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原怎么了?」
「那家伙为什么会那么色情啊?」
用手掩住嘴角进行的对话。
一想到战场原父亲就像棒球投手和捕手的组合那样,通过确认后方情况的后视镜来读唇语,就不得不这么做。
「色情?神原吗?」
「嗯嗯。初中生时代就是那样吗?」
「不是。比起初中生怎么样之类的……说起来,神原很色情吗?」
「不是吗?连那个忍野都把神原当作色情属性而不是运动属性来理解的哦」
「是这样吗?那是忍野先生以及阿良良木同学,从对于女性要求贞淑的男性方的视点来看才会看起来如此不是吗?那是男性的理论呢。那孩子只是忠实于自己而已哦。不过我不觉得她有太过分」
「这样吗……」
是这么一回事吗?
不是很明白。
「阿良良木同学要是有机会的话,也请去读读面向中学生以上年纪的少女漫画和BL小说。神原那种程度就会无法说成是色情哦」
「这样啊……不,不过读就不用了」
特别是BL小说。
要是读了感觉从各方面来说会终结掉。
「这样吗?不过,作为我来说,我的可爱学妹遭受很色情之类的偏见这点,无法饶恕呢」
「不饶恕又怎么样啊」
说是偏见。
我可是秉持着受害者的心情说出来的……不成,就算和这家伙商量神原的事,战场原好像会无条件无限制地袒护神原的样子。
明明是人质……
说起来,这样的话我才是人质吗?
「还问怎么样啊?动摇阿良良木同学内心中的判断基准、价值基准哦。这么做的话,神原就被看成是纯洁无垢的女孩子了哦」
这么说着,战场原轻轻地把身子靠向我,甚至不压低声音,露骨地说悄悄话的感觉把唇贴近我的耳畔。
用手掩住嘴角。
「――xxxx」
「……!」
呃……!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把xxxx往xxxx做xxxx然后xx――用xx来xxxx――xx往xxx――」
「唔……唔唔!」
战场原黑仪……
说些什么可耻(让人脸红心跳)又下流的事!
居然xx往xx?!
怎会有这种组合?!
而且还硬是以平静的机械般的口吻。
难以置信……单单仅仅是言辞而已,就能把人的情欲刺激起来啊?!
「不、不要――」
呜……不行,不能大声喊!
战场原父亲就在前面不远!
不能被他看见不自然的动作!
「xxx――用xx来xxx――」
「呃……」
不、不过,结合耳边好像被呼吸吹拂过一样痒痒的感觉……喂,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情况!恋人一边来回抚摸着我的大腿,一边轻吟着下流话――在恋人的父亲的面前――这简直像是刑讯嘛,明显仅仅就是刑讯吧!我到底要招认出什么,才能从这个刑讯中解放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谜底解开了,神原色情方面的师傅就是你啊!想想是很简单的事啊,因为她是受到了战场原的影响如此之深的学妹啊……!他妈的(可恶),真的让我内心中的判断基准、价值基准动摇了,崩溃了……啊啊,神原不色,神原一点都不色……
「啊呣」
耳朵被咬住了ー!
被唇瓣夹住的感觉!
NGNGNG(演员演得不好,导演在这个场合大概会叫 cut 吧),这已经是完全的色情行为了!
「这种感觉的,」
战场原安之若素,若无其事地从我身边离开。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同学」
「随便你怎么样了……黑仪同学」
我已经不行了。
我绝对不想进行这样的约会……你还真的,把我的期待啊幻想啊一个接一个地按顺序打碎了呢……
在做这些事的同时,时间流逝了。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从高速公路上出来了。透过车窗向外观察来看,是比我们所居住的城镇更乡下的田园风景。
这里是哪里?
要把我带往哪里?
说着荒唐话的时候……
「还有一会儿呢」
同样确认着窗外的战场原说。
「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大概。时间上也是正好……嗯。不愧是我呢」
「……」
什么正好啊我是不知道,不过时间上的话,我觉得这全部都是战场原父亲的功劳――你不道个谢吗?
不不。
两人关系不好吗?
