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 (1)

楔子 1

在一切源頭,探萬物根性;
在現象背后,索事情真相。
在徵兆將萌未萌之際,先得初機;
在意念將動未動之時,先辨其私!
... ... 。

  
正想下班回家,陸太太突然去而復返;
兩小時之前才結束談話,没想到她這麼快就做了決定。
她除了皮包,還提著一只旅行袋;我馬上明白怎麼一回事了!
她已經接受我的建議,決定離家出走幾天。
我們互相會心的一笑,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
我打了個電話交代阿豪今晚務必保持聯絡,
然後就帶陸太太一起離開公司; ... ... 。


我是徵信社的經理,陸太太是案件委託人;
我專門處理疑難雜症,承辦調查員不能完成的案件。
陸太太委託我們調查她老公的行踪,她懷疑老公有外遇;
理由是她不經意的發現老公有一張收據寫著數月前支付了某人一百萬!
受款人的名字看來是女性,而且是風月場所常用的花名。

本來以為是一般的外遇案件,跟監幾天就可以水落石出;
調查員跟監了十多天卻查無實據,她老公頂多是經常到酒廊叫小姐坐枱而已。
報告顯示:調查對象的生活單調,每天的行踪如出一轍!
他上午到股市,收盤之後就直接返家;晚間經常出入酒廊,卻未帶小姐出場。

陸太太的老公年齡卅開外,身體健康情況良好;
他有小三的話,不可能一連十多天沒有性行為。
對徵信社來說,每天派人跟監並不划算;
要嘛慫恿委託人將案件改成外遇專案處理,
不然就得終止行踪調查的委託合約為宜。

於是我約了委託人見面,向她報告十多天的行踪調查;
不出所料,陸太太不滿意這樣的結果。
我們沒有證實她老公有通姦的情事,
那張一百萬的收據就成了一個不解之謎;
她很想知道老公為甚麼要付給一個風塵女子一百萬? 
我誠懇地告訴她,我也很想知道。

我當場發揮了職業伎倆,說服委託人把行踪調查改成找出那張一百萬收據的答案;
如此一來,就成立專案了! 我開出一筆不低於外遇專案的價碼。
陸太太欣然同意了! 並且沒有要求折扣;
然而她和所有的委託人一樣,當下就問我如何展開調查?
我開始把全部心思放在那張收據,希望能夠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一個風塵女子憑甚麼可以收到一百萬?
解鈴需要繫鈴人,找到當事人就可以找到解答!
問題是當事人只有一個花名,連個姓氏都沒有;
難不成直接到她老公常去的酒廊查訪?
我設想那位小姐拿到一百萬早就跑了!
那樣做有沒有效果是一個未知數,
而且一想到額外的開銷就打消了念頭。

轉念間,我想到另一個繫鈴人! 他才是最主要的線索;
我去問陸先生!我大聲的說出口。陸太太笑了! 
我第一次看見陸太太的笑容,我發覺她很漂亮;我暗自思忖:
為甚麼有錢人家的老婆都很漂亮? 我猜想她們是有錢化妝與打扮。

陸太太以為我在說笑? 
她認為從她老公口中可以問出答案的話,她就自己去問了!
我並未因此語塞,反而急中生智的說: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夫妻之間未必完全沒有距離;
我的意思是丈夫的隱私寧可向陌生人吐訴,也未必願意向妻子吐實。
陸太太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抹幽怨;
緊接著一陣緘默,彼此若有所思。

我說錯話了嗎? 
取悦客戶是經營服務業的不二法則,我提醒自己措辭要斟酌;
將心比心,必須考量客戶的立場與觀點。
正在籌思轉換話題,陸太太卻表示我說的沒錯! 她對她老公確實很不瞭解;
她接下來的話極其隱私,我看到她的臉頰有些泛紅。
我坐直身子,想像自己是正在聆聽病患心聲的心理醫生;
許多懷疑配偶有外遇的委託人,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傾聽他們的心事。

陸太太結婚將近兩年,她已經忘記上一次的性愛是多久以前的事?
她不止一次與老公同浴,她挑逗了半天也引不起老公的性趣!
憑良心說,她不過廿五、六歲的年紀,外型、氣質俱佳,身材匀稱;
就算稱不上豐滿，也不至於姿色平平。
我相信任何正常的男人都禁不起她的挑逗， 
她老公為甚麼對她失去性趣?
他一定有別的女人! 陸太太怨懟的語氣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趕緊告訴她且待我查出那張收據的來龍去脈再說吧!
我這麽說,是怕她改變主意;其實,
就算證實她老公有外遇也改變不了她老公對她的性趣。

