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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1-6
送交者: wwwlarrytw[★不作不死★] 于 2019-04-17 20:58 已读 2166 次 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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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江山如此多嬌】 1-26集第七章 作者:泥人 由 wwwlarrytw 于 2019-04-17 20:48

第二十二卷‧第一章

一對上宗亮精光閃爍的眸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易容術被看穿了,蕭瀟不是解雨,而我又沒帶人皮面具,宗亮在十二連環塢臥底十年,十有八九是個精通隱形匿蹤、易容化形之術的大行家,自然瞞他不過。
就在疑惑和猶豫漸漸參雜進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時候,我微微一笑:「宗先生,可否賞個臉,大家一起吃頓飯?」
聽到我不加掩飾的聲音,他眼睛陡然一亮,長身笑道:「正要叨擾!」我便吩咐小二,將兩桌並成一桌,宗亮也不推讓,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我和蕭瀟的對面。
「想不到,宗某竟然在這裡遇到動少。」
一壺女兒紅下肚,隱約流動在我和宗亮之間的拘謹氣氛才漸漸消散,畢竟我和他暗中曾經兩度交手,雖然都是藏頭遮尾的,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敏銳地察覺到,宗亮往日的從容似乎消減了許多,他一反常態的金戈鐵馬的氣勢只不過是強打著精神撐出來的,一句感慨更是讓我聽出些許往日不堪回首的味道。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齊三爺對武林茶話會有些誤解,我怕會影響齊盟主的判斷,只好趕去杭州解釋一番了。可方才聽夥計和大江盟弟子的意思,似乎齊盟主出了點事情……」
「動少的消息不會這麼閉塞吧!」宗亮微微一笑。
「果然瞞不過宗先生。」我笑道:「不過,我得到的情報是,唐門在瀟湘館擊殺了叛徒唐天威,代價卻是家主唐天文重傷,秘密武器——唐棠的夫婿被迫從幕後走向前臺,至於齊盟主……」故意緩了一下,我才接著道:「聽說,那天宗先生也在場。」
「只是恰逢其會罷了。」宗亮飛快地道,旋即低聲自言自語:「唐天文重傷?難怪……」
「莫非齊盟主真的受傷了?」我真有些詫異了:「唐家主一心二用,竟然能傷到齊盟主,他的武功未免高得讓人難以置信吧!」
宗亮是個聰明人,又是江湖頂尖的高手,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齊放究竟受沒受傷,動少去了杭州,一切自然了然於心。不過,大江盟和大江同盟會的確都發出了緊急通告,說由齊小天代攝盟主之位。」
齊小天代攝盟主?!
我心裡這才真的吃驚起來,在和慕容世家對壘的緊要關頭,把一個尚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推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寶座,難道齊放不怕此舉會動搖軍心,甚至引起同盟會的分裂嗎?
看看嘉興這些同盟會弟子的表現,我不難想像出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撼究竟有多大。就算是像齊小天這樣的年輕一代終究有一天會取代他們的父輩,可眼下絕非最佳時機啊!
莫非……齊放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再度感到了一種無力感,在我最需要情報的時候,浙江的線人網卻是一星半點都指望不上,而李岐山孤身一人打入大江盟,即便能得到消息,想傳遞出來,也絕非易事,何況把他當作線人也未免大材小用。
「小天代攝盟主,對我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我和他總算有點交情,他大概不會忍心看著我一人在茶話會上唱獨角戲。」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齊放突然隱退的僅有的兩大理由之一,因為主事人的更迭,無論大江盟最後何去何從,是繼續力挺武當也好,還是改弦更張支持我也好,進退的餘地都比以往廣闊了許多。
當然,我和齊小天的交情真算起來卻複雜得很,一旦他惦念著魏柔,恐怕比他老爹還難說話。
「哦?」聽我直言不諱,宗亮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那敝門風流雲散,豈不是更合了動少的心思?」
「鐵劍門完蛋了?」我聞言心中一喜,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天意啊!萬里流這個忘恩負義之徒,活該落得如此下場!他該謝謝老天爺,讓他碰上了唐門,倘若換作我,哼!真枉我一片誠心待他!」
可我心中卻是狐疑不定,宗亮他們辛辛苦苦地隱瞞身份投入鐵劍門,辛辛苦苦地把鐵劍門捧上了十大門派的寶座,怎麼如此輕易地就放棄了呢?那萬里流不過是個幌子而已,他就算死了,對鐵劍門的影響也是相當有限啊!
「惡人自有惡報,相公理那犬豕之徒作甚!」蕭瀟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目光卻落在了宗亮的身上,似乎在說,你和萬里流,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不得對宗先生無禮!」我瞪了蕭瀟一眼,心中卻暗贊一聲,好聰明的女人!她完全明白我發怒的用意,適時地給了宗亮一點壓力。偷偷握住她的小手撚了幾撚,算是對她的獎勵。
「這位是蕭四夫人吧!」宗亮似乎才注意到蕭瀟,雖然蕭瀟極少在江湖走動,但他很快就判斷出了她的身份:「蕭夫人,萬門主縱有萬般不是,至少他敢作敢為,而尊夫要用心提防的也不是他這種明目張膽對你張牙舞爪的敵人,而是背後抽冷子給你一刀的所謂朋友!」
這話雖然是顛覆不破的至理名言,可由眼下的宗亮說出來,我很快就明白他說的並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顯然,鐵劍門的變故大有內幕,而宗亮黯然出走,也和這內幕有關。
在鐵劍門新總舵所在地寧波,一共有新老三股大的江湖勢力:大江盟、鷹爪門和鐵劍門。鷹爪門是老牌的坐地戶,因為老門主況天和齊放交情深厚,在江南一力擴張自己勢力的大江盟並沒有進入寧波這個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
況天死後,司馬長空重建鷹爪門,雖然他的重心已經放在同盟會上,甚至連本門旗下鏢局寧波號的舊址地產都轉讓給了宋廷之,不過,在寧波它仍然保留著一間武館,依靠況天的老關係,對寧波道上的朋友繼續發揮著相當大的影響力。
大江盟自從接手瀟湘館之後,才迂回進入了寧波。宗設集團覆滅後,海上四大貿易港口之一的松江漸漸有落入我控制範圍的跡象,讓大江盟不得不放棄松江的經營,而泉州向來是南少林的天下,廣州又鞭長莫及,大江盟揮師寧波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因為宗設集團的覆滅,江湖各大門派已經領教了軍方的威力,一旦過度走私引起朝廷不滿,滅門之災頃刻而至。
大江盟放下白道身段,經營利潤極其豐厚的妓院賭館,就是為了讓幫中的資金有著相對合法的來源。
大江盟和鷹爪門關係極其密切,兩家的業務沒有一點衝突,甚至鷹爪門武館的弟子還比別人更有機會在瀟湘館找到一份不錯的護院工作,兩家配合得相當默契。
隨後,鐵劍門總舵遷移至甬,表面上寧波道上風起雲湧,但我卻隱約看出三者之間的關聯。
鐵劍門對外宣稱,自己的總舵由杭州遷至寧波,是因為大江盟在杭州擁有龐大的勢力,自己已沒有了發展的空間。
這話本就有點勉強,萬里流好歹也是杭州知府文公達的小舅子,文公達雖然看他不順眼,可對大江盟同樣沒什麼好感,一旦兩家有衝突,就算大江盟的後臺是丁聰,丁聰也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文公達的。
不過,既然萬里流選擇出走,那麼總舵放在寧波倒是許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來大江盟沒有在寧波建立分舵,二來鐵劍門十大門派的名頭,也讓它在聲勢上壓了鷹爪門一頭。
不過讓人感到費解的是,一向對大江盟頗有微詞的鐵劍門並沒有從事萬里流相當感興趣的風月行業直接與大江盟競爭,而是在寧波開設了一家武館與鷹爪門搶飯吃。
武館並沒有多大賺頭,一年的淨收入充其量不過兩三千兩銀子而已。萬里流、宗亮他們個個都是大手大腳慣了的主兒,這點銀子根本不夠用,甚至連維持十大門派的臉面都有些捉襟見肘。
鐵劍門和當年的春水劍派還不一樣,全武林的人都知道,無瑕是個簡樸的人,像齊放五十大壽這樣的武林大事,也不過送上二十四兩賀儀罷了,換作鐵劍門,就算是加倍,大概也會被人恥笑的無地自容了。
鐵劍門肯定另有賺錢的途徑,和鷹爪門的競爭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如果我的判斷無誤,鐵劍門和大江盟果真是丁聰的左膀右臂,那麼鐵劍門在寧波幹的勾當就呼之欲出了,而大江盟經營的瀟湘館則是鐵劍門的掩護,這種運作的方式幾乎就是當初宋廷之宗設聯手走私的模式的翻版。
丁聰雖然深蘊官場之道,可他並不懂得經營,就像我雖然是武學的天才,甚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兩軍交戰排兵佈陣,我不如沈希儀、宋素卿是一個道理。
為了殺人滅口而逼得宋廷之反水,是丁聰最大的失誤。當然,這也是機緣巧合形勢逼人,倘若不是因為宗設覆滅的太快,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不知道我們究竟從宗設那裡得到了多少情報,從而慌了手腳,被迫作最壞的打算,他完全有能力通過其它手段保住宋廷之。
缺少了宋廷之這個經營天才,丁聰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賺錢途徑,除非他完全放棄走私,否則,宋廷之設計的經營方案對他就始終擁有強大的誘惑力,關鍵是宋對他有多大的威脅。
但宗設的棺材本被人取走一事,很容易讓丁聰理解為宋廷之只有金錢方面的願望和要求,而朝廷的動向也支持宋廷之沒在官場上扳倒他的企圖這一判斷——宗設一案基本上已經結案了,留了點尾巴卻是關於我和沈希儀有沒有冒領戰功的,與他丁聰毫無關係。
這種情況下,他很有可能再度走私,畢竟,自己掏腰包養活鐵劍門的一干大爺和自己的秘密保鏢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需要銀子打點,而注重官聲的他,又不可能在浙江橫徵暴斂,收受賄賂。
可鐵劍門為何此時卻突然土崩瓦解了呢?無論是走私也好,對付我也好,鐵劍門都有著相當大的作用啊!
「宗先生,就算萬里流敢做敢為,他也不過是個莽夫而已,或者,他更像一個可憐的傻瓜。說實話,我看不出他有什麼才能能籠絡到像宗先生你這樣的高手,所以我懷疑,拒絕參加武林茶話會八成是你們——你和練達、齊默等人的意見……」
「動少此言差矣!」宗亮打斷我的話頭,正色道:「萬門主乃是一門之主,我等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
「哦?那我且問你,萬里流死了嗎?」
宗亮搖搖頭。
「萬里流既然沒死,鐵劍門何來風流雲散?!光是你和練達這兩大高手,就足以支撐鐵劍門直至萬里流康復了!」
宗亮頓時啞口無言,吭哧了半晌,才道:「萬門主已經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啊?」輪到我吃了一驚,老南下手雖重,卻尚未達到致命的程度,甚至唐天文的內傷都遠比他嚴重,按照我原先的估計,雖然他即便改了主意也肯定無緣參加武林茶話會,但兩三個月後,無論如何也該復原了,怎麼能說他沒有復原的希望了呢?