说起来,战场原和战场原父亲,几乎没怎么正经对过话。只是出发前简单说了几句。
不――不过,应该也不是关系不好。因为战场原向忍野支付的作为被妖怪缠上而受到照顾的谢礼金十万元,是她帮父亲打工得来的。
可是。
父母与孩子间有隔阂这点,在我们这个年纪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也是这样,战场原也有不寻常的家庭情况。
就连羽川。
……
啊——想起来了。
羽川的头痛……由于那之后的灯笼裤加学校泳衣的骚动,所以没有说清楚……因那种事而偏离话题这点虽然觉得有点问题……但羽川说的头痛。
头好痛。
要不要跟忍野商量一下。
不过,这么简单就依赖忍野也不太好――之前那家伙也说过,他不可能一直会留在那栋废弃大楼里――
离别尽早会到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应该就在不远的未来。
「喂,战场――黑仪同学」
「给我闭嘴」
明明我中途发现了口误,然后然后重新修正,战场原也不评价一下我的态度,就严厉禁止了我的发言。
「叽叽喳喳啵啵,吵死了呢」
「啵、啵啵?」
「马上就快到了,稍微安静点可以吗?」
「……」
乱发不满啊……
「我不是能陪阿良良木同学随便聊天的闲人,也不是能陪你胡诌的火星人」
「火星人能陪我胡谄吗?」
快到了?快到哪里了啊。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与其说期待,不如说我现在已经很激动了。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在战场原父亲面前继续这种刑讯般的对话,感觉差不多也快达到极限了。战场原的那些话,仔细想想,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心想事成吧。「好吧」说着,我舒服地把体重交给了垫子。
「吵死了」
「咦?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是说你呼吸声啊心跳声,吵死了」
「不,你是在说去死吧」
哎呀,说完这段话后。
战场原就一言不发。
为什么啊。
好像、在紧张着――看上去是这样。
打算把我带去会让你都紧张的场所吗?
车子好像进入了山道。
山――这不是昨天前天和神原爬过的那种小山,而是真正的山。以吉普车的马力登上呈大型螺旋的山道。山道是完备的道路,这也和昨天前天的山有所不同。
山上……?
又是神社吗?
初次约会去参拜……
骗人的吧?
「虽然感觉现在再问也已经晚了……到底打算带我到哪里啊?」
「好地方」
「……」
「好~地~方~」
「……」
就算你的语气有些色色的……
但绝对是在骗人。
「说起来,阿良良木同学,不管你愿不愿意,已经到了哟。看,那里已经是停车场了」
这么一说往正面一看,果然如此。
到达。
现在时间接近十点了……所以开了两个小时以上的车啊。可怕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驾车旅程,这样总算能正经喘口气了。战场原父亲以精彩的停车技术,把吉普车停进了空荡荡的停车场一解。我松了口气,正打算从车上下去,就在这时,我的动作被战场原阻止了。并不是抓住我的手来阻止,而是用指甲猛戳进刚才来回抚摸过的大腿这种惊诧的阻止方式。
你是野兽吗。
你又不是猫。
「干……干吗?」
「阿良良木同学在这里稍等片刻」
战场原说。
「我一个人先过去准备一下」
「准备啊……」
需要准备吗?
说起来,战场原,这种状况下我在这里等着,你一个人先过去的话――
「请和爸爸畅谈吧」
轻巧地丢了句不得了的话出来。
战场原真的一个人下了吉普车。
走掉了……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来形容自己民,但眼下这种情形,我只能这么形容……就像是被饲主扔掉的弃犬。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战场原。
居然把我留在这么一个窘境中……
背叛了吗?倒戈了吗?
叛变了吗!
……我已经混乱到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实原本就不是背叛也不是倒戈,仔细想想,一开始把我拖进这个窘境中的,不正是战场原本人吗。
不过,就算这样想也难以置信……
狭小的车内和女朋友的父亲单独相处……
这甚至已经不是刑讯了。
而是刑罚吧。
经历着这般残酷体验的高中三年生,就算在全日本找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吧……为什么会有这般不起眼却又真实的不幸啊。
畅、畅谈?