我把話題轉到她老公的生活情形,趁機強調我們確實每天執行跟監任務;
她點了點頭說她老公唯一的工作就是每天到股市,晚上沒事就去酒廊打發時間。
我好奇她怎麼不反對老公的消遣方式?
她委屈的說那是結婚之時双方的協議,她認為酒廊沒甚麼不好就同意了!
就怕有些客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嗎?
她一聽我這話又笑了! 卻笑得似乎有點無奈,我猜想她是阻止不了老公的行徑;
我看出她老公的嗜好就是喜歡酒廊的氣氛,我安慰她說: 
也許陸先生喝酒喜歡熱鬧罷了! 畢竟,男人喝酒需要助興!
我本來要說男人喜歡鶯鶯燕燕陪酒,卻硬生生的把話吞入肚裡。

我想到酒廊叫小姐坐枱所費不貲,加上酒錢可能要超過一般人一個月的工資; 
我半開玩笑的說: 陸先生真是很講究喝酒的場所,非我這般市井小民可以比擬。
陸太太以為我在挖苦自己,她好像是想安慰我?
她竟然貶損她老公不過是繼承他養父的財產罷了! 沒甚麼了不起;
還接連批評她老公一些話: 手無縛雞之力啦、沒有內涵啦，我不知道她還說了甚麼? 
這時候我已經無心聽她說話了! 我好像無意中抓到了甚麼? 卻沒抓住。
我請陸太太把她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她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她以為我要她再批評一遍她老公? 不! 我是要確認在她批評老公之前的那句話。
她老公不過是繼承他養父的財產,對! 就是這句話;
陸太太不但重複了這句話,還主動的說出陸先生的身世。

原來,陸先生本來不姓陸;他是被收養的!
他的養父母中年喪子,收養他來接續香火。
惟恐養子將來認祖歸宗,他的養父母至死都未透露他的親生父母;
他的養父母留下龎大的遺產,卻沒有留下任何關於他的身世資料。

我差點從座椅跳起來! 我仔細聽完陸先生的身世,我的靈光一閃! 
我想起胡適寫給兒子的信,有一段我讀過的版本:

          我之生你,純係一夕貪歡;
          我不要你做一個孝孝順順的兒子,
          我要你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就是這個光! 就是這句話: 我之生你,純係一夕貪歡!
陸先生的養父母雖然留給他萬貫家財,卻至死都未透露誰是他的親生父母;
她老公甚麼都有,就是没有身世的本源。他一定怨恨他的親生父母!
責怪他們生他卻不養他,難道生他純係一夕貪歡?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想法!
所以他不要性愛,除非他想要孩子;但是他也不要孩子,
他的孩子必須姓陸! 那不是他的本姓。
他一定也怨恨養父母不透露他的親生父母,他打算斷了養父母的香火;
那一百萬一定是對方懷了他的孩子! 他要求對方拿掉孩子的條件。

我不讓陸太太打斷我的陳述,一口氣完成了我的推論;
也許是我的情緒過於激動,她一臉驚訝的看著我。 
過了幾秒鐘,她才迸出一句話: 不可能! 她認為不可能?
她卻推翻不了我的假設,我的推論是整件事情的唯一解釋。 
看到陸太太半信半疑的表情,多年的辦案經驗讓我迅速理出頭緒;
我必須去她家拜會陸先生,從他口中證實我的想法。
我請她配合我的計劃,就是安排她老公單獨在家;
然後通知我登門造訪,我會將她老公說的話全部錄音存證。

我們都急於查出真相,陸太太第二天就通知我了!
她晚餐之後藉故外出,叫我趁她老公出門之前趕快進行;
我用了極短的時間做好準備,包括在公司測試遥控錄音器材。
我還刻意買了一瓶南非紅酒,穿著也刻意打扮一番;
我把錄音接收器藏在領帶後面,也把擬妥的台詞藏在腦袋之中。
我帶了一個身材壯碩的調查員隨行,由他負責錄音與應付任何突發狀況;
我們打算對方如果堅不吐實就來個嚴刑逼供! 我們用玩笑話來鬆弛緊張的心情。

我們來到陸太太的住址,順利的進入大樓;
出了電梯就看到她家的門號,打開門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
我朝調查員指了指電梯旁邊的緊急逃生門,他立即進入樓梯間開始操作;
我給他30秒的時間確認錄音效果,我們說好沒有問題就直接行動。
不止30秒過去了! 我仍然站在原地不是猶豫,是怕機器發生故障;
我又一次告訴自己: 成敗在此一舉了! 我大步走到門前。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的舉起手去按門鈴; ... ... 。

