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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7-12
送交者: wwwlarrytw[★不作不死★] 于 2019-04-17 21:07 已读 2273 次 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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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江山如此多嬌】 1-26集第七章 作者:泥人 由 wwwlarrytw 于 2019-04-17 20:48

第十七卷‧第七章

  充耀拿著我的豐厚禮物去遊說他岳父蔣雲竹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和寧馨。
  我一面含笑望著盯著我不放、恨不得從我汗毛孔裡發現點什麼的寧馨,一面仔細擦拭著新月一文字。
  離開蘇州上京的時候,怕帶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斬龍刃和碎月刀都放在了家中,身上只帶了這把尺半短刀和翌王弓,而翌王弓和箭壺又都留在了白府,眼下自己內力受損,要對付赫伯權甚至華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絲毫馬虎。
  「你這把刀很古怪,雖然短,卻讓人害怕。」寧馨突然道。
  「再怎麼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隨口道,卻把下半句咽回肚子裡:「否則,你如何能傷得了我!」
  細想那一晚的一切,在匕首刺進我小腹之前,我竟沒感覺到一絲寒意;而發覺被刺,肌肉卻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她那把匕首定然大有來歷。
  「『墨漪』是皇帝哥哥賜給我的,據說還是西域的貢品呢!」甯馨得意道,只是臉上旋即浮起一層懊惱:「它想殺的人,就只跑了你一個哩!」
  「多謝郡主誇獎。」
  我誇張地深施一禮,順手把一文字掛在腰間,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鑲金嵌玉,看上去珠光寶氣的,倒和京城紈褲子弟腰間挎著鬥富的飾刀毫無二致。
  走到鏡前,對著鏡子正了正衣冠,那裡面便映出一個俊俏風流的小官兒來。
  「你要出去?喂,你別是沒聽見我哥哥的話吧!」一張娃娃臉從我肩頭探出來,貼著我的耳朵道。
  雖然她人離我還有半尺遠,可那對豐挺的乳已經頂在了我的後背,透過輕薄的衣衫,我都能感覺到那粒微微有點發硬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馬起來。
  只是想到充耀的話,才皺起眉頭,道:「王爺的話我當然聽到了,可王爺並沒有說三天裡不許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務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務為重。」
  見我臉色突然變得沉重,甯馨一時摸不著頭腦,眨了眨眼睛,欲語還休,半晌倒賠出個笑臉來,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氣頭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後捅我一刀。」
  我一口回絕道。
  「可你若是個守禮君子,我怎麼會去刺你!」寧馨忍不住唬著臉道。
  「我天生就是個淫賊,你不是也喊過我半天淫賊嗎?那我倒要問問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淫賊對美女守過禮呢?」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難道說你是郡主,身份高貴,淫賊就不動心了嗎?」
  我微微一笑:「說實話,在蘭丫頭家的小店裡,我就猜到了你的來歷。」
  「你——」
  寧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氣得臉色煞白,想都沒想,抬手一掌擊向我的後心。
  我暗運不動明王心法,背肌一陣奇異的蠕動,非但化解了她的掌力,而且將她的手掌猛的帶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著自己的手腕痛苦地呻吟起來——那手腕竟然脫臼了。
  「幹嘛使這麼大的力,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就想殺我啊!」我邊說邊握住寧馨的那只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樣,肉乎乎的卻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男人說的比這還難聽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聲音卻立刻換成了痛苦的尖叫:「輕點、輕點!」
  見我一攤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動自如,臉色微有好轉,白了我一眼,怨道:「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又指著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你又要去找那些婊子?!」
  「別講的那麼難聽。再說了,你又不是沒去過。」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辦案。」
  「對呀,我倒忘了你不僅是個舉人,還是個捕快哪!」她反身坐進了逍遙椅裡,手裡驀地變出一隻赤銅腰牌,正是南直隸下發的捕快腰牌,想來是替我收拾衣服的時候發現了它。
  她把腰牌在兩手間拋來拋去:「一個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還真是天下少有呢!」她譏諷了一句,可見我身形欲動,她卻飛快地把腰牌塞進了自己的香囊裡,笑道:「那好,姑且信你一回,不過,不管你上哪兒,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連走了六家妓院,我都是叫來妓院所有的琴師,見沒有魏柔,我連一首曲子都不聽,就打發她們離開,順便也把自己打發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寧馨終於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歡地道。雖然希望渺茫,可我心裡總存著一絲幻想——下一家,就是下一家,魏柔就會抱著那把古琴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雲仙那兒究竟出了什麼事兒,為什麼昏倒了?我看過你的傷口,好像沒那麼嚴重,哥哥似乎知道點什麼,問他偏偏又不說,真是氣死人了!」
  他瞞著你的東西多著呢!難道要他告訴你,白牡丹已經被贖了出來,不日就成了你的另一個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問起顯靈宮那晚的事情來就支吾以對嗎?
  我心中暗哂,嘴上卻道:「你倒說得輕巧,我天生血液難凝,若不是回春堂的大夫真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裡了,王爺不過是怕你內疚罷了。」
  寧馨一臉狐疑地望著我,手下意識地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再在我身上劃出一道口子,來驗證我話中的真偽。
  「別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著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為何這麼差?你師傅練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呀!」
  「父王讓我們習武只是為了健身罷了,師傅也難得進府教大家,只是到了這兩年,她進府的次數才多起來,但加起來每年也不過個把月而已。」又偏頭問道:「師傅她真的很有名嗎?哥哥倒是說過,自從習武之後,打架就很少吃虧了。」
  「你爹爹不喜歡你師傅?」寧馨的模樣倒不似假裝出來的,如果練青霓想借機拉近與代王府的關係,顯然不算太成功。
  「父王是不太喜歡出家人,說出家人斷絕親情,有悖倫常,故不可深交。」她說著,臉色微微一紅,聲音也轉低了下來:「其實,他的話也未必全對,出家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欲啊!」
  我卻聽出了其中的門道,俊仗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練青霓怎麼會做了他兒女的師傅?大概是因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歡密宗歡喜禪,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道門中人來往密切罷了,而今皇上漸有喜好青詞的跡象,練出入代王府才較以往頻繁。
  而俊仗未被練青霓所惑,看來他迂腐王爺的大號倒是名副其實,也難怪充耀寧馨一旦離開他的視線,行為就極其放肆,卻又十分懼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傷春,你師傅國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會告訴她,練青霓很有可能是和邵元節在修煉丹道之術。
  可讓我意外的是,寧馨的眼中竟倏地閃過一絲不以為然,旋即撅著小嘴兒嗔道:「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斜著鳳眼問道:「你這話是不是在指桑?槐啊?」
  「想哪兒去了?有我在,你會寂寞,那才出鬼了哪!」
  「咦?你想陪我一輩子?那我以後嫁人了,你怎麼陪呀?」寧馨眼珠一轉,目光飛快地瞥了我下體一眼,詭笑道:「我倒有個主意哩,不若你淨身入我代王府,就能陪我一輩子了。」
  我頓時氣結,這丫頭竟然沒想過要嫁給我!或許她眼下還滿腦子門當戶對吧,自己倒白擔心了半天,可轉念一想,充耀的囑託換個方式或許一樣可以實現,自己真要惹動了寧馨的情懷,日後怎麼安置她可是一點譜兒都沒有哪!
  心裡剛鬆口氣,卻突然發現寧馨的眼中露出一絲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宮,頭上怕是要綠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這淫賊家裡定然少不了女人!」寧馨笑著嘟囔了一句:「你這人,就只會哄人高興而已。」
  說話間,兩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漸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燈來,周圍酒肆飯莊的夥計已經開始大聲的招呼客人,我也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抬腿想去一家飯莊,寧馨卻一把拉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百花樓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換做是我,第一個就去百花樓找人,你卻過門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裡?」
  我錯愕的望著她,半是誇張半是驚訝,想不到她心思不僅靈動,而且相當縝密!
  想到或許今生與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寧馨知道了,便道:「記得那晚在隔壁彈琴的那個琴師嗎?我從顯靈宮出來,去百花樓找雲仙,和她不期而遇,卻發現她竟是我苦戀的情人,當時兩人都誤會了對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卻正巧碰上了王爺,而她想來也不會再在百花樓待下去了。」
  「活該!」一番話半真半假,寧馨果然信了,幸災樂禍地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那些騷狐狸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偏偏勾著你們往那種地方跑,哼,怪不得叫勾欄院呢!」
  「還不是你師徒惹的禍!」我不滿道。
  寧馨欲言又止,一跺腳回頭朝百花樓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若是她真心喜歡你,她就一定會在百花樓等著你。」
  魏柔真心喜歡我?
  我腳下頓時一滯,寧馨看似淺白的話語卻一下子擊中了我心靈最不願意觸動的地方。和魏柔的交往充滿了權謀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應該都是為了完成師傅的遺命,達成征服她的目標,雖然我覺得付出的感情越來越多,可這目標卻像一座大山始終橫亙在我的心中。
  而把魏柔和隱湖聯繫到一起的結果,就是讓魏柔的每一個舉動看起來都像是代表著隱湖的利益,都含有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還是她征服了我?
  我幾乎沒有想過,或者我內心深處根本就不願意去想,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魏柔這個二十歲的花樣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愛寶亭、無瑕那樣去愛魏柔,難道就一定是違背了師傅的遺願嗎?