总觉得就这么沉默下去,给人印象会很坏吧……话虽如此,并不想让战场原父亲对我有坏印象。不过……迄今为止我都几乎都没有和既不是亲戚也不是老师,年龄轻松超越我一倍以上的人说过话……
哎呀。
在我犹豫不决之时,意料之外的,战场原父亲开口起了个头。
「你的名字是……阿良良木同学吧」
「……」
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隔阂……
不过就算这样,这个人真的好像演员一样,有一幅好嗓子……我还以为那种让人觉得声音很有魅力的人是不会存在于现实世界的。
「是、是的……我是阿良良木、历」
我这么回答。
「这样啊」
战场原父亲点点头。
「女儿就拜托你了」
咦咦咦?!
这个人突然说了啥!
「开玩笑的」
然后。
战场原父亲继续说道。
……居然是开玩笑……
冷笑话?
这个真的是冷笑话?!
不过,连笑都不笑一下就这么说出来――也不像是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乐在其中……我该怎么做。就算让我做什么,我也做不到啊。
「阿良良木同学。我呢――就像是书中那种的工作狂。几乎没有什么和黑仪一起度过的时间」
「嗯啊――」
黑仪?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对女儿叫名字。
而且非常自然的感觉。
这就是父女关系吗?
「所以,由这样的我来说可能会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不过黑仪那么开心的样子,很久没见过了」
「……」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可是在说看着自己的女儿欺负同级生,很开心的样子啊……
然后,战场原父亲说着「啊,那个」支吾起来。感觉像是在选择言辞。多半战场原父亲和女儿不一样,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不如说像是个相当笨嘴拙舌的人。
「黑仪母亲的事,已经听说过了吧」
「……是」
「那么,黑仪的病也……」
战场原黑仪的病情――虽然选用病情这个措辞,不过这个场合是指那个妖怪的事。
蟹。
蟹的――妖怪。
经由忍野的帮助,已经治好了――不过,说是治好,但并不是就此结束的轻巧问题。
就家族方面来看,更是如此。
「不过,不仅仅是因为生病――当然,忙于工作的我也要负起不小的责任……黑仪完全地把心封闭了」
「啊我知道」
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高中一直同班。
第一年和第二年。
第三年的一个月。
她有多么的自闭――我知道得很清楚。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找借口呢――子不教父之过,父不教子无过」
「过错、啊……」
「能让封闭内心的人随心所欲地说出想说的话的对象只有两种。一种是被对方讨厌了也没关系的。还有一种是――不必担心被对方讨厌」
「……」
最初我所接触到的,挥舞着订书机的战场原――毫无疑问把我看做前者吧。她脱去了深闺大小姐的面具,在我面前暴露出恐怖本性,这是因为对她来说我最多只是知道自己秘密的敌人而已。
不过现在。
我被她如此信任吗?就算是这样,不过,我有这样的资格吗――
「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再加上――她自己的病。那孩子虽然是主动付出去爱别人的类型――但她却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
战场原父亲像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他不是在说什么天马行空的事,但无奈声音实在很棒,感觉像在听非常诗化的故事一样。
「阿良良木同学。我想你和黑仪相处的很好」
「您觉得我能做到吗……?」
她的心灵之伤是日久沉淀且彻底的伤害。
被细细剁碎的心灵。
心中淌出的血,是早在很久前就已经留下的积血。
「她一直都是那种样子。我刚才还在想,她这次是不是为了让我尴尬,所以把爸爸也带着一起来」
啊。
无意中,说了爸爸。
那、那么,这样的话,会对我出现那个台词吗……?传说中的,‘不准叫我爸爸!’。
「不是那样的」
没有说。
是代沟?
「不过,对我的讽刺可能是有的」
「讽刺……?」
……嗯?
啊啊――原来如此。
一般来说,亲生女儿在后座跟初次见面的男性打情骂俏的光景,作为父亲应该心情不会好――才对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正因为此,虽然我被这样又那样地耍,但她找茬的对象,其实应该是父亲……吗?