你好! 陸先生,抱歉打擾你。
(他開了門,有些不知所措?)
這瓶酒送你! 我可不可以進去說話?
(他不置可否,我主動邁步進去!)
謝謝!
(他讓我坐下來說話)
敝姓郭,我剛從南非回來。
很冒昧來問你一件事，
(他盯著我帶來的那瓶酒,卻不敢正眼瞧我。)
你知道蘭妮在那裡嗎？
我從南非帶了一些東西要給她。
(他聽到蘭妮的名字,肩膀聳動了一下! )
蘭妮? 我不知道,很久沒聯絡了! 
(他搭腔了! 當時我心跳加快,他上鈎了! )
我很想找她,她公司的人說你可能知道。
不! 我不知道。 
(他這話是真的!)
我在南非住了一陣子，很想念她。
(我故意言不及義,放鬆一下。)
她怎麼突然不做了? 公司說她離開好久了!
(他沒說話,聞了聞手指。)
聽說你給了她一大筆錢，
是不是?
(我拉緊了! 他的手又去摳脚趾頭。)
你為甚麼給她一百萬?
(我突然大聲起來! 他低下頭看自己的脚。)
你為甚麼要付她一百萬?
(我提高了聲量! 緊要關頭不能放鬆，他知道我逼著他非回答不可! )
她懷孕了! 
(他說出來了!)

我按下了錄音機的暫停鍵,也停止解說當時她老公的一舉一動;
我靜靜地望著陸太太,她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問她要不要再聽一遍? 她搖搖頭,我就把帶子取出來交給她;
我交差了! 我已經查明那張收據的真相,也證實了我的推論。
陸太太把那卷錄音帶收進皮包,順手取出一個A4信封袋擺在我面前;
我見狀就打開抽屜拿出收據本,我知道那是她要付給我的案件尾款。

陸太太接過收據卻沒有放入皮包,她要我再幫她辦一件事;
我正想提醒她說徵信社辦事向來是論件計酬,卻已經聽到她說還會付我錢。
我立刻擺出正襟危坐的姿態,一副隨時聽候差遣的模樣;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陸太太故意吊我胃口似的，隔了半晌才開口;
沒想到她一開口就讓我如墜入五里雲霧,一下子看不透她的心思。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不像意氣用事的樣子;
她不要老公了! 她要我幫她想個辦法,她要得到老公的一半財產。
我第一個直接反應是離婚,卻幾乎同時打消念頭;
陸太太一定也想過了! 若是主動要求離婚就得由對方開條件。
所以她要我幫她想個辦法,目的就是得到她老公的一半財產;
我不敢說出第二種想法,我怕她會叫我去做犯法的事。

我是個極其自負的人,我認為自己沒有做不到的事;
我相信任何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就看有没有決心去解決。
曾經有一位在直銷公司上班的朋友邀請我去聽他們從日本來的講師演講,
他為了引發我的興趣出了一道題目: 完成一件事情需要決心與方法,
兩者相加等於百分之一百;他問我的決心與方法各佔多少?
我不經思考就回答: 我的決心百分之一百,方法是零!
我的回答令他驚歎! 原來，日本講師的答案也是如此!
那麼，我還需要去聽演講嗎? 我那位朋友再也沒來拉我去他們公司。

是的!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可以幫陸太太得到她老公的一半財產,前提就是她必須離家出走!
我不是信口開河,我是基於自己與她老公有過面對交談而產生的想法;
在那幾分鐘的交談讓我看出她老公的弱點,我已經清楚他的性格。
我向陸太太提出建議,她沉默不語; 
猜想她可能從未離家出走,我有些責怪自己的鬼點子。
根據我的推測,她老公一定忍受不了老婆離家出走;
陸太太躲起來幾天,就可以令她老公答應她的條件。
我知道陸太太正在思考我的建議,她問我費用怎麼算?
這計劃必須走一步算一步,我一時無法估算;
而且我從未承辦這樣的案件,該怎麼開價? 我在心裡盤算。
一百萬! 陸太太瞪大了眼睛看我,她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正經的說這案子既然從那張一百萬收據開始,
就用另一張一百萬收據做結束吧! 何況她拿到老公一半家產的話,
一百萬就微不足道了! 陸太太笑著點了點頭;
我覺得她的笑容有點詭譎,卻不待我追問就告辭走了人!
... ... 。

                       
                       (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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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衣櫃裡的流浪狗于2020_04_23 13:18:31编辑

贴主:衣櫃裡的流浪狗于2020_04_23 13:18:5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