  我默然跟在寧馨的身後,一同進了百花樓,心緒百轉千回。
  甯馨還記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開口,她已對迎來的龜奴道:「去,把陸昕陸姑娘給我請來。」
  見龜奴竟然應了一聲就出去了,我心底猛的湧起一陣狂喜,就連臉上都藏不住那喜色。
  寧馨見狀不由輕哼了一聲,酸酸地道:「我今兒倒要見識見識,這個陸昕是怎樣一個女子!」
  可隨著一陣香風進來的卻不是魏柔,而是老鴇,那晚我贖白牡丹蒙著面,她並不認得我,可見了我之後,她一愣神兒,才一甩香帕扭著身子走到我近前道:「公子是李佟李大官人?」
  見我點頭,她埋怨道:「奴家琢磨著您就該來了,加上今兒,陸姑娘在這兒可等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別急,先聽我說呀!」老鴇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我,沉吟道:「陸姑娘出門應酬去了……」見我臉色不豫,目光冷厲,她連忙陪笑道:「大官人,百花樓不敢得罪客人,陸姑娘既然在百花樓,總也得守行規吧!」
  老鴇講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氣,問道:「是誰請她出局?」可不知不覺間,語氣中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達車行的洪老闆。」
  「洪七發?怎麼,他很喜歡聽琴嗎?」我頓時一怔,魏柔自從向解雨習得易容術後,此番易容的容貌與在寧波時已大不相同,寧波時尚能看出幾分謫仙的底子,而今已是化身成了一個平凡少女。洪七發自然不太可能是對她的容貌產生了興趣,再加上他與赫伯權過從甚密,不禁讓我心中泛起一絲不安來。
  「他一個粗人哪裡會喜歡這麼文雅的東西!」老鴇笑道:「聽說他做東請客,是客人點名要請陸姑娘出局的。」
  問清楚洪七發請客的地點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樓,我一刻也沒停留,就直奔一品樓而去。
  剛到一品樓門口,卻被幾個壯漢攔住:「兄弟,你換個地方吧,今兒晚上一品樓被我大哥全包下來了!」
  聽樓上傳來的清幽琴聲中夾雜著男人淫蕩的笑聲,我心頭稍安的同時卻禁不住湧起一團怒火,挑釁道:「你們大哥挺能擺譜的啊,他怎麼不把整個京城都包了?」
  「噯,你這小子怎麼說話呀!」那幾個人一撩就著,其中一個更是認出我來,叫道:「是那天在老蘭家多管閒事的臭小子,哥幾個揍他呀!」邊喊邊當胸給了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來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臉,右手含憤擊出,自是雷霆萬鈞,同樣的金蛇纏絲手,威力卻與充耀手下有著天壤之別,幾人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胳膊已俱被我卸了臼,直疼得大聲叫嚷起來:「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場子來了。」
  七八個壯漢聞聲從一品樓裡沖了出來,卻被我和寧馨聯手一口氣打趴在地上,寧馨本來就因為蘭家的事情對洪七發一肚子怨氣,此時得了機會,自然不肯放過,一邊打一邊大呼過癮。
  而我望著一地哀嚎的漢子,怒氣總算發洩了大半,只是奇怪樓下打得熱鬧,怎麼卻不見赫伯權出面阻攔。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撒潑撒到爺爺頭上來了!」洪七發人未到,聲先到,只是一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詫異地望瞭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著的十幾個手下,又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寧馨,臉上慍色漸漸消退,突然笑了起來:「洪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李公子竟是文武雙全,只是李公子為博佳人一笑,也犯不著拿我手下弟兄開刀吧!」
  「洪老大,我今兒來不是和你打架的,趙姑娘也沒求我來替她出口惡氣,找你另有其事,可你手下攔著不讓我上樓,我只好先擺平他們。」我注視著洪七發,雙瞳寒光四射:「可是你請了陸姑娘出局?」
  「陸昕?那個彈琴的妞兒?」
  洪七發一呆,脫口道,目光下意識地轉到了寧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腦海裡,我為了貌美如花的寧馨大鬧一場尚算合情合理,可為了相貌平平的陸昕,則未免有點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發很快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來意,他語氣也強硬起來:「我是請了陸姑娘。不過是百花樓一姑娘,怎麼,請不得嗎?」
  「你說對了!」
  我原本漸趨平靜的心緒卻被洪七發兩句話又撩撥起來,一股強大的殺氣猝然而發,驚得洪七發登登倒退了兩步,面上驚疑不定。
  「洪七發你聽著,她是老子的女人!趕快放她下來,萬事皆休;否則,老子讓你通達車行灰飛煙滅!」
  我的聲音裡似是挾著北冥極地的玄冰,攪得周遭寒澈無比,饒是暑意正盛,身邊的寧馨都不禁微微打了個冷顫。
  而話語中不容置疑的絕強氣勢更是壓得洪七發幾乎喘不過氣來,求救似的朝樓上望去。 cool18.com

【第十七卷‧第八章】
第十七卷‧第八章

  「好大的口氣!」
  樓上的琴聲已戛然而止,顯然魏柔聽到了樓下的動靜。不一會兒,從樓上施施然走下一個四十多歲的清瘦文士來到洪七發身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掃視了那群被我下了膀子正哼哼唧唧的漢子一圈,輕蔑地道:「黃口小兒,以為自己會點旁門左道的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那文士冷哼了一聲:「皇城根下,藏龍臥虎,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通達灰飛煙滅!」
  「那你就滾一邊給我瞧好了!」我森然道,目光直盯著洪七發,心念電轉,光憑洪七發與赫伯權交好一事,我就可以整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是沒抓到赫伯權,倒不宜打草驚蛇。
  而眼前這個文士,洪七發見了他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想來他就是洪的妹夫,西城兵馬司指揮廖喜,不過有沈希儀京衛做後盾,區區五城兵馬司,我還沒放在眼裡,心裡想好了主意,我大步上前,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裡,一掌將洪七發打倒在地,冷笑道:「通達車行不僅欺行霸市,而且偷逃朝廷稅銀,他不灰飛煙滅,天理何在?!」
  「大膽!」那文士惱羞成怒,喝道:「誣衊縉紳,罪同謗官,你這小兒叫什麼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佟是也!」心道,既然不想放過洪七發,這廖喜已是得罪定了,便湊到他近前,冷笑道:「廖大人,我勸你回去把一屁股的屎好好揩乾淨了,不然,日後後悔,可別怨我沒告訴你啊!」
  說罷,哈哈一笑,將一臉錯愕的廖喜推到一旁,昂首踏上了樓梯。
  甫一登上二樓,我就看到了抱琴索然立在牆角的魏柔,那纖弱的身影雖然還隱約透著一絲卓爾不群的氣勢,可看上去卻是那麼孤單。
  一雙佈滿了血絲、略微有些浮腫的俏目怯怯地望著我,竟是茫然失措的楚楚可憐,昔日笑傲江湖的風采已是蹤跡皆無。
  「師妹!」
  我心頭忍不住一酸,就連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這個堅強的女孩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讓她看上去竟似完全失去了鬥志一般!難道說……是因為百花樓那猝然一遇讓她傷心過度了嗎?
  似乎被我那一聲深情的呼喚所感染,魏柔的眸子陡然蒙上了一層迷霧,雙臂一松,古琴「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消瘦的肩頭止不住地抽動起來。
  俄頃,她竟然做出了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足疾奔,如倦鳥投林般一下子撲進了我懷裡,死命摟住我的腰身,「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師兄,師傅她……不要我了。」
  「你師傅……不要……你?」我大腦一時竟沒轉過彎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你師傅不要你了?!」一陣無法遏制的狂喜霎時塞滿了我的心,我竟然感到眩暈般的幸福,鹿靈犀竟然把魏柔開革出門了?那魏柔豈不就不再是隱湖弟子了嗎?!師傅的遺命不也就與她無關了嗎?!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時間,我都有點語無倫次,好在魏柔的情緒比我更加激動,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囈語,只是伏在我胸前啜泣不已。
  望著懷裡惶然無助的少女,我滿心的歡喜霎時間化成了滿心的憐愛,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纖細腰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另一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深情而又堅定地道:「阿柔,你別怕,你師傅不要你,還有我要你!」
  「嗯哼!」
  一聲重重的咳嗽把我從狂喜中驚醒,我這才看清楚了餐廳裡的景物。
  偌大的餐廳裡只在臨街靠窗處擺了一張大圓桌子,四周圍坐著兩男八女。那兩個老者年齡相近,都是五十開外,坐在主位上的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清臒,神情甚是倨傲,只顧低頭飲茶,卻並不怎麼看我,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雙眸開闔之間偶有冷芒閃動,極是銳利。
  陪酒的八個女子都相當美貌,而他身邊兩個尤甚,且都是十三四歲的雛妓,想到作陪的廖喜已是六品,這老者該是京城頗有地位的大臣才對,我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他下首那個面白無須的老者又咳了一聲,一雙略有些浮腫的丹鳳眼陰柔地望著我,顯然方才的咳聲也是他發出來的。
  「晚生心憂拙荊,多有得罪,老先生務必見諒!」
  我心情大好,言辭自然客氣起來。而魏柔聽到「拙荊」二字,身子只是微微一顫,卻不出言反對,只是我胸腹間傳來的心跳陡然快了幾分。
  「她是你媳婦?!」
  屋子裡幾乎所有的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那兩老者不由對視一眼,就連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大廳中央的六個美貌舞者都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可眼前的情景不由他們不相信——陸昕,這個操著賤業、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少女,正是我這個風流倜儻的富貴公子哥的女人!
  「你就是陸昕?」甯馨靠近魏柔,一臉匪夷所思。
  她沒掩飾自己的聲音,魏柔就任由她扳過自己的臉,淚水清涕滿面,自然愈損容顏,寧馨盯著她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道:「也就這雙眼睛稱得上勾魂奪魄,再沒一處過人之處,那傢伙眼界奇高,怎麼偏生放你不下?」
  我差點沖上去親寧馨一口,她的無心之言,比我說上一萬句都有力。
  魏柔眼中果然閃過一絲喜色,只是看清楚寧馨的模樣,那雙環著我虎腰的藕臂突然緊了一下,竟似怕寧馨把我搶走了一般,耳邊傳來她細若蚊蠅的聲音。
  「她……是誰?」
  聽魏柔聲音裡面充滿著一股濃濃的醋意,我興奮得幾乎仰天長笑。
  其實,方才固然都是我在表白心聲,可魏柔沒有反駁已經表明了她的心思,然而我患得患失間一時竟然無法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不過聽她為我而吃起另一個女人的醋時,我心下再無所疑,方想開口說話,卻聽樓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聽廖喜喝道:「小子……」
  「嗯哼!」無須老者三度咳嗽起來,打斷廖喜的話頭道:「廖大人,這是一場誤會,李公子尋妻心切,做事難免焦躁,你就原諒他則個吧!」
  聽他陰柔的聲音,我頓時想起,他就是那晚百花樓裡在我隔壁請客的老者,如此說來,那個高大老人就是那晚的客人了,他精通音律,也頗為欣賞魏柔的琴技,在座的幾人中也只有他才會請魏柔出局彈琴。
  「可您又不是沒聽到,這小子倡狂得很!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手段滅了老洪的通達!」廖喜指著我忿忿道。
  「那必是公子一時氣話吧!」無須老者沖我微微一笑道,顯然是想做一個和事佬。
  雖然這老者一臉陰柔之相,看起來不那麼順眼,可我還是有點喜歡他了,我無理取鬧在先,他竟然能泰然處之,想起那晚寧馨生事這兩人也不計較,看來是個講道理的人。
  若不是方才自己話說得太滿,我心情大好之下,聽他遞給我臺階,早就借坡下驢,罷手言和了。
  「氣話?這小子心腸歹毒著哪!」廖喜雖然不滿,可聲調卻稍稍降低了兩度:「老洪頭腦靈活,為人仗義,通達的生意才越做越大,就有人心存嫉妒,隔三差五的造謠生事,這小子保不准又是哪個對頭請來搗亂的。」
  他頓了一下,打量我兩眼,接著道:「瞧他那身行頭,綾羅綢緞,那口腰刀上的寶石怕是值上千兩銀子,這麼有錢的主兒,老婆竟在娼門裡頭討生活,誰信呀?!」
  說著轉頭對高大老者道:「明公,我已吩咐手下前來一品樓,準備將這狂妄小子拿回兵馬司嚴加審問,看他有沒有幕後指使,您看……」
  那高大老者明公的目光在我、魏柔和寧馨身上逡巡片刻,略一沉吟,才道:「琴為心聲,陸姑娘琴聲高潔,自有風骨,與這位李公子的關係,松甫你自不必置疑。至於這位李公子麼……」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在哪個衙門做事,兵馬司還是順天府?」
  「兵馬司可沒這號人!」廖喜一怔,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狐疑道:「這小子身上是有點官味兒……嗯?好像還是同行,難道你真是順天府的?可我從沒在郭大人那裡見到過你……」
  五城兵馬司專管緝捕盜賊,與我確是同行,而做這一行久了,自然有種特殊的氣勢,不僅盜賊見之氣餒,同行之間也容易分辨,廖喜津淫此行久矣,一旦用心,我又未加遮掩,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倒是那明公竟也能大致看出我的身份來,大出我的意料。
  「他是南京來的捕頭,你當然不可能在順天府見到他啦!」一旁寧馨漫無機心地道。
  「南京?捕頭?」廖喜聞言膽氣頓時一豪,不怒反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道:「一個小小捕頭就如此狂妄,南京還真是出人才哪!明公,他們手伸得這麼長!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豈不是要翻天了!」
  我狠狠瞪了寧馨一眼,卻聽明公沉聲道:「松甫此言差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乃是臣下本分,遇上事端,豈有推脫罔顧之理,又豈分官職大小高低!這位李捕頭敢於任事,倒是十分難得!」
  聽他意外地說出這番義正詞嚴的話語來,我和寧馨都怔了一下,廖喜更是面紅耳赤,卻不敢反駁,結結巴巴地說了兩聲「是」,就低頭喝起悶酒,眼角餘光卻是惡狠狠地瞄了我一眼,只有那無須老者神態自若,彷佛明公的一席話早在他的意料之內。
  「大人所言極是!」我急著回去與魏柔述說心事,眼下也無心與之爭閑鬥氣,順水推舟道:「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洪七發和通達若無貪贓枉法之事,我李佟將親自登門負荊請罪。」
  在廖喜呵斥姍姍來遲的部下的罵聲中,我帶著魏柔和寧馨揚長而去,雖然一開始屁股後面少不了跟蹤者,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寧馨輕功亦有相當的基礎,繞了個圈子,很快就把尾巴甩掉。
  彷佛是要把今後的一切都託付給了我,魏柔任由我摟著她前行,只是眼中偶爾閃過一絲不安,甚至看寧馨的眼神都隱隱有些敵意。
  我不知道隱湖為什麼要自毀長城,將魏柔逐出門去,可我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定是將她心裡的理想信念統統打碎,她的自信心更是受到重創,就像當初的無瑕一樣。
  而以隱湖的地位,白道中有誰還能明目張膽地接納她呢?在她心裡,大概只剩下那個亦正亦邪,對隱湖向來沒有敬意且已與她有了數度親密接觸的我才能依靠吧!
