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往事
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还有这么一面呢。 深吸一口气,他幽幽开口,“你头发已经很多了,发质也很好,没必要担忧,如果你非要改变,我可以给你钱,你去做植发。” 滞了几秒后,她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可是那不自然啊……” 太阳穴疼。 “你越哭头发就会掉的越多,所以现在安静下来,好吗?” 平静的面孔下藏着郁积的阴沉,他是造了什么孽,又是什么活菩萨转世,得在这安抚一个欺骗过他的女人。 她要是再闹,他真的要把她丢出去了。 好在钟梨好像听进去了他的话,她止住了哭声,乖乖闭住嘴。 站稳了不到半分钟,她眼皮昏昏倦倦,就要倒下去,高夺面无表情,扶住了她。 检测结果出来后,她已经靠在高夺怀里睡了过去。 这个状态,自然没法做笔录。 因为时间也实在太晚了,只好等她醒过来再说。 …… 第二天早晨,天微亮。 钟梨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她从高夺怀里起开。 缓了一会儿,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涌现在脑海。 她拍了拍脑袋,轻叹了口气,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更多的是乏力。 她一醒,高夺很快也跟着醒来。 她没有说什么,高夺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去找话题。 警察找她补了笔录,她再三表示仅仅是心情不好喝多了酒,真的没有自杀倾向,昨天的事情是个误会。 她酒醒前和酒醒后的状截然不同,现在看起来冷静正常,她也没有吸毒,警察没有追着不放的道理。 解释清楚后,她从派出所出来。 早上寒凉的风迎面吹来,冷意袭人。 可她像是失去了知觉,面孔平淡,安静的走在路上。 高夺一直跟在她身后,没有太近,没有太远,是个合适的距离。 他出来之前,那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叫住了他,提醒他最近多注意他朋友也就是钟梨的状态。 其实不用他说,他今天也会跟着她,至少他要确认清楚她是真的没事。 走了十几分钟后,她在一处公交站台停下,高夺也跟着停下。 扫了眼站牌,他皱皱眉,但也没开口问。 只等了一两分钟,恰好要坐的公交到达站点,她上了车,高夺跟着她上了车。 他没有零钱,钟梨什么都没说,替他投了硬币。 这辆车,是开往墓园的车。 现在还很早,而且这辆公交不是上班族专属,再加上今天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所以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钟梨找了个位置坐下,高夺则站在她旁边,身子稍稍倾斜,他身影高大,占据了她大半的视线。 明明车上那么多位置他不坐,非要站着,司机大哥好心开口提醒他,他也不理人家。 清淡的气息包裹着钟梨,她默默挪到了靠窗的位置。 高夺眸色似乎僵了下,他没动,仍旧站着。 到了地方,钟梨要下去,高夺站的地方刚好堵住了她,但他一开始就这样站的,她总不好无端揣测他是故意的。 他一点没有要起开的意思。 钟梨又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还是司机不耐烦的打破僵局,“到终点了,下车了,下车了,都赶紧下车了!” 高夺总算有了动静,他没有再挡在她出去的位置。 钟梨也就下了车,她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任何事情都引不起她的情绪波动。 高夺本来就是个不显情绪的人,他自带冷淡气场。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压异常的低。 到墓园还需要步行一段距离。 钟梨去附近的店买东西,高夺站在外面,没有跟进去。 不到一分钟,她出来了。 踟蹰了一会儿,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终于跟他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可以借我点儿钱吗?” 她手机没电了,身上只带了很少的零钱,刚才坐公交后,就只剩下两块钱,什么也买不了。 如果不是无奈,他看她这情况,大概这辈子都不打算跟他有交流了。 他盯着她,如同无声的审视。 钟梨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她想应该是没戏了,正要离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抬起她的手,放在了她手心上。 炙热的温度传来,转瞬即逝。 钟梨愣了下,随即情绪消失,她从钱夹抽出三张百元钞票后,然后还给了他,开口说道,“这三百块钱我会还你的。” 不久后,她买好东西,进入了墓园,高夺也跟着她进去了。 走到第七排最靠左的三个位置,她平静的面孔出现了一丝缝隙。 高夺看到墓碑前刻的字,很容易猜出来他们和钟梨是什么关系,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钟梨把东西放到一边,缓缓蹲下来。 墓碑并不脏,但她还是仔细擦拭着面前的墓碑,擦得足够干净了,她神色才缓和下来。 姐姐喜欢栀子花,妈妈喜欢吃橘子,爸爸喜欢书法。 一捧栀子花,一盘橘子,一套字帖和毛笔。 每个对应,一一摆好。 他看了看她,以为她要哭了,但她没有。 风细而柔和,吹拂着她的发丝,她安静地靠在他们的墓前,一言不发。 “他们怎么没的?”过了很久,高夺突然开了口。 钟梨眼眸波动,往事如浪,铺卷而来。
