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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北极星 21-25

送交者: lycab[☆品衔R4☆] 于 2024-05-11 9:09 已读 29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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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夜里的北极星 由 lycab 于 2024-05-11 8:58

「我帮你系吧。」吴元青轻声细语地说道。
陈圣砚吸了吸鼻子,眼眶噙满了眼泪,摇摇晃晃地将身体转向他。
吴元青从他垂下的手里接过领带,绕过对方的脖子。因为第一次帮别人系领带,吴元青花了一点时间才抓到诀窍,最后还是顺利地帮他系上了。
调整好领带后,吴元青同时检查领子和其他地方是否有整理好。除了是自己非常在意每个细节外,也是想好好完成陈母先前的交代。
??——希望小圣能够穿上元青挑的西装为我送别。
那天晚上的凌晨,陈母在陈圣砚和吴元青的陪伴下离开人世。三个人紧握着彼此的手,一起迎接了离别。或许是因为这样,陈母在最后是平和、安详地微笑着离开的。
「陈圣砚。」吴元青检查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今天是伯母重要的日子,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好好振作,好吗?」
「你在前面陪我好不好……?」
「不行,你亲戚会说话的。」
「那我去说服他们。」
吴元青拉住转身想走的陈圣砚,「不可以,现在这个时候不要和他们说这种事。」
「我不管啦……」陈圣砚又呜咽了起来。
吴元青试着安抚他,轻拍他的头说:「我等一下会一直都在后面的位置,我不会离开的。只要你一抬头就可找到我,所以别害怕。」
陈圣砚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
「好了,先把眼泪擦一擦吧。」
吴元青抽了张休息室里的卫生纸,准备要帮陈圣砚擦干眼泪。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让吴元青悬在空中的手停止了动作。
「圣砚?我可以进来吗?」
陈圣砚看了吴元青一眼,小声地说:「我舅舅。」接着便喊了「请进」。
吴元青在门被开启的同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准备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啊,这位是?」
「我是圣砚的朋友,进来找他说个话。」吴元青抢在陈圣砚开口前解释道。
「你好,谢谢你过来。」
「那我就不打扰了。」吴元青欠了欠身,将手中已经折成正方形的卫生纸递给陈圣砚,温柔地笑了笑后就离开休息室了。
「打工地方的朋友?」舅舅问道,但陈圣砚只是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陈圣砚用那张卫生纸擦了擦眼睛里残存的眼泪,然后将它折成更小的尺寸,塞进白色衬衫上胸前的口袋里。接着套上黑色西装外套,转头对舅舅说:「我准备好了。」

灵堂前好几排的椅子套着典雅的米黄色椅套,让整个灵堂看起来清新素雅。靠近前方的座位已经被零星的人们占据,吴元青走向最后一排靠走道的椅子后坐下,并预想着从前方的位置能不能清楚看见这里。
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佛经声,大概是殡仪馆准备的收音机所拨放出来的。吴元青直直地盯着陈母灵堂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猜想这张照片应该是陈圣砚拍的,只有他才能够让伯母笑的如此开心。
「元青。」
吴元青闻声转头,发现是曹一郁和刘丰丞,后面跟着两位陈圣砚的同事,其中一位还是当时帮他拿名片给陈圣砚的女生。
「坐我旁边吧。」吴元青数了一下他旁边的位置,正好可以让大家坐满,于是便缩起脚,让他们能够走进里面的位置。曹一郁迳自坐在吴元青旁边,但他并没有特别说什么。
「是说你怎么坐这么后面?你不是应该在前面陪阿圣吗?」
「今天亲戚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在前面。」
「你这么照顾他妈妈,在前面也是应该的吧。」
吴元青斜睨了他一眼,露出「不然要怎样?」的表情,曹一郁随即闭上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赶紧转移话题。
「阿圣还好吗?」
「还可以。」
「有你在他身边,他应该能好好振作吧?」
吴元青叹出一口气,看着他说:「真的能这样吗?」
「啥?」
「我在想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可以帮助他好好面对一切吗?」
「在说什么啊,他不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了吗?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此时陈圣砚出现在灵堂前,他的身边围了亲戚们,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家的表情显得很严肃。而陈圣砚看起来比刚才振作了一些,让吴元青安心不少。
吴元青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小声地说:「但是现实太过困难了。」
曹一郁在一旁点了点头,以沉默代表认同。