「看來動少得到的情報並不詳細。」宗亮緩緩道:「瀟湘館一戰,唐門不僅派出了唐天文女婿這一秘密武器……」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特意多看了我幾眼,那眼神似乎在說,我有很大的嫌疑,就是唐棠的神秘夫婿。
直到我皺起了眉頭,他才接著道:「更讓人吃驚的是,唐門籠絡到了一位武功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此人正是名人錄上的神秘人物——魚少言!」
「魚少言?名人錄排名第二十五的那個魚少言?」
我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心裡卻暗自一歎——老南,看來不光是我一個人看出了你的出身來歷,真不知寧波這一趟帶給你的究竟是福還是禍,而宗亮亦不愧是少林寺精心培養出來的傑出人物,他的見識和眼光可能甚至還在我之上。
「不錯!」果然就聽宗亮繼續揭開老南的偽裝:「魚少言雖然和恒山的那個大美女練無雙以及來無蹤去無影的殺手『流風』並稱名人錄三隱者,可他的閻王令畢竟有人見識過……」
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一戰,宗亮的眼神明顯熾熱起來:「很久沒碰到這麼強的對手了!內力深厚,招式精奇,而且,武功分明是和江湖第一高手孫不二一脈相承,極有可能就是孫不二的親傳弟子,這樣的人物,真想再碰上一次,好好地打上一場!」
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下來:「動少,你該知道孫不二獨門武功蒼龍勁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吧,閻王令雖然沒刺中萬門主的心臟,可蒼龍勁卻把他心臟附近的經脈盡數毀去了!」
「竟有這事!」
我感歎了一聲之後便沉默不語,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訝色,似乎是被老南也就是魚少言的身份和萬里流的傷勢所震撼。可我心裡卻明鏡似的,老南如果真的毀了萬里流的武功,他早就告訴我了,關於萬里流的傷,不是宗亮撒謊,就是有人動了手腳。
沉吟了半晌,我突然問道:「聽說,魚少言當時的對手是宗先生?」
「那是後來的事情了。」宗亮似乎覺得自己有點言多有失了,借著給我斟酒的當兒,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我,一邊緩緩道:「我最初的對手是唐棠,這位唐大小姐的武功一樣不凡,名人錄三十六,我看都低了。好在京城死了個唐五經,不然……」
他哼了一聲:「唐門還真是臥虎藏龍!」
「宗先生八成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我故意表露出我的疑心,表明我並非不知當時宗亮並未全力以赴,隨即又把話題從唐門身上拉了回來:「能看破魚少言的來歷可不簡單,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麼名號,竟是這般見多識廣!」
「我也是在他傷了萬門主之後,才隱約猜到了他的來歷。」宗亮一窘,訕笑道:「後來和大江盟的人互相驗證,才終於確定了他的身份。」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份,把事情推到大江盟的頭裡就合情合理,因為我知道,孫不二和齊放的關係很微妙,齊放瞭解孫的武功特點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宗亮的措辭卻頗耐人尋味。眼下在寧波,大江盟裡有資格和他一起探討武功的,除了齊放之外,大概只有宮難、李思了,他們幾個都是江湖的名人,可他竟然連一個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籠統地用「大江盟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說話當中不自覺流露出的表情語氣,我立刻明白,他或者鐵劍門與大江盟之間的關係實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順眼的兩個門派偏偏有著牽動江湖局勢的合作,只能說,他們的背後是同一個身影。
「既然萬門主重傷難愈,你或者練達為何不挑起鐵劍門這付重擔呢?難道是有人從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願助你一臂之力,不過,我有個條件……」我試探道。
「是要敝門改變在茶話會一事上的立場吧,動少,恕我直言,這似乎不太可能。」宗亮雖然微微有些意動,可還是立刻斷然否決了我的提議:「覆水難收,動少不會逼著萬門主食言而肥吧!」
「此一時彼一時,何況,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微微一笑:「其實,如果鐵劍門真像你說的那樣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幾人還會理會它對茶話會的態度呢?說來,鐵劍門垮臺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罷了,好不容易找了個能在江湖?頭露面呼風喚雨的角色,可轉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後又將何去何從?」 cool18.com

【第二十二卷‧第二章】
第二十二卷‧第二章

「動少,聽說皇上對你並不如何信任,甚至連接替你的人選都已經找好了,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屬實,日後動少又將何去何從?」宗亮低頭品著女兒紅,沉默良久,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
我一怔,雖然蔣遲很快就要接替我的傳言在江湖甚囂塵上,可除了家人和師娘外,別人都十分忌諱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問題。不過,不提歸不提,但凡有點頭腦的江湖人都明白,茶話會之所以遭到幾大豪強的反對,正是我地位不穩的直接後果。
「傳言固然有失實的地方,不過,蔣小侯的確極有可能在三四年後接替我來管理江湖。」
事實不容我反駁,否則,一旦傳到蔣遲甚至皇上的耳朵裡,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而宗亮眼下的情況,又讓我心中猛然生出一個念頭,既然他肯為丁聰所用,難道就不可能為我效命嗎?故而我決心實話實說,態度也誠懇起來。
「皇上少年英發,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業來。不過朝中先有楊廷和獨攬大權,後有費宏把持朝綱,皇上頗受掣肘。」
「楊廷和不是已經垮臺了麼,而費宏可是繼統派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楚我此番言辭的用意,狐疑道。
「費宏雖然在大禮一案中站在了皇上一邊,不過他年邁保守,和皇上的政見常常南轅北轍,皇上不過是用他來肅清繼嗣派的勢力罷了。」
這話自然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但我不虞宗亮會發覺其中的奧秘。事實上,江湖人對政局的變幻都是霧裡看花,只因為統嗣之爭實在是牽扯極大,才弄得路人皆知,而我也是在進京之後,才逐漸把握住了官場的奧妙。
首輔費宏和桂萼、方獻夫一樣深得嘉靖的信任,嘉靖對他甚至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桂方兩人多次舉薦老師陽明公,都被費宏所阻,而嘉靖恰恰採納了費宏的意見,要調李鉞接任兵部尚書。
費宏歷任六部首長多年,特別是作過一任吏部尚書,門生故舊遍及朝野,在楊廷和倒臺後,費宏一党事實上已經成為朝中最強大的勢力。
不過,凡事都有利弊,費宏的強大,勢必會引起嘉靖的警覺,而事實上,桂萼幾次側面攻擊費宏,雖然都遭到了嘉靖的申斥,然而卻並沒有深究,顯然,嘉靖是要在朝中保留一股足可以與費宏抗衡的政治力量。
「……一旦費宏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不管他是否願意,他都要退出政治舞臺。屆時,朝中將需要一批年富力強而又能體會聖意的新鮮血液來協助皇上完成他的宏偉藍圖,所以,我不可能在江湖待上十年八載的。」
「這麼說,日後動少是要出將入相嘍,宗某先在這裡恭喜動少了!」宗亮含笑拱手相賀,只是眉目之間頗有疑色。
「為皇上效命乃是我輩榮耀,至於出將入相,我王動可不敢奢求,其實只要用心替皇上辦事,皇上明見萬里,自然不會虧待於我,就像魯衛魯大人,馬上就要升任蘇州同知了。」
「魯大人兩年兩遷,從正七品眨眼就變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蕩啊!」宗亮感歎道,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豔羨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與通判不同的是,通判只負責某一方面的事物,而同知則是統攬全域,魯衛若是再年輕一點的話,日後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府之主,名副其實地成為一方土皇帝。
魯衛此番升任蘇州同知,乃是為我讓出負責刑名的通判一職,不過即便如此,也是少見的恩典。
宗亮從少林派在十二連環塢的臥底變成鐵劍門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內幕,他熱衷權勢、貪圖享樂卻是毋庸置言的,看到同為少林弟子的魯衛一路飛黃騰達,他不眼熱才怪。
「魯大人眼看快到五十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過不惑之年,我笑道:「那足足比魯大人小了九歲,想當年魯大人在宗先生這般年紀,也不過是個從九品的吳縣總捕罷了。」
宗亮呼吸頓時一窒,連蕭瀟都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偷偷撓了撓我的手心。
我話裡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魯衛年近四旬才投身官場,他宗亮現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魯衛可以在九年之間連升八級,他宗亮一樣可以做到,關鍵是找准了靠山。
丁聰當然也是一個大靠山,他現在官居浙江布政使司布政使,是堂堂的從二品大員,是把持一方的諸侯,論地位,別說是我,就連桂萼方獻夫都有所不如。
不過,年輕的皇帝更容易親近年輕的臣子,如果真如我所說的那樣,連正一品的宰輔費宏都難以保住自己的位子,那麼比費宏還大上兩歲的丁聰大概在朝中的好日子也不會太久。
退一步說,就算丁聰得到了嘉靖的賞識,可他肯為像宗亮這樣的草莽之士爭取利益嗎?看看跟隨他的那些江湖人,雖然大魚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幾人謀得了一個正經的出身?
那麼我呢?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為蔣遲的緣故,我在大多數江湖人的眼裡已經貶值了,眼下很少有人會想到,其實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江湖人,我原本是該以另外一種方式登上廟堂。
宗亮不是傻瓜,經過我的指點,他應該醒悟過來,我要走科舉正途了——這本來就是我應當走的道路,而這條道路對我來說,因為有桂方兩人的照拂,很可能是一條金光大道。
當然,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而已,兩三年後的局勢究竟如何,我心裡並沒有多少把握,是進是退當是在五五之間,甚至隱退的可能性更大,然而這一切,我沒有必要和宗亮說的那麼明白。
面對我拋出的誘餌,饒是宗亮是個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來,沉吟了半晌,他才問道:「動少,我打聽件事兒,你可知道齊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關在蘇州大牢裡。」我並不諱言,飛快地答道:「漕督李鉞李大人視察漕運駕臨蘇州,為保證他的安全,蘇州那幾日便拉網嚴打,齊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魯衛只好幫他管管了。」心中卻是一動,他突然問起齊默,莫非是被我鼓動的想重建鐵劍門?
宗亮的神情明顯輕鬆下來,聽我這麼說,就算原來我有針對鐵劍門的意圖,此刻已是時過境遷,沒有必要再羈絆齊默了,那點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想把齊默弄出監獄來,那是你宗亮癡心妄想了,即便我可以扶植鐵劍門,但也要把它的實力控制在我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何況,如果這些人當真有十二連環塢的餘孽在內,我還有一筆不共戴天的舊帳要和他們清算!
宗亮你燒高香吧,你沒有參與侮辱無瑕,侮辱無瑕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他走運,沒落在我手裡就已經見了閻王,其他若是還有活著的,有一個算一個,我可不想那麼輕易就放過他們。
「齊默不是動少用計調去蘇州的嗎?」
宗亮剛想說話,突聽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隨著笑聲昂首走進客棧的是一個我熟悉而又極度厭惡的身影。
「李兄此言差矣!」
來人正是丰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謝莊的李思!他輕搖紙扇,足不沾塵地走了過來,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臉色很是蒼白,腳下雖快,可在我和宗亮這等行家眼裡便顯得有些輕浮,左臂隱約可見繃帶的痕跡,顯然日前瀟湘館一戰,唐三藏的飛刀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傷害。
他身後一麗人亦步亦趨,緊緊跟隨,奈何他腳步飛快,麗人便落後了七八步,等李思已經站到了我的桌前,她才剛邁過客棧的門檻。
聽到我的聲音,她驀地一怔,腳下緩了一緩,目光一下子落在我身上,只幾息時間,就認出我來,略一遲疑,便嫋嫋娜娜地朝我這邊走來,那白皙的雙頰雖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緋紅,可態度卻異常從容!
「見過大人。」
蘇瑾……
饒是我已然明瞭她在我踏入江湖之後過著怎樣一種糜爛的生活,也知道這樣的女人絕不值得我留戀,可當我看到她、看到李思並不如何心愛她的時候,我還是像被人猛的在胸口紮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動少又不是外人。」蘇瑾的萬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摟了過去:「動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卻在這裡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來兩把椅子,拉著蘇瑾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蘇瑾認出蕭瀟,喚了一聲「蕭夫人」,蕭瀟則回了一聲「蘇大家」,隨後兩女相對無語。
我心頭一酸,想當初她們倆「姐姐」「妹妹」叫得多麼親熱啊,而今的稱呼聽著竟是那麼刺耳!再想起蘇瑾對我的稱呼,從「大少」到「別情」,又從「別情」回到「大少」,如今更是變成了「大人」,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是越來越遠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邊吩咐小二加兩付碗筷,又要了幾樣酒菜,一邊問道。
「還不是為了她!」李思輕撫著蘇瑾烏黑的秀髮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娶寧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兒自然要一同嫁進來,只是她現在還落籍秦樓,動少可否高抬貴手,讓她脫籍,至於贖身銀子,你放心,絕不會讓秦樓吃虧就是。」
我聞言頓時又驚又怒,當初我欲給蘇瑾脫籍,她總是找藉口百般推託,而今倒要嫁給李思作妾了!李思這廝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裡比得上我呢!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蘇瑾身上,看她一副低眉含羞的樣子,似乎對這門親事很是歡喜,那嘴角流露出來的淺淺笑意更表明她對未來滿是幸福的憧憬。
罷了!我一時萬念俱灰,心底說不出的落寞,剛想開口應承下來,卻覺手上微微一痛,正是蕭瀟偷偷掐了我一把。
「相公,乾娘以前可是有話,秦樓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蘇大家需她老人家親自定奪。」
咦?六娘什麼時候說過這麼一番話?我心下狐疑,可轉眼就猜到了蕭瀟的用意,她八成是怕我對蘇瑾餘情未了,而我又被李思擠兌,故而說出這番託辭,好讓我有個緩衝的餘地,而話由她來說,自然比我更有說服力。
只是,對蘇瑾我已經完全失望了!蕭瀟,她實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費心機啊!