「不,我觉得应该没这回事……就算是、那个、黑仪同学,也不会讽刺父亲吧……」
「被对方讨厌我也能接受――因为我有被她讨厌的原因」
战场原父亲说。
「但不管讨不讨厌,我还是她的父亲。和黑仪她母亲的丑陋争吵,在黑仪的面前重复上演了相当多次……所以父慈母爱什么的,现在的黑仪连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吧」
「啊――」
离婚协议。
单亲家庭。
这样啊。
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句也没说过‘内人’和‘妻子’,自始至终――都是说‘黑仪她母亲’。
「所以――才讽刺我吧。我好像听见了黑仪在说‘不会变成你们那样’呢。实际上――也是如此吧。你们,真的很开心」
「那个,嘛……要说完全不开心的话,就像是谎话……我总觉得,那家伙一直是这么胡闹的
啊。
这种说法会不会很失礼?
要是不折不扣地被当成在说女儿的坏话……虽然我的本意是打算赞扬,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心情,这种因为亲密才会说出来的损话,视情况不同也有可能被当成不愉快的言辞……呃,不知道该如何区分其中的标准。
说起来,什么啊这个独角戏。
现在的我,是不是很衰?
「因为黑仪是主动付出去爱别人的类型」
战场原父亲说。
「所以,对于喜欢的人就全心全意地依靠,竭尽全力地撒娇。付出爱情也就是渴求回应呢。虽说是自家的女儿,但我想那孩子作为恋人太过沉重了」
「太过沉重――吗?」
这怎么说呢。
真是讽刺啊。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我是不可能成为黑仪支柱的。所以那孩子从很早以前就不再对我撒娇了」
「……」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她挥舞着订书机对我怒吼……那个是最后一次呢」
对父亲也干过那种事吗?
这已经不属于家庭暴力了……
「不过――前阵子,黑仪主动对我提出,说是――想帮忙工作上的事,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她开口提要求了」
战场原父亲陷入沉思中,静静地说着。
「然后是这次。两次――都跟你有关。能改变那孩子,我觉得阿良良木同学真的很了不起」
「……您过奖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想那种事只是碰巧吧」
我忍耐不住,终于说到。总觉得像是基于误解而被称赞。完全搞错的高评价。老实说很难说心安理得。
「是吗?黑仪的病能治好,听说也是靠你主动帮忙」
「所以说――那个就算不是我,我想也无所谓。只不过正好是我而已……我之外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而且黑仪同学说到底是自己救了自己,只不过那时候我凑巧就在她身边」
「那也很好啊。需要的时候,能在那里陪着自己,这就比什么都更可贵了」
战场原父亲这时第一次笑了起来。
「我是没尽到责任的父亲――就算是现在也不觉得我有在照顾女儿。那孩子就像是一个人在生活着一样。在那孩子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她的身边。老实说,光是还黑仪母亲的欠债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了――就连这辆吉普车也是向朋友借来的。不过,就算是这样的父亲,她也是我引以为豪的女儿。我相信女儿的眼光。如果是她带来的男孩,应该不会有错吧」
「……」
「女儿就拜托你了――阿良良木同学」
「……爸爸」
对话――变得有些奇怪。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
这次约会——应该不是战场原对她父亲的一种讽刺。
或者不如说,这是战场原想告诉父亲自己已经没事了,所以这次才在初次约会中要求战场原父亲做伴吧。
并不是――我不会变成你们那样。
而是――不用再担心我。
我仿佛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过,这并不是我可以开口的事。不应该贸然插手他人的家庭――不仅仅是基于这样的常识性判断,而是因为战场原和战场原父亲这两人之间,并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所以,无法开口。
不管怎么想,在战场原看来,你不是被讨厌也无所谓的人,她是担心你会讨厌她。
怎么也说不出口。
能说出这些的,这世上只有一人。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黑仪要保密的事,我可不能偷偷告诉你呢。不过――这里是……以前,我们三人来过好几次的地方」
「三人……?」
三人是指……战场原,战场原父亲和――
战场原母亲、吗?