人们都曾被现实不停的打倒,然后在同一个地方站起来,接着现实又换汤不换药,包装成另一种型态再次出现在人生中,然后人们又只好再次被打倒、再次站起来,这样不停不停地反复着。吴元青突然涌上一阵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随后,丧礼开始了。
起初在灵堂一侧一直面无表情的陈圣砚,在独自上香时,看着前方母亲的照片还是哭了。即使穿着合身的西装,也还是无法掩盖陈圣砚那伤心欲绝而垂下的肩膀。
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吴元青好想过去抱住他。他想要轻抚着他的背、搀扶着他,捧着他的脸帮他把眼泪擦掉。有这么几次吴元青差点就要从椅子上站起了,他内心的情绪翻腾着,这样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呢?就像是已经分手的恋人,看着依旧爱着的人哭着却无法给予拥抱。现在吴元青就像是一个完全和陈圣砚没有关系的人一样,只是坐在底下座位的一个观众,面对眼前上演的一切,只能无能为力的坐着。
吴元青双眼紧盯着前方的陈圣砚,深怕自己会错过他的视线。但在到了亲友捻香之前,陈圣砚一次都没有在人群中寻找他。
吴元青和曹一郁他们起身,一起走向前准备依序向陈母捻香。
轮到吴元青时,他用右手从精美的小盆子里捻起了香粉,举到齐眉的位置。
比起刚才在座位上的距离,现在离陈母的照片更近了,但也因为如此,反而看不清楚照片中的整张脸,只能专注在五官上。他看着陈母那双和陈圣砚近乎一样的双眼皮大眼半晌,然后将手里的香粉放置在旁边空的盆子里。
向左右两旁的家属鞠躬时,吴元青瞄向垂下头的陈圣砚,分神地想着帮他挑选的这套西装真的很适合他的身形。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帮他挑的第一套西装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穿的。
突然陈圣砚抬头和他四目相交,两人凝视对方半晌,原以为陈圣砚要对他要说些什么,但也只是露出略显疲态的微笑,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在说着自己还能够再撑一下。
一行人回到座位后,等到全部亲友们捻完香,丧礼在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亲近的家属才可以参与的后续仪式了。
吴元青既没能送陈母最后一程,也没办法一路陪着陈圣砚。但是能说什么呢?两人的关系无法在这种时候公开,就算公开了能不能参与又是另外一回事。在这种场合,光是有感情的联系是不够的,吴元青认为自己彻底就只是个外人而已。
「在想啥啊?该走了。」
曹一郁用手在吴元青眼前挥了挥,把他从失焦的世界里拉回现实。眼前的座位上已经都没有人了。
「抱歉。」吴元青赶紧站起身,和曹一郁一起走出殡仪馆。
「你接下来要去哪?要一起回polaris坐坐吗?」
曹一郁随手点了烟,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后,随即从鼻腔和嘴里吐出白烟。
吴元青盯着他手中的烟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这样啊,记得先去别的地方晃晃啊,那我先走了。」
原来曹一郁信这个啊?吴元青以为在国外多年的他不会在乎台湾的习俗呢。
虽然嘴上说有别的事,但吴元青其实一点干劲都没有,因为内心的某种扭捏、不愿面对的心态正绊着他。而且刚才油然而生的负面馀韵还残留在心里,让他并不想马上去做这件计画已久的事。
他跨上机车后一会儿,想着如果这时候能够抽一根烟打发时间的话,感觉就可以在弹掉最后一段烟灰时,下定决心去做了吧?
这时眼前的一位中年大叔正好将烟熄在烟灰缸里面,原本还尚有一丝气息的烟蒂,过了几秒钟后飘出最后一道烟,随即像是失去生命一样毫无动静。
先去买要用到的东西吧,他心想。
吴元青戴上了安全帽,转动引擎离开殡仪馆。

「碰!」
吴元青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醒,睁开眼睛往窗外一看,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完全关闭的窗户吹进了些许冷风,让他突然感到一阵寒冷。
自己又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刚才的声音是睡着前放在身旁的相簿掉到地上。
吴元青起身坐在沙发上发呆,这时手机像是抓准时机一般震动起来,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去拿手机。朝萤幕定眼一看,发现是陈圣砚打来的。
「喂,结束了?」
「嗯,他们都回去老家了。」
「你吃饭了吗?」吴元青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多。
「我刚刚吃一些了。」
「嗯,那就好。」
「元青。」
「怎么了?」
「我现在可以去你那边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可以,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你家楼下了。」
「嗯?」吴元青皱了眉头,赶紧穿上拖鞋,拿起门钥匙匆忙地下楼。
一到一楼大厅,吴元青便看见陈圣砚坐在警卫前方的沙发上,将头有气无力地靠在抱在胸前的背包上。
两人走进电梯后,吴元青说:「行李给我拿吧。」并伸手接过陈圣砚装换洗衣物的背包,接着问:「你怎么过来的?」
「骑脚踏车。」
「从你家?」
陈圣砚点点头。
吴元青吃惊地看着陈圣砚,说:「不是很远吗?怎么不先打给我?」
陈圣砚没有回答,只是嘟着嘴低头。
「你看你流汗流成这样,会感冒啊。」吴元青从口袋拿出了手帕,帮陈圣砚擦了额头上的汗。在这有些寒冷的冬天,到底是多卖力骑过来才会流这么多汗?