我轉頭看了一眼蕭瀟,卻發現事情並非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多年的默契讓我察覺到了她眼中那縷外人絕對看不出來的焦慮,我手上傳來的力道也在提醒我,她的那番話實是大有用意。
於是,已經到了嘴邊的一句「沒問題」被我咽回了肚子裡,我臉上浮起一層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蘇大家主持中饋,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乾娘的確吩咐過,蘇大家身份不同,大事要她老人家親自定奪,我也不敢擅作主張。不過,乾娘向來喜愛蘇大家,而秦樓和同盟會又有良好的關係,想來她老人家定然樂得玉成此事。我這就快馬通知乾娘,李兄不過多等幾日罷了。至於贖身銀子什麼的,李兄休要再提,蘇大家出嫁,就是我們秦樓嫁女兒,屆時還要送上一份嫁妝呢!只是日後蘇大家若是受了委屈,我們娘家人可饒不了你!」
「多謝動少吉言!」李思朗聲笑道,似乎並不在意蘇瑾的自由身早幾天晚幾天定下來,反倒是蘇瑾頗為失望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應給她脫籍,有報復她移情別戀的嫌疑。
望著李思張揚的笑容,我心裡堵得異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氣,大概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張小白臉打成顏料鋪了,可他既是同盟會的長老兼總管,對大江盟的事物有著相當的影響力,又極有可能是隱湖的秘密弟子,而茶話會很是需要這兩家的參與,我現在還真是開罪不起他。
當然,但凡蘇瑾露出一絲愛我之意,我就是拼著捨棄榮華富貴,也要把她搶到手,然而,這不過僅僅是個假設而已。
「聽宗先生說,齊盟主受傷了,兩盟由小天暫代盟主之位?」我把話題從惱人的李思親事上轉移開來。
「宗老二,你怎麼像市井上的長舌婦似的,嘰嘰喳喳地愛傳小道消息啊!」李思進了客棧之後,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雖然是笑語盈盈,語氣也似是開玩笑一般,可言辭卻如同毒蛇一般陰毒。
奇怪的是,宗亮這位名人錄上排名比李思猶高出三位、一身武功甚至有可能與我相差無幾的高手,面對李思的挑釁,竟然忍氣吞聲,只是訕訕笑了一笑。
「這麼說,瀟湘館一戰,唐門和大江盟果真是兩敗俱傷嘍?我真不明白,江北慕容世家虎視眈眈,大江盟為何去招惹唐門?」我有意替宗亮打開尷尬局面,遂問道。
「一場誤會而已!」李思輕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門叛徒,而唐家主也是聽信了讒言,以為唐天威落腳瀟湘館,就是和大江盟結成了盟友,說起來,這仗打得真不值得。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讓兩家生出誤會來!」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早聽說動少要去大江盟拜會齊盟主,齊盟主苦候了多日,卻不見你大駕光臨,什麼事兒把你耽擱了?」
言下之意,自是懷疑是我從中做了手腳,借傳言將齊放羈絆在杭州,以方便唐門行事。
「是老馬車行透出的信兒吧,幾日前我向車行預定去杭州的馬車,大概是他們誤會了。」我笑道。
其實以我現在的地位,我並沒有必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給李思聽,但宗亮此刻卻是我爭取的對象,於是我還是按下心頭的怒火,將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說法講了出來。
「誤會?」
「當然是誤會!本來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除嘉定縣主簿,履新之前想回杭州探望他岳父,可嘉定縣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於我,齊盟主當然要去拜訪,茶話會我也的確很關心,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團聚來得重要。」
聽到這意外卻又合情合理的解釋,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聽到高七的消息之後,眼中卻閃過一道異彩,想來高七的發達對他有著深深的誘惑——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個九品主簿,他有什麼理由悲觀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少一個領路人罷了,而眼前就有一個…… cool18.com

【第二十二卷‧第三章】
第二十二卷‧第三章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天邊,客棧點起了牛油燈,搖曳的燈光給屋子裡的一切都塗上了一層曖昧的顏色。
投宿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兼做飯堂的客棧大廳也幾乎座無虛席,南北客商、往來學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飲酒作樂,柳鶯們也開始挨桌招攬生意了。
離開寧波後就沒有好好休息過的我和蕭瀟著實都有些倦了,可宗亮李思這兩個彼此之間充滿了敵意的傢伙此時卻難得的默契起來,兩人的話題天南海北,層出不窮,絲毫沒有結束的意思。
李思把我牽制住的目的自然相當明確——我的行程要儘快報告給齊放和同盟會,以便採取應對之策。
隨著預計中的茶話會的開幕日期越來越近,我在談判桌上迴旋的餘地自然也就越來越小,齊放可以利用我急於與大江盟達成和解的念頭,來為其爭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我一天,大江盟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許就多一分。
可宗亮為什麼也不急著離開了呢?看他當初行色匆匆的樣子,實在不該像現在這般悠閒啊!
「……真正頂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魚白蝦是湖州府三景園的三白湯,和蘇州松鶴樓的炒三鮮、杭州樓外樓的脆三生並稱江南三大鮮。這裡的三白湯,味道可差了許多,季節也不對了。」李思嘗了嘗老闆剛端上來的魚湯,隨口評論道。
金創本來忌發物,可李思此刻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因為店家拿手的菜幾乎已經吃了三分之一,就連桌上的碗碟都已經換過好幾回,不吃魚蝦,就實在沒有別的可吃了。
「三景園的三白湯我又不是沒喝過,那算什麼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剛剛從太湖裡撈出來的還在活蹦亂跳的蝦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國的芥辣,當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駁道,而這一個多時辰裡,兩人就是這樣爭論不休。
三白湯裡的白魚白蝦都是太湖著名的特產,宗亮臥底十二連環塢的時候,大概頓頓飯都少不了它們,不過李思見識之廣則頗出乎我的意料。
我經歷之雜,涉足之豐,是絕大多數同齡人所無法比擬的,很多像我這麼大的年輕人,足跡甚至不出方圓十裡。
可李思顯然是個例外,他去過的地方,可能比我還多,因為當他評論起某地風俗的時候,都是言之鑿鑿,絕非信口開河,顯然是親眼所見的緣故。
可他既然足跡遍及江東,為何乾娘的情報網卻沒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李思橫空出世以後,乾娘就開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報。李思人物卓爾不凡,無論在哪裡都是令人注目的對象,故而他現身大江盟之後的行蹤,乾娘掌握了十之七八,不過,他之前的消息,卻根本沒有一星半點,彷佛是憑空蹦出了這麼一個出色的人物。
「老宗,你這吃法,鮮則鮮矣,可和上古時代的先民有什麼兩樣?」我駁了宗亮一句,轉頭問李思道:「湖州三景園我是聞名已久,可惜一直無緣前去一飽口福,不知除了這三白湯之外,這三景園還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兒紅後勁十足,我和宗亮又頗有默契地要灌醉李思,饒是他內功精湛,兩斤多女兒紅下肚,話也就多了起來:「鮮蓴燴銀魚、芙蓉銀魚、香芹白蝦幹、兩吃昂刺魚、湯泡太湖黃蜆……」一口氣說了不下四五十種。
隨後又說起「鮮蓴燴銀魚」兩寶相聚,滋味如何了得,色彩如何奪目;太湖黃蜆如何其貌不揚,但其味道卻又如何鮮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這麼多!」我嘴上感慨,心裡卻驀地一動——要把三景園這些拿手菜的好處一一道來,李思大概是每道菜都親自品嘗過,就算一頓飯吃上七八種,也要連吃三天。
何況,許多菜品的用料有著嚴格的季節要求,就像太湖白魚是梅後十五日為佳,而湖蟹則是中秋前後最為肥美,兩者上市的時間足足相差百日,我不用細算就知道,李思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園吃得如此爛熟。
原來這廝的老家竟是湖州!我突然想起了湖州的另一豪門練家,想起了練家盛產俊男美女,心頭不由得一陣發冷,如果李思是練家子弟,那豈不是說練家和隱湖關係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經結成了戰略同盟?
怪不得我一見到這廝就煩他要命!
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宗亮,宗亮似乎沒有留意到李思無疑中透露出來的資訊,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棧不久的趙清揚身上,和趙在一起的十幾個江湖漢子裡,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個同盟會小頭目,他一邊低聲和趙說話,一邊指指點點著宗亮和我,顯然是在向趙彙報之前發生的事情。
「老宗,你緊張什麼!」李思終於發現了宗亮的異常,順著宗亮的目光望過去,發現了趙清揚等人:「莫非你和趙門主結下了什麼梁子?」
宗亮沒言語,只是瞪了向這邊射來探尋目光的趙清揚一眼,隨即一盞剛燙好的女兒紅又轉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為酒氣上湧的緣故而凸了起來,讓他那張胖臉多了三分兇惡。
李思似醉非醉的話語又讓我窺視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調的趙清揚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趙有什麼地方能讓宗亮寢食不安的話,只能說他背後龐大的同盟會實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大江盟和鐵劍門的短暫合作顯然已成了歷史雲煙。
不過,丁聰想來絕不會傻到重蹈逼反宋廷之的覆轍,我暗忖道,就算宗亮、練達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鐵劍門暫時失去了鉗制我的作用,也沒有必要非置他們於死地。
退一萬步說,丁聰一旦下決心剷除他們,有宋廷之前車之鑒,以大江盟的霹靂手段,宗亮早該橫屍街頭了,絕不敢這般大搖大擺地在嘉興露面,畢竟這裡還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離開寧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鐵劍門的風流雲散或許只是他的托詞或者錯覺。
當然,另外兩成可能就是宗亮過人的嗅覺察覺到了什麼不妥,故而先發制人,脫離了丁聰的控制。
「趙門主能否過來一敘?在下蘇州王動。」我讓小二去請趙清揚,見他有點猶豫,我又高聲邀請。宗亮臉色微有不豫,卻沒開口反對。
聽到我報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漢子一下子都閉上了嘴,大廳裡頓時安靜了許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時摸不著頭緒,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我的來歷來,其中就有蘇州的商販,說這是本府推官王大人,據說馬上就要升任本府通判了,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趙清揚聞言也是一臉詫異,忙起身趕了過來,剛想施禮,卻被我攔住了:「隨意就好,否則,李兄、老宗要拘謹了。」又道:「在下十天前在龍潭鎮巧遇令高徒姚鼐之,也見到了貴門新加盟的楊千里,貴門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讓人好生興奮。」
我隨即端起酒杯,敬道:「這都是趙門主領導有方啊!」
趙清揚連說不敢,人卻下意識地瞥了李思一眼,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畢竟同盟會的主力大江盟眼下和我在茶話會問題上有著相當大的分歧。不過,那日龍潭鎮上人多嘴雜,想瞞下這次會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趙門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記著十大的名頭呢!」
旁邊突然傳來陰陽怪氣的譏諷,在座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朝發聲之處望去。卻見一對中年夫婦從樓梯走下,那婦人斜著眼睛正冷冷注視著我們,她身邊,老實巴交的丈夫一臉不知所措,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這夫妻倆並不陌生,正是在齊蘿婚禮上打過交道的「四方刀」杜真夫婦。
杜真想必是認出了李思和宗亮,臉色頗有些緊張,一面連說「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婦人不耐煩地一揮胳膊,瞪了他一眼,大聲道:「什麼得罪?!咱們得罪誰啦?我說錯了嗎?他奇門若不是惦記著十大,幹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遠地去泉州請人家,而且去了還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發尷尬,倒是趙清揚此刻卻靜下心來,也不去看臉色有些陰沉的李思,從容地自斟自酌起來。
「杜夫人,所謂『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十大門派乃是江湖公認的榮耀,倘若趙門主要憑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槍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話,那麼賢伉儷飛魚塘怒殺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釣譽呢?」我笑道。
「你這淫賊,我沒和你說話,你插的哪門子嘴!」婦人冷笑一聲,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誰也沒想到,這婦人說話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說起來,這半年多,隨著我身份的不斷變化,我已經很少聽到「淫賊」這個稱呼了。
即便有,也是閨房裡的戲謔之語,驟然聽到這麼一聲「淫賊」,諸多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竟有點癡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心下一陣感慨,不經意間,我已經是個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歲月催人老啊!