  我真該好好感謝鹿靈犀,她竟然送給我這麼一份大禮……
  來到蔣府大門前,魏柔的腳步突然緩了下來,我立刻察覺到了她心中的那份緊張與抗拒,便輕聲安慰她道:「三天,我們只在這裡住三天。」她這才舒緩下來,可一旁的甯馨卻冷哼了一聲。
  一進蔣府,管家早等在了門房裡,先給寧馨見過禮,便告訴我,說充耀和蔣雲竹在書房已經等候我多時了。
  聽管家喊甯馨郡主,魏柔神情驀地一變,一股熟悉的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陡然出現在她的身上,就彷佛從前那個自信從容睥睨江湖的「謫仙」突然又活了過來,寧馨頓時驚訝地叫了起來:「咦?好奇怪呀,這感覺……怎麼像是師傅?」
  我心裡卻暗歎一聲,魏柔過度的反應只能說明她心底強烈的自卑,而自卑這個詞原本應該和這個天之驕女一輩子無緣!
  剛想對寧馨說那你就把她當師傅看好了,卻想起她對師傅練青霓並不十分尊重,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先是含笑拍了拍魏柔的香肩,示意她別太在意寧馨的身份,然後瞪了寧馨一眼道:「別拿你師傅和我媳婦比!還有,我媳婦被人侍侯慣了,拜託借你個丫鬟用三天。」說罷,不理會目瞪口呆的寧馨,隨管家朝書房走去。
  見到朱蔣二人才知道,一下午的功夫,蔣雲竹已把沈籬子胡同餘下的土地全部弄到了手,他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聽聽我下一步的計畫。
  我心中雖急,也只好將自己的打算一一道來。可沒講幾句,精明過人的充耀已然察覺到我有心事。
  「什麼,你媳婦來了?為何不早說一聲!」充耀埋怨兩句,又問:「聽說你房下妻妾甚多,不知來的是哪一個?」
  我先向蔣雲竹告罪,說未經他的許可就將家眷帶入了侯府。
  蔣雲竹卻毫不在意,反是對如何應付眾多妻妾頗感興趣,連連追問我有何秘訣,我簡單說了兩句,已把他勾得心癢難撓,還是充耀把話題岔開,我才告訴他陸昕眼下尚未過門。
  「賢侄,你可得在我這兒多住些日子,好讓老夫與你切磋切磋。」
  蔣雲竹還算體恤人,忍下好奇心放我離開,可留客之意甚是殷勤,我含含糊糊應了一句,心思早已飛到了魏柔身邊。 cool18.com

【第十七卷‧第九章】
第十七卷‧第九章

  等我迫不及待地趕回凝翠閣,裡面已是劍拔弩張。
  「李佟,我對你的評價可是一落千丈哦!」
  我還沒進屋,甯馨就滿臉怒氣地沖了出來,指著我道:「你不是說過家裡妻妾成群嗎?那母夜叉還沒過門,自然不是你的元配正房,對吧?可她怎麼比我娘、我大嫂還厲害!人長得醜點也就罷了,那河東母獅子的脾氣你竟然能忍受得住?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呀!」
  她纖纖玉指堪堪抵在我的眉心,哂道:「虧你還是個淫賊,都不知道你那雙賊眼長哪兒去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一試不就知道了嗎?」我貼著她耳朵調笑道。
  看她的模樣,想來是被魏柔氣得夠嗆,可魏柔性格謙和內斂,就算她眼下心緒極不穩定,也不會不講道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討厭,仔細我拔了你的舌頭~」
  寧馨滿腔怒火頓時化作烏有,只是那嗲聲嗲氣的嬌嗔像是向裡屋的魏柔示威一般。
  隨即她一本正經地道:「我是這裡的主人,我有權安排這裡的一切,她,只能和小紅她們睡在外屋,我和你睡裡屋!」
  「丫頭你瘋了!」我嚇了一跳,心裡卻恍然大悟,兩女大概就是為了這個爭執起來的吧!
  可寧馨雖然一整天都和我形影不離已漸有親近之意,不過一下子就變得如此親昵,就算我自詡風流,也覺得大為可疑。
  「是被嫉妒燒昏了頭?還是覺得輸給陸昕沒有面子?」我心中暗忖,一面緊盯著她的眼睛,一面試探道:「傳出去,我不是被王爺打死,就是被侯爺掐死!你呀,還是回你嫂子的聽雨齋吧!」
  「當初你怎麼沒怕被我哥打死!」寧馨稚氣的臉上湧出幾分妒意,上前狠狠掐了我一把:「媳婦來了,就有賊心沒賊膽了,膽小鬼!」
  轉頭對外屋的幾個小丫鬟道:「你們誰敢嚼舌頭根子,我就砸斷她的脊樑骨,讓她一輩子當個廢物去!」嚇得丫鬟們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寧馨,別瞎胡鬧。」我有點不高興了,一甩手,往裡屋走去,卻沒看見身後的寧馨臉色變了數變,已是泫然欲泣。
  甫一進屋,淚眼婆娑的魏柔已飛快地投進我的懷裡,泣道:「師兄,你都聽到了吧,她……她不讓我和你在一起。」
  「傻丫頭!」摟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子,我滿心愛憐:「她既不是我娘,也不是寶亭,你怕什麼?退一萬步,就算是我娘、寶亭,不還有我嗎?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把你我分開了,絕對沒有!」我斬釘截鐵地道:「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我怎麼捨得讓你離開我!」
  「三哥,那你就捨得我嗎?」跟在身後的寧馨突然顫聲道。
  回頭望去,她宛若孩童的臉上竟浮起一層極不相稱的幽怨,一雙鳳眼癡癡地望著我,目光裡似蘊藏著無窮的情意。
  背子最上的一個扣襻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露出淡黃的抹胸和一小片雪膩的凸起,那深深的乳溝就連在孕中的無瑕身上都未曾見過,見我目光掃過她酥胸,她更是挺起了胸膛,饒是我心堅如鐵,也不由「怦」地跳了一下。
  魏柔馬上察覺出來,側臉偷看寧馨,臉上頓有妒意,我腰間立刻傳來一陣刺痛,耳邊就聽魏柔低聲罵道:「小狐狸精、小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這是魏柔嗎?我一下子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哈哈笑了起來,原來就算是仙子,一旦謫落人間,也和人間的平凡少女一樣,充滿了七情六欲喜怒哀樂呀!