陈圣砚缓缓转身将头埋进吴元青的肩膀,像是在撒娇似的抱住他。这时12楼到了,电梯的门打开,外面站了一个正在等电梯的人,吴元青认出那是住在他斜对面的男子,两人熟识的程度仅仅是偶尔在电梯里遇到时会打招呼。
因为两人都没有走出电梯,对方的目光从手机转向他们,表情显得有点吃惊。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出去。」吴元青用着上臂被束缚着而无法自由活动的右手,别扭地去按电梯的开门钮,说:「好了,你赶快出去。」
陈圣砚这才放开吴元青,并在走出电梯时和邻居男子说:「抱歉。」
「不好意思。」吴元青也边道歉边走出电梯。
「没关系,那是你弟弟吗?」男子在陈圣砚走远后问道。
「不是,那是我男朋友。」
听见这样的回答,对方露出了无法解读的表情,于是吴元青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吴元青转动钥匙打开门,让陈圣砚先进屋子里,接着便问正在脱鞋的他:「刚刚怎么了?」
「我就想着看能不能遇到别人啊,没想到真的遇到了。」
「在打什么主意?」吴元青打趣地捏住他的下巴问道。
「在想你会不会推开我。」
吴元青愣了一下,随即收起笑容问:「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如果刚刚外面站的是我舅舅,你是不是就会推开我了?」陈圣砚用着细小的声音问道。
吴元青思索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心想一定是陈圣砚发现自己今天刻意在他舅舅面前回避。
「那是因为那是你亲戚…?」
「在亲戚面前不行,陌生人却可以吗?」
「亲戚才要在意吧?陌生人怎么想我不在乎。」吴元青转身走向落地窗,将窗户开启一些缝隙,让外面清新的冷风灌进空气凝滞的客厅。
「啊!之前没有这个吧?」陈圣砚指着放在电视旁边的相框。
「我下午放的。」
陈圣砚倾身端详着照片,每张相片里都是一对母子,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儿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吴元青,各个相框里放着的是不同成长阶段的他,但不管是哪个阶段,身旁的母亲一直都保持着年轻有朝气的模样。
「这是你妈吗?。」
「嗯。」吴元青有点害羞地回答。
「和你的气质很像欸,感觉很有品味。」因为第一次看见吴元青母亲的模样,陈圣砚一脸兴奋地再次看着每张相片。
「但我妈只要一讲话就会破功,完全不像外表那样有气质。」
「不过她真的好漂亮喔。」
「可惜我没像到她。」
「会吗?脸型很像啊,下巴都很好看。」陈圣砚用食指轻抚着吴元青流畅的下巴线条。
「但你不觉得我的眼睛很像会犯罪的人吗?」他握住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
「哪会啊,你想太多了。而且我很喜欢喔。」
「没睡饱的时候很像啊。」
吴元青说完后走回房间打算换衣服。下午回家后就忙着找照片、放进刚买的相框里,然后就在沙发上看着相簿睡着了,到现在都还穿着去参加丧礼的衬衫和西装裤。
换完衣服后,吴元青直接走到了厨房,将饮水机的热水装入锅子里,放在瓦斯炉上开火。接着从饮水机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大袋泡面,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包。
「你要煮东西?」陈圣砚在客厅问道。
「我还没吃晚餐。」
陈圣砚走到了吴元青身后,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指着泡面的外包装说:「我妈都会煮这牌的耶。」
「那你要吃吗?」吴元青稍微转头问。
「好啊。」
吴元青又从袋子里多拿了一包,打开包装后一起丢进已经滚了的水中,并将剩下的泡面放回柜子里。两个人盯着滚开的水,以及在里面浮动的面块。
陈圣砚小声地探问:「怎么突然想到要放照片了?」
吴元青用筷子戳了戳面,方形的面块仿佛从牢笼被解放一样,随即散开成了一条条的面条,向锅子的边缘延伸开来。
「因为我好像原谅她了。」
陈圣砚从后面抱着吴元青,「你妈妈做了什么吗?」
「没有,就只是因为她先离开了。」
「有种被丢下的感觉吗?」
「那你现在有这种感觉吗?」吴元青反问。
「没有,我只觉得我妈去了自由的地方。」
「我只是因为我妈突然走了,就擅自不想原谅她,不让她的一点足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一年去了好几次她的灵骨塔,但却不想在我家放一张她的照片,就连相簿也是今天才从衣柜深处挖出来的。」
吴元青的口气很平静,但陈圣砚还是轻抚着他的胸口安抚着。
「伯母过世那一天,把我认成你的时候一直说着对不起,虽然我知道那不是对我说的,但我还是把那些道歉当成我妈想传达给我的讯息,因为我想要原谅她……」
陈圣砚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看着他的双眼说:「元青……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没关系,至少已经向前一步了。」虽然吴元青眼眶有些红,但陈圣砚知道他并不感到悲伤,只是情绪还没来的及转换。
陈圣砚将他拥入怀里,吴元青也回应了他,双手紧抱着他。
过了半晌,突然身边传来熟悉的前奏,是陈圣砚喜欢的那首cryingkana的曲子。
吴元青疑惑地转头一看,发现陈圣砚的手机放在身旁的流理台上,悠扬的声音从手机的喇叭流出。他忍不住笑,放开陈圣砚问:「干嘛突然放歌啊?」
但陈圣砚不理会他,又迅速将他搂回了怀里,带点命令的语气说:「继续抱着我。」
吴元青无从反抗,顺手将瓦斯炉关火后,再次环抱着他。随着耳边的音乐,记忆又被带回当初那场演唱会。