我望著杜真夫婦,這夫妻倆見老了,而且穿著比去年參加齊蘿婚禮時寒酸了許多,衣服洗得發白,甚至打上了幾處補丁,顯然生活並不如意。
想想並不奇怪,這夫婦倆嫉惡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饒人,而這年頭做生意的哪個沒點違法亂紀的事情,雇用了這夫妻倆,還要防備著他們別檢舉揭發了自己,一來二去的,誰還肯用他們?
年初的時候,倒是還有關威照拂,等瀟湘館轉手大江盟、鐵劍門進駐寧波之後,當地的混混被打壓的根本興不起什麼風浪,寧波治安空前良好,關威也用不著他們來壓陣了,何況,就算需要人手,大江盟、鐵劍門和鷹爪門旗下不乏高手,何必捨近求遠?
只是這夫妻倆好歹也算是浙東道上的硬手,大江盟怎麼沒把兩人招攬進來呢?
我正心念電轉,蕭瀟偷偷給我使了個眼色,隨即站起身來,面帶微笑迎上杜真夫婦。
「您就是威震浙東的紅娘子杜夫人吧!」蕭瀟恭恭敬敬地道了個萬福:「相公好幾次提起過您,說您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實是江湖的典範。」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當!」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對如花似玉的蕭瀟,她語氣還是不由自主地緩和下來:「姑娘是……」
「小女子姓蕭,相公就是蘇州解元王郎,小女子是他的四妾。」
「好好一姑娘,你怎麼就嫁給那淫賊了?」杜氏脫口惋惜道。
蕭瀟也不著惱,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卻是一臉的委屈:「您誤會我家相公了,那些傳言都是別有用心的人造謠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變成了一個淫賊。事實上……」她突然停住話頭,回頭瞥了一眼,才對婦人續道:「男人的話題總離不了打打殺殺的,聽著讓人難受。若是您對我家相公的故事感興趣,不如換個清靜的地方,晚輩一一給您道來。」
說著,半攙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處空閒的桌子旁坐下。
蘇瑾眼珠轉了一轉,伏在李思的耳邊低語了兩句,順勢親了親他的耳輪。李思微微點了一下頭,蘇瑾便隨後跟了過去。
還真是夫唱婦隨呀!正在暗贊蕭瀟聰明的我目睹了李蘇兩人親昵的舉動,心頭就是一陣刺痛,眼珠不由自主地縮了一縮,恰巧落在李思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來,弄得前來道歉的杜真越發緊張起來。
「……您千萬、千萬別往心裡去,她、她就是個炮仗,一點就著,嘴上從來都沒……沒把門的……」
「杜大俠多慮了!」我平靜了一下思緒,誠懇地道:「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賢伉儷俠骨丹心,飛魚塘一戰,打得倭寇膽寒,打得四方平安,著實當得起『大俠』二字!對賢伉儷,我惟有敬重而已!」
我一席話說得杜真既慚愧又感激,而提起飛魚塘的往事更是讓他精神亢奮,連腰板轉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過,尊夫人指責趙門主的話未免說過頭了,人往高處走,這不是野心,而是一個人難能可貴的品質。如果我們都安於現狀不思進取,那麼,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驚世駭俗的絕學又都從何說起呢?」
「正是!」
一番話彷佛正說在趙清揚的心坎上,他忍不住擊掌贊道,只是話一出口,才覺得似乎不妥,隨即訕訕笑道:「也不能說杜夫人全說錯了。」
「虛偽!想進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爭啊,又不是去偷雞摸狗,幹麼藏著掖著?!鐵劍門倒了,春水劍派又肯定棄權,十大不戰而去其二,此時不爭,更待何時!」李思不屑地道。
雖然和趙清揚同為同盟會的長老,可身兼總管的他顯然比趙強勢許多:「至於齊堂主的話,他既不代表大江盟,更不代表同盟會,你怕什麼?!」
我和宗亮、趙清揚俱是一怔,李思的話固然沒錯,可聯想到齊功的特殊身份和大江盟在同盟會中所占的主導地位,任誰都明白,齊功的話其實就是他二哥齊放的意見,也就是大江盟的意見,甚至可以說,那同樣是同盟會對待茶話會的大政方針。可李思一句話,卻完全否認了齊功那番說辭的官方地位。
是大江盟的立場突然發生了變化,還是李思其實是隱湖中贊同魏柔主張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來歷,渾沒把大江盟放在眼裡,利用他同盟會長老的職位硬壓齊功一頭呢?
想起當初他就公然指責大江盟對十二連環塢姑息養奸,這後一種情況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這下我就放心了!」驟聞喜訊,饒是趙清揚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
畢竟正如李思所言,今年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而他招攬楊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來總算沒有白費,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聲,他才清醒過來,要踩著別人的腦袋登上十大,而其中的一顆就是宗亮棲身的鐵劍門。
「聽說今屆茶話會動少動了不少腦筋,多了許多花樣,說來還真有點讓人期待呢!」也不知道李思是為了和宗亮抬杠,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茶話會的傾向。 cool18.com

【第二十二卷‧第四章】
第二十二卷‧第四章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罷而歸。宗亮和李思蘇瑾先後上樓睡覺去了,而趙清揚和杜真則非要等我離去才肯離開,那邊蕭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打動了杜大娘,她看我的眼神明顯和善了許多。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告訴她,無瑕姐姐是玲瓏的表姐,而不是什麼玉夫人,她信了,對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為改觀了。」蕭瀟邊幫我脫去長衫,邊笑著解釋道。
江湖上知道無瑕身份的只有魯衛、南元子等寥寥數人,其餘都是因為十二連環塢散佈的流言和無瑕自身引發的猜測而已,憑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敢斷言無瑕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婦武功不入流,卻頗有俠名,可惜丈夫雖然是個老實人,他媳婦卻是又臭又硬的脾氣,不然的話,這夫妻倆也不會落魄到如此境地,對這夫妻倆,大家都是敬而遠之……」
「莫非相公想招攬他們?」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哩!」我笑贊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來的人嘛~」蕭瀟膩聲道。
低頭望著懷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蕭瀟席間替我擋了不少酒,後勁十足的女兒紅蒸得她粉腮玉頸愈髮粉裡透紅,微醉的媚態竟極是撩人。
「蕭瀟,陪相公洗澡啦!」我撫著她胸前豐膩的凸起調笑道。
蕭瀟剛應了一聲,就聽隔壁傳來低低的一聲嬌吟,緊接著就是一串銀鈴似的輕笑。客棧房間的牆壁都是木制的,並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蕭瀟六識都極為敏銳,俱都一下子就聽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聲的主人正是蘇瑾。
怎麼李思蘇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們進了另外一間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這裡是同盟會的臨時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換間房的話,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他換到隔壁,當然是因為要演出好戲給我聽了。
雖然我有時也忍不住想像蘇瑾和別的男人歡好的情景,可畢竟眼不見心不煩,而我儘管總是對自己和別人說,我和蘇瑾的緣分已盡,可心底卻還殘留著一絲幻想,幻想總會有那麼一天,蘇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懷抱。
可這隱隱藏著一絲蕩意的輕笑嬌吟,卻完全擊碎了我最後的幻想!
她的千般嫵媚,萬種風情已經永遠不屬於我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圍似乎一下子變得寂靜如曠野。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痛苦中掙扎出來,各種感知才潮水般地湧了回來。
「……相公,蘇姐姐是蘇姐姐,奴,還有殷姐姐無瑕姐姐她們都是心甘情願為相公生、為相公死的啊!都願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蕭瀟死死摟住我的虎腰,不住地親吻著我赤裸的胸膛,滾燙的淚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蕭瀟——」我終於理解了師傅。女人的確能給男人帶來無窮的傷害,只是鹿靈犀的完美讓師傅始終掙脫不出情網,而蘇瑾的殘缺和竹園諸女的溫柔卻讓我破而後立,往事已矣,來者可期,蘇瑾傷我雖深,可那一頁已經是歷史了。
甚至,為了往日那些美好時光,我可以饒過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個來了嘛~親親,人家好好親親你,好不好?」隔壁蘇瑾的聲音依舊妖媚,可我的心卻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蕭瀟,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才你為何阻止我給她自由之身?」
「蘇姐姐真要脫籍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了,乾娘面冷心慈,她若是開口,乾娘豈有不答應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贖蘇姐姐的時候,她偷偷踢了奴一下……」
「哦?」我大感驚訝,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從中作梗,暗中求你相助,你卻錯會了她的意思?」
蕭瀟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蘇姐姐雖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麼長時間,自然瞭解相公的為人。再說,那時相公的神情,明顯是要答應李思的,她踢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應允此事。」
蘇瑾她在弄什麼玄虛?我心下迷惑,不由皺起了眉頭。雖然決意將她拋在腦後,可知道她並非鍾情于李思,我心裡還是一下子好過了許多,倘若她真的就是莊青煙小鳳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輸得還情有可原。
隔壁漸漸響起李思歡愉的呻吟,然而我卻沒有一絲欲望。蕭瀟極為體貼,服侍我洗盥完畢,兩人相擁而臥,她一邊呢喃回憶著少年時的趣事,一邊乖巧地替我按起摩來。
只是上天早註定了這一夜多事的命運,我剛朦朧睡去,就聽屋頂青瓦格楞作響。
「有人!」
蕭瀟比我反應還快,三下兩下便穿戴整齊,方替我掛上斬龍刃,卻聽窗紙「撲」地一聲被捅破,借著昏暗的月光,就見一支黝黑的銅管小心翼翼地伸了進來,隨後,一縷白煙緩緩從銅管中冒了出來。
我氣得差點笑出聲來,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開眼的毛賊,竟然對我使上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是迷藥老祖宗唐門的女婿,難道他們不清楚我師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獨行是天下有數的迷藥專家嗎?
