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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送交者: yxy0341[中郎将★★] 于 2014-04-30 11:38 已读 20516 次 13 赞  

yxy0341的私房频道

回答: 第三章 由 yxy0341 于 2014-04-30 11:38

                第四章

  高智商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忽然一根玉指点到自己鼻尖,他愣了一下,看了
看冯子都,又看了看胡姬,然后果断说道:「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程宗扬筷尾重重戳在高智商腿上,高智商惨叫一声,面对着师傅充满杀气的
目光,立刻道:「老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胡姬松了口气,连忙躲在高智商身后。

  冯子都皱眉道:「你是她丈夫?」

  高智商恶狼一样把鱼塞到嘴里,「那还有假?我都睡过几百次了!」

  胡姬在后面狠狠拧了他一把,高智商也不含糊,立刻报复回去,在她手臂上
重重拧了一下。胡姬捂着手臂,疼得泫然欲滴。

  冯子都冷笑道:「你蒙谁呢?当我没长眼睛?」

  「她说是,我也说是,怎么着?你不服?」

  「这么一朵鲜花,你这狗屎也配!」

  「啪!」,高智商把筷子往案上一拍,「孙子!你骂谁狗屎?」

  冯子都不屑地说道:「瘦得跟鸡仔似的,还敢跟本将军叫阵?来人!查查这
小子的来历!本将军怀疑他是奸细!」

  「谁敢动!」高智商说着,「呯」的一声,把一块腰牌扔到案上。

  看到腰牌上的字迹,冯子都脸颊抽动了一下。那几名豪奴也面面相觑,那腰
牌上的官职并不高,问题是羽林天军是天子亲卫,大多都是功勋亲贵子弟,里面
水深得很,随便一个军士说不定就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冯子都一口气堵在心里,他仗着霍大将军的宠信,在洛都声名喧赫,一般的
官员也不放在眼中,可说到底不过是霍家的家奴。羽林天军那些同袍的底细他比
谁都清楚,个顶个的有来头,这事如果要闹大,自己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小子,你有种!」冯子都撂了一句狠话,却是打起了退堂鼓,准备摸清这
小子的底细再来收拾他,「我们走!」

  胡姬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想起来自己刚才吃了亏,气恼地在高智商臂上拧了
几把。

  高智商躲了几下没躲开,忽然开口道:「慢着!」

  冯子都回过头,只见那瘦子嘿嘿一笑,反手摸出三只骰子,在手中抛了抛,
一边被胡姬拧着,一边嘻皮笑脸地说道:「要不咱们赌一把?彩头就是我老婆。
你要赢了,我老婆立马归你。你要输了,就转身出去,往后别登这家店门,怎么
样?」

  胡姬一听,玉脸顿时涨得通红,手指拧得更加用力。

  冯子都盯着高智商手指的动作,然后抬起眼睛,凛然道:「要赌就按咱们羽
林天军的规矩--角力,敢不敢!」

  高智商呆了一下。

  冯子都心里窃喜,这小子瘦得跟螳螂似的,浑身都没二两肉,看他抛骰的动
作,胜负难料。换成角力,自己非让他输个灰头土脸不可。

  冯子都大度地说道:「我也拿点彩头--只要你赢了,这枚铜镜算你的!你
要输了,这小美人儿我可带走了。」

  胡姬在后面使劲拧着高智商,高智商扭头道:「再拧就把你输掉!」

  胡姬停下手指,气愤地瞪着他。

  「怎么赌?」

  冯子都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胳膊,「都是军中同袍,简单点,掰掰腕子!」

  冯源心头忐忑,低声道:「这小子行不行啊?」

  程宗扬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得看哈爷行不行了。」

  案上的酒食都被撤到一边,两人席地而坐,各自伸出手臂,放在案上。

  高智商一捋起袖子,周围便嘲笑声四起,「这小子胳膊跟柴火棍儿似的,还
敢跟冯爷掰腕子?」

  「小心把他的小细胳膊给撅折喽。」

  「小子,你还有老婆吗?我也跟你赌一个!」

  两人手掌握在一处,拇指相扣,接着肌肉猛然绷紧。出乎冯子都的意料,那
瘦子胳膊细是细,却结实得出奇,自己倾尽全力一扳,竟然没能把他的手臂扳下
去。这家伙手掌里满是硬硬的茧子,真看不出来是干惯体力活的。