两人在五分钟的曲子结束之前,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反复地轻抚着对方的肌肤,时而放开又再度紧紧相拥,即便没有身体上的结合,吴元青还是觉得此刻比以往更贴近陈圣砚。
最后一拍的鼓声落下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望着对方,然后相视而笑。即便经历了人生的难题,陈圣砚的笑容还是和当初一样让吴元青感到暖心。
「面都要烂了啦。」吴元青说。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接着一起手忙脚乱地拯救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的面条。

陈圣砚津津有味地吃着差点变成面糊的面,虽然配料只有一颗蛋,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好吃吗?」
「你煮的当然好吃啊。」
「明明面都快烂了。」
陈圣砚傻笑,吴元青随即学他傻笑的表情调侃他。
「你现在还好吗?」
「暂时告一段落,有种可以面对现实的感觉了。」说完后,陈圣砚眼眶还是些许泛红。但他笑着继续说:「当然还是会有点想哭啦。」
「想哭的时候尽量哭吧。」
「因为你都会在对吧?」
「别抢我的台词啊。」
陈圣砚笑了笑,说:「对了,我之后要回宜兰一趟,妈妈之后应该会放在老家那边。」
「因为亲戚都在那里吗?」
「对啊,但主要还是因为我爸他是放在那,妈妈还是想回去和他放在一起的样子。我爸妈都是宜兰人。」
「这样啊……」
「我爸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所以我根本没看过他呢。」
「原来如此。」吴元青低头继续吃着面,没再多说什么。
陈圣砚偷偷瞄了他一眼,平常吴元青应该会继续问下去的,但这次却兴趣缺缺的样子。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就……我爸的事。」
「你不也对他不了解吗?」
「说的也是啦,但我以为你不想聊这个。」
吴元青只是笑着,然后从椅子上站起,顺手用乱了陈圣砚的头发,接着收拾餐桌上的餐具准备拿去厨房。
「我来洗啦,你已经帮我煮面了。」
「你先去洗澡,很累了吧?」
「谢谢啦。」
陈圣砚小碎步跑向吴元青,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后就蹦蹦跳跳地去洗澡了。
洗完碗后,吴元青一回到房间,就看见洗完澡的陈圣砚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身上没盖棉被,手机甚至还拿在手上,看来是不小心睡着的。
「辛苦了。」吴元青小心翼翼地抽走他的手机,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缓缓拉了棉被在他身上盖好,并不忘像安抚着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元青抚摸着他细柔的头发,让发丝在指缝中滑过。他倾身凑近,在陈圣砚的颈边深深吸气,混着与自己相同的沐浴乳香气让吴元青更加安心,并贪心地再次将那香气布满鼻腔。
「陈圣砚,你才是我的北极星啊。」吴元青轻轻地吻了他的脸颊。

「谢谢光临,下次再来唷。」曹一郁将零钱找给客人后,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淘气地挥舞着两只手道别。
其中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从门口折回来,用着调皮的口吻问:「店长,如果下次再来可以和你要line吗?」
他的朋友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说:「欸,你也看一下人家的手吧。」
曹一郁伸出了左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展示给年轻人看。「不好意思啊,不然你挺可爱的呢。」
「抱歉。」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关系,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这张折价券给你吧。」
「谢啦。」
年轻人接过折价券后就和朋友紧挨着彼此,一起阅读着上面的字走出了店外。这时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吴元青走进了店里。
「欢迎光临~啊,元青。」
吴元青从口袋里抽出手,敷衍地举起来回应。
「今天阿圣不在喔。」
「我知道,他在图书馆念书。」
「喔~不是在放寒假了吗?」
「他要准备大考了,最近学校也开始考模拟考,根本没有寒假可言了。」
「那他妈妈的事处理完了吗?」
「过几天他要回老家一趟,到时才会入塔。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你和他相处时间比和我长吧。」吴元青皱着一边眉头说道。
曹一郁抓了抓后颈,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太多,而且他都没和我提要准备考试的事呢,应该会想要减少打工时数吧……?他这样真的有办法好好念书吗……?」
「你是在自言自语吗?」
「啊……哈哈哈对,不要理我。」
吴元青看着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坐上了吧台。
「咦?今天怎么没坐里面?」
「我今天想要坐在吵一点的地方。」
「吵的话应该坐那边吧?」曹一郁指着左右两边都有客人夹攻的两人座位。