把一粒唐門秘制的「清心丹」塞進蕭瀟的嘴裡,隨後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濕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兩人悄無聲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裡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頭牛,也該迷倒了。這迷煙咱得省著點用,好歹二兩銀子呢,萬一那小子身上再沒什麼油水,咱可就賠大了……」
「這是頭肥羊,你看那個小娘們的穿戴,」那人「嘖嘖」兩聲,才道:「保管當個三五十兩的!」
從外面兩個賊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經判斷出來,他們的武功甚至遠不如杜真。我心裡飛快地思索著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門派,卻同樣飛快地把他們一一排除。
明知道這裡是大江盟的領地還敢前來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份膽量,可慕容世家派出這樣的活寶來丟人現眼,未免匪夷所思。
蕭瀟氣得俏臉生煞,一伸手,玉掌不著痕跡地堵住了銅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處,那銅管竟紋絲不動。
賊人根本不知道銅管已被封住,依舊往裡灌煙,迷煙倒灌,一個賊人咳了兩聲,剛說了句「邪門」,就聽「咕咚」一聲,那人已一頭栽倒在地,另一個嚇了一跳,頓時尖叫起來。
驚恐的叫聲在寧靜的夜空裡聽得分外真切,整個客棧二樓的客人俱被驚動了,幾乎就在我和蕭瀟搶出房間的同時,十幾個身影從各自的房間裡沖了出來,各擎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幾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齊全了,只是大多數都赤膊裸胸,有個小子甚至連褲頭都沒來得及穿,見到蕭瀟,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賊子見到這麼大的陣仗,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連告饒的話都說不清楚了。眾人見賊子的目標竟然是我,都異口同聲地大罵這兩個賊人不長眼睛,偷誰不行,偏偏偷到閻王爺的頭上了。
那賊子聽說我是專管刑名案獄的一府推官,更是嚇得屎尿齊流,癱在了地上。
我看兩個賊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鄉鎮上的小混混,來城裡做無本買賣的,一問,果不其然。
問及迷香的來歷,說是在城東土地廟向一個算卦的買的,也是這個算卦的告訴兩賊人,說客棧裡住了許多有錢人。
兩人利慾薰心,就徑直住進了客棧,準備晚上下手,可因為我和宗亮李思他們一直在大廳裡喝酒,兩人始終沒找到機會,於是便把目標對準了我們,準備先搶我和蕭瀟,然後再奸蘇瑾。
李思聞言,頓時火冒三丈,就要當場殺了二人,自然被我攔下。且不說大明律需要嚴守,就是那個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這兩個混混可是重要的線索和證人。等找來捕快和地保將兩賊收押進監,已快四更天了。
眾人見事情告一段落,都紛紛回房補回頭覺去了,我和蕭瀟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剛睡下沒多久,就又聽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門一看,哪裡有什麼火情!一問,卻是同盟會的一個弟子做夢囈語,說是著火了,驚得隔壁的客人大聲嚷嚷起來,惹得眾人虛驚一場。
被連續折騰了兩回,不少人已經沒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點的就在客棧院子裡練起了拳腳,其餘的則在大廳裡擺上了龍門陣,一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急需一場好覺的我委實哭笑不得,卻又發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裡走去,心道,此去大江盟說服齊放父子定是一場相當艱苦的談判,一旦精力不濟,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對我不利,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會兒。
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屋內,心裡卻覺得似乎什麼地方不對,腳步頓時緩了下來。略一思索,我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宗亮的身影。
我飛快返下樓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間號碼,待上樓推門一看,宗亮房間裡果然空無一人!
屋子裡一絲不亂,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甚至連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像豆腐塊似的,就和我在少林寺見到過的一模一樣,似乎宗亮離開得很從容。可空氣裡殘留著的一縷淡淡的奇異香氣,卻讓我頓時警覺起來。
淺淺嗅了一下,饒是我事先服過「清心丹」,腦子都覺得微微一沉:「好厲害的迷香!」我心頭一驚,忙拉著蕭瀟退了出去,呼吸了幾大口新鮮空氣,大腦麻痹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我立刻得出了結論,甚至連事情的經過和嫌疑人都馬上確認了下來。那兩個毛賊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為了引起混亂,把宗亮引出房間,好佈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蟊賊事敗,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轂中。
而在嘉興,唯有同盟會才有能力快速佈置出一個針對宗亮這等高手的陷阱來。
「怪不得李思把房間換到了我的隔壁,原來是為了擾我耳目,亂我心神!」
真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在我看來,宗亮絲毫沒有隱藏行蹤的意思,自然也沒有針對同盟會的用心,只是他離開鐵劍門就已經讓人暗生疑竇了,一旦同盟會起了疑心,和我的巧遇或許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為之,於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會算計的物件。
和李思去理論一番?這廝大概正等著看我笑話呢!嘉興不是蘇州,除非我亮出錦衣衛的身份,否則單靠蘇州推官的頭銜,嘉興府根本不會買我的帳,封鎖全城進行大搜捕絕對是癡心妄想。
話又說回來,宗亮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雖然答應少林寺不先去招惹他,可沒說過要變成他的保護傘啊!
可我還是像生吞了一隻蒼蠅,心裡說不出的彆扭,生生被李思擺了一道,我還得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想來真是窩囊透頂!
「宗亮那魔頭落在大江盟手上也好,無論是營救還是趁機誅殺,少林寺都更要仰仗相公,一個反覆無常的宗亮換得少林全力支持,也是蠻划算的生意。」見我臉色不豫,蕭瀟溫言開導我道。
「不儘然啊!」我憂心忡忡地道:「宗亮和他弟弟做臥底多年,既怕身份暴露,又怕被少林當作無用的棋子拋棄,必然事先準備好了種種應變手段以防不測,一旦他覺得自身處在危險之中,很可能一手揭開這樁驚天臥底案,屆時不但少林寺受損,你相公也是全盤皆墨啊!可一旦我伸出援手,卻又坐實了大江盟的猜想——我和宗亮早已暗通款曲,進而更加懷疑我插手了寧波瀟湘館一戰,畢竟那一戰宗亮明顯未盡全力,表現相當可疑。」
「那該如何是好?」蕭瀟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實在不行,只好動用李岐山了。」我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來一時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而關押他,也需要一個萬全之地。大江盟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幫併入後增至七個,不過在失去應天之後,安慶、太平兩地已呈孤懸之勢,只剩下杭州、湖州、嚴州和徽州四處最為可靠。不過,湖州有練家,齊放不見得那麼放心,而徽州屬於南直隸,鉗制大江盟的因素遠比杭州、嚴州多得多,算起來宗亮最有可能是被關押到杭、嚴兩處。只是……」
我輕輕歎息一聲:「原本都是李岐山找藉口接近你相公來傳遞情報,可李岐山在不在杭州還是兩說,就算在,如何才能不著痕跡地接近他呢?」
蕭瀟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顏笑道:「齊蘿的女兒好像就是這幾天過百日,雖然沒有聲張,不過同盟會的重要幹部八成都會回來道賀,李岐山是同盟會的大帳房,更是少不了他,奴就借著送禮的當兒找機會傳信給他!」
穩穩當當地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動少睡得可安穩?」下得樓來,正和蘇瑾卿卿我我吃著早餐的李思便連忙招呼我。
「呵呵,李兄你這是明知故問!蘇大家歌藝無雙,一曲銷魂曲唱得我心旌搖曳,再加上一幫混蛋胡折騰,如何睡得著覺?不然,我早上路了!」
「動少又來編排人家!」見我放開懷抱,蘇瑾也突然變得大方起來。雖然在公開場合她的笑容依然像往昔一樣清冷孤傲,可嗔我的一眼已經有了風情萬種的味道。
「以後可就沒資格嘍!」我故意苦著臉道,隨後叫來小二,要了和李蘇兩人幾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和蕭瀟泰然自若地用起餐來,絕口不提宗亮。
李思忍了半天,終於按捺不住,一邊優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邊笑道:「動少,你不覺得少個人嗎?」
「沒錯啊,」我夾起塊焐熟藕塞進嘴裡,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們同盟會請去的嗎?怎麼,你這個當長老的難道不知道?」
「啊?竟有這事?!」
李思當然不是驚訝宗亮失蹤,而是驚訝我的態度,我出人意料的對答讓他一下子陷入了尷尬境地。
他眼珠轉了幾轉,才道:「可我怎麼聽說,是動少授意他盡速離開嘉興……」
「開什麼玩笑!」我臉色突然一沉:「你們同盟會和鐵劍門明爭暗鬥,關少爺我屁事!」旋即笑道:「不過,鐵劍門妖言惑眾,我正想和他理論,這下簡單了,同盟會打它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惡氣,此去杭州,我還要多謝齊老盟主和小天兄呢!」
我的目光落在蘇瑾臉上:「齊蘿女兒百歲可曾過了?」
蘇瑾說還有五日,我笑道:「那正好!大江盟富可敵國,送什麼都不見得稀罕,不若給孩子買個禮物,圖個喜慶。」我轉頭對蕭瀟道:「到了杭州,你就去寶大祥給咱侄女挑件首飾吧!」
「可殷大姐夫婦已經去京城了,沒個懂行的,賤妾怕不合齊姑娘的心意。」蕭瀟笑道:「要是玲瓏妹妹在就好了,她們和齊姑娘親姐妹似的,最知道彼此的喜好了。」
「這算什麼難事!」我笑道:「李兄,宋三娘眼下應該在杭州大江盟的總舵吧,她是珠寶界一等一的好手,對齊蘿也算了解,屆時煩勞她陪我媳婦走一趟,如何?」
「這恐怕不行。」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沒有機會說話的李思聞聽此言,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緊張,脫口拒絕道。
只是他很快反應過來,馬上解釋起來:「宋三娘是霽月齋的總管,而霽月齋是大江盟旗下的產業,我則是同盟會的長老,兩者畢竟不是一家,我可做不了霽月齋的主。」又奇怪道:「動少,其實你自己就是珠寶界的大行家,寶大祥又是你的岳家,哪裡還用別人替蕭夫人參謀?」
「女人逛起街來,沒時沒晌,可我沒那麼多時間啊!」我感慨道:「這都是茶話會鬧的!再說了,我又不知道齊蘿喜歡什麼。」我轉頭對蕭瀟道:「要不,你乾脆去問問宮難!」
「宮兄也是個大忙人。」李思笑道,顯然他同樣不願意我和宮難有什麼接觸,沉吟片刻,道:「不若請柳元禮陪尊夫人走一趟寶大祥,他是看著齊姑娘長大的,當然,我調同盟會的人手可能更方便些,我的助手王炯——上屆茶話會你該見過的——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呢!」 cool18.com

【第二十二卷‧第五章】
第二十二卷‧第五章

李思執意與我同行,四人當天就到了杭州。
見到以齊小天為首的龐大歡迎隊伍,我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大江盟已經給了我足夠的面子,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齊兄,我來晚了!」我緊趕了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齊小天的手,誠懇地道。
齊小天說動少你能來,就是大江盟最大的榮幸,又說我離家日久,理應在家歇息幾日。
「總算有人體諒我了!」我笑道:「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齊兄想必已經知道胭脂陣的厲害了!」
齊小天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公孫且、柳元禮等人也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和眾人寒暄了一番之後,我和齊小天把臂進了江園。酒席早已安排妥當,作陪的卻只有宮難李思而已,而練無雙則以主婦的身份招呼蕭瀟,看起來這完全是一場招待朋友的家宴,想來齊小天並不想一開始就切入嚴肅的話題。
我自然是先恭喜齊練兩人好事得諧,祝願他們花好月圓,隨後便關切地問起齊放的傷勢。齊小天說父親並無大礙,只是需要閉關潛心修養,故而無法主持盟中事務,不得已他才暫代盟主之職。
「齊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無緣親自問候他老人家。」
聽齊小天說得輕鬆,我反倒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莫非齊放和我那老岳父真是一招即鬥了個兩敗俱傷?不過,既然說齊放閉關,不管是真是假,我此次都不可能見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藥遞給齊小天:「這是我恩師秘制的療傷聖藥雪蓮玉蟾丸,一日一丸,連服三十天,或許對伯父有所助益。至於你暫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順理成章,放眼大江盟年輕一代,誰還有你這般才學品行?」
「動少,你這頂高帽子可不好戴啊!」齊小天笑道。
宮難也道:「動少,今天咱們可說好了,不談大江盟,也不談武林茶話會,只談……」
「不能只談風月吧!」我接言笑道:「雖然北地胭脂的潑辣與江南佳麗的嫵媚截然不同,不過,我在京城修心養性,絕足風月,就算想說,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這倒是聽小天說過了,說你在京城修練成了正人君子,蝸居陋室,素服簡行,言行舉止直追先賢,甚至連模樣都變了……」宮難望了我一眼,笑道:「對了,你留的那撮八字鬍哪?」
「媳婦嫌紮得慌,只好剪了。」
幾人都大笑起來,齊小天感慨道:「動少這話實在,說來我們哪一個不是為了父母、妻子、兒女、朋友活著啊!沒有親人朋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滋味!」
「也不儘然!」李思反駁道:「這世上除了親情,還有『權利』二字,唐家兄弟不就是為了這兩個字才鬥了個你死我活嗎?官場更是如此!不說別的,單說這八字鬍,丁聰、文公達乃至我未來的老泰山朗文同,他們個個蓄著這麼一撮鬍子,難道他們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紮?」說著沖我笑道:「你才從京城歸來,想必更有感觸吧!」
「藩司丁大人和朗知府他們也是情非得已,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麼不重官威呀?」李思一撇嘴:「說穿了,還不是因為他們太看重權勢的緣故嗎?!你若是和他們一樣,我們還得叫你一聲王大人呢!」
「可這頓酒席大概也就沒得吃了。」
「這麼說,動少將來還是要在江湖上立命安身嘍?」宮難緊追了我一句,齊李聞言,俱都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這其實是所有江湖人都關心的一個問題,在身後出現蔣遲的身影後,我將何去何從?