  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在了她的眉心,動情道:「阿柔,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多麼可愛,真真愛煞我了!說起來天宮高處不勝寒,怎比得上人間鴛鴦成雙交頸眠!」
  心下一沉吟,且不管寧馨打的什麼主意,既然送上門來,那我還客氣什麼!腦筋一轉,回頭沖寧馨意氣風發地道:「寧馨,你也一樣喔!三哥是捨不得你,可你若真想留下,過來叫陸昕一聲姐姐。」
  「憑什麼?!」
  沒想到兩女竟然都不買帳,異口同聲地反駁道,只是寧馨暴跳起來,像是只踩了尾巴的貓,而魏柔則是幽怨的一聲輕嗔。
  「就她這副模樣,給我當……當……我還不要呢,管她叫姐姐,沒門兒!」大概在寧馨的眼中,這個陸昕一無是處,輸給她,簡直是丟盡了顏面,就算寧馨並不知道她對我究竟是個什麼心思,可這面子卻不能不爭,只是對上我嚴厲的目光,她才不得不把「丫鬟」兩字咽進了肚裡。
  「人家的妹子還少嗎?玲瓏妹妹、雨妹妹,還有人家不知道的什麼妹妹……」
  「她們都是你姐姐,比你早過門的嘛!話說回來,你叫甯馨妹妹的機會恐怕也不多了。」
  「?」
  「她是郡主,能嫁給別人做妾嗎?而我又萬不能負了你和寶亭她們,我和她,怕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那你還……」魏柔神色緩和了許多,眼裡卻流露出一絲迷惑。
  「李佟,我真看錯了你!」甯馨看我和魏柔嘀嘀咕咕,忍不住沖過來,伸手就去拽魏柔,卻被我一把握住了她的顥腕。
  「我這不是幫你說好話嗎?你不願意叫她姐姐,她還不願意認你這個妹妹呢!」
  「她?!」寧馨氣極而笑,惡毒的話語剛想出口,卻被我的話堵了回去:「阿柔,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寧馨她心高氣傲,沒有真本事,她一輩子不會認你這個姐姐。」
  魏柔嗔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手便搭在了我腰間一文字的刀把上,「滄啷」一聲猶在耳邊,她已如一縷青煙飄向梳粧檯前,眨眼間一文字凜冽的刀光就上下交錯了四次,鏡前竟似湧起了一團青白霧氣。
  沒等寧馨叫出聲來,又是「滄啷」一聲,刀已入鞘,人也重回我的懷抱。
  魏柔一連串的動作如鶯起燕落,迅捷而優美,寧馨看得目瞪口呆,轉眼見梳粧檯上毫無異樣,更是又驚又疑,聽我說出「蠟燭」兩字,她飛快地跑過去,手方觸到那根粗若兒臂的龍鳳蠟燭,就聽劈啪幾聲,八根燭條四下倒去,只剩下四四方方比筷子還細的燭芯孤零零的挺立燃燒。
  「別驚訝了,這只是雕蟲小技而已,阿柔胸懷錦繡,認了這個姐姐,多得是好處。」我沖臉色陰晴不定的寧馨笑道。
  甯馨聞言卻一下子漲紅了臉,酥胸劇烈地起伏,突然揮手將蠟燭掃落在地,狠狠踩了幾腳,氣哼哼地瞪著我道:「武功好就了不起嗎?我師傅比她武功還高哪,我一樣……」
  她欲言又止,目光狠狠剜了魏柔一眼,然後摔門而出,邊走邊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來:「裡屋留給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好了,不過,李佟你敢欺負我,我……我跟你沒完!」
  出門又吩咐丫鬟:「去聽雨齋把我的行頭搬來,我倒要看看這個淫賊今晚上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魏柔默然不語,半晌突然小聲道:「師兄,你去看看她吧!」
  我一皺眉:「這丫頭就這脾氣,過一晚上,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心中卻暗自奇怪,方才還鬥得不可開交,怎麼突然關心起情敵來了。
  「別的事情或許如此,可眼下卻大不一樣,甯馨對師兄你大有情意,我不會看走眼的,你去吧,我……我認這個妹妹就是了。」
  「那好,你等我。」
  見我從裡屋出來,寧馨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喜色,卻把身子一轉,只留了個後背給我。
  可聽我沒上前安撫她,卻把丫鬟招呼回來,她立刻轉回身來,怒道:「小紅是我的丫鬟,你憑什麼使喚她?!」
  「聽雨齋和這中間隔了那麼遠,折騰兩趟,明兒你留宿凝翠閣的事兒就會傳遍全府……」
  沒等我把話說完,甯馨已然冷笑道:「怎麼,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賊有什麼好怕的!要說怕,也是怕你白擔個虛名!」
  我不滿道:「你若是不怕闔府上下都看咱倆笑話的話,我還有更絕的——明早讓小紅把王爺侯爺都請來,告訴他們,今晚上咱們已經把事兒辦了,要殺要剮隨他們的便,反正『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
  「誰跟你辦什麼事兒呀?!」寧馨臉上的怒意一半換成了羞意:「想做那下流事情,裡屋不是現成的人嗎?她可是眼巴巴地盼著哪!」
  說到後來,又是醋意橫生。
  「這麼說,咱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我自作多情了?」我惋惜道:「還以為你和陸昕能做一對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寧馨輕啐一口,臉上怒色漸退,卻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蘭膏光裡,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靜。那對修長的大腿緊緊合攏,一雙蓮足也藏進了裙內,雙手交織優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雖然半解,卻因為她雍容華貴的氣勢而少了淫靡的氣息,倒是她那稚氣未脫的臉上透著的些許煩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意。
  靜靜沉思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突然快速變化起來,忽而溫柔一笑、忽而焦躁不安、忽而自傷自憐,顯然各種念頭在她內心爭執不下,待到臉上閃過一絲憧憬,她突然正容道:「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與她做姐妹也好,不過,我要做姐姐。」
  果然。
  我心下明白,寧馨是想借此來試探我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夠獲得正妻的身份,我立刻出言打消她這個念頭。
  「寧馨,聽你這麼說,我心裡著實高興,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時』!若是認識你在先,陸昕就算比你年長,也要管你叫姐姐,而今,只好委屈你做妹妹了。」
  「不!」寧馨神色一黯,卻倔強地道:「我貴為郡主,豈能居於布衣荊釵之下?!」頓了一下,螓首一垂,語氣舒緩下來,像是在自言自語:「三哥,我長這麼大,心裡從來沒像現在這麼亂過,總覺得有件極寶貝的東西,我應該拚命把它抓在手心裡不放,否則,我可能一輩子都不快樂。可我卻不知道怎麼去抓住它,力氣大了,它就要碎了,力氣小了,它就要飛了。三哥,你教教我吧……」說著說著,晶瑩的淚珠竟然落了下來,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在寧靜的夜晚裡聽起來是那麼的淒涼。
  我心裡暗歎一聲,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該多好呀!不過,沖你這一番心意,我就試試看,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緣分?
  「寧馨,我和你相識不過四天,其中兩天我還昏迷不醒……」
  「我娘說過,有人認識了一輩子,卻像是初次見面;有人初次見面,卻像是相知了一輩子……」
  「我懂了。寧馨,我明白,當你享受著郡主威榮的同時,你身上已經背負上無數的責任和期望。皇族的威望不容踐踏、代王府的名聲不容損毀,單單這兩樣,就註定了你寧馨要做而且必須要做一個姐姐。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又不是什麼幾房獨子,能讓你兩頭並大……」
  「是這樣啊……」寧馨神色愈發黯然,有氣無力地道。
  「不過,若是你肯委屈一下自己,或者耐得住寂寞,那麼還有一丁點的希望,你可以換一個方式做你喜歡的角色,只要你願意,會有無數的美女管你叫姐姐,而你的親戚朋友也一樣會以你為榮……」
  那辦法在我心中醞釀了半天,雖然很不成熟,可眼下看來,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真的?!」
  就像從懸崖邊上被拽了回來,寧馨臉上頓時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縱體入懷,喜道:「三哥,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有了我親口許下的大婦之位,什麼是委屈,什麼算寂寞,此時大概早拋到爪哇國去了:「只是,別告訴我那一切都只是希望,你那麼大的本事,它一定會變成現實的!」
  「那就要看咱倆的緣分了。」看到寧馨如此激動,我心中驀地升起一絲愧疚,言辭頓時誠懇起來:「甯馨兒,這條路艱難險阻,就算老天爺對我極其眷顧,我都不知道這希望究竟有多大,不過,我會竭盡全力去爭取。寧馨,別問那結局究竟是什麼,你若是願意守候一個希望,就把一切都交給我吧!而現在,該去叫陸昕一聲『姐姐』去了。」
  雖然兩女彆彆扭扭地叫了一聲姐姐妹妹,可這畢竟是個良好的開端,而寧馨一旦拋開郡主脾氣,倒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少女,對未來滿心憧憬的她看起來比心事重重的魏柔更顯得殷勤。
  吩咐小紅她們幫兩女梳洗,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丫鬟們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意,對我的命令竟然不敢稍違,想來寧馨禦下極嚴。
  兩女雖有些拘謹,可聽我在外屋率先跳進了浴桶,就任由丫鬟們服侍盥洗,等我穿著妥當又等了半天,才見丫鬟們捧著木盆巾櫛魚貫而出。
  裡屋沒了光亮,只有月華如水。只披了一件紗衣的寧馨坐在梳粧檯前,借著月色,正給一旁的魏柔講解著同心堂那些胭脂水粉的好處,雖然魏柔看起來似乎心不在焉,可眼神卻相當輕柔,想來兩女方才一番袒裎相見拉進了不少距離。
  聽我進來,寧馨驀地打開桌上的一隻錦盒,?那間萬道柔和光芒照得鏡前青濛濛的發亮,映出兩道嬌美身影,原來裡面竟是一粒鴿卵大小的夜明珠。
  魏柔驚呼一聲,雙臂下意識地抱攏在胸前,惹得寧馨咯咯笑了起來,道:「這麼寬大的衣服,他能看到什麼?虧姐姐還說已經是他的人了哪!」
  魏柔倏地一收雙臂,欲言又止,她比寧馨矮了一個頭,穿著寧馨的衣服,自然顯不出完美無瑕的曼妙身材。
  我心中蕩起一片柔情,走將過去,一手摟住魏柔的纖腰,一手撫著寧馨的香肩,笑道:「有你這麼一個大膽丫頭就夠了,若是你姐姐也瘋起來,豈不要了我的命。」目光向下一溜,頓時被她胸前的奇景吸引住,沒有了抹胸的束縛,她那對豐膩的雪乳幾欲裂衣而出,搭在她香肩上的手動了兩動,總算忍住了向下一探的衝動。
  寧馨偷偷一笑,腦袋一歪,俏臉貼在我手背上蹭來蹭去,我心頭欲火一下子竄了上來,卻轉眼見魏柔心緒不寧,只好用壯大的分身狠狠頂了寧馨的腋窩兩下,沉聲道:「寧馨,你先睡吧,我和你姐姐三個月未見,有好多事情要問。」
  聽出我語氣中隱含的威嚴,酥了半邊身子的寧馨不敢反駁,乖乖上了碧紗櫥。
  不過,凝翠閣畢竟是蔣雲竹故去的小女兒的香閨,那碧紗櫥再大,也只能勉強睡下兩人,魏柔雖然沒有一絲睡意,可我知道那是極度興奮的結果,看她櫻唇乾裂、星眸佈滿血絲,顯然這三天她捱得極是辛苦。
  不理會她心裡如何不願意,我還是強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圓凳坐在碧紗櫥邊,輕輕攥住了她的小手。
  「離開寧波,我就徑直回了師門,和師叔講了事情的經過,師叔安慰了我一番,讓我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暫時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師門閉關修練。」
  床榻裡頭的甯馨和魏柔一樣,心裡異常興奮,輾轉反側了半天,根本無法入睡。
  魏柔機警過人,聽我一直用著假名,話就不敢說得太明白,師門名稱長輩名諱都被她一一隱去。
  「六月中的時候,師傅突然送來一封書信,說她和我的師徒緣分已盡……」說到這裡,魏柔頓覺委屈,聲音嗚咽起來,被我攥著的小手微微顫抖,一行熱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你師傅不在師門?」我微微一怔,一邊替她拭去淚花,一邊柔聲問道。
  魏柔哽咽著「嗯」了一聲,過了一小會兒平靜下來,才道:「師傅平素多是雲遊在外,近二年來,更是極少回師門。」
  「哦,竟是這樣?!」我驚訝道,原以為鹿靈犀坐鎮隱湖潛心修練,只有魏柔和辛垂楊兩人替師門行走江湖,卻萬萬沒想到,鹿自己就在這滾滾紅塵中。
  是不放心魏辛兩人,還是她的武功仍需在江湖磨練?為什麼江湖沒有得到她的一點消息?她又是怎樣隱匿自己行蹤的?隱湖又在哪裡?一個個問號從我心底湧起,可此時卻不便開口問魏柔。
  心思轉回來,實在是想不明白鹿靈犀為什麼突然要斷絕與魏柔的師徒關係,問道:「那,你師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說的呢?」
  魏柔從貼心的香囊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我,展開一看,卻是用秀氣的鐘王小楷寫了滿滿一頁。
  「柔兒見字如晤:汝入吾門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聰慧,足快吾心;而門內諸心法,汝亦盡知。吾嘗言:他日光吾派門楣者,柔矣!此言驗之不遠矣!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汝心法有成之際,即吾師徒緣盡之時!何也?昔日孟子拒齊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汝當自知矣。臨別之際,贈汝一言——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切記切記。他日有緣,自會重聚。」
  一封信直看得我莫名其妙。鹿靈犀在信中不僅絲毫沒有透露開革魏柔的緣由——她只是極不負責地留下了一個虛無飄渺的「日後當知」,而且字裡行間竟流露著對隱湖武學宗旨的懷疑,如果她不是隱湖掌門魏柔師傅的話,我真要懷疑她是想叛出隱湖了。
  心頭疑念叢生,不禁問道:「阿柔,這真是你師傅的筆跡嗎?」
  魏柔說千真萬確,我仔細觀察,那筆法絲毫沒有局促散亂的痕跡,想來不會是被人脅迫寫下此信。
  脅迫鹿靈犀?江湖上怕是只有我才會生出這個念頭吧!我自嘲地一笑,既然這封信的真實性勿庸置疑,那鹿靈犀何等人物,這等事關隱湖前途命運的大事,她豈能當作兒戲?!