「没关系,我觉得现在就挺吵的。」
「……是在说我吗?」
「我要冰摩卡。」
「是是是,这位客人,我现在就马上闭上嘴巴为您制作本店最高级的冰摩卡。」
曹一郁将左手的戒指摘了下来,放进衬衫的口袋里,将手洗干净后就开始制作饮料。吴元青看到了这幕,原本想开口问戒指的事,但看对方认真的模样让他不方便打扰。
「来,冰摩卡!」曹一郁拿了纸杯垫,有别于充满气魄的语气,他小心翼翼将快要满出玻璃杯的冰摩卡放在吴元青眼前,上头的奶油就像云朵一样厚厚地飘浮在咖啡上。
「谢谢。」吴元青马上就着吸管喝了起来。他趁吃着飘在表面的奶油时,偷偷瞄到曹一郁将口袋里的戒指带回无名指,而且一次戴了两个。
「冬天喝什么冰摩卡啊……」曹一郁搓着因制作冷饮而有些发冷的双手抱怨着。
「那个……」
「啊?」曹一郁顺着吴元青的眼神,发现他盯着自己的左手。「喔……这个啊,是婚戒。」
「之前没看你戴。」
「因为他妹妹最近把他的戒指偷偷寄来给我了。」
曹一郁将戒指拔了下来,凑近让吴元青看里面的字。两个戒指内圈各自刻了另一人的英文名字,典雅的草写字型让戒指显得更加高贵。
「银色是他的,玫瑰金是我的。」曹一郁像是在念指令一般,边说边将银色的戒指套进无名指,再将玫瑰金的戴在外面,他伸长了手指端详着一会儿。「之前和他父母要还不给我呢,哭着说绝对不会给我,因为这是他过世时还戴在身上的东西,好险有他妹妹帮忙。他爸妈如果知道一定会气得半死。」
他低着头,转动着那两枚戒指,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要结帐。」一名女子靠近柜台,曹一郁中断了自己的思绪,接过对方手里的帐单。
「今天咖啡都还可以吗?」
「手冲咖啡很好喝。」
「谢谢。」曹一郁温暖的笑容,让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女子也带动了嘴角,呈现浅浅的弯度。
等到女子离开店后,吴元青问:「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你会和他父母承认你们的关系吗?」
曹一郁有点惊讶他会问这个问题,看了他一眼后接着回答:「要不是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家这么反对。但我当时确实是想能够躲多久就躲多久,毕竟我爸妈也不可能答应的。」
「如果早一点知道对方家里反对,你应该就会直接跑去结婚了吧。」吴元青戏谑地笑。
「哈哈哈没错,然后两个人就逃的远远的!就算他还是躲不过命运走了,至少我可以留在我们那个家。」
「但说要离开原生家庭有这么简单吗?」他带着忧心的眼神,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带着拉面一起回台湾的时候,没有通知我爸妈,就先到旅馆住了一阵子,打算慢慢找房子租。结果大概住了两天就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二话不说马上就开了家里超大台的厢型车来接我,但我的行李根本只有一个29吋的行李箱和一只猫而已啊哈哈哈哈哈。」
吴元青笑了一下问:「你真的把东西都丢在那了?」
「当然,根本带不回来,运费很贵的好吗?而且他们把我赶走就想办法自己清那边的东西啊。」
「真是洒脱啊。」
「回到你的问题。说真的,如果台湾没有一个家在等着我的话,我可能不敢这么做吧。我从小时候就一直想要逃离家里的束缚,但到头来还是依靠着他们,或许是因为知道那个家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所以才想离开吧。」
「果然还是没办法割舍。」吴元青用吸管戳了戳奶油,让它泡在摩卡咖啡里。
「发生什么事啦?」
吴元青吸了口已经与奶油完全混合的咖啡,把放在一旁的卫生纸对折了几次,然后有些讽刺地说:「血缘的牵绊,不管怎样都会联系着呢。」
「是说之后阿圣要怎么办?」
「嗯?」
「他妈妈都回老家安放了,他不用回去吗?」
吴元青嘴里咬着吸管,吸到一半的咖啡就这样停在透明吸管中间,就像他此时的脑袋一样。
「他都没说吗?」曹一郁问。
「没有。」
「你问他一下吧?」
「如果他要回去,不可能没和我说啊。」吴元青难掩不安的说。
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再次定格。上次丧礼结束那天的陈圣砚确实看起来像是有心事,但都被吴元青认为是因为刚参加完丧礼才会有这些反常的动作。虽然现在想起来好像当时他有事瞒着自己,但这并不能直接说明曹一郁的假设是正确的,更何况他还是相信陈圣砚有这么重要的事一定会和自己说。
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吴元青,曹一郁突然惊觉自己在让他担心着根本还未知的事,于是急忙说:「说的也是呢,如果真的要回去的话一定会马上告诉你啊。」
「嗯……」吴元青又低头喝着咖啡,吸管前端早已被咬的扁扁的。
「好啦,只是我随便问问的而已,别想太多。」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等到他提再说吧。」
「等他忙完我就会直接问他了。」
「别说是我问的喔。」
「嗯嗯。」吴元青随意应了两声,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后立刻起身,从口袋拿出皮夹准备结帐。
「不多坐一下吗?」
「我还有工作要回去弄,而且我已经聊完想和你聊的事了。」
「喔?是什么啊?」
「结帐。」
吴元青递了千元大钞,曹一郁抽走钞票,并玩笑似的瞇起眼睛瞪着他,咂了一下嘴说:「真是的,就不能好好聊天吗?」
趁着曹一郁低头找钱时,吴元青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来,请喝。这是我自己煮的乌龙茶。」
放在客厅玻璃矮桌上的白色马克杯里装满了温热的乌龙茶,表面不时飘散着白烟。