「和恋人的初次约会场所就选这里,她还真是――哎呀,公主殿下好像回来了」
这种措辞还真像是个父亲呢。
如果对方是同世代的人的话,就轮到我吐槽的时候了,不过这里还是自重。
比起这个,说是战场原回来了……真的呢,透过汽车前玻璃能看到她悠闲地信步走来。啊啊,刚才我还在想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为她把我丢在这种状况中扬长而去这件事埋怨几句,现在却感觉她就像是下凡来拯救我的天使。
被骗了……
「久等了,阿良良木同学」
一点都不了解我心情的战场原打开后座的门,以平静的语气这么说到。然后,立刻转向驾驶座方向。
「爸爸」
她说。
「这之后是年轻人的两人世界了。谢谢您送我们过来。大概两个小时就会回来,所以请努力工作吧」
「嗯」
这么回答着,战场原父亲在战场原的注视下拿出手机。和我猜的一样,他大概是在百忙之中,插空过来接送我们……接下还得用电话继续工作。
唔。
也就是说……父亲的同行就到此为止了?
「来吧,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向我伸出手。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那只手。然后,被战场原拉出车外。
战场原立刻把手放开。
果然很矜持。
「谢谢,爸爸」
终于在这里――道谢了。
战场原关上吉普车的车门。
不――当然,所以说,虽然没什么关系……总之,这么一来总算回归普通的约会了。战场原父亲在这种工作日的晚上还将我们送到山里,虽然把他留在停车场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好像还有工作,那没办法。
「……那么,这里是哪里?黑仪同――」
哎呀。
这也、已经可以不用了。
虽然有点恋恋不舍。
「战场原,这里是哪里?」
「哼」
战场原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迄今为止我有回答过阿良良木同学的问题吗?」
「……」
不。
我觉得有哦?
刚才我觉得自己是被讨厌了也没关系的原因,正是战场原的冷淡态度。
「居然想对我提问,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连提问都不被允许吗……?」
「连下跪我都没允许呢」
「我才没有想下跪啊!」
「你是说想要跪拜?」
「我连站着都不行吗?!」
已经不是在父亲面前了,所以我尽情吐起槽来。
阿良良木历全速运转。
战场原不无犹豫地稍微提高了行走速度,而我则跟在后面。这里虽说是山里,但停车场稀稀疏疏地设置了街灯,所以感觉不是很黑……不过,这里又不是街市,那也能叫街灯吗?我想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不过,天气晴朗真是太好了」
「天气晴朗?天气很重要吗?」
「嗯」
「唔……啊,因为我是晴天男孩吧」
「哦,没脑男孩?」(译注:阿良良木说的是晴れ男,战场原擅自加了两个字进去,变成了脳天晴れ男)
「有你这种听错法吗!」
「看」
一出停车场,战场原就说道。
「那边有一块看板不是吗,读一下吧」
「啊?」
就算用那种随随便便地带有一点任性的语气说……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姑且照着战场原所说看向她指出的方向,那里确实有一块看板,上面还写着「星之里天文台」的字样。
天文台……?
也就是说是……
「什么」
我反射性的向上空望去来确认,但被战场原的右手阻止了。就这么以从上方揪住一样的感觉,把我头部的动作压制住着,封住了。
「干什么」
相当屈辱……
都这个年龄了还被人从上方揪住脑袋……
「阿良良木同学,还不能向上看。向前看也不行呢。给我视线向下,看着脚下走路。这是命令」
「谁会听你那蛮不讲理的命令!」
「如果不听的话,我会一边大声哭叫,一边跑向爸爸正坐着的那辆待机吉普车」
「……」