  心中仔細思量起來,一條清晰的脈絡透過模棱兩可且矛盾重重的話語漸漸浮現出來。
  不過,正因為如此,從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來安慰魏柔、可讓她重新對鹿靈犀和隱湖充滿希望,但對我究竟是利大還是弊大,一時真說不清楚,不由沉吟起來。
  良久,我心中才下了決心,既然魏柔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讓她在將來心存一絲遺憾!
  「阿柔,你師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師徒關係,這一點怕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不過,你師傅此舉卻是大有深意。」
  魏柔嘴角現出一絲苦笑:「師兄,我眼下心亂如麻,竟不知師傅她還有什麼深意……」
  「阿柔,我不知道心劍如一心法的極限究竟在什麼地方,不過,一句『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已然道破天機,我猜你師傅眼下的見解想必是大異於從前吧!」
  心裡不禁暗暗替師傅可惜,鹿靈犀早悟道十年,我大概就要叫她一聲師娘,而師傅也不會鬱鬱而終了,這真是造化弄人!
  魏柔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厭倦。
  我心頭驀地一動:「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過?那定是你師叔了,她對這句話一定是大為不滿吧!不過,這應該都在你師傅意料之中。
  說起來,觀念的變更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對你師門來說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時難以預料。阿柔你武功已有青出於藍之勢,又是下一代掌門的不二人選,你的意見舉足輕重,你師傅不欲師徒關係影響了你的判斷,故而說你們師徒緣分已盡,卻不說把你開革出門,實在是用意頗深。而不管她的新觀念能否被眾人接受,她都認為,日後光大門楣的人,只有你阿柔!」
  「何況,師徒緣分盡了,還有親情。記得你說過,她在你心中就像媽媽一樣,而在她心中,你何嘗不是她的女兒!一句柔兒,已盡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劍如一沒練的斬斷了七情六欲,日後相聚,怕是比師徒更親近呢!」
  「人家的心劍如一早就有了破綻,」魏柔喜上眉梢,眼中射出萬道柔情:「師兄,聽你這麼說,我開心死了,不光是為了師傅,更是為了你真心待我。對於江湖,我已經倦了,真的厭倦了,我只想做一個小女人,能為……為你素手調羹……」她越說聲音越低,眼中愛意卻越來越盛,灼熱的目光竟似要燃燒起來一般。
  「素手調羹?難道你不知道閨房之樂有甚於調羹嗎?」說話間,我已經輕輕吻上了她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熱無比。 cool18.com

【第十七卷‧第十章】
第十七卷‧第十章

  魏柔很快就睡過去了。她幾乎三日未眠,精力早就透支了,終身有托、心結半解,心情放鬆下來,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坐在窗前的黃花梨官帽椅上,靜靜地望著窗外月色裡的花園,那一株株妖嬈的花樹漸漸化成一個個嬌嬈的身影,或顰或笑,或喜或嗔。
  「真想家呀!」大喜過後,一縷思鄉之情伴著若有若無的彷徨禁不住地從心底湧起——魏柔得歸、鹿靈犀心境大變、師傅的遺命幾近完成,是該過過團圓快活的日子了。
  這一切大概都是師傅的功勞吧,魏柔終下決心與我偕老,太半是因為她師傅鹿靈犀,而我隱隱覺得鹿靈犀此番變化與師傅密不可分,兩個絕代高手相爭,以一方完敗而收場,未免太不公平了,就像師傅為情所困一般,在鹿的心中,大概也留下了師傅的瀟灑身影。
  是任由鹿靈犀獨自品嘗悔恨的苦酒,還是……?
  一旦發現她原本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師娘,我的心情悄然發生了變化,一個六娘已經讓我頭疼不已了。
  不過,就算依舊把鹿靈犀列為征服的目標,想來也容易實現多了。
  那麼,征服了隱湖之後呢?
  身後的碧紗櫥裡傳來一陣淅嗦聲,接著就聽有人下了床向窗邊走來,雖然腳步放得極輕,卻不是魏柔那足不沾塵的飄逸,轉過頭來,果然見寧馨披著那件薄如蟬翼的紗衣踏月而來。
  「人家睡不著,就想和你說話兒。」寧馨嬌羞中帶著一絲興奮,只是看清楚我臉上的表情,她頓時迷惑起來:「怎麼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是和陸昕已經重歸於好了嗎?難道……你不喜歡和我說話?」
  「別胡思亂想。」我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在我膝上:「我只是忽然發現,人生已沒了目標。」
  「還說喜歡人家哪!」本來這親昵的姿勢讓寧馨大感羞澀,可聽我這麼說,她頓時滾進我懷裡,狠狠咬了我耳朵一下,嗔道:「沒把人家娶到手,怎麼能說沒了目標?」
  「這算什麼人生目標呀!」見她露出小女兒的刁蠻模樣,我不禁莞爾笑道。
  「為什麼不算?!」寧馨頓時撅起了小嘴兒,一連串的詰問脫口而出:「你現在能娶我嗎?你能說服我父王把女兒嫁給你嗎?不能吧!你說過,這期間充滿了艱難險阻,你要竭盡全力去爭取,難道我不是你奮鬥的目標嗎?」
  我心頭一凜,知道無意之間傷了寧馨的心,見她唬著臉要起身離去,我忙按住了她的香肩,正色道:「你不是我的人生目標,而是要陪伴我一生去實現我目標的女人,換言之,給你一生的幸福或許才是我的奮鬥目標。」
  話一出口,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煩惱和憂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師傅的遺願是快要達成了,可那並不是我人生的盡頭,我和我心愛之人一生的幸福,或許才是我該用一生去追求與守護的吧!
  「什麼『或許』,是『一定』啦!」
  寧馨轉怒為喜,一雙白生生的藕臂環住了我的脖頸,脈脈含情地望著我。
  似乎是怕驚醒了魏柔,她聲音壓得極低,幾近呢喃道:「三哥,你知道麼,自從在顯靈宮刺你一刀,不知為什麼,心裡就放不下你,等見哥哥救你回來,我心裡別提多歡喜了。從家出來那麼多天,本來夜裡總想起我娘,可這幾天,滿腦袋卻都是三哥的影子,那千奇百怪的念頭時不時地翻湧上來,每一個都連著三哥,直到躺在床上,聽陸昕說要做一個小女人,為三哥你素手調羹,我才知道,那其實就是我想說、想做的……」
  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就像一面鏡子,映出她那顆初戀的少女之心,一下子觸動了我的心弦,就像她娘說的那樣,這世上本就有一種奇妙的東西叫做一見鍾情,寧馨正身陷於此吧!
  「寧馨,若是我告訴你,我不是上京趕考的舉子,也不是南京的捕快,更不叫李佟……」
  「總算你還有點良心!」寧馨竟一點都不驚訝,反而喜滋滋地嗔道:「早知道你就是那個南京解元、蘇州推官、大淫賊王動啦,就看你什麼時候跟人家坦白!」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王爺沒時間告訴你的啊!」充耀察覺到我的身份已經讓我吃驚不小,自己連寧馨都沒能瞞過,想想真是既氣餒又驚訝,甯馨這丫頭心思之靈、心機之深,還真不能等閒視之哪!
  「哼,哥哥他果然也知道了,竟敢瞞著我,看我不找他算帳去!」
  甯馨埋怨了哥哥一句,抿嘴笑道:「其實你提起顯靈宮,又把邵老頭和顯靈宮聯繫到一起,人家就開始懷疑了。來京之後,聽長寧侯和哥哥提起過邵元節,說皇上親近他,命他在顯靈宮暫居,你那麼一說,人家自然就明白邵老頭十有八九就是邵元節。而我聽長寧侯說此事在朝中都屬機密,尋常舉子怎麼會想去打探邵元節的底細?就覺得你有些古怪。」
  「那你還能裝出個沒事兒人似的?」
  「人家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嘛!」寧馨笑道:「其實人家早就聽過你的大名,師傅過年的時候就無意之中說起,江湖上出了一個武功高強的解元淫賊,那時我就記下了你的名字。來京城和宜倫姐姐她們聚會,才知道你竟然來了京城,要入朝為官,就住在宜倫的家裡,人家才動了見你的念頭。說起來好笑,那天本來就是要去宜倫家的。」
  她嘻嘻笑了起來,眼中閃動著得意的光芒:「人家就想試探你一下,可我還沒說去白府,你就緊張起來了;再說你是個魯男子,你又是一臉不屑。」
  我一陣苦笑,原來自己竟然露出了這麼多破綻。
  聽她續道:「等到了顯靈宮,看你過九宮八卦陣如履平地,我心裡就更加懷疑。可心裡懷疑,卻……卻禁不住你的撩撥……」
  寧馨的聲音陡然細了下來,可羞澀中卻隱隱有一絲蕩意。
  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頭火熱,獨角龍王立刻蠢蠢欲動起來。
  寧馨身子微微一僵,呼吸漸重,我知道她已有所察覺,就像那晚一樣,將她的小手引到了我的分身上,然後手向上一撩,順勢探進了她懷裡,一把握住了一隻我一直都想探尋的碩大椒乳。
  「甯馨兒,你今年究竟多大了?」
  一觸手就體會到了驚人的彈性,只堪堪握住一半、比孕中無瑕尚豐一籌的玉乳竟像未過門的解雨、年少的紫煙一般微微上翹,而這樣的彈性只能出現在青春正艾的少女身上。
  「人家……十五歲了。」寧馨「嚶嚀」一聲靠在我身上,貼著我的耳朵輕喘道,小手下意識地擼動著我的獨角龍王。
  「才十五歲!你到底吃了什麼天地至寶,身子竟如此豐腴!」我訝道。扳過少女的身軀,我麻利地解開了紗衣的絲帶,胸口的衣襟還沒完全分開,那只碩乳便一下子蹦了出來,在月色裡泛著柔白的光芒。
  那俏立的嫣紅乳首雖然大似龍眼,可被豐乳一襯,卻是那麼嬌俏可愛。
  「三哥……你喜歡……」寧馨的話只說了一半,我已經微一探頭,把那只乳首含在了唇間,寧馨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子驀地一僵,頓時屏住了呼吸。
  舌尖在乳尖上輕輕蜻蜓點水似的點了幾下,我腿上就一熱;輕輕用牙齒一磨,寧馨更是激靈打了個冷顫,兩腿頓時絞在一處。
  她一邊扭動著身子閃躲著我的唇,一邊飛快地系好胸前的絲帶,細聲求饒道:「三哥,你再親人家,人家一難受……回去,娘要罵的……」
  雖然寧馨的話斷斷續續的,可我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來代王夫婦管束她極嚴,一旦兩人把持不住破了她的處子之身,被她爹娘發現,好事可就要變壞事了。
  我遂坐直身軀,手雖然還捨不得離開她的胸前,卻也只是用指肚兒輕輕地在乳上畫著圓圈解解饞了。
  寧馨松了口氣,媚眼如絲地接著道:「哼,在顯靈宮人家就知道,若不殺了你,貞潔怕是要毀在你手裡了,這才刺了你一刀。不想竟沒刺死你,只是把你的功夫逼了出來,看到你那鬼魅一般的輕功身法,我就隱約覺得,你就是那個王動,因為這世上亦文亦武的淫賊,怕就只有你一個了。」
  「還好我有一身武功,否則豈不是死得冤枉!」我手下微微用力:「說我撩撥你,還不是因為一開始你就亂拋媚眼!一個杜老四就看得你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怎麼,沒見過男人嗎?」
  「三哥你吃醋了耶!」寧馨刮著臉蛋羞我,聲音裡卻透著幾分得意:「人家只是沒見過那麼精壯的漢子,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小耗子一樣。」
  說著,她粘貼我的耳朵,纖手在我胸膛摩娑著,膩聲道:「沒想到三哥生的俊俏斯文,身子卻比杜老四還要雄壯。」
  「早知道你偷看過!」我狠狠搓了她乳頭一下以示懲罰,心道,十七年的血淚汗水豈是白流的?