我的走向取捨完全決定了我的價值。重入江湖,我可能變得一文不值,因為我的師門魔門曾是江湖人人喊打的物件,雖然低調潛伏了這麼多年,可畢竟惡名遠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演化成江湖聯手圍攻的局面,遑論有心人還可以有意製造事端,徹底把我從江湖中抹去。
金盆洗手,做個溫柔鄉里的花花太歲,這是許多門派所樂於見到的,當然,他們現在也就沒有必要示好於我了,留著精神伺候蔣遲,回報或許更大。因為,缺少幫會依託,就算武功再高,我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當然,我還可以身居廟堂之上,畢竟我是一榜解元,我的老師是赫赫有名的軍神,我的知交裡還有皇上心腹的寵臣。
一旦我決意為官,誰都無法預測,我究竟會搏得怎樣一個前程。萬一成了手握重權的一方諸侯,自身十大的絕強武功加上官場的龐大勢力,就算滅了大江盟這樣的江湖豪強也是舉手之勞。
這樣的結局是江湖人的噩夢,除非成為我的盟友。而阻止這種局面出現的關鍵,則是如何讓我失去嘉靖的信任。
當然,蔣遲的出現已經說明嘉靖對我心存疑慮,只是朝廷人事變幻波譎雲詭,當事人固然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霧裡看花,摸不著頭緒,帝心難測,本就古有明訓。
對我不信任,卻又把掌控江湖的大權交給我,這些江湖人想必是絞盡腦汁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只能瞎貓碰死耗子地押寶,究竟我日後是成王還是敗寇。
「宮兄,嚴格說來,我並不是個江湖人,我是個讀書人,那種盼望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讀書人。」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讓三人有思考的時間:「所以,我不會在江湖上討生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在江湖待多久。」
問題雖然一樣,可答案卻各有奧秘。我不虞宗亮會洩露我倆的談話,多年的臥底生涯已經讓他明白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但眼前的三人卻大不相同,他們表面上親密無間,實際上卻分別代表著大江盟、武當和隱湖三家的利益,我的話一旦說得不夠嚴密,三家從不同的立場來領會,很可能得出非我本意的結論,他們又不是宗亮,絕對沒有半點替我守密的義務。
三人都是心思玲瓏的人,顯然聽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
李思搶著道:「這麼說,倒是皇上非逼著你遊歷江湖,可我怎麼聽說,蔣遲離京南下,前天已經到了揚州了呢?」
「為君分憂乃臣子本分。」我瞥了李思一眼,他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用錯了詞,訕訕笑了起來。
「至於蔣小侯,來得正是時候,他是徐公爺的女婿,有他在,總該少些打秋風的,我正好省點銀子。」我續道,心中卻暗忖,蔣遲來得這麼快,會不會是嘉靖嚴督的結果呢?而江北的消息大江盟僅隔兩天就已經得到了,顯然它的情報網相當有效。
「動少,你真不在乎蔣遲現在就介入江湖事物?」宮難沉吟道:「一僕二主,絕非什麼好事!」聽似很替我著想,可實際上卻是暗示我,武當大可以投入蔣遲的懷抱中。
「凡事都要有個熟悉過程,何況蔣小侯又不是江湖人。江湖水有多深,你們比我更清楚,根據你們的經驗看,他需要多久才能瞭解江湖呢?」
「一兩年足矣。」李思再度搶過話去,他的態度忽左忽右,讓我著實摸不到頭緒。
「總要兩三年吧!」宮難畢竟是名門高弟,不願睜眼說瞎話。
「那就折中一下,蔣小侯聰明過人,兩年之內也該變成個老江湖了。不過,兩年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你們可以回憶一下,我的前任白大人頭兩年都做了些什麼。」
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白瀾推崇「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從來都是暗中行事,知道他底細的寥寥無幾,他的幾項大舉措比如江湖名人錄、武林茶話會幾乎都是和風細雨、收潛移默化之功的。
但隨著他身份的暴露,早年的霹靂手段也漸漸被揭露出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他一手導演的南海劍派的覆滅。
十幾年前,南海劍派還是在南方武林中相當有影響的門派,它在江湖的地位不在兩年前的春水劍派之下,一路詭異的「南海十三劍」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劍法,可它一夜之間就灰飛煙滅了。
白瀾利用唐門意欲南下的心理,挑起它對付南海劍派的戰意,並將南海劍派的機密情報提供給了唐門,甚至暗中派遣大批錦衣高手襄助,於是唐門不費吹灰之力就滅掉了對手。
可唐門還沒有來得及品嘗勝利果實,一系列對唐門極為不利的證據便出現在了唐老爺子的書桌上——繼續南下,門內一多半精銳就要面臨牢獄之災。兩相權衡,唐門被迫停下了南進的腳步,白白為白瀾當了一回槍使,而那時白瀾上任不過一年而已。
南海劍派與白瀾無冤無仇,雖然派中弟子大多繼承了行事乖張的傳統,但它絕非作惡多端的邪門歪道,只可惜它的總舵就是白瀾的家鄉,白瀾不欲家鄉出現這麼一個足以影響當地治安的門派,於是它就只好覆滅了。
一個絲毫不諳武功的書生卻讓偌大一個門派四五十號人轉眼人頭落地,這就是江湖執法者的威力。
而我也是隱晦地威脅三人,雖然我可能在江湖待不上多少時間,但是我一旦不顧及後果,一樣有能力剷除我的敵人。
「兩年間,一本江湖名人錄問世,其內容扎實得幾乎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足以流傳後世,之後又推出武林茶話會,江湖十幾年風平浪靜,名人錄和茶話會功不可沒。」
我知道,讓他們心裡明白我話裡的真實意思就足夠了,面子還是要給這三人,於是自己曲解自己的話。
當然,這兩項才真正是白瀾接任後的一大發明,相比南海劍派的覆滅,自然更是廣為江湖人稱道。
「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來,白大人為了名人錄和茶話會,到底下了多少功夫,動用了多少人手。當然,江湖也給了他絕大的支持,大家相互配合,武林才得以迅猛發展。十年間,十大門派的弟子數量增加了近三倍,門下產業的規模更是增加了五倍有餘。」我頓了一下,笑道:「如果白大人採用的是另一條鐵血道路,或者,大家都不配合他的話,而今的江湖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呢?」
「動少繞來繞去,還是把話題落在了茶話會上。」齊小天笑道:「看來,今天不談茶話會,你是饒不了我啊!」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實不相瞞,我三叔的話雖然沒經過敝盟的首肯,可我的想法和三叔大同小異。」齊小天開誠佈公地道:「這其中絕沒有針對動少你的意思,相反,你遲遲沒有就武林茶話會表態,我還以為你同樣看到了茶話會的弊端,準備放棄它了,只是顧忌著白大人的面子,三叔的本意也是想給你找個臺階,結果好心辦成了錯事,可眼下敝盟卻是騎虎難下了!」
「我承認,關於茶話會我想得簡單了,我應該考慮到主持人的變化給各大門派帶來的影響,提前個把月通知你們,不過……」我沉吟起來,不說話了。
齊小天一句話幾乎就開脫了大江盟的責任,想來是早就研究好了應對之策,而他的理由,也頗出乎我的意料。
事實上,沒有及早表明自己的態度,的確是我的失策,原以為十幾年約定俗成了的東西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卻偏偏被人在這上做了文章。
而因為消息傳遞需要時間的緣故,大江盟完全有理由說,齊功在發表不支持茶話會的言論之前,並不知道我已經在揚州宣佈續辦茶話會了。
宮難的眼裡閃過一道訝色,顯然他也是頭一遭聽到齊小天的這番說辭。他數度張開嘴想說話,卻又數度把話咽了回去。
「有什麼騎虎難下的!」李思再度搖擺到了我的立場上來,不屑道:「三叔不過是他個人的看法而已,有什麼要緊?隱湖辛仙子魏仙子兩人的意見還截然相反哪,人家也沒覺得如何尷尬!」
「辛魏兩仙子各說各的,全江湖的人自然都明白,那是她們個人的看法,與隱湖的立場無關,隱湖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最後還要等鹿掌門拍板,無論支持也好,反對也好,都無損隱湖的聲譽。我們大江盟則不同,本來三叔的意見敝盟正在研究——說白了是想弄清楚動少你的想法——可唐門主力突然進入敝盟的勢力範圍,敝盟的重心便轉移到了唐門身上,結果不僅和唐門的一場誤會讓家父受傷,而且耽誤了處理三叔言論的時機——動少要續辦茶話會的消息隨後便傳得沸沸揚揚了,不明真相的江湖人見敝盟沒人出面澄清三叔的話,定然以為三叔的意見就是敝盟的意見,敝盟是鐵心想和動少唱對臺戲了。」
齊小天苦笑道:「敝盟雖然冤死,可現在再改弦更張,三叔的顏面何存?敝盟的顏面何存?說不定,只好對不起動少了!」
本以為齊小天一番鋪墊是為了給大江盟找臺階下,何況,我親赴杭州也算給足了大江盟面子,可沒想到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心中既惱怒又失望。
他奶奶的,你大江盟要面子,難道我王別情就不要面子嗎?!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卻展顏笑道:「這確實怪不得齊三爺。不過,大江盟應該得到我要改革茶話會的消息了吧!」
宮難笑道:「別說大江盟,連我都聽說了,只是動少,你的新方案似乎是治標不治本。茶話會的根本問題,不在於它對少林武當大江盟這樣的大門派有無益處,而是它引發了各門派的對立情緒,破壞了彼此之間的信任關係,從而成為江湖不安定的因素。」他目光炯炯地望著我:「這是你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吧!」
宮難的話一針見血,除了最後一句,事實上我們都明白,江湖越不團結,越是我所樂於見到的。江湖的均衡不是建立在大家都是親戚朋友的基礎上,而是彼此顧忌才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宮兄此言,我不敢苟同。」我正色道:「我的想法正好相反,茶話會不僅增進了各門派之間的彼此瞭解,而且提供了一個合法的宣洩管道,兩個門派有隙,不見得非要殺個你死我活,茶話會上見真章是條更好的出路。事實上,自從有了茶話會之後,江湖的爭鬥至少減少了一半。」
這是不爭的事實,當然,這絕不僅僅是茶話會帶來的好處,快活幫與十二連環塢的一戰,黑白兩道都損失巨大,唐門又被白瀾用計捆住了手腳,武當也還沒落在清風這個野心家手裡,餘下的誰也沒有能力挑起事端了,直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羽翼逐漸豐滿,清風也在武當立穩了腳跟,江湖才又重新動盪起來。
宮難微微一笑,剛想反駁,卻聽一直只有竊竊私語聲的裡屋突然傳來蘇瑾一聲驚呼,接著就聽齊蘿訝道:「竟有此事!那……那淫……你相公他答應了嗎?」 cool18.com

【第二十二卷‧第六章】
第二十二卷‧第六章

「慕容千秋那賊子真是恬不知恥,竟然要玉姐姐的女兒做他的兒媳婦,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副尊容!想都不用想,他兒子肯定強不到哪裡去!」
齊蘿坐在宮難身邊,一付打抱不平的樣子,生產後的她雖然還沒有完全復原,可豐腴的她卻散發著驚人的魅力,竟隱隱把其餘三女都比下去了,宮難望著自己妻子的目光固然是溫柔有加,就連李思的目光都不時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宮難私下在我面前表露出了對李思的反感,甚至齊小天看在眼裡都隱隱有些不豫。只是,李思這廝為何毫無顧忌地這般放肆?他可真不像是隱湖的秘密弟子啊!我心中狐疑,卻怎麼也找不出答案來。