「又或者,明天的时候神原可能会遭遇不幸呢。打扮成幼儿园小朋友去听课的女子高中生,和脖子上挂着写着‘因为我很下流所以正在接受惩罚’的标语牌站在走廊上的女高中生,阿良良木同学喜欢哪一个呢?」
「……遵命」
软硬兼施的战略是经常听过的说话技巧,不过对这家伙来说只有硬呢……我一边呆呆地想着,一边索性垂下头,把视线投向脚边。不过战场原黑仪就算这样也没把手从我头上拿开,说了句「那么走吧」,就这么再次迈开步伐。
哇啊。
就像在遛狗。
「……真是你吓一跳又一跳」
「吓一跳多了一个哟。不过,我是想要让阿良良木同学吓个一跳又一跳,这是我的服务精神的产物呢」
「吓一跳多了一个啊!真是尽说些过分的话。你就没一点慈悲吗?」
「茲悲的话我有哟」
「一点也没真实感!」
「真是夸张了,在对话中多少加点蒸馏咖啡[espresso],是常用的礼仪吧」
「对高中生来说那东西太苦了……」
另外,正确说法是机智[esprit]。
过于辛苦和负荷过重都是现在进行时。
刚一出停车场,周围就变暗了。
不过就算如此――因为这里是山野天文台的缘故吧,不用仰望天空,也有一定量的星光让周围不至于一片漆黑。因为我们所住的小镇相当的乡下,晚上甚至能找出星座,不过果然还是不能和这里相提并论。
啊。
我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说起来,神原那家伙」
「什么?和我商量让神原怎么遭遇不幸?」
「谁跟你商量那个啊!」
「不愧是阿良良木同学。如何让神原遭遇不幸,从始至终全部想由自己来决定呢」
「让神原遭遇不幸的家伙,我绝不原谅啊!就算是你也一样!——我可没说过刚才那种话!」
「那还有什么事?」
「前天吧,和神原谈了星座的事」
蛇夫座。
要是说得再深入些,就会涉及战场原的生日,所以不能谈太多。
「那时神原说过。说是――每年大概会参加两次在其他地方天文台举办的活动。那个难道是指这里吗?」
就连工口――都是被战场原影响至深的神原骏河。这样推测也十分合理。果然不出所料,「大概是这样吧」战场原这么说到。
「虽然我自己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不过印象中和那孩子说起过呢。嗯……是这么回事啊。神原吗……」
「自己很不像做这种事的人吗,难怪她这么说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真是个可爱的学妹」
「说的也是。可爱到想做了她」
「你想做什么?!」
啊……说起来,顺便又想起了一件事。第一次去战场原家里那天的事……我对着战场原吹了一番我对天文学有多详细。说着月亮模样是什么样的之类……宣扬着知半解的知识,然后被战场原推翻了,确实有这样的回忆。哇啊,好惭愧。这个还是忘了吧。难道会被她推翻。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天文台。
「……不过,没人呢」
「现在并不是特别值得观测的时期。是普通日子。现在来的人全部都在那个天文台中吧」
「那个?」
我想要抬起头来,然后被压制住了。
更有甚者,头皮被指甲刺到了。
「喂,战场原……你刚才绝对,做了比自己想像中更过分的事情」
「是这样吗」
战场原黑仪把我作出的亲切忠告完全当成了耳边风。
「用我白鱼般的手来抓住你的头什么的,不如说算是幸运的一种不是吗?」
「就算是白鱼,你的话感觉是大白鲨……Great White Shark啊」
「哎呀真高兴。说我的脸颊净透亮白,阿良良木同学也相当擅长恭维呢。让我好想温柔地对待你」
指甲更深地陷入头皮中。
虽然表面看不出,但带来的痛苦却相当有效。
真的是大白鲨吗,这家伙……说起来,那个生物空洞般无感情的眼睛,让我如实联想到战场原的面无表情呢。
原来如此,我的女友是大白鲨啊……
黑仪大鲨鱼。
「总之,有天文台吧?」
「嗯,还有大型的反射望远镜」
「嗯。虽然那个有多厉害我有点搞不清楚……是去那里吗?」
「不」
战场原轻松地摇摇头。
「门票是要钱的」
「……」
「我可是很穷的」