  高智商咬紧牙关,没有多少肉的手腕绷出一条条筋腱,他以前也不是没跟人
掰过手腕,可谁敢赢高太尉家的衙内啊?是个意思让他高兴一下就完了。说来这
还是头一回正经跟人角力。虽然高衙内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凭他以前玩个妞
还得让小婢扶着的体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现在只能祈佑哈大叔别跟干
爹以前请来的师傅一样,也是忽悠自己的。

  冯子都能进羽林天军,好歹是练过的,底子比高智商强得多。僵持片刻后,
渐渐占了上风。

  周围的豪奴大声叫好,打定主意要看这小子的笑话。

  高智商额头青筋迸起,汗水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胡姬瞪大妙目,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冯子都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接着大喝一声,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手腕
用力一扳。高智商手臂猛地倾斜,手背几乎触到几案。

  胡姬都快哭出来了,想到他竟然把自己当彩头,更是羞愤交加,伸手往高智
商大腿上用力一掐。

  谁知这一下正中要害,高智商像被刀砍一样,「嗷呜」惨叫一声,手臂猛地
翻了过来,「呯」的一声拍在案上。

  刚才还在奚落那瘦子的豪奴顿时哑了,酒肆内鸦雀无声。冯子都脸色铁青,
高智商也不比他好多少,这会儿死命夹着双腿,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
脸色又灰又白。

  只有胡姬兴奋地拍着手,「赢啦!赢啦!」

  「臭丫头!闭嘴!」高智商惨叫着喝了一声,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哆嗦着嘴
唇摆出一副凛然的神情,抱拳道:「好汉子!我立地太岁甄厚道生平没服过谁,
今日算是服气了!方才胜负大家心知肚明,大恩不言谢,将军仁义之心,成全之
恩,我记下了!这铜镜绝不敢收,还请奉还,改日再登门道谢!」

  冯子都愣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哈哈,「你知道就好!」这小子这么识趣,
每句话都说到自己心坎里,角力虽然输了,却输得满心舒坦。冯子都脸上的怒色
一扫而空,重新变的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刚才真是有意相让,以成人之美。

  「甄厚道是吧?改天找你喝酒!走了!」

  冯子都很义气地抱抱拳,然后带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他这边刚走,高智商就
一头栽到地上,夹着腿像蚯蚓一样蠕动着,惨叫道:「痛死我了……」

  胡姬惊慌失措,一叠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程宗扬道:「手腕断了吧?」

  胡姬惊叫一声,怎么也没想到一场角力,会把他手腕掰断。

  程宗扬道:「先去打点凉水来。」

  胡姬慌忙去打水。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还装呢?」

  高智商嘿嘿一笑,爬起来道:「我这不是被逼得没辙了吗?嘿!师傅,你别
说,哈大叔教我的一点都不假!刚才掰腕子,掰到一半我就知道赢定了!」

  冯源讶道:「那你装啥呢?」

  「我要真赢了他,那就结仇了。咱们是来办事的,我平白给师傅添个仇家算
什么事?对吧,师傅?」

  「对。你小子真有长进。」

  高智商得意地说道:「我爹说我聪明,你们还不信。打出来的交情跟别的交
情分外不同,我再走他的门路就方便多了。」

  冯源道:「那他都走了,你还装啥呢?」

  「那丫头竟然拿我当挡箭牌,我要不把吃的亏都给占回来,我就不姓高!哎
哟……」高智商又躺在地上惨叫起来。

  胡姬拿着水过来,看着他的惨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高智商挣扎着拽住冯源的衣角,虚弱地低声说道:「大哥……帮……帮我揉
揉……」

  冯源手一甩,「自己揉!」

  胡姬连忙道:「我来帮你揉。」

  她一边给高智商揉着痛处,一边愧疚地小声道:「都是我不好……」

  「里……里面一点……就是这儿!」

  「咦?好奇怪……」

  「就是这儿没错!刚才你掐的!」高智商哭诉道:「都肿了……」

  「对不起啦……」

  「轻点啊。」

  胡姬在他腿间小心揉着,一边担心地发现他伤处越肿越大。

  高智商舒服地躺在席上,得意的朝师傅挤了挤眼。程宗扬刚想开骂,忽然间
一愣,像见鬼一样直勾勾盯着高智商的脸,片刻后他霍然起身,离开酒肆。

  高智商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对冯源道:「怎么了?」

  「不知道啊?」冯源爬起来,「我去问问!」

  程宗扬走得极快,冯源差点没追上,他边跑边叫,好不容易才喊住程宗扬。

  「程头儿,你去哪儿?」

  「我有点急事,先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

  「没事。」

  「你刚才还说有急事!」

  「跟你没关系。」程宗扬不耐烦地说道:「别问了。」

  「我们呢?」

  程宗扬镇静了一些,「难得来洛都,你们好好玩吧。」

  程宗扬一路赶回鹏翼社,找到哈米蚩劈头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
不管你怎么摆治高智商那娃,就一条--让那小子胖起来!越快越好!」