  寧馨細細呻吟了兩聲,才分辯道:「人家只是想查你的身份嘛,誰知道哥哥把你脫了個精光。看到那只南京下發的捕快腰牌和六七萬兩銀票,人家都幾乎可以肯定,三哥你就是王動了。」
  「其實,不管三哥是誰,李佟也好、王動也好,那時候已經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我能看得見、摸得著三哥你這個活生生的人。可惜……」她幽幽一歎:「要是早半年認識三哥就好了,聽宜倫姐姐說,三哥的媳婦二月裡頭才過門的。」
  「我們很早就定親了。」人心奇妙,對於久遠的事情,總是抱有相當的寬容,相對的,遺憾也就少了許多,萬一哪天寶亭和寧馨相見,我不想因為這些遺憾而橫生枝節。
  換了話題,我笑道:「甯馨兒,王爺和娘娘喜歡什麼,我好提前準備。」
  寧馨噗哧一笑:「三哥,除了你那風流的性子,我爹娘倒是很容易喜歡上你哪,就怕有人在我爹娘面前嚼舌頭根子說閒話。」
  「你是說……你師傅練青霓?」我心中隱約察覺到什麼。
  俊仗迂腐,聽寧馨的意思他似乎並不喜歡練青霓,那麼練青霓該是勾引俊仗不成,轉而與代王妃接近,大概頗有成效,只是練青霓刻意結交一個出了大同就沒有多大影響力的藩王,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中了充耀岳家的勢力?
  寧馨只嗯了一聲,就停了下來,為尊者諱,她自然不能多說,我便旁敲側擊道:「那晚你刺我一刀也就罷了,幹麼非驚動你師傅?她與邵元節正習道家陰陽雙修之術,你這麼一來,豈不讓她尷尬?」
  「道家陰陽雙修之術?」寧馨不屑道,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那我日後也去習這道家陰陽雙修之術,三哥你可願意?」
  「大膽!」呵斥了一聲後,我突然笑了起來:「嫁給我之後,你就會明白,我就是你最好的雙修老師。」
  「三哥,人家真想早點嫁給你~」大概是想起顯靈宮的淫靡景象,寧馨的身子又火熱起來。 cool18.com

【第十七卷‧第十一章】
第十七卷‧第十一章

  天剛濛濛亮,魏柔就醒了過來,一睜眼,便看到我坐在官帽椅上,寧馨偎在我懷裡睡正得香——她天真的臉上流露著恬靜安詳的微笑,就像父母懷抱中的嬰孩一般。
  嗔怪地望了我一眼,魏柔起身下了碧紗櫥。我想把寧馨抱上床,身子剛一動,四肢就一陣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頓時驚醒了寧馨,而魏柔也慌忙跑了過來。
  「甯馨兒,你可真重啊!」抱了她一夜,全身都被她壓麻了!
  寧馨心情舒暢,卻不在意,只嬉笑了兩聲,沖外屋喊道:「小紅,快進來給我三哥松松骨頭。」
  轉眼卻見魏柔已經伏在我身邊仔細搓揉著我大腿的肌肉,她微微一呆,眼珠轉了兩轉,偷偷給小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後挪到我身後,一雙玉手悄然搭上了我的肩頭。
  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了,可我卻捨不得喊停。魏柔跪在我膝前,那輕紗羅衣雖然寬大,卻隱約可見那對絕妙的玲瓏凸起,雲鬢蓬亂,睡眼朦朧,更是別有一番溫馨滋味。
  而背後甯馨的豐挺雙丸也不時在我脖頸上蹭來蹭去。早晨本來陽氣就重,此刻胯下越發蠢蠢欲動,就恨不得那四隻在我身上細心捏掐的軟綿綿小手乾脆轉移陣地,好讓自己憋了許多天的欲望發洩出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就聽充耀驚訝道:「小紅,你怎麼在這兒?」小紅支吾道:「郡主她……她在……要我們在這兒伺候李公子的。」
  魏柔和寧馨驀地停了下來,對望了一眼,兩人幾乎同時閃進了碧紗櫥,而充耀已在外屋喊道:「李兄起床了嗎?」
  我忙迎了出去,見禮之後,訕訕笑道:「這麼早王爺就來凝翠閣,莫非是有什麼大事?」
  充耀打量了我一番,皺眉道:「你不是也早起來了嗎?只是你這身衣服,怎麼像是塞在床底下壓了一宿似的?」
  我心道,這還不是你妹妹的功勞!剛想胡亂解釋一番,充耀卻一擺手:「罷了,你快去換一件衣服,我和幾個朋友約好了去沈籬子胡同看地,你陪我去一趟吧!」
  我心下一怔,既然約好了,為何昨晚不告訴我呢?心中暗覺蹊蹺,回房一邊更衣,一邊低聲叮囑魏柔,讓她一切小心,又囑咐寧馨,說替我照顧她姐姐,莫讓蔣府的人欺負了她。
  急匆匆趕到沈籬子胡同,我頓時吃了一驚,僅僅半天一夜的功夫,整個胡同已被半人多高的柵欄團團圍住。
  乞丐似的難民不見了、賑災的粥鋪子也撤了,道路雖然還有些泥濘,可也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不是那殘垣斷壁和十幾口破木棺材,這裡寧靜的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長寧侯蔣雲竹果然頗有實力。」我心裡暗道。
  一旁充耀正四下張望,幾輛馬車疾馳而來,頭裡那輛馬車裡探出一個圓咕隆咚的大腦袋,沖充耀喊道:「姐夫、姐夫!」
  「東山,你可遲了。」充耀笑著迎上前去。
  看這二十出頭的胖小子模樣與蔣雲竹頗有些相像,我知道他定是蔣氏家族中人,難怪充耀不敢怠慢。
  不待馬車停穩,東山就「噌」地跳了下來,嘻嘻哈哈地給充耀見過禮,目光一轉,落在我身上,笑道:「姐夫,這位可是一日之間盡購沈籬子地產的那個李佟?」
  「不敢,正是李某。」見充耀竟不介紹來人,我也權當不知他的身份,吊兒郎當地一拱手,心中暗自詫異,這消息傳得可真快呀!
  「喲,這是什麼怪味兒?這麼難聞!」隨著一聲嬌嗔,一個二十出頭衣著奇異的麗人捂著鼻子從東山馬車上下來,四下看看,才嫋嫋娜娜地走到東山身邊,拽著他的胳膊不滿道:「這兒不是沈籬子胡同嗎?一大清早的,帶人家到這個下三濫住的地方幹嘛?」
  「你知道個屁!」東山張口就罵,那女人卻毫不在意,似乎早就熟悉東山的脾氣。
  而隨後從五輛馬車上下來的五位公子哥似的少年看上去都比東山年紀小,俱是衣飾精美華麗,想必身份不會比東山差到哪兒去。
  幾人也都帶著女伴,卻沒有跟下車,只是透過竹簾向外觀瞧。
  剛收回來目光,我心中卻驀地一動,眼珠輕轉,眼角餘光便落在了第四輛馬車的車夫身上,他正跳下車轅,一對精光四射的眸子飛快地打量著周圍,目光忽快忽慢,而每一個讓他目光稍做停留的地點在我這個經過了名師魯衛指點的人眼中,都是可能藏匿刺殺者的好地方。
  「這人是公門高手!」
  霎那間,我就做出了判斷,不由瞥了從那輛馬車上下來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十五六歲的光景,身體消瘦、面目慘白,似乎是大病初愈,看起來就顯得弱不禁風,一點都不出奇。
  倒是車窗後隱約可見一少女美若天仙,竟與解雨、玲瓏不遑多讓,在諸女中顯得鶴立雞群。
  這些天璜貴胄、金枝玉葉沒人保護,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釋然,見幾個少年紛紛上前與充耀打招呼,卻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為他們都是蔣家子弟的緣故,還是隨東山這麼稱呼。
  而充耀無一例外的以字型大小相稱,顯得十分親切。
  問明眼前就是沈籬子胡同,眾人立刻唧唧喳喳起來:「二叔怎麼想起來買這兒的地?」其中一個少年不解地問。
  東山神秘地道:「走,進去看一圈,你們就知道了。」
  胡同並不長,可稍有泥濘之地,車夫們必用木板墊道,足足費了一炷香的功夫,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們和那位豔婦才走完一圈。
  方才說話的少年皺眉問東山:「大哥,這兒原來住的都是什麼人呀,怎麼房子都破成了這副模樣,一場雨就全塌了?」旁邊就有人告訴他,說這是西城有名的貧民窟,少年越發不解。
  「就因為都塌了,二叔才買這塊地哪!」東山道:「我特地領你們在四周繞了一圈,這地角你們可都看明白了吧,從這兒北去豐盛胡同兵馬司胡同,放屁功夫就到了,那兒可是六部公卿的聚積地,奶奶的有銀子都買不到那兒的宅子!」
  眾人點頭稱是,東山越發起勁兒:「往東北不遠,就是粉子胡同,哥幾個別說你們沒去過吧,反正我是惦記著百花樓的白牡丹、翠雲閣的小鳳仙。」
  旁邊豔婦罵了他一句沒良心的,他卻渾不在意,往西邊一指:「這兒過去兩條街就是內城河,顯靈宮也離此不遠,這麼好的地角兒,若是建上幾座好府第,一準兒能賣個好價錢!二叔這地,買得相應著哪!」
  另一臉上貼著膏藥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後巷,搖搖頭道:「二叔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響了。你們看,這前後兩街房屋破敗,所居必是貧賤之人,所謂貴賤有別,就算二叔把房子建得花兒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不肯與這些賤民為伍吧!」
  東山點頭道:「四弟你說得不無道理,可昨晚上我聽我爹說,二叔前腳剛把地契拿到手,張延齡後腳就找到了順天府,說要購下沉籬子胡同的地產,聽有人搶在他前頭,又改口說這是借天災斂財,要順天府治買地人的罪,等知道是二叔,他才悻悻罷手。張延齡機靈鬼兒似的,沒有利,他肯動這腦筋?今兒找到姐夫,就是想聽他怎麼說。」
  我心中暗自慶倖的同時,卻不由得一凜。建昌侯張延齡乃是孝慈皇太后的親弟,為人十分跋扈難纏,若不是有蔣雲竹擋在前面,自己能不能鬥過他還真是個未知數。
  而因為張太后向與皇帝生母蔣太后不和,張家與蔣家的關係也十分緊張,自己無意之中扯進了兩大外戚的爭鬥之中,禍福難料。
  「張延齡此番輕易罷手,不知他鬧得什麼玄虛。」充耀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至於太啟所言,不錯,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東起太常胡同,西至內城河,沈籬子、八千張、榆錢和跨車這並排四個胡同都是貧寒居所,但沈籬子最為貧窮,比起沈籬子來,其他三胡同的境況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別是跨車胡同,更是寓京舉子的聚積地。當然,這種境況不加變化的話,王公大臣們是很難遷居此處,不過,若是對跨車等三個胡同改造一番,景象就會截然不同了。」
  充耀瞭解到的情況,已經超過了我當初的述說,顯然他在勸說他岳父蔣雲竹之前,曾經仔細地考察了沈籬子的周圍環境;而我昨晚講述的計畫,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為什麼偏偏要借我之口說給蔣雲竹聽,難道僅僅是為了讓白牡丹的哥哥顯得與眾不同嗎?