(七十六)变故
新年过后,天气不再那么严寒。 钟父下了公交车,双手提着东西,步行走在路上。 阳光和煦,树影斑驳,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大女儿了,他的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大女儿钟盈自嫁出去后,每年过年都会回家,可这个年前她打电话说和丈夫一起去国外度蜜月就不回来了。 他和钟母虽然失落,但女儿夫妻恩爱又不是什么坏事,他们总不能拦着,只要女儿过得好就够了。 一开始老两口没多想,随着大女儿和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钟父钟母觉得奇怪起来,想亲自去看看。 但钟盈不让他们过来,说她太忙了,等闲下来会回家去看他们的。 老两口也怕打扰女儿的生活,暂时止了心思。 前不久钟母偶然从认识的人口中得知大女儿早就辞职了,好像是因为怀孕的缘故,钟母赶忙给大女儿打电话过去。 原来确有此事,不过女儿回他们说头叁个月不好大肆宣扬,想等稳定下来再告诉他们的。 再多问下去,钟盈就有些支支吾吾的,后来又以忙为由挂断了电话。 老两口实在心中挂念,这不,趁着小女儿钟梨快过生日了,钟父打算把大女儿接回来住一段时间,等给小女儿过完生日了再送她回去。 钟母知道后也想跟着一起去接女儿,只是钟母身体一向不好,钟父不想让她折腾,说都去接女儿了,谁在家给女儿准备吃的喝的,钟母一想有理,听了钟父的,留在家中等着。 虽说没有一起去,但钟母千叮咛万嘱咐,还拿了很多东西让钟父给女儿带过去。 钟父一一应下,今天早上五点多钟母就催着他起来去接大女儿。 他想多睡一会儿,钟母都不准。 不过为了一家人团聚,他少睡会觉又算什么呢。 到了大女儿住的地方,钟父正要按门铃,忽然听见异样的动静,隔着厚重的门,听得又不是太清楚。 想起来钟盈给自己录入过指纹,他腾出右手大拇指开了门。 门一开,看到眼前一幕,钟父几乎要晕厥过去。 自幼捧在手心的女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脸上全是淤青,身下鲜血直流,触目惊心。 即便如此,大女婿的脚还在重重地踹在女儿肚子上。 完全想不到,一向品行端正的大女婿会做出此等事情,当初要不是看他人品好,又再叁保证会对他们的女儿好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了。 结婚才不到叁年,程怀远竟然动手打他心爱的女儿,他的女儿,还怀着孕啊。 钟父怒不可遏,扔下手里的东西,双目冲红,朝程怀远冲去。 “你这个畜生,放开我女儿!” 钟父是个文化人,此时竟生出极大的力气,狠狠推倒了程怀远,接连不断的巴掌扇在他脸上。 可程怀远年轻力壮,反应过来后,拽着钟父的肩膀,又把钟父压制在地上。 钟父凭借一腔怒火,很快又战胜了他,两人激烈地扭打起来,不分上下。 钟盈意识不清,但大概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来了,她想要阻止,却没有一丝力气。 程怀远每回刚胜过了钟父,想要把他踢开,但钟父怕他再打自己的女儿,就是缠着他不放。 程怀远本就暴躁的失去了理智,数次僵持,他心中更是烦躁。 忽然瞥见桌上的水果刀,他眼神阴狠,趁钟父不备,将水果刀拿了过来,刺向钟父腹中。 连刺两刀,钟父疼痛得面容扭曲,但他强忍着痛,紧紧握住了匕首,程怀远回过来一点儿理智,可是怕极了钟父此刻的神情。 钟父嘴角泛血,愤怒地盯着他,那眼神里不止有愤怒,还有谴责,有谩骂,有恨意。 程怀远心虚不已,他恐惧钟父的眼神,更害怕钟父会突然反过来刺向他,他丧心病狂地又朝钟父身上刺去。 刺了十叁刀后,钟父终于无力地倒下,程怀远长舒一口气,觉得总算解脱了。 随后看到钟盈,瞳孔失焦,在望向他,他突然生出一股恨意来,为什么她的父亲要突然过来,为什么她要这样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他朝钟盈走去。 钟父失血过多,本该死透了的,可是他不知哪里又生出的力气,死死抱着程怀远的腿,不让他再伤害女儿。 程怀远怎么也甩不开,他发了狠,朝钟父又刺了叁刀。 钟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丈夫捅刀子,她忍下身体所有的剧痛,爬起来寻到烟灰缸,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朝男人后脑勺砸去。 程怀远拿着刀还想再朝钟父发泄,终究还是被打晕了过去。 钟盈也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她全身发抖,艰难地跪向自己的父亲。 钟父用尽最后一口气爬到女儿身边。 刺目的血迹蜿蜒一路,染红了地板。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父女二人却都用了很大力气才相聚。 钟盈早已失声,碰到父亲的伤口,好想帮他把血止住,可怎么止也止不住。 看着血越流越多,钟盈终于痛哭出声,声音嘶哑,“爸……” “你撑住,我马上打120,你一定要撑住……”她慌乱地去找手机,可她的手机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看着女儿哭的那么伤心,钟父心疼的要碎了。 “别,别哭……我……我的好女儿……受苦了……” 他伸出手想安慰女儿,手悬在了半空中,最后无力倒下。 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对女儿说,可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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