗句,彷彿一句精巧的讖语,既在诉说他与纪璇那名存实亡的婚姻,又像是在暗示这场以爱为名的赌局,终将是一场转瞬即逝的交会。

  他的指尖有些僵硬地翻开书页,光滑的铜版纸带著新书特有的墨香,混杂著一丝若有似无的、属终黎华忆身上的淡雅香气。

  他找到了那一页,诗句如一行行精緻的刻刀,轻轻划过他的心底:「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记忆的漩涡。

  那天傍晚的场景,随著窗外的雨声,愈发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

  那是赌约开始后的一週。黎华忆给他发来一条讯息,内容简单得近乎客套:

  「江临哥,有空吗?想请你喝杯咖啡,感谢你上次的帮忙。」

  那个「帮忙」,指的是上次在纪璇母亲面前,他无意间为她解围的事。

  一个他几乎没放在心上的小插曲,却被她郑重地记下。

  他本想拒绝,指尖在萤幕上悬停了许久,却终究找不到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终是,他回了一个字:「好。」

  他们约在一家隐身终巷弄裡的咖啡馆,店裡装潢是温暖的木质调,空气中瀰漫著浓郁的咖啡豆烘焙香气与淡淡的肉桂味。江临先进店,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他看著窗外人来人往,心中满是戒备,像一个即将走上谈判桌的士兵,反覆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与疏离。

  几分钟后,黎华忆推门而入。

  她穿著一袭柔和的淡紫色连衣裙,长及脚踝,布料轻薄,随著她的走动漾开温柔的涟漪。

  微卷的长髮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淡妆,更凸显了她原本就清丽的五官。

  她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微笑

  那笑容乾净得像被雨洗过的春日晨风,瞬间吹散了咖啡馆裡的一丝沉闷。

  「江临哥,让你久等了。」她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个小巧的纸袋放在桌边,动作轻柔。

  「没有,我也刚到。」江临的语气平淡,身体微微后仰,维持著一个防御性的姿态。

  他们点了咖啡,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天气、工作、最近上映的电影。黎华忆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刻意的疏远,她语气轻鬆,时而专注地聆听,时而分享一些有趣的见闻,像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她的眼睛很亮,看著你的时候,会让你產生一种被全然注视和理解的错觉。

  江临的防备,在这样温和的氛围中,不知不觉地鬆懈了些许。

  就在他以为这次见面不过是一次无意义的社交寒暄时,黎华忆将那个纸袋轻轻推到他面前。

  「江临哥,这个送你。」她说这话时,眼中闪烁著一种他捉摸不透的光芒,混合著期待、试探,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温柔。「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份小心意。」

  江临低头,看到袋子裡露出的书角。

  他拿出来,当看清封面上的《徐志摩诗选》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种混杂著震惊与荒谬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著她:「妳……怎么会……」

  黎华忆的笑容加深了,嘴角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我记得你喜欢徐志摩。很久以前,无意间看到你在脸书上的动态。」她坦然地承认,语气却没有丝毫窥探他人隐私的侷促,反而像是在分享一个彼此共同的秘密。「这本书的初版封面很难找,我託朋友问了好几家旧书店,才找到这本品相还不错的。希望你别嫌弃。」

  「我找了好久……」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在他心湖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江临彻底怔住了。

  他没想到黎华忆会记得这件小事——

  一个连他自己都快要忘却的、尘封在网路世界一角的喜好。

  她怎么会知道?