  四弟太啟皺眉道:「姐夫,如此一來,所要花費的銀兩豈不巨萬?」
  充耀搖搖頭:「跨車三胡同受沈籬子胡同拖累,地價比其應當具有的價值低了許多,現在消息沒傳出去,收購正當其時,估計花不了多少銀子就能低價購得相當一部分地產。加以修繕後,再擇人而租,要麼是殷實人家,要麼索性把目光放長遠一些,廉價租給貧寒的士子。這麼一折騰,再加上大夥兒一張揚宣傳,必然會有人加入到收購行列裡去,那時這三條胡同的地價無疑就會大漲,而地價一漲,則勢必帶動周圍的物價,一些貧苦人家無力在此地生活,就要遷出。估計不出兩年,此地就會煥然一新。」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太啟笑道:「那二叔也不把沈籬子的地留下兩處來……」
  東山笑道:「二叔不過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
  他一指我:「就是這位李佟李公子。」
  大概是因為充耀並沒有給大家引見,加之我內斂神韻,竭力隱藏自己的實力,又怕日後要與他們相見,更是做出了與平素截然不同的輕薄神態,於是幾乎沒有人留意到我,那個車夫高手也只是粗略打量了我一番,就轉向別處了。或許在他們心中,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
  直到聽東山這麼一說,眾人的目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裡沒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啊?」太啟道。
  「兄弟祖籍揚州。」李佟這個身份徹頭徹尾是個假的,話自然不能多說,眉毛卻是輕浮地一挑,似乎不滿太啟的言辭。
  「揚州?那兒遍地都是鹽販子,你這麼有錢,不是販私鹽的吧!」
  太啟粗魯地笑道。
  「我家田租就夠吃夠喝的了,犯不著幹那違法的勾當。」
  聽我不是官宦子弟,幾個少年都輕視起來,太啟似乎與蔣雲竹不睦,追問道:「靠田租就能買下大半個沈籬子胡同嗎?你們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揚州有數的大地主。」充耀接過去道:「太啟,記不記得我方才說過,現在收購跨車三胡同的地產用不了多少銀子,當然沈籬子就更少了,李佟買地所費不過一萬兩而已!」
  「什麼?才一萬兩?!丫的這哪兒他媽的是買,分明是搶嘛!」眾人驚訝得面面相覷,太啟更是叫出聲來,瞪著我道:「怪不得張延齡要告你借天災以斂財哪!」東山也說我心腸夠黑。
  「非也!」太啟東山的話若是原封不動地傳出去,對我自然大為不利。聽太啟髒字連篇,我心中更是有氣,反正充耀也沒明說眾人的身份,我張嘴就否了兩人的指責:「兄弟此舉,于朝廷與百姓均大有益處,豈能說是借天災以斂財!」
  眾人似乎是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來,太啟更是面露不屑,譏諷道:「這麼說,皇上倒是該下旨嘉獎你嘍!」
  「皇上明鑒萬里,聖心自有聖斷!」瞥了太啟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瞎了眼,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爺爺頭上來了,今兒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肅容道:「宸濠叛亂,將國庫耗之一空,賑災銀兩常常捉襟見肘,大前年河南山東大旱,朝廷無力賑饑,災民暴起,右都禦史俞諫耗時三月方將叛亂平息。去年兩淮洪災,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愛民,實在是因為國庫空虛啊!」
  眾人的笑聲一下子弱了下來,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指著殘垣斷壁續道:「沈籬子胡同十屋九毀,順天府卻只能設些粥鋪子而已,根本無力安置受災的百姓,日子久了,這些一無所有的災民極易變成暴民,威脅京師安全。在下出銀購地,每戶所得銀兩,足夠他們在城裡生活三載,或在城郊購置房屋,如此一來,不費朝廷一兩銀子,災民就已得到了安置;而沈籬子這邊發展起來之後,又會給朝廷帶來更多的稅銀,這豈不是兩利之舉?」
  幾個少年都默不作聲了,倒是東山身旁那豔婦一撇嘴,譏笑道:「說的冠冕堂皇的,可骨子裡還不是自己想賺錢嗎?」
  「大姐說的是。」
  一句大姐氣得那豔婦直翻白眼,東山卻樂得大笑,道:「這小子是個商人,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換做是我,也絕不會放過,可惜沒那個腦子!」他轉頭望著眾人:「肉他媽的沒吃上,湯總要喝兩口!這地方利厚著哪,早點下手,大家都有錢賺。」
  他邊拉著那豔婦走向馬車邊道:「臨走的時候,我可告訴你們帶銀子的,哥兒幾個想明白的,現在就和我一塊圈地皮去!」
  太啟等人哄笑著上了馬車應聲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個喚做永明的消瘦少年留在了原地。
  而我也終於發現,東山、太啟他們離開之前,都似乎不經意地望了永明一眼,在得到永明極其隱蔽的眼色之後,才放心大膽地離去。
  而其間,充耀、東山也和他數度交換眼神。
  「原來這個瘦弱少年才是眾人的首領。」
  能讓這群身份高貴的公子哥兒俯首貼耳,再想想有誰能讓充耀一大清早就爬起來,這永明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我背上頓時沁出一層冷汗,一邊暗罵充耀不給半點提示,一邊細想方才的話中有無不妥,好在我怕這群公子哥兒揪住小辮子,說話極是謹慎,總算沒有什麼不敬,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張總管,咱們不在這兒等東山了,直接去顯靈宮,東山知道該去哪兒與咱們會合。」
  那車夫應了一聲,卻偷偷給充耀使了個眼色。
  充耀猶豫了一下,才道:「顯靈宮素來香火繁盛,遊人眾多,今兒又是七夕,裡面定然擁擠不堪,不若另擇時日,可好?」張總管也連忙接言稱是。
  「我出來一回可不容易。再說,遊人多,正好熱鬧。」永明的目光突然轉向我,笑道:「李佟,你說哪?」
  「獨樂樂,確實不如眾樂樂。」
  此句孟子勸粱惠王的話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深邃而銳利,那烏亮眸子深邃的彷佛是一望無際的暗夜幽冥,幾乎讓我迷失在那裡;而銳利的目光更好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向我的頭顱,彷佛要把我刺穿了一般。
  單單一個眼神的變化,就讓這個瘦弱的少年頓時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絕強氣勢,而我耳邊竟似響起了洪鐘一般的誦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明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景象,冷汗卻禁不住從額頭鬢角流了下來,竭盡全力凝住心神,在心底喝出少林寺佛門獅子吼的真言偈語,抓住那瞬間的空明,我狂提不動明王心法,怪異的感覺才告消退,少年依舊是那個瘦弱少年,而我凝神靜氣,神態已與方才的輕浮大不相同。
  眼角餘光中,充耀在苦笑的同時,流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贊許。
  傳說皇帝受命于天,心中自有一股天子劍氣,想來這絕非妄言。
  「只是,江南倭寇宗設集團餘孽赫伯權已現身京城,輕蹈險地,為上位者所不取。」
  少年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轉頭責問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麼叮囑你的嗎?」
  朕,天子自稱曰朕,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來京等候了半月有餘未得召見,卻不想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他!
  「皇上,臣冤枉!」充耀嚇得頓時就要跪倒在地,卻被少年所阻,只好肅立在他身邊誠惶誠恐地道:「皇上有旨,臣豈敢有稍違!大概是皇上雲從風隨,自有君臨天下之威,為王動所覺。」
  「昭王爺確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訪,否則,臣萬死不敢以假名汙吾皇之耳。」我撩衣下跪:「臣蘇州推官王動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邊叩首,一面心中震驚不已,此番來沈籬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標竟然是我!
  可購買沈籬子地產並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麼會驚動了皇上?