就算你说得很了不起似的……
不过,也对。
「天文台门票钱的话,就算我来出也可以……这点钱我手头还是有的」
「想要为我花钱,用心很好呢。不过,这次就不用了。因为比起在建筑物中窥视望远镜,我有更加推荐的地点。这边走」
战场原偏离正道,爬过小丘。踩着被剪割过的草丛,沿着战场原的足迹追去。
战场原在山腰附近停住了脚步。
那里铺着塑料布。
原来如此,所谓的准备就是这个啊。
「闭上眼睛,躺下来」
都到这里了,已经没有反抗她的理由和必要了。战场原的意图我也大致猜到。按照她所说闭上眼,我躺到了塑料布上。她的手从我头上松开。然后,我的旁边感到有谁躺了下来。虽然说是有谁,不过这里要是有战场原以外的人,可就是不得了的幻觉了。
「可以睁开眼了」
照她说的做。
接着,满天星辰。
「…………………………哇啊」
老实说。
比起美丽的星空,我对自己到了这个年龄,还保留着远望星空为美丽其震撼的感性而吃惊。
人类,是这般的感性生物啊。
仿佛要撒落般的星辰。
不知趣地进行分析的话,这也有横卧因素的影响吧……视野全部都被星空不留余地占满了,一般来说绝佳。虽然寻找着感动的理由,并勉强保持自我意识的我,也许已经失去了那份孩子般的纯真。但是总之,战场原甚至用指甲戳我都要禁止我向上看的理由算搞清楚了。因为战场原想让我一开始就以这样的视野来眺望这片星空。
好地方。
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啊……总觉得非常有回报的感觉。
这之前的辛苦如逝水般远去。
「怎么样――阿良良木同学?」
旁边的战场原向我这么询问。
她也――眺望着同一片星空吧。
「很棒――老实说,无法形容」
「词藻贫乏呢」
毒舌从旁搅乱我的感动。
不过――这种程度而已。
就算是她吐出的毒舌,在这片天空下也就这种程度而已。
「那是天鹅座@星,牛郎星,织女星。有名的夏季大三角――呢。从那里横过去――再往旁边偏一点,那附近是蛇夫座哦。巨蛇座就是那附近排列的星星呢」
战场原指着夜空,滔滔不绝的解说。
既没有光线也没有星座盘的解说。
就算如此总觉得很容易理解。
「那边尤其明亮的星星是处女座@星……所以那一块就是处女座。那边的是巨蟹座……不太容易看出来」
「北斗七星那种程度的话我知道」
「对。北斗七星是大熊座的一部分呢――就在旁边是山猫座」
「猫吗?」
「对」
战场原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把肉眼能看见的星座及其相关的逸闻趣事告诉了我。简直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愉快地铭刻在心。
如果可以的话。
我很想就这么睡去。
「睡着可不行」
她明确说到。
敏锐的家伙。
「用在风雪交加的雪山中遇难的登山家的话来说――不准睡,敢睡的话就杀了你」
「要杀了我吗?!」
「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大体上,星座的解说结束――
战场原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全部了」
「嗯……?什么?」
「我所拥有的,全部」
战场原仰望星空说道。
「教你学习,可爱的学妹,以及疏远的父亲。然后是――这片星空。我所拥有的就是这些。我能给阿良良木同学的也就是这些。这些就是,全部」
「全部……」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前天神原也是……不,说起来从开始交往的那个母亲节开始的一个月,这家伙一直在考虑这种事吗?完全不答应由我提出的约会……与神原和好是意外事件,等待实力测验结束,配合父亲的空闲时间吗?
我想起了羽川说过的话。
她说,战场原同学很辛苦。
「不过,严格来说,还有着毒舌和暴言」
「那些我不要!」
「还有就是我的身体」
「……」
说什么我的身体……
像是拐弯抹角却很露骨的说法。
「那个也不要?」
「呃、不……那个」
不要――是不会说的呢?