  她竟然真的费心去翻看了他那么多年前的动态?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窜起一丝被窥视的不安,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温暖。

  像在寒冬的深夜裡,忽然有人为你披上了一件带著体温的外套。

  被人记得,被人在意,被一个看似无关的人,用如此细腻的方式对待。

  这种感觉,对如今的江临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也太过陌生了。

  在他的婚姻裡,纪璇从未如此细緻地关注过他的内心世界。她不知道他喜欢黑咖啡不加糖,不知道他对某些电影的偏爱,更遑论去了解他精神层面的喜好。他们之间,早已只剩下生活的琐碎与日渐增长的沉默。

  而黎华忆,这个他本该憎恨、本该防备的情敌,却用这样一种轻而易举的方式,精準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最乾涸的那一部分。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江临睁开眼,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诗集上。

  窗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更暗了。

  他用力地告诫自己,这不过是黎华忆的策略,是她为了赢得那场赌约而精心设计的一场表演。

  她聪明、懂得揣摩人心,送一本对方喜欢的书,是最有效也最廉价的收买人心的方式。

  她所做的一切,都带著明确的目的性。

  他不能动摇,绝不能让她这点温柔的伎俩渗透进心裡。

  他是纪璇的丈夫,无论这段婚姻多么不堪,他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底线。

  他盯著扉页上那行娟秀的字跡许久,心口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弦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微弱却清晰的颤音。他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人这样细緻地留意过自己了。

  那种被「看见」的感觉,几乎让他產生了贪恋的冲动。

  可是——这不过是赌局的一部分,不是吗?

  这份温暖,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药,是通往陷阱的诱饵。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一次计算过的接近,一场预谋好的温柔。

  然而,江临低头看著那本诗集,闻著书页间淡淡的墨香与那缕似有若无的香气,他却无法否认,那一刻在咖啡馆裡的感动是真实的,此刻内心的波澜也是真实的。

  他感到自己被理解,被重视,哪怕这份重视背后藏著他所猜忌的目的,它依然像一束微光,照进了他长久以来的黑暗与孤独之中,牵动著他早已麻木的心弦。

  他以为自己可以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但黎华忆没有选择强攻,而是找到了一个被他遗忘的缺口,轻轻地投进了一颗石子。

  现在,那道防线虽然还在,却已经出现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

  ***

  「你在看什么?」

  纪璇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从身后刺来,戳破了江临沉浸在雨声与诗句中的短暂寧静。那声音裡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然的、几乎不加掩饰的冷淡与疏离,瞬间将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拽回冰冷的现实。

  他猛然回神,心臟像被攥紧般一缩,下意识地迅速合上书页,那张写著娟秀字跡的米白色纸条被他慌乱地夹回书中。这个动作近乎本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试图藏起证据,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的狼狈。

  转过头,纪璇就站在不远处的客厅入口。

  她穿著一套质地丝滑的香檳色睡衣,布料贴合著她玲瓏有致的身体曲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著一层冷漠的光泽。她双臂环在胸前,这个防御性的姿态却被她演绎出十足的压迫感。

  随意扎起的马尾垂在脑后,几缕髮丝散落在颊边,却丝毫无损她脸上那冰霜般的表情。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带著审视与不耐,彷彿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空间的一种污染。

  「没……没什么。」江临的声音有些乾涩,他清了清喉咙,将手中的诗集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像是在处理一件烫手的山芋。「一本诗集而已。」

  客厅的气氛凝滞得让人窒息。

  他迫切地想找一个话题,任何话题,来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默。

  终是,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补充了一句,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是华忆送的。她……她记得我大学时说过喜欢徐志摩,所以……」

  「诗集?」纪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走过来,姿态轻蔑地从江临手中抽走了那本书。她纤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著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对待一本廉价的地摊杂誌。

  「徐志摩?呵,都什么年代了,还看这种酸腐文人无病呻吟的东西。」她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偶然》那一页,语气充满了不屑,「『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多可笑。江临,你也就只配在这种虚无縹緲的句子裡找点可怜的共鸣了。」

  她将书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宣告这件「艺术品」的死刑。

  然后,她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眼神裡的轻蔑化为利刃。

  「不过,这倒也提醒我了。华忆就比你强在这裡。她不仅懂得送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来讨好人,也懂得如何体察别人的渴望。」

  她走到吧台边,姿态优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视线却始终像黏在他身上一般,带著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像某些人,」她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唇,继续说道,「连我喜欢什么花都记不住。结婚这么多年,每次都只会买那种俗气又大把的红玫瑰,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么缺乏想像力。难怪,我从来都没什么感觉。」