「谢谢舅妈。」陈圣砚对着她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但并没有马上拿起杯子。
下午完成陈母的入塔仪式后,陈圣砚被邀请到舅舅家。上一次拜访这里是陈圣砚小学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回来的,当时年迈的外婆每次都会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
陈圣砚环视了客厅,这个家的摆设和之前来时并没有变化太多,只是多了许多小孩子五颜六色的玩具。
身旁一对双胞胎男孩在客厅玩着追逐游戏,虽然看不出来他们游戏的规则,但两个孩子还是玩的不亦乐乎,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好了,你们两个去房间里玩吧!爸爸和哥哥要讲重要的事了。」
「我们可以听吗?」其中一位男孩睁着大眼问道。
「现在不行,如果你们现在乖乖去房间里玩的话,妈妈之后会告诉你们唷。」
两个男孩点了点头,手牵手一起被他们母亲带上楼。
「好可爱啊。」陈圣砚的目光停留在他们摇摇晃晃的背影。
梁世聪苦笑着说:「两个男孩在一起真的很皮,要是他们像你小时候的话就好了。」
「我应该也很调皮吧?」陈圣砚歪嘴笑着问道。
「和他们比,你乖太多啰。」
即便双胞胎上楼了,陈圣砚依旧盯着已经没人在的楼梯口。梁世聪感觉到他似乎想闪避与自己对话,就连桌上的红茶也一口都没有喝。不只是此刻,自从上次丧礼结束后陈圣砚一直都是这种态度,但梁世聪并不怪他。
「如果没有要说什么的话,我想先回去了。」陈圣砚垂着头,准备从椅子上起身。
「等等啊。」
梁世聪双手交握着自己因做工而粗糙的手,说:「圣砚,上次是舅舅我不好,我太冲动了,但我说的都是考虑到现实问题……」
不久前的丧礼当天,梁世聪到陈圣砚家中,语重心长地说希望他能够搬回宜兰的老家,但因为陈圣砚坚持不妥协,因而和梁世聪有了些许冲突。虽然只是梁世聪单方面的忍不住脾气,陈圣砚倒是态度冷静地坚持自己的立场,但最后还是以不愉快的气氛结束了那场对话。那天陈圣砚会大老远骑着脚踏车去吴元青家,就是想要发泄憋在心里的愤怒。
其实在陈母住院期间,梁世聪就一直和陈圣砚提议这件事。他们家虽然没有很富裕,又有两个孩子要养,但梁世聪认为将生活的重担压在还是高中生的陈圣砚身上,并不是他所乐见的。至少在他考上大学前的这段时间,梁世聪是有馀裕照顾他的。
陈圣砚坐回椅子上,深吸口气说:「我上次也说过了,我在那边生活很久,不是说我想走就能走的。」
「那间房子房租也不便宜吧?如果搬回来这里房租就不成问题了,而且空的房间也都还有。况且这也是你妈妈从小住到结婚的房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里也是你家。」
「我会把那间房子退掉,去租便宜的套房。」陈圣砚斩钉截铁地说。
梁世聪叹了口气,将身体往陈圣砚的方向靠近。「我希望你能够好好专心念书,你回来这边至少生活上我们可以照顾你啊。之前你能够靠着打工独自生活,但现在是你人生的关键时刻,如果像现在这样一边打工一边念书,不是很累吗?」
「我一直以来都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觉得累啊。」
「现在是要考大学了,和平常准备期考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不一样,但我觉得我可以边打工边准备考大学。」
「有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选择困难的路呢?」梁世聪变得有些激动,但他还是忍住了脾气,免得重蹈覆辙。「你是我姊唯一的小孩,我不可能就这样独自放着你在异地不管。之后考上大学要去哪里都可以,只是现在,我希望能够在你身边照顾你。」
陈圣砚没有抬头,嘟着嘴说:「可是我舍不得离开台北……」
「我知道,那里几乎是你长大的地方。」
「我所有朋友都在那里。」陈圣砚像是在求情似地喃喃说着。
「嗯……」
「我男朋友也在那里。」
梁世聪听见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问:「什么男朋友?男生的朋友?」
「不是,我现在交往的对象是男生。」
梁世聪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心中有太多疑问,不确定应该从哪个问题问起。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如果不是客厅的时钟秒针发出了规律的喀喀声,这气氛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时间在流动。
「你之前也有看过他,就是来休息室和我说话的那个人。」
「是他啊……」虽然漫不经心地随口这么说,但梁世聪摸了摸自己理的很短的平头,无法消化方才听见的话。
「如果说……我搬去和他一起住呢?不是一个人的话舅舅就比较放心了吧?」
陈圣砚试着提出折衷的方式,但这提议在梁世聪耳里似乎更糟。
「不行,这绝对不行,你回来和我们住我才能放心。」
「他又不是坏人,妈也认识他啊。」
「问题不是在这……」
「那不然我带他回来给你看嘛。」
陈圣砚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望向梁世聪。这时梁世聪定眼一看他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惊觉眼前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而且还说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这是所谓的世代隔阂吗?