  而且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又怎麼這麼快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我心裡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看眼下的情景,皇上似乎對我並沒有什麼惡意。
  「起來吧!」少年一揮手:「算你機靈,否則,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臣性愛胡鬧,又好冶遊,不用假名,豈不有損朝廷的尊嚴?」
  「強詞奪理!」少年呵斥了一聲,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訪,不覺面露微笑。
  「『性愛胡鬧,又好冶遊。』,你對自己的評價太低了吧!朕本以為你在白府深居淺出,已悟得謹慎為官之道,不想你一離白府,短短數日,就攪得我王公大臣不得安靜,連朕都被你驚動了!算算結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在酒肆大打出手,樁樁件件豈是輕輕一句胡鬧就能開脫得了的?說你目無朝綱,膽大妄為才是!」
  「皇上,那些實乃李佟所為,而非臣王動所為。」我冷汗涔涔,心中已然猜到,充耀已將認識我的經過向皇上和盤托出,可連我在一品樓和廖喜、洪七發發生衝突皇上都知道,他手中掌握的情報系統真是龐大有效的驚人。
  「哦?」少年聞言頗有些意外:「難道王動與李佟是兩個人不成?」
  「本尊分身雖是一體,卻各有功用。臣王動入京以來足不出戶,親朋好友消息斷絕,何也?因臣深知,臣處境微妙,即便不獲吾皇任用,亦當謹慎從事。然,提調江湖,首重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聾,京中之事無一得聞,臣實憂心忡忡,亦不願白白浪費時間,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沉吟不語,俄頃,他突然問充耀道:「寧馨今年十五歲了吧!」
  「皇上明鑒,寧馨二月裡過的生日。」
  「皇后嫁給朕的時候,不過十三歲……」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別是要賜婚吧,聽他續道:「充耀,太后很喜歡甯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說,朕要給她找個好婆家。」說著,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楣透了,剛見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話還沒出口,少年已經一擺手示意我閉嘴,轉頭對張總管道:「傳我口諭,代王五女甯馨郡主朱湖兒嫻雅聰慧,甚得章聖皇太后之心,賜宮女兩人、絹百匹。至於李佟……」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竟讓我心底生出一絲寒意:「皇上叫我李佟,這是唱的哪出戲?!」
  「縉紳李佟憂心國事,京城雨澇,其率先捐銀一萬兩,堪為縉紳楷模,恩授錦衣衛百戶。張佐,替李佟請功的奏章就由你來寫吧!李佟,你也別忙著謝恩,你這個假身份,朕現在幫你變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親,又是外戚,張佐乃朕興獻王府的舊人,朕不怕他們知曉,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綻,讓不相干的人曉得李佟和王動實是一人,朕立刻誅你九族!」他微微一笑:「聽說你一身奇技淫巧,這點小事難不倒你吧!」
  「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賜,敢不殫精竭慮,報效皇上!」
  「好!張佐,傳旨白瀾,宣他明日與王動一同入宮!」 cool18.com

【第十七卷‧第十二章】
第十七卷‧第十二章

  「臣駙馬都尉、前軍都督僉事、錦衣衛指揮同知、刑部湖廣清吏司員外郎、南京吏部考功司員外郎白瀾叩見皇上!」
  行近兩千步,穿過九重朱紅禁門,在禁軍刀槍劍戟護送之下,我和白瀾終於上了建極殿。
  換上一身滾龍袍,端坐在虎皮龍椅上的少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惟我獨尊的絕強氣勢,讓人禁不住臣伏於地。
  不過聽到白瀾報出長長的一串官銜,我心中還是忍不住暗道,他說就怕皇上賞賜太多,原來是這般意思。
  「愛卿快快平身,賜座。」少年抬手虛引,階下的東山笑嘻嘻地給白瀾搬來一個圓墩,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擠眉弄眼。
  我從充耀那裡知道他是蔣太后三弟安平侯蔣雲梅的長子,見他在場,我已然明白他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聽皇上並沒有讓我起來的意思,只好老老實實地跪著。
  少年溫言道:「卿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載,期間江湖歌舞昇平,實乃卿之功勞。不過,卿為朕而獨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團聚,為人君者,心實不忍。卿又屢薦王動,言其文韜武略俱是一時之選,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後,就准卿所奏!」
  白瀾喜動顏色,立刻匍匐在地謝恩,又說以往虧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伴她,故請辭本兼各職。
  「歇息一陣子倒無妨,不過,愛卿乃國家棟樑,理當為國家出力。著革去錦衣衛、刑部及南京吏部之職,升前軍都督同知,晉宜倫郡主為宜倫公主。」
  白瀾升任前軍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倫晉封公主,卻是極少見的榮耀,白瀾激動不已,連連叩首。
  皇上讓東山將他扶起,又褒獎了幾句,才對我道:「代天巡視江湖,關係朕江山安危,王動,你浪蕩不羈,朕本無意讓你擔重任,不過,白愛卿與數位王公大臣保薦于你,而剿倭一役又足見你忠君愛國之心,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授王動錦衣衛副千戶、刑部浙江清吏司員外郎,妻殷氏宜人,妾大玉氏、小玉氏、蕭氏安人,賜寶劍一口、金十斤、絹紗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們鴻賓樓喝酒去,今兒我做東,慶賀你官升三級!」
  皇上留下白瀾,吩咐蔣遲蔣東山送我出宮。蔣遲在宮裡還像個人似的,一出宮門,就立刻勾肩搭背上來,嬉笑道。
  「小侯爺,跟您去鴻賓樓喝酒的該是李佟才對。」我笑道:「從今兒起,王動不僅要洗心革面,而且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
  「皇上的話,你倒是一句沒忘!」蔣遲哈哈笑道,小圓眼睛滴溜轉了兩圈,伸手在我鬍子上摸了幾下,突然問道:「你在皇上面前誇下了海口,說能瞞得過太啟他們,可他們都看過你的廬山真面目,我絞盡了腦汁兒也沒想明白,你有什麼招子能扭轉乾坤?光靠這撇鬍子……」
  「易容之術而已。」我笑道:「這只是江湖上的雕蟲小技,說白了一錢不值,不過,還需小侯爺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讓我跟著你,原來是給你打掩護啊!還以為他總算大發慈悲,給我找點事兒做哪!」
  我微微一笑,卻沒言語,心中暗道,蔣遲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親,乃是皇上要著力培養的心腹之人,讓你跟著我的目的,我豈有不知!
  你也別心急,這個位子老子現在已經沒有多大興趣了,做上兩三年,我自會讓給你。不過,若是急著跟我玩陰的,嘿嘿,皇上給的權力我若都不會利用的話,那可真是個白癡了。
  上了馬車,掏出易容的傢伙事兒,雙手飛快地在臉上抹動了幾下,蔣遲頓時瞪大了眼睛:「咦?真他媽的怪了,你明明是王動,可我怎麼就覺得你是李佟呢?卻又和昨天見到的似乎不完全一樣。」
  他嘖嘖稱奇,仔細看了半天,沉吟道:「鬍子沒了、嘴唇薄了、眉毛長了、眼角翹了,嗯,關鍵是那眼神,他媽的怎麼看怎麼輕浮淫蕩!」
  「小侯爺好眼力!」我笑道:「再過兩天,這模樣還要變上一變,直變到大夥兒都覺得王動與李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為止。」
  「有意思!」蔣遲一點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黃狗寶還真不少哪!成了,我就暫且跟著你,你可要把這個、這個易容術教給我。你不知道,我家媳婦媽的整個一大醋?子,老子在外面養了兩個小妾都差點被她打死,這回呀,我他奶奶的跟你學,易容變身!看她怎麼找到我!」
  說到得意處,不禁嘿嘿淫笑起來:「今兒晚上人多,就先將就鴻賓樓了,趕明兒你給我易容,咱們翠雲閣會小鳳仙去!」又歎了口氣:「可惜我幾天沒去百花樓,那白牡丹竟然被人贖走了,他奶奶的,連個下落都沒有!不然,咱就去百花樓了。」言下頗為惋惜。
  我一聽便猜到充耀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沒有提及白牡丹是被我贖出來的。
  說起來,那晚他能找到白牡丹,一來是他知道我去而複返百花樓,二來他知道我在蘭家租下了一間屋子,旁人不瞭解其中的關節,自然猜不到我身上。
  不過,蘭家並不十分安全,早把她轉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籬子胡同的宅子一半時建不起來,自己也要儘快尋個住處。
  想到這兒,耳邊又不禁響起臨出宮前皇上看似無心的家常話:「聽說你那個未過門的妾室陸氏彈得一手好琴,讓她在京裡多住些日子,朕保不准哪天想聽她彈琴。」
  皇上的話就是聖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陸昕就要一輩子住在京裡,加上寧馨,皇上已經不動聲色地給我脖子上套上了兩道枷鎖,好在沒有人知道陸昕就是魏柔,我倒要趕快給她尋個替身了。
  一旁蔣遲歎息了一番,卻複哈哈笑了起來:「你沒看見我姐夫充耀王爺那副模樣,找不著白牡丹,他簡直如喪考妣,那個心疼啊!」
  可笑著笑著,他的小眼睛突然頗有些同情地盯著我看了起來:「聽皇上說,寧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白,漂亮姑娘有的是,你沒事招惹那瘋丫頭作甚?她可是屬刺蝟的,見人就紮,而且翻臉比翻書還他媽的快,前一刻還跟你笑語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紮你!前幾天我老爹請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啟不過開了句玩笑,這丫的就不幹了,嚇,一酒杯就摔在了太啟臉上!我家那頭母老虎都沒這麼厲害呢!你呀,等著受罪吧!」
  「真的?!」我既吃驚又苦惱地道,心裡卻暗笑——寧馨是頭母老虎?母老虎能逗得皇上、皇太后那麼開心嗎?怕是你們都看走了眼。
  想起昨天太啟和充耀抬杠,原來根上的毛病在這兒。
  「認識她的時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把事情的經過撿能說的說了一遍。
  蔣遲雖然嘻哈地打諢插科,可問的都是關鍵之處,幾句過後,我頓時明白過來,他這是在替皇上問話,目的當然只有一個,與充耀的話相互印證,看看我倆是不是對皇上一片忠心,沒有絲毫隱瞞。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讓我回長寧侯府,卻讓我直接去了白瀾家。好在蔣遲不知道我和白牡丹已經見過面,無意中讓我猜到了充耀對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路,一一做答。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刑部。刑部早得到了聖旨,尚書趙鑒不在,左侍郎李承勳親自接待了我倆,驗過公文,溫言鼓勵了幾句,便叫來我名義上的頂頭上司浙江司郎中黃良,按照聖旨的交待,告訴他我倆要在浙江司鍛煉。
  其實,自大明開國以來,代天掌控江湖者幾乎都掛著刑部某清吏司員外郎的頭銜,一來刑部擁有事關江湖的最為詳盡的機密檔案,調閱檔案自然方便;二來有了這個頭銜,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決爭端,並取得第一手的資料。
  估計是白瀾考慮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與慕容世家這一仗又與私鹽密切相關,而浙江司正代管兩浙鹽運,才向皇上建議我任職浙江司,而蔣遲作為我的助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個刑部只有尚書趙鑒和負責通緝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陸眉公兩人知道我和蔣遲的真正身份,黃良並不清楚,而他屬下的員外郎和主事俱是滿額,驟然多了兩人,他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好在他認得蔣遲,以為我也是個皇親國戚,倒也不敢輕慢,介紹了同僚,又帶著我們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機密檔案庫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當然要熟悉,可重點卻是這檔案庫房,望著浩如煙海的檔案,蔣遲趁黃良沒注意,忍不住發出一陣哀嚎:「媽呀,這麼多!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看不過來啊!」
  「等問清楚白大人再說吧!」
  我環視四周,屋外如蓋的參天大樹遮擋住了陽光,庫房裡昏暗而朦朧,幾乎占滿了整個屋子的書架紅漆斑駁,架上的書冊更是古舊發黃,空氣裡彌漫著歷史的滄桑氣息,就連墨香和麝香、花椒香氣混在一起形成的奇異氣味都像那滄桑的歷史一樣,忍不住讓人愴然涕下。
  今後的三個月,我就要埋首在這故紙堆裡,去探尋江湖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脈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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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預告
  為順利接掌江湖,王動被迫滯留京城,化身李佟與外戚蔣氏家族聯手在京大置產業、收羅美女,以安皇上之心。
  宗設集團餘孽宋廷之、郝伯權相繼現身,王動欲借機打倒丁聰,卻遭遇意想不到的阻力。
  嘉靖為左右所惑,開始迷信丹道,毀佛崇道之心漸生。王動一面暗助少林,一面利用龍虎山一正道打壓武當派。而大江盟與慕容世家雖不敢以武相見,卻在商場上廝殺不已,王動的計策漸漸顯露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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