  江临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缓缓沉入冰冷的海底。

  那种熟悉的、被钝器敲击的闷痛感,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我一直以为,妳是喜欢玫瑰的。」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力的辩解。

  「喜欢?」纪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她转过身,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她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著坐在沙发上的他,眼神裡的轻蔑化为利刃。

  「江临,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你那叫喜欢吗?那是敷衍!是套公式!华忆送我一束桔梗,都知道要配上几枝满天星,还会亲手写一张卡片,上面的话……能让人心跳加速。你呢?你送东西的时候,脑子裡除了『应该送礼物了』这个念头,还有没有想过一秒钟,我收到时会不会真的开心?」

  江临彻底沉默了。他无法反驳。

  他想起过去那些纪念日、生日,他费尽心思地去挑选礼物,预定餐厅,换来的却总是纪璇一句「不够特别」、「太普通了」的冷淡评价。

  他曾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只要再多用点心,总能让她满意。

  直到此刻,他才悲哀地意识到,问题从来就不在礼物本身。

  当一个人不再爱你时,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的所有付出,在她眼中,不过是笨拙而多餘的表演。

  她的心,早已不在他这裡,所以他做什么,都无法激起一丝涟漪。

  「你连华忆的一半浪漫都不会。」纪璇的声音愈发尖锐,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一层层剖开他可悲的自尊。「她知道怎么製造惊喜,怎么让人感觉自己是独一无二、被捧在手心裡的。你呢?江临,你除了那点可怜的老实和本分,还有什么?连……」

  她顿住了,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具杀伤力的词语。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两腿之间,嘴角勾起一抹极尽羞辱的冷笑。「连床上那点事,你都让我失望透顶。」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靂,在江临的脑海中炸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变得惨白如纸。一股混杂著羞耻、愤怒与绝望的热流直冲头顶。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那刺骨的疼痛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

  他想咆哮,想反驳,想质问她为何要如此残忍地践踏他身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然而,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裡,最终只化为一阵剧烈的、无声的颤抖。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在他们愈发冷淡的婚姻关係裡,性,早已变成了一种充满压力的义务。

  他总是在意她的感受,却因为过终紧张而表现得笨拙,无法给予她想要的激情。

  而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与不耐,甚至会在过程中推开他,说「算了」。

  每一次,都像是在他的心上凌迟一刀。

  他甚至开始不可抑制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配不上她。

  「小璇……」许久,江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沙哑、破碎,带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与乞求。

  「我……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可我真的……真的想让妳开心。如果妳能告诉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妳回心转意,我……我什么都愿意去试。」

  他的哀求,换来的却是纪璇更加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裡曾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厌倦,但很快就被彻底的冷漠所取代。

  「回心转意?」她轻哼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她转身,不再看他,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走向卧室。

  「江临,你别再做梦了。」她的声音从前方飘来,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华忆比你有趣,比你有灵魂,也比你……」她停在卧室门口,回过头,给了他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瞥,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像淬了毒的匕首。

  「比你,更像个男人。」

  ***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江临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纪璇的每一句话,都化为剧毒,在他体内疯狂地侵蚀著他仅存的自尊与希望。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比你更像个男人」在疯狂地迴响、盘旋,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大学校园裡,她笑著说「江临,你真好,跟你在一起好安心」的清脆声音;深夜的出租屋裡,两人挤在小沙发上分享一碗泡麵的温馨场景;他求婚时,她含泪点头,说「我愿意」的感动画面……所有甜蜜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锋利无比的玻璃碎片,将他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巨大的孤寂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独自坐在这空旷冰冷的客厅裡,像一个被遗弃在无边黑暗中的孤魂,无处可逃。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回了那本静静躺在沙发扶手上的《徐志摩诗选》。