蕭瀟半開玩笑地提起了慕容千秋替兒子的求婚,齊蘿忍不住跑出來問個究竟,於是彌漫在四個大男人之間的有些劍撥弩張的緊張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不是君子的難道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人家也有要求嘛,可以理解。」我笑道:「就像你們家的宮如意宮大小姐,我就特喜歡,若是蕭瀟玲瓏她們這一兩年裡能替我生個兒子,咱們做個親家,如何?」
眾人齊齊一愣,宮難夫婦更是驚訝地對望了一眼。
宮難遲疑道:「動少,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如何是開玩笑!」我迅速權衡了利弊,越發覺得自己方才的靈機一動實在是妙不可言,便解下一隻猴形玉佩遞給宮難:「這是我師傅任公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視為珍寶,貼身收藏,今番權當聘禮,若是一年內我房裡人生下一子,當和令嬡結為夫妻,否則,就和鈺兒玨兒結成姐妹,宮兄意下如何?」
宮難不知如何作答,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妻子。
齊蘿眼珠一轉,笑道:「老實說,我可不想和你這個淫賊做親家,可玲瓏是我的好妹妹、蕭瀟姐是我的好姐姐,若是她們三人的兒子,我倒可以考慮考慮。」說著,接過玉佩,小心收了起來,又道:「說來,兒女的婚事還是他們自己做主的好。」
眾人聽她模棱兩可的回答,都不覺莞爾,我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宮兄,你真是好福氣!你放心,我一定把兒子培養成材,像他老子這般文武雙全那是最起碼的要求,無論如何也要讓他丈母娘和如意侄女滿意,一看到他就心裡喜歡。」
關係驟然變得親近起來,齊小天、宮難和李思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究竟該如何調整自己的方案。
其實我也一樣,這個沒有多少約束力的聯姻更多地是為了給大江盟和武當一個臺階,但他們究竟肯不肯借坡下驢還是個未知數,我也明白,他們需要時間去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關係。
於是,我絕口不再提茶話會三字,而齊小天三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四人默契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女人們喜愛的風花雪月上,一時間屋內歡歌笑語,氣氛變得極其融洽,而唯一的不和諧因素,大概只是李思那雙無所顧忌的賊眼帶給其餘三個男人的不快了,只是三個人的城府都相當深,誰也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來。
「真的?相公,你……不是在哄奴高興吧?」滿臉倦意癱軟在我身下的蕭瀟聽到我附在她耳邊的低語,就像是吃了千年人參萬年靈芝似的,一下子亢奮起來。
「以前相公沒掌握其中的訣竅,可現在至少有一半的把握,不然,寧馨怎麼那麼快就有了身孕?」
「那……奴還要~」蕭瀟香汗淋漓的身子蠕動了幾下,原本已經沒了力氣的一雙玉腿複又纏上了我的虎腰,獨角龍王很快就再度感覺到了那春露喜雨般的濡濕,隨後就被絕代名器「朝露花雨」吃了進去。
自己無所出,一直是蕭瀟的一塊心病。無瑕生產倒還好說,可連寧馨都有了我的骨血,諸女中追隨我時日最久的她心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聽說今天正是她受孕的好時候,她自然不肯放過了。
我刻意現出了獨角龍王的真身,弄得蕭瀟幾乎魂飛魄散,不是我留出幾分內力護著她,她早就昏死不知幾回了,好在這奇異的心法原本就支持不了多久,我的分心更是大大縮短了時間,她總算在欲仙欲死中等到了我激情巔峰的到來。
「死丫頭,這麼喜歡孩子啊?」
我愛憐地撫摸著愛妾的玲瓏玉體,她雖然倦極了,可看到從花蕊中流出的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濃稠液體時,她卻飛快地蜷起腿,將兩足掛在了我的肩上,雙手捂著私處,似乎是怕我種下的種子白白流出來浪費了。
「哪個女人不想替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個孩子呢?」蕭瀟癡癡望著我,呢喃道。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蘇瑾,想起了她在流產後說的那番話來,她也是想給那個男人生個孩子,可現在她已經棄他如敝履了——李思顯然不是讓她懷孕的那個男人,這世上的女人,或許還是像她這般善變的更多一些吧!
熟悉我就像熟悉自己一樣的蕭瀟顯然發覺了我的細微變化,把我的手按在了她雪膩的酥胸上。激情過後的雪峰上的一點嫣紅依然翹首挺立,輕輕一撚,就撚出女人柔媚的嬌吟。
她身子正是極度敏感的時候,花唇立刻又蠕動起來,可能是感覺到身體裡的東西要流出來,她輕喘著示意我停手,媚眼如絲地道:「說來,竹園的每個姐妹都羡慕死了玉姐姐,不僅有亦女亦妹的玲瓏姐妹,還替相公生了一對那麼可愛的女兒,就連乾娘看著都眼熱,有天奴去初晴樓,就聽乾娘向玉姐姐請教,是如何做的產後保養呢!」
換作幾個月前,我大概早就出口詢問六娘此話的用意,或者猜測是不是秦樓有姑娘沒做好防範措施以至懷孕了,可我眼下心裡雖是一動,卻把話題轉移開來:「嚴格說來,無瑕的春水心法還沒有你修練的玉女天魔心法高明,此番我去京城,遇到星宗甯師姐,她玉女天魔心法的造詣甚至還在我之上,得到她的指點,許多精微之處豁然貫通,你底子深厚,勤加修練,不出三年,即可與無瑕比肩,何況……」
估摸我的種子也該種得差不多了,我放下了蕭瀟的雙腿,把她摟進懷裡,一邊細細體會著她的柔美嬌嫩,一邊笑道:「何況,女人生產固然大損氣血,但同時也讓女子的胞宮徹底成熟,只要恢復得當,武功還可更上一層樓!」
「怪不得奴覺得齊姑娘的武功頗有精進哪,原來如此。」蕭瀟恍然大悟,旋即又迷惑起來:「可無瑕姐姐……」
「傻丫頭,忘了無瑕早就生養過了嗎?若是生一次孩子武功長一成,武功天下第一的大概就是頭母豬了!」
蕭瀟噗嗤一樂,可笑容猶掛在臉上,心思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只聽她呢喃自語道:「奴倒是想替主子生上十個八個的哪……」說著說著,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帶著一臉的憧憬和滿足沉入了夢鄉。
見蕭瀟睡熟了,我輕輕脫開身來,裸著身子下了碧紗櫥。雖然已是秋意正寒,可室內裡卻是溫暖如春,火爐裡的木炭雖然不如皇家的貢品紅蘿木炭那麼名貴,可效果並不差多少,督司衙門的豪奢由此可見一斑。
和齊小天的會談除了訂下了一門親事之外,並無其他進展,雖然大江盟的立場已經明顯發生了變化,但齊小天並沒有給我任何承諾,因為大江盟真正當家的,還是他爹齊放。
為了讓齊家父子儘快地討論這門親事帶來的新變化,我謝絕了齊小天的邀請,以要向武承恩提親為由,離開了江園,逕直來到了武的官衙。
不巧的是,武承恩和武舞俱不在家,武承恩陪來杭視察漕運的李鉞去了,已經兩日未歸;而武舞的親外公去世,她只好跟著媽媽回老家建甯奔喪,幾日前就離開杭州了。
好在武舞早就告訴她爹說我要來提親,而武承恩私下更是早就同意了這段姻緣,便交待家人,萬一我這兩天來了要好生招待,於是,見我這個准姑爺到了,闔府上下無不恭恭敬敬,伺候得極其周到。
聽下人們議論,說老爺對其他四個姑爺可從來沒這麼看重過,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平素甚少想起的武舞。武承恩能放下面子接受女兒做妾的事實,除了看好我的將來以及同門之誼外,大半還是武舞死磨硬泡的功勞。
浪女回頭金不換啊!我心中輕輕一歎。見識到回娘家暫住的大小姐和寡居在家的三小姐的風流,我知道武舞的放浪實是武家的傳統,而她如今的守身如玉越發顯得難得。
這樣的女孩該比蘇瑾更值得我珍惜吧!
我心底剛湧起一絲自責,就聽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就有人「卜蔔」的輕輕敲起門來,一問,卻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公子可曾安寢?」
「多謝大姐掛念,在下已經睡下了。」我一聽便知是武舞的大姐武柳,心道,這淫娃雖然外表一副名門貴婦的模樣,可自我進了武家大門,她眼角眉梢就俱是挑逗之意,眼下終於忍不住要紅杏出牆了。
只是我向來對別人的妻子不感興趣,所謂淫人妻女者,妻女必遭人淫,我可不想頭上帶著幾頂綠帽子,只要嫁了人,縱然是齊蘿那樣的天仙,我最多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何況,我對武舞剛生出一番愧疚之意。
「那……四夫人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聽她一直咿咿呀呀的?」
「是啊,我剛才才治好她的病。」我心頭一凜,雖然我和蕭瀟歡好的時候六識難免大幅度下降,可武柳能接近我的住所,顯然身懷不俗武功,畢竟她爹是月宗的高手,方才和她照面的時候,自己倒是疏忽了。
「姐姐也病了,弟弟發發善心,也幫人家治治,好不好?」武柳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妖媚,我頓時明白過來,她竟然用上了天魔吟。
班門弄斧、不知死活!我心頭一陣冷笑,大概武承恩並沒有告訴自己的女兒,我是魔門日宗宗主,一旦我使出天魔吟進行反擊,除非我接納武柳,否則,功力差我太遠的她大概一生只能沉迷在想像和五個指頭帶來的快樂中,其他任何男人都無法滿足她的欲望了。
「那大姐你聽好了,沉香四兩、廣棗四兩、檀香二兩、紫檀香二兩、紅花二兩、肉豆蔻一兩,文火煎半個時辰,服下立見奇效!」
攆走了幾乎惱羞成怒的武柳,我立刻開動六識,周圍細微的動靜又重新回到我的感知裡,夜風緊、霜露凍、枯枝落、寒鴉啼,還有……屋頂若隱若現的呼吸。
屋頂有人?!
這人是高手!
我又驚又疑,聽到這呼吸的節拍,我就知道屋頂上的人有著一身高強的內功,只是這呼吸為何如此深淺不一,以致被我輕易發現了行蹤?難道,是剛才我和蕭瀟一番雲雨勾起了他的情懷?
細細傾聽,一股熟悉感覺湧上心頭,我心裡驀地大動,莫非是……?
我甚至連衣服都顧不得去穿,突然使出十成功力,一展身形向外激射而去,就聽窗紙「嘶啦」一聲被撕開一個大洞,而我已如一縷青煙直飛向屋頂。
昏暗的星空下,屋頂上的那個蒙面黑衣人又驚又羞地望著赤身裸體的我,只是蘊含在比天上所有的星辰都明亮的一對眸子裡的歡喜和相思卻是驚訝和羞赧根本無法遮掩的,就在我心中的猜想得到驗證的一?那,那蒙面人已如夜鳥歸林一般飛快投進了我的懷抱。
「相……」
剛吐出一個字,我已經掀開了黑色的面紗。面紗下是一張完全沉浸在喜悅中的天仙一般的容顏,那微張的紅唇轉眼就被我的雙唇擒住,她「嚶嚀」一聲便翹起了腳尖,緊緊摟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大舌頭剛剛伸進她嘴裡,她就將滑膩的丁香乖乖獻了上來。
「阿柔,」我拚命地啜著女人的香舌,彷佛要把她的心啜出來吞進肚子裡,心裡滿是說不出來的歡喜:「我的心肝寶貝,你終於回來了。」
感受到我的狂喜,女人摟得我越發緊了,而一滴一滴的熱淚也越發連成了串,終於,哽咽變成了啜泣:「相公……嗚嗚……人家……想死你啦~」
「相公也想死你了……哈啾!」我緊緊抱著女人深情地道,只是寒風吹過,我覺得渾身發冷,一哆嗦,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才想起來自己竟是未著絲縷。
世上沒有幾個女子能讓我如此忘形,而來人卻是其中之一——她正是與我分別了近兩個月的魏柔!