「他在妈生病的时候一直帮我照顾她,我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妈也是。」
现在换成梁世聪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心理揣测着所谓的一起住,就是室友的意思吗?但他说的家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里所有事情都打在一起,根本无法思考。
「总之不行,我答应你妈要好好照顾你,就这一两年而已,之后你要去哪里我不会管的。」
「反正舅舅就是想要我照你的意思去做嘛。」
陈圣砚垂下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梁世聪知道这是沟通破裂的征兆。
「我没有一定要……」
「但你完全没有要听我说啊。」陈圣砚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后背包。「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明天还要打工。」
「我送你到车站。」梁世聪也急忙起身,拿起放在小矮桌上的钥匙。
「不用了,我想要走路,反正很近。」陈圣砚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圣砚,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
梁世聪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后说:「那你路上小心,上车再传讯息给我。」
「嗯,谢谢舅舅。我回去了。」
陈圣砚挥手道别后,将门轻轻带上。独自站在门口的梁世聪只能暗自感叹着再次失败的交涉。

陈圣砚一坐上自强号对号座的座位,随即拿出手机和吴元青报备自己搭上火车了。
将手机放在外套口袋后,他戴上帽t的帽子,并随着叹气将全身放松,瘫坐在座位上,此刻的他就像是被人随意放置在椅子上的布偶般。
他微微闭上眼睛,听着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喀哒声,规律的声音在某一瞬间和自己的心跳对上了同一个拍子,但不一会儿又各奔东西继续着自己特有的规律。
果然奢望舅舅会爽快答应自己和吴元青同居是不可能的事,他有点后悔自己提出了那个意见,如此一来舅舅一定更想要他回老家。舅舅和母亲不一样,同性恋这个名词说不定从来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过,想当然尔不会想要试着去了解。
他真想要逃离这一切。
原以为母亲的事情结束后就可以打起精神准备考试,但没想到接踵而来的是这些现实的问题。难道不能像以前那样生活就好了吗?母亲住院期间也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放学回家后总是走进那悄然无声的房子,他不明白当时也是这样活着,为什么现在不能维持原状就好了?
陈圣砚一滴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了出来,他赶紧用帽t的袖子胡乱地擦了擦,但还是不听使唤地一直冒出来。
他不想再失去更多了。失去母亲已经够悲惨了,还要他离开生活多年、充满母亲回忆的地方,这让他觉得仿佛硬生生被连根拔起。
突然,脑中冒出了店长、丞哥以及死党刘训辉的脸,最后是吴元青那新月般的笑容。
他想着吴元青如果知道自己有可能要离开,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但他似乎无法正确的想像出他的反应,这让他对于开口提这件事又多了一层恐惧。上次丧礼结束后到吴元青家,那时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原本打算下次再说,但现在却变的越来越难开口。
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拿起手机一看是梁世聪传讯息过来问「上车了吗」,陈圣砚才想起自己忘记传讯息给他。
在对话框里键入「上车了」三个字后发送,对方便马上已读。不到几秒钟,又传来了一段话,以速度来看应该是先复制好直接贴上的。
――圣砚,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幸福快乐。但算是舅舅拜托你,让我可以完成和你妈妈的约定,在你上大学以前照顾你。而我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把你接过来老家了,你再好好考虑。
陈圣砚反复看了这段话好几次,虽然他不知道舅舅和母亲什么时候做了这个约定,但他却说出了拜托的字眼,想必是母亲事前早已交代好的了。陈圣砚有点心软,但他还是暂时不想回复任何话,又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沿路上火车窗外的夕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当天空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后,陈圣砚终于回到了台北。
陈圣砚走往与吴元青约定好会合的地方,远远地便看到坐在重机上的吴元青,下巴靠在安全帽上,一脸快要睡着的样子。
「元青。」陈圣砚戳了戳他的肩膀,吴元青才打起精神挺起腰杆,揉了揉眼睛。「我就说不用来载我嘛,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只是没事做才想睡。」
陈圣砚戴好安全帽跨上机车,引擎还没发动前就早已先紧紧抱住吴元青的腰,像是怕他逃走似的。
「你抱太紧了,我没办法骑车」吴元青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松开些。
陈圣砚稍微松开了手,把头靠在吴元青的背上。尽管坚硬的安全帽抵着背部不太舒服,但吴元青还是没有阻止他,转动了引擎前往陈圣砚家。
在低沉的引擎声中,陈圣砚下定决心该是时候告诉他了。

轰隆隆的引擎声塞满整条巷子,机车在陈圣砚家门前停了下来。陈圣砚下车将安全帽脱下递给吴元青,对方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样子。
「今天累吗?」吴元青坐在车上问道。
「有一点。」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
正当吴元青要转动钥匙时,陈圣砚抓着他的手阻止了他:「我有话要和你说。」
吴元青面无表情,没拒绝也没答应,依旧坐在机车上。
「明天星期六,可以吧?……很重要的事。」
「嗯……」没有多馀的提问,吴元青只是默默地下车,将车子停好后跟着陈圣砚进到屋内。
才刚锁好了门,吴元青突然将陈圣砚按在门边的墙上,并开始肆无忌惮地吻着他。陈圣砚身上还残留着线香味,但吴元青不在乎,将他的嘴唇、脖子和锁骨都亲了一遍。
「吴元青……」
话没能说完,吴元青的唇又贴了过来,让他没有办法说话。即使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做这件事的时机,但许久没沉溺在吴元青体温中,遍布全身的浓烈思念暂时凌驾于理智。
两人缠绵良久,当吴元青准备解开他裤头上的皮带时,陈圣砚将手抵在他的肩窝,用力将他推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吴元青无奈的表情,他的那双凤眼里罩着忧郁的薄膜,仿佛他早已知道接下来陈圣砚即将开口的话。