  那淡蓝色的封面,那烫金的字体,那扉页上温柔的字跡,此刻彷彿散发著一种奇异的、致命的诱惑。

  那是他从妻子身上从未得到过的理解与细腻。

  那份来自情敌的礼物,在妻子无情的羞辱之后,竟讽刺地成为了此刻唯一能照进他黑暗世界裡的一丝微光,一个温柔的陷阱,一个……名为救赎的深渊。

  自从收到那本诗集后,江临的心湖便再难平静。

  纪璇的刻薄羞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作为男人的自尊裡;而黎华忆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柔,却又像一剂缓释的麻药,悄然渗透他早已千疮百孔的防御。

  生活就在这种诡异的拉扯中继续。

  ***

  直到一个秋日週末,黎华忆再次发来了讯息。

  「江临哥,我最近想给一个朋友挑选生日礼物,她很喜欢一些有设计感的家饰,但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听璇姐说你审美很好,不知道……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逛逛?」

  讯息的末尾,跟著一个双手合十、拜託拜託的可爱表情符号。那语气自然得彷彿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寻求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帮助。江临盯著萤幕,指尖悬停,脑中闪过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却没有一个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他想起纪璇那句「你连华忆的一半浪漫都不会」,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不甘的冲动。

  他想看看,这个被妻子捧上天的情敌,究竟有著怎样的魔力。

  最终,他回了一个:「好,什么时候?」

  他们约在一个以文创小店闻名的艺术街区。午后的阳光被稀疏的梧桐叶筛成斑驳的光点,洒在古旧的石板路上。黎华忆今天穿得格外……不像个「她」。

  一件宽鬆的米白色针织衫,搭配浅卡其色的休閒长裤和一双白色帆布鞋,微卷的长髮用一根髮带鬆鬆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乾净,像个还在念大学的艺术系学生,少了平日裡那种精緻的女性嫵媚,却多了一份雌雄莫辨的中性魅力。

  他们并肩走在不算拥挤的街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气氛竟意外地轻鬆。黎华忆似乎真的在认真挑选礼物,每进一家店都会仔细地看,时不时拿起一件小物,歪著头询问江临的意见。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柔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小的扇子,随著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江临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观察得有些出神。

  逛了几家店后,他们走到一处临湖的露天咖啡座稍作休息。

  秋日的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带著一丝清冽的凉意。

  「江临哥,」黎华忆捧著一杯温热的拿铁,忽然开口,声音在微风中显得格外轻柔,「上次送你的那本诗集……你还喜欢吗?」

  她问这话时,眼神裡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小的期盼与紧张,像一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江临的心驀地一软,脑中浮现出那晚独坐沙发,被诗句与香气包裹的短暂安寧。

  「嗯,」他点点头,语气比他预想的要真诚许多

  「很喜欢。谢谢妳,我很久都没有看过徐志摩的诗集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黎华忆忽然笑了起来。

  那不是她平时那种礼貌而温柔的微笑,那笑容像是积蓄已久的阳光,在一瞬间全然迸发。

  她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眼底彷彿盛满了璀璨的星辰,唇角上扬的弧度带著孩子般的纯粹与喜悦。

  整个世界,彷彿都因为她这个笑容而明亮了起来。

  那一刻,她脸上那种盛放般的光彩,带著一股强烈的、几乎能灼伤人的生命力,让江临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在他恍惚的视野裡,什么情敌,什么偽娘,什么赌约……

  所有混乱的标籤都在这灿烂的笑顏前褪去顏色,只剩下眼前这个美好得不似真人的存在。

  「你喜欢就好!」黎华忆的声音裡满是雀跃,她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小圆桌上,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我最喜欢徐志摩诗裡那种矛盾的张力了。明明是极致的浪漫,却又带著一种註定要毁灭的绝望感。像是用尽生命去爱,哪怕下一秒就是灰烬。」