「看相公急的,也不怕認錯了人!」雖是埋怨,可女人梨花帶雨的臉上卻透著掩飾不住的歡喜,依偎著我走向屋簷,然後拉著我一躍而下。
「怎麼可能錯認了你!」
「幽冥步」和「流雲訣」似乎天生就是一對,兩人身法配合得相得益彰,宛如淩空渡虛的仙人一般飄然下落,我輕鬆的甚至有餘力開口說話,只是我霸氣十足的聲音在魏柔耳邊回蕩,卻惹得她呼吸一濁,身法一亂,猛的向地面沉去。
我使勁一拽,魏柔這才清醒過來,身子曼妙地飛向窗戶,而我卻急速向下墜去。魏柔輕舒藕臂,玉手搭住窗櫺,蓮足一勾,我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那方滿四寸的香蓮,不僅借力止住了下墜之勢,而且身形順勢一展,抱著心愛的女人一起翻進了屋內。
兩人跌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魏柔剛想起身,卻被我按住肩頭,兩人複又吻在了一處,直吻到胸腔裡的空氣已然耗盡,兩人粘在一起的嘴唇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相公——你壞死了~」滿面潮紅的女人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是羅衫半解,飛快地爬起身來,掩住酥胸,害羞地瞥了碧紗櫥一眼。
「自家姐妹,怕什麼?」我立刻明白了魏柔的心思,她是個矜持的女子,與甯馨解雨連床歡好已經是她的極限了,這還是因為寧馨的出身與江湖毫不相干、解雨又是個處子的緣故,若是讓蕭瀟看到她這付模樣,她大概要羞死了。
我拉上窗簾,吹滅了蠟燭,屋子裡頓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暗趕走了魏柔的羞澀,待我上前再度摟住她,手探進她懷中握住一隻漲大的酥膩椒乳的時候,她不僅沒有躲閃,反倒環住我的虎腰依偎進了我懷裡,那火燙的臉頰緊緊粘貼了我赤裸的胸膛,一邊深深嗅著我的氣息,一邊滿足地輕聲呻吟起來。
「好心肝,幹麼躲在屋頂不下來,難道你不想相公啊?」
「怎麼不想,奴都想死你了!」
黑暗中的魏柔迸發出火一般的熱情,那大膽而親昵的話語裡滿是相思,竟是我從來沒聽她說過的,櫻唇更是狠狠親著我的胸膛。
「都怨你!」她嗔道:「定是相公你挑逗了那個淫婦,她才前前後後來了六回,奴要是進來,萬一叫她看到,以後還怎麼做人!」
說著,她咬住我的乳頭,含糊道:「還好相公懸崖勒馬,不然,若是你放了那淫婦進門,奴……奴就再也不理你啦!」
「你捨得?」我手指撚住一顆蓓蕾,伏在她耳邊調笑道,知道她方才定是在屋頂上忍得苦了,才把一肚子怨氣發洩到了武柳身上。
魏柔被我的魔手弄得激靈打了個冷顫,嬌喘連連,哪裡還顧得上說話,半天才嗔道:「奴是捨不得,可奴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相公卻一點都不憐惜人家……」
「凍壞了吧!」我握住她的柔荑,輸了一道內力過去,女人舒服地輕哼了一聲,我遂笑道:「說你是個傻丫頭,你還不信,也不動腦筋想想,武柳她算什麼東西!就算她來個十遍二十遍的,相公也只會讓她吃足閉門羹而已,又豈會發現你?再說,發現了又如何,你是我媳婦嘛!」
「可、可……」
「你是怕蕭瀟吧!」我一把抱起魏柔來到了碧紗櫥旁,伸手掀開了碧紗櫥的帷幔,床榻上隱約可見一具玲瓏的女體,那悠長的呼吸諭示著主人已經睡熟了。
把魏柔放在榻上,解開枕邊的一隻錦囊,一道青朦朦的毫光頓時從錦囊口中射出來,碧紗櫥立刻亮了起來。
「啊呀!」魏柔猝不及防,蕭瀟雪白的胴體便盡落在她的眼中,她慌忙別過頭去,閉上了眼睛,小手捶打著我的胸膛,一個勁兒地埋怨道:「壞死了、壞死了、壞死了……」
夜明珠光裡,魏柔嬌羞的模樣一覽無餘,我心頭一陣火熱,反身把她壓在身下,扳過她的臉,讓她仔細看著蕭瀟。睡夢中的蕭瀟媚態驚人,宛如高唐神女,魏柔眼中不由得閃過一道豔羨的異彩。
「巫山雲雨夢高唐,你蕭姐姐美吧!」我伸手撩開魏柔的衣襟:「等會兒,你就和她一樣了。」
噙住一隻挺翹的乳珠,魏柔原本就是象徵性的抵抗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推著我肩頭的小手頓時變換了位置,一隻插進了我濃密的頭髮裡,將我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另一隻胡亂地在我背上游走,雙腿緊緊絞在一處,身子更是火燙。
嗅著熟悉而又陌生的脂香,啜著滑膩而又香甜的紫葡萄,撫著彷佛最上等的絲緞一般的光滑肌膚,聽著女人宛如天籟的輕聲嬌吟,我一時不知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
魏柔似乎經受不起我的輕啜慢吸抹複挑,鼻息越來越重,身子也不安分地扭動起來。可就在我剛解開她的裙帶,手還沒來得及插入她裙子的時候,她突然向下一滑,藕臂方纏住我的脖頸,身子一僵,然後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這麼快就來了?
女人的嬌吟就是戰場上催人奮進的號角,讓我熱血澎湃,粗魯地一把撩起她的裙子,也不去脫她的小衣,只並指如刀,一下子便劃開了棉布褻衣,一縷奇異的香氣便撲面而來;稀疏的烏草間,一朵粉嫩的牡丹正含露怒放,花露汩汩而出,連綿不絕,打濕了花瓣,打濕了小草,就連那朵雌菊都掬著一汪花露,在夜明珠晶瑩的光澤照耀下,泛出乳白的顏色。
魏柔緊閉雙眸,清雅脫俗的臉上滿是動人的顏色。似乎是羞不可抑,她把螓首深埋在了我的肩窩,可一雙粉腿卻悄然向兩邊分開去,只是方張開了一半,獨角龍王已經銳不可當地挺進了正在翕張的雌花裡。
「相公——」
魏柔脖頸猛的向後一揚,喉間發出一聲高亢的呻吟,隨即一口咬住了我的肩頭,才讓那足以驚醒闔府所有人的叫聲停了下來。
小別勝新婚,已嘗到情愛滋味的她竟是如此不堪我的挑逗,雖然兩個月的休養生息讓她的花道宛如未經人道的處子,連龍王都感覺到了那份異常的緊窄,可高潮帶來的巨大歡愉,還是讓她的每一寸媚肉都熱淚盈眶地迎接著君王的駕臨。
我一邊心肝寶貝的亂叫著,一邊享受著魏柔罕見的瘋狂。雖然無力再讓龍王現出真身,可她的花心本就比旁人來的淺,加上她的小屁股死命向上湊送,龍頭自然每每都擊在她的花心上,每一下都讓她發出顫抖的鼻音,而我的肩頭也隨之一痛。
二十幾下後,她的花道突然劇烈地收縮起來,一道大得出奇的力量一下子裹住了龍王,竟讓它動彈不得,隨即,一股濃膩的花精伴著女人垂死般的呻吟狠狠擊在了龍頭上。
男人最快樂的,莫過於看著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指揮下,一步步地登上巔峰,我緊緊摟著心愛女人顫抖的嬌軀,感受著我帶給她的巨大快樂,心裡說不出的溫馨滿足,只是這好心情卻很快就被異樣的情況攪亂了。
魏柔的花精雖然稀薄了許多,可卻是一泄再泄,竟似沒有窮盡。我心中頓時一驚,魏柔雖然武功冠絕諸女,卻最是不堪床笫之事,莫非是久別乍歡,竟激的她脫陰了不成?
心念一動,我飛快地點了她小腹上四處大穴,可花精卻依舊淋漓不斷,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手掌忙不迭地貼在了她的下丹田上,一面將一道沛然內力輸了過去,一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獨角龍王。
看到龍身上滿是紅色,又嗅到一縷淡淡的血腥氣,我這才恍然大悟,後來的東西哪裡是什麼花精,分明是女人行經時的經水!
「死丫頭,你不要命了!」
女人經期是我的禁忌之一,特別是來潮的那一兩天,我最是忌諱,見到血紅的顏色,我聲音不由得嚴厲起來。
回過神來的魏柔正聽見我的呵斥,茫然失措的表情剛浮上臉龐,就看到了血淋淋的龍王,頓時明白過來,慌忙垂下眼簾,轉頭找來一方手帕,也不敢看我。
她只是細心揩拭著龍身上的血跡,一邊怯怯的道:「相公,你生氣了?……別生氣嘛,奴……奴也不知道它怎麼今天就來了,算日子還有六七天哪……」
我立刻反應過來,魏柔絕非有意挑戰我的禁忌。她的經期本就不准,特別是在宋素卿旗艦「妙之丸」覆滅的那場松江海戰中,她在經期中受了凍,之後日子越發詭異莫測,而且淋漓不斷。
不過,她偷嫁過來之後,陰陽調和,潮信漸趨穩定,此番再度提前,想來是這段日子陰火鬱結,舊疾有復發之勢,加之胞宮受到猛烈刺激,月事遂提早來臨。
看她低眉俯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就是有滿心的怒火,此刻也冰消雪融了。
扯來堆在腳邊的一條浴巾,溫柔地替她抹去周身的細汗,我柔聲道:「別怪相公語氣重,相公也是為了你們好,也是心疼你們,經裡行房容易落下疾病,甚至可能影響日後懷孕生子,阿柔,相公可還想讓你替我生上七八個兒女哪!」
「奴知道……」魏柔的眼淚這才撲簌簌地落下來,俏臉埋進我懷裡,嗚咽哭了起來,聽起來是那麼的委屈。
我只好放出溫柔手段,千哄萬哄,總算把她哄的破涕為笑。
「奴都想死相公了。」她一邊吻去流到我胸口的淚水,一邊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傾訴著相思:「每天一睜眼,奴就想,相公是個勤快的人,這時該起床了吧,或許連早飯都吃了、功夫都練過了也說不定;到了夜深人靜,奴又想,相公是個風流的人,這時該和姐姐妹妹們歡好了吧,可相公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絕不會忘了不在你身邊的那些像奴一樣可憐的小女人。相公,你想人家了嗎?」
「想!」魏柔深情款款的獨白一下子感動了我,我只覺得心頭一酸,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忍不住拉著魏柔的小手放在胸口上,我動情地道:「感覺到了麼,阿柔?我的心,你就住在這裡,只要它還在跳動,我就一直在惦記著你。」
女人感動得又哽咽起來,不住地親吻著我的心口,半晌,她牽著我的手同樣覆在了她的心口上,抬起紅腫的雙眼,深情地望著我:「奴知道,相公心裡裝著竹園和得意居的八九個女子,每一個都是那麼難以割捨,奴是其中的一個已經心滿意足了,可相公千萬記著,奴的心裡,只有相公一個,皇天后土可以作證,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乃至生生世世,奴與相公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聽她許下生死諾言,我內心深處的那點疑慮一下子都煙消雲散,就連師傅和隱湖的恩怨情仇都一下子變得輕如鴻毛,人生有終,恩怨亦有終,可生生世世的諾言卻沒有盡頭。
一切言語在此刻都失去了力量,我只是緊緊把佳人摟在了懷裡,兩人靜靜體會著心靈交會的動人和美麗,良久,這份寧靜才被蕭瀟打破。
「謫落人間的仙子才最美麗。」我背後傳來蕭瀟的感歎,隨即是真心的祝福:「恭喜你了,柔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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