不过,这种情况下,说那个我想要的话,也不太对……
「不过你知道的吧?我以前――差点被那个卑鄙的男人侵犯」
「啊啊……嗯」
蟹。
那是――遇上妖怪的理由。
至少是理由之一。
妖怪都有着相应的理由。
「阿良良木同学做那个混蛋想要对我做的事,老实说,很害怕。不――对于这件事,我不打算用心灵创伤这种漂亮话用借口。我没软弱到那种程度。但是……我、很害怕。虽然在交往之前还没有怕到那个程度――我现在很害怕,会变得讨厌阿良良木同学」
害怕。
并不是害怕行为本身,而是害怕结果。
「我现在很害怕失去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淡淡地说。
完全听不出她的感情。
脸上一定也是面无表情吧。
「害怕变得讨厌交往对象,害怕失去交往对象,很可笑吧……就像是先有鸡蛋还是先有煎鸡蛋般的感觉哦」
「那个肯定是先有鸡蛋吧」
「直截了当地说,我变成了无聊的女人呢。明明应该是身患原因不明重疾的悲剧美少女――现在我却成了脑中尽想着男人的轻浮美少女了」
「无论哪种都是美少女啊……」
「总之,就算仅仅是把我变成这种,到处可见的毫不有趣的女人这点,就让我几乎要怨恨阿良良木同学了」
「哈啊……」
不……我觉得你十分有趣。
不过你正在说帅气台词之中,所以不太好说出口。
「不过呢――也正如阿良良木同学所知道的,迄今为止我的人生说不上幸福……但一想到能够与阿良良木同学相识,我就觉得这些不幸全部可以被抵销了」
「……」
「正因为不幸,才引起了阿良良木同学的注意――我觉得这样也好。我喜欢阿良良木同学到了这种地步。所以,就算是万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愿把阿良良木同学和那个混蛋重合在一起。当然我没打算始终都说这种天真的话……事实上,我知道现在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幼稚。这种小孩般……这种不懂世事的小陔般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要重说,而且还用更贬义的词。
「用更浅显的话来说,失去阿良良木同学对我来说,就像失去半身一样。所以希望你再稍微等等」
「稍微――」
「对。至少到下周」
「真快!」
「到那时为止就用神原的身体忍耐一下」
「对我说了不得了的事!」
「我也会在这段时间内和神原努力进行康复训练的」
「这样一来不尽是神原的好处了吗!只有那家伙的愿望全部完美实现了!」
「不过,下周还是不行呢――总有一天,绝对会想办法的,所以希望你再稍微等等。所以,我这个轻浮女现在能给阿良良木同学的――就只有眼前的这片星空……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和――我,曾经来过这里」
和父亲母亲――三人一起。
参照我所知道的战场原的家庭情况――这是相当久远的事情吧。尽管如此――战场原还记得。
不。
是回忆起了吗?
被遗忘的回忆。
「我的、宝物」
作为战场原,虽然这是相当老旧的台词――不过,这才让我觉得听到了她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夏季的星空。
和家人一起仰望的夏季星空。
这就是全部――啊。
「……」
至少。
有一件事,我确实明白了。
战场原黑仪……这家伙头脑相当的好,也有偏离常规的善于推算得失的一面,不过关于恋爱方面战斗能力则是零。完全的零。在那个母亲节让我们开始交往的那段对话中就显露无遗。总之这女人,与其说是不顾一切向前冲,不如说就像不带火把就进入洞窟的RPG游戏主人公一样。在迷恋得心神荡漾的微妙关系中,她觉得应该使用把自己的牌面全部亮给对方看,然后交由对方决断一样的某种类似恫吓外交般的方法论吧?不管对方什么心情,采用这种紧逼方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毫无疑问都会撤退。真是恐怖。这种就连毫无恋爱经验的我都知道……
不过。
如果这是看穿了我是那百分之一而定的战略的话――就只能脱帽敬礼了。
糟糕。
激萌啊。
不是开玩笑的程度。
说真心话,很想趁着这个势头就这么紧紧搂住战场原――不过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失去战场原。说起来,我手中也没有能亮出的底牌就是了……总之,和战场原的关系我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虽然不是说不想要。
一起躺着仰望星空。
我们成为这样的恋人就可以了。
柏拉图式的关系。
「喂,阿良良木同学」
战场原平静地说道。
「喜欢、我吗?」
「喜欢」
「我也喜欢阿良良木同学哟」
「谢谢」
「喜欢我什么地方?」
「全部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这样。真开心」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呢?」
「温柔的地方。可爱的地方。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无论何时都会奔来帮助我的王子大人一样的地方」
「真开心啊」
「说起来」
战场原就像才注意到一样说道,
「那个混蛋因为目标只是我的身体――没有想过要夺走我的嘴唇呢」
「唔?什么意思?」
「我在说,那个混蛋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哟……阿良良木同学,所以」
然后。
战场原丝毫不含害羞或夸耀地说道,
「接吻」
「……」
好恐怖。
好恐怖啊,黑仪同学。
「不对啊。不是这样呢。要……要接……吻吗?来接吻……怎么样……呢……」
「……」
「我们接吻吧,阿良良木同学」
「最终仍是这么平心静气吗?」
要说妥当也很妥当。
要说很有她的风格,没有比这更有她的风格了。
就这样――今天成为了值得纪念的日子。
对我们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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