  江临一怔,这句话精準地说出了他深藏心底的感受。

  他从未与人,甚至是纪璇,如此深入地探讨过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

  他不由自主地接过话头:「是啊,就像《再别康桥》裡的『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看似瀟洒豁达,但每一个字背后,都藏著带不走的万千留恋。」

  「对!就是这种感觉!」黎华忆的眼睛更亮了,「还有《偶然》,『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把相遇和别离写得那么美,又那么无奈。好像所有的热烈,都只是为了衬托最后的寂静。」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著,从诗句聊到人生,从爱情聊到理想。江临惊讶地发现,他和黎华忆之间有著一种奇妙的共鸣。

  她能轻易地理解他话语中那些隐晦的、未曾言明的情绪,也能用最温柔的语言,回应他内心深处的孤独。

  这种灵魂被「看见」和「懂得」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得如同幻觉。

  在这样愉悦的交谈中,江临的戒备不知不觉地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他们聊到一个共同喜欢的段落,情绪都有些激动。

  黎华忆为了强调自己的观点,身体又向前凑了凑,放在桌上的手,不经意间,覆上了江临的手背。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的触碰。

  但江临整个人,却像被一道微弱而持久的电流击中,瞬间僵住了。

  她的手,不像他想像中男性的那样骨节分明,而是温润柔软,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最要命的是,那份温暖,透过他冰凉的手背,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像一枚被捂热的暖玉,熨帖著他的肌肤,也熨烫著他的心。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身体却不听使唤。黎华忆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意外的接触,但她不仅没有立刻移开,反而纤细的手指微微蜷曲,用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个动作,轻微到近乎错觉,却带著一种致命的挑逗意味。

  「江临哥...」黎华忆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羽毛拂过耳畔,带著一丝气音,「你的手,好暖。」

  江临的心臟猛地一跳,血液冲上头顶,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背上,被她触碰过的那片皮肤,正升起一股酥麻的痒意,沿著手臂的经络一路蔓延,直达心底。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冲击中回过神来,黎华忆已经靠得更近了。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她浓密睫毛的根根颤动。一股淡雅的、混杂著青草与白花香气的味道縈绕在他的鼻尖——是那天诗集裡残留的香气。

  她侧过头,柔软的唇瓣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柔媚入骨的气声轻语:「我很羡慕璇姐,」她的呼吸温热而潮湿,吹拂在江临敏感的耳廓上,激起他一阵战慄,「能……陪在像你一样好的人旁边。」

  江临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身体的反应却比理智诚实得多。

  他的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膛,一股陌生的、强烈的热流从下腹部猛然窜起,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在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被同性靠近的排斥,而是一种纯粹的、几乎让他腿软的……刺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真诚的讚美?还是在暗示纪璇身在福中不知福?

  又或者……她羡慕的,根本不是「能陪在」这个状态,而是「璇姐」这个身份?

  她想取而代之?

  是取代纪璇在他妻子心中的位置,还是……取代纪璇在他身边的位置?

  一连串混乱的猜想在他脑中炸开。

  黎华忆的这句话,像一颗投进死火山的炸弹,引爆了他体内所有被压抑、被忽视的慾望与困惑。

  他想起纪璇对他的性羞辱,想起那些冰冷的、充满挫败感的夜晚。

  在纪璇面前,他感觉自己不像个男人。

  可此刻,被另一个「男人」如此轻微地挑逗,他的身体却给出了如此剧烈的、充满渴望的回应。

  这太荒谬了!也太可怕了!

  他喜欢的是女人,他爱的是纪璇……

  可为什么,他对黎华忆的触碰和低语,会產生这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几乎是性的冲动?