「我们先坐下来说吧。」
吴元青放开了他,边走向藤椅边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放在椅子上后坐着。陈圣砚觉得气氛不太对劲,明明自己一个字都还没有说,手心却已经布满了手汗。
「你怎么了?」
「没事,你说吧。」吴元青露出浅浅一笑,但看起来很疲倦。
在一旁坐下后,陈圣砚赶紧开口:「我妈已经安放好了。」
「嗯,以后我能去看她吗?」
「当然可以,她会很高兴的。」
吴元青点了点头,或许是室内空气有点闷热,他一手将领带稍微松开。陈圣砚顺着他的动作瞄了一眼,他今天系的是没有任何花色的绀青色领带。
「这间房子,我打算这个月底就把它退租。」
「那你要住哪?」
「我最近会开始找,应该会搬去套房住吧。」
「台北吗?」
陈圣砚感觉到自己的背部流下了一滴汗,从肩胛骨滑到了后腰的地方。刚刚应该先把客厅的窗户打开的,他分神地想着。
「对啊,不然还能去哪。」
「你还有老家可以去吧?」
吴元青扬起尾音,很明显是个问句,但陈圣砚只是睁着圆眼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果然要回老家吗?」吴元青不安地问。
「对不起,因为我不想回去,所以没有提前和你说。」
「你舅舅叫你回去的吧?」
「嗯。」
吴元青叹了气,垂下头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和你一起住。」
「他同意吗?」
吴元青就事论事,但这样的态度让陈圣砚有些胆怯。
「我今天说了,他目前没有答应。」
「……你有说我们在交往吗?」
「有,他似乎不太能理解。」陈圣砚接着拿出了手机,给吴元青看刚才梁世聪传给他的讯息。「舅舅他好像之前就和我妈约定好了。很久之前他也有提过要我回去,但那时候我妈在住院所以他没有勉强我,但现在他态度很强硬。」
陈圣砚虽然知道说出舅舅的立场对自己不利,但他不想对吴元青隐瞒任何事。
吴元青放弃再提问,手机还给他后,身子往前倾把脸埋在手心里。
陈圣砚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他尽力地忍住,在这种时候哭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我会说服他的,因为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陈圣砚期待着吴元青能够赞成自己的打算,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留在台北一起好好生活。
但吴元青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你回去老家吧。」
「咦?」陈圣砚太过惊讶,忍不住发出疑惑的声音呆然地看着他。
「他都这么说了,你能不回去吗?」
「那我们怎么办?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不是不想,你不在台北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交往。」
「没有不想的话我就去说服舅舅,反正我在这里还是可以准备考试。」
「陈圣砚,你还是高中生,而且就要大考了。我不知道你跟我住在一起能不能专心准备。」
陈圣砚觉得有些荒谬,笑了一下说:「所以是因为我还是高中生才不能一起住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
「这个听起来像是个借口,你只是不想反抗我舅舅而已吧?」陈圣砚感到有股莫名的愠怒在自己胸口打转着,他似乎被逼急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他?」
「他是你现在最亲的家人了,如果说服他的时候你们关系反而变差了并不是好事。」
「不试怎么知道?而且你有想过我吗?」
「我就是考虑到你才想叫你回去。」
陈圣砚摇着头,说:「我不懂,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是担心这么多?」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把他们两人之间的界线划分开来,但陈圣砚似乎没有察觉。
「我们就是这样,因为遇到的挫折越来越多就会越害怕。」吴元青不甘示弱地语气加重,继续说:「我考虑到的是你未来的事,要在什么环境下准备考试,还有你要怎么样和你仅存的家人好好相处,现在的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以后!」
「仅存???我以为我和你也算是家人了。」
「那不一样……」吴元青摇着头,眼睁睁看着陈圣砚的眼泪流下来。他自己的心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坠落了,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
「当初说好要我待在你身边的不是吗?」
「即便没有在身边,我们还是……」
吴元青转身想抱住他,但陈圣砚的拳头用力揍在他身上,让他不得靠近。
「对我来说没有在身边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
「陈圣砚……」吴元青再次想靠近,但伸出的手被陈圣砚打掉,手腕处隐隐作痛。
「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陈圣砚情绪溃堤,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
这句话刺中了吴元青的痛楚。他看着陈圣砚,先是愣住,接着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眉间颤抖地皱起。陈圣砚喜欢的那双眼睛,现在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装满了复杂的情绪。
吴元青撇过头站起身,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勉强挤出一句话:「抱歉,我就是没有办法好好表达我的想法。」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陈圣砚回过神,抓住他的衬衫袖子说:「元青,对不起」
但吴元青也只是双眼失焦地看着某处,沉默不语。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尽管这么道歉着,袖子的一角还是从他的手里溜走了。
吴元青笔直地朝着门口走去。在穿鞋的时候,陈圣砚拉着他,苦苦哀求地喊着他的名字,但还是无法让吴元青回头看他一眼。
「吴元青!」陈圣砚不知所措地抓着大腿两侧的裤管,看着他的背影。
在开门前,吴元青停下了动作。「如果之后做好决定,记得和我说。」他半转头对着身后的陈圣砚说,没等到他回答就开门离开了。
当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陈圣砚的心也在那一刻也随之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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