  黎华忆似乎很满意他僵硬的反应。她缓缓地直起身,收回了手,那双水光瀲灩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混合著洞悉一切的狡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恢復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彷彿刚才那个充满诱惑的耳语只是江临的幻觉。

  「时间不早了,」她看了一眼湖面,「我们回去吧,江临哥?」

  江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喉咙裡挤出一个沙哑的「好」字。

  他不敢再看黎华忆的眼睛,狼狈地移开视线。

  回去的路上,他一路沉默,满脑子都是自己失控的心跳,和耳边那句销魂蚀骨的低语。

  他抗拒这种感觉,理智在疯狂叫嚣著危险与错误。可身体深处那被点燃的、陌生的火焰,却又让他无法停止地回味。那份来自情敌的、性别错位的刺激,像一颗剧毒的种子,在他被妻子践踏得一片荒芜的心田裡,悄然……生根发芽。

  ***

  那一夜,江临彻底失眠。他僵直地躺在床上,身侧是妻子纪璇平稳而冷漠的呼吸声,那规律的起伏像一架精密的仪器,在死寂的卧室裡计量著时间的流逝,也丈量著他们之间情感的距离。

  黑暗中,他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黎华忆那灿烂的笑容,耳畔那句销魂蚀骨的低语,还有手背上残留的、温润柔软的触感……这一切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幻梦,反覆在脑海裡上演。

  羞耻感如冰水浇头,让他为自己对一个「男人」的反应感到噁心;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陌生的、罪恶的兴奋,那股从下腹窜起的灼热感,至今仍未完全消散,在他体内隐隐骚动。

  他再也无法忍受,轻手轻脚地起身,逃离了那张冰冷的双人床。

  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中,他忍不住抬起自己的左手,藉著窗外微弱的光,仔细地看著。

  就是这隻手。

  黎华忆温热的掌心曾覆盖在这裡,她冰凉的指尖曾划过这裡的脉搏。

  那份触感彷彿还残留著,温热与冰凉交织,酥麻的痒意从皮肤深处隐隐透出。

  他鬼使神差般地,用右手食指,模仿著黎华忆的动作,在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轻轻地点了几下。

  瞬间,那股在湖边感受到的、从尾椎窜起的电流再次击中了他。

  下腹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慾望,竟又一次有了抬头的趋势。

  「疯了……」江临痛苦地低吼一声,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与恐惧。他竟然在回味!

  回味一个「男人」的触碰,并且身体还为此產生了反应!

  而他可悲的身体,竟然……很吃这一套。

  这个认知,比纪璇任何一句羞辱都更让他感到绝望。

  因为这意味著,黎华忆不仅在精神上比他更懂纪璇,甚至在身体上,也比他更懂……他自己。

  他拿起手机,萤幕的冷光映照出他苍白而迷惘的脸。

  黎华忆的讯息静静地躺在那裡,是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江临哥,今晚谢谢你,和你在一起很安心。」

  「安心」。多么讽刺的字眼。这曾是他引以为傲、能给予纪璇的感觉,如今却从一个意图夺走他妻子的人口中说出,带著一种致命的温柔,精準地刺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的指尖在萤幕上悬停了许久,删除、回覆、忽略……无数个念头在脑中廝杀。

  最终,他只是按熄了萤幕,将手机扔在一边。不回覆是他的抵抗,不删除,却是他心底不愿承认的留恋。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那本诗集。

  他鬼使神差般地拿起,藉著窗外微弱的光,翻到那被他反覆阅读、已然留下浅浅摺痕的一页。

  《偶然》

  他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了最后一句诗上: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诗句化作一根细针,轻轻扎进心臟最柔软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了上来。

  那光芒……他感受到了。

  在那个湖边的午后,在黎华忆灿烂的笑容裡,在两人灵魂共鸣的交谈中,他确确实实看见了光。

  那是一束照进他婚姻的无边黑暗与孤寂中的光,温暖、炫目,却又带著剧毒。

  而多情而风流的诗人却用残忍的笔法说著:最好你忘掉。

  可他怎么忘得掉?

  那种被理解、被注视、被渴望的感觉,早已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乾涸的灵魂。

  江临痛苦地闭上眼。他终终被迫承认一个事实:

  这场以婚姻为赌注的游戏,从黎华忆送出这本诗集的那一刻起,主控权就已然悄悄的、缓缓地开始发生偏移。

  他以为自己是守城的一方,只要紧闭城门,就能安然无恙。

  可黎华忆从未想过要攻城,她只是在他早已荒芜的心田裡,轻轻洒下了一颗种子,用他最渴望的温柔与理解去灌溉。

  如今,那颗种子,在他被纪璇的羞辱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心田裡,正破土而出,长出名为动摇的藤蔓。

  「半年……只要撑过半年,你就赢了,她就输了……」

  江临靠在沙发上,对著满室的黑暗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彷彿不属终自己。

  他像一个溺水者,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那荒唐的赌约来催眠自己。

  「你不能动摇,不能被她迷惑。这一切都只是手段,是算计……」

  ***

  在写到这裡时,觉得很有感触......

  身为情敌,黎华忆一开始的追求手法甜言蜜语的挑逗或勾引,也不是用身体挑逗起慾望与性方面的勾引,而是一种「投其所好」的共感与体贴。(想要马上看肉戏的读者可能要失望一下下了,不过之后情感和身体慾望都会有的~)

  根据江临的喜好,送他一本他喜欢的诗集。

  而且,这还是在江临许久以前的网站上,找到江临喜好的蛛丝马跡,然后针对这个资讯进行对应的行动。

  这个愿意去了解江临过往的用心与细心,可能比这本诗集本身更让江临感到触动。

  这是一种细腻而理解的体贴。

  遇到这种被理解、被重视的感受,遇到这种细腻而用心的追求,换谁能不心动呢?

  特别是江临,在婚姻中被妻子冷暴力、PUA许久,突然遇到这种温柔而体贴的对待,这种反差感,更是能够牵动他的心弦。

  徐志摩的诗是江临的兴趣与喜好

  而且,纪璇对诗集的评价是「没什么用的东西」

  但黎华忆却不仅能够找到初版的诗集,还能够在之后与江临的互动中,自然而流畅的和他交流对诗作的心得与感受。

  这样对比起来...落差就更大了。

  设想一个情况,你有一个可能不是与主流上进的价值观相符的兴趣(打电玩、拼乐高、组模型...),然后妻子对你的兴趣报以批评、冷漠、忽视,还叫你赶快去加班或作家事,别再玩了

  而你的情敌(或是红顏知己)却是很鼓励你继续发展这个兴趣,甚至主动买了相关的珍贵礼物送你(比如最新的显卡、乐高模组、或是奥特曼?),还和你兴致勃勃的交流细节

  那么,你心中情感的天平会如何偏向呢?

  ***

  难怪,江临明明知道有赌约的因素,但还是情不自禁的產生了心中的涟漪与波澜。

  他很努力地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赌约,黎华忆对自己的好,也都是因为功利元素。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黎华忆真的是因为赌约,才会特别去翻江临过往的纪录,去找寻符合他喜好的礼物吗?

  如果只是对赌约的要求,而不是真的对江临这个人有兴趣,又怎么会花费这么多时间与精力在他身上呢?

  她对他的追求与理解,真的只是因为那「半年之约」吗?

  这个,就让我们一同讨论吧~

  ***

  顺带一提,笔者(或许现在这个电脑缮打文字的时代,自称应该改叫「键人」、「鼠辈」?)也有阅读过徐志摩的诗。

  很欣赏徐志摩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感觉刻画尽了人生种种的相逢与别离的感触。

  但我并不喜欢徐志摩。

  对终这个见异思迁(追求林徽音)、花心浪子(四处撩人)、拋妻弃子(对元配张幼仪很残酷)、ntr别人老婆(第三个女人陆小曼还是好友的老婆)的徐渣男,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但他的诗写的是真的好

  我也只能读著他的诗,骂著他的人。

  希望喜欢徐志摩这个人多过终他的作品的读者,不要因此而骂我。

  ***

  另外,有读者问我,江临是不是就是我

  我要认真地再强调一次,真的不是喔!!!

  江临的原型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没有被老婆ntr...

  不!我还没有老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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