  哈米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问。

  哈米蚩并不一定是知道底细,事实上连自己都拿不准。只是刚才那一眼,让
程宗扬惊觉到高智商的长相竟然与某个人相似。坦白地说,相似的地方并不是太
多,但这一点微小的可能性,已经让程宗扬大吃一惊。这事只有回临安,见到高
俅才能问清楚--说不定连高俅也被蒙在鼓里--岳鸟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会儿想也是白想,程宗扬只好把可能有的秘密藏得更深一些,然后岔开话
题,「五哥呢?」

  …………………………………………………………………………………

  卢景把裹好的金铢往箱里一丢,「第七份钱。」

  卢景已经给过姓唐的中年人六个名字,加上坐地虎就是七个。

  卢景拍了拍手,「咱们还有两天时间。」

  姓唐的中年人显然还不知道伏袭坐地虎的人已经出事。敖润等人在下汤把尸
体都已经处理干净,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况最难确认,谁知道那些死士
是不是一路追杀坐地虎去了外郡?但能够拖延的时间也有限,最多两天,姓唐的
中年人肯定会反应过来。

  程宗扬实在想不出,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让颖阳侯杀心大起,要把一个脚店里
毫不相干的住客全部杀光?那些客人身份、背景截然不同,除了当晚在长兴脚店
住过,没有丝毫共同点。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晚在脚店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被颖
阳侯灭口。可偏偏当晚吕不疑又不在上汤,难道是有人冒名干了什么勾当?如果
是这样,颖阳侯大可去官府报案,何必自己动手?

  姓唐的变易身份,来委托阳泉暴氏帮忙,这件事也透着蹊跷。但将整件事从
头到尾权衡一遍,程宗扬认为姓唐的并不知道卢五哥的真实身份。他选择阳泉暴
氏,很可能确实是听过阳泉暴氏的名头,最重要的原因是阳泉暴氏本身是晴州人
氏,只是在洛都寓居,比起本地的黑道人物更容易灭口。

  「这漟混水太古怪了。」程宗扬道:「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卢景一边说一边换好衣物,「查到底就知道
了。」

  相比于那些无名无姓,甚至连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路人,找到延香简直像喝
水一样容易,两人连路都没绕,直接去道上人所说的赌场就找到了那帮游民。

  赌场位于金市附近一处民宅,看上去颇为简陋,进出的客人也不是腰缠万贯
的富豪,显然是私设的赌窝。

  卢景道:「这是朱安世的地盘。」

  程宗扬笑道:「跟老蒋撞名了。」

  卢景和门前的汉子对了几句切口,然后领着程宗扬入内。院中用蒲席搭了一
个大篷,里面挤满了赌客。有些人在玩程宗扬在晋国见过的六博,但用来投掷的
不是箸,而是一种很罕见的骰子,足足有十八个面,运气好的,一把就能获胜。
有些人在玩射数,用碗把钱铢一扣,让人猜是单是双,一把定胜负,最是痛快。
还有在掷钱,倒和宋国的关扑差不多,用三枚钱铢轮流投掷,以定输赢。

  两人随便掷了几把,然后往内走去。内间也是赌场,但用屏风隔出不同的空
间,以免打扰。里面的装饰明显比外边高出一筹,案上的钱铢也从铜铢变成了银
铢,如果遇到豪客,一把赌注上万钱也不稀罕。

  「那边。」卢景低声提醒。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一扇屏风后立着几个男女,其中一个身材颀长,穿着
白色的长裙,正是那名鼓瑟的女子。她用的赌具自己还是头一回见,面前一张四
四方方的桌子,中间隆起数寸,顶部呈圆形,通体用硃砂调出的红漆髹过,像玉
石一样光滑无比。上面散落着几枚木制的棋子,分为黑白两色。

  一名男子挽起衣袖,右手伸到盘中,用眼瞄了片刻,然后屈指一弹。被他弹
中的黑子滑上圆丘,将一枚白子撞开,黑子也反弹回来。那男子懊恼地摇摇头,
似乎是错过了一次机会。

  延香挽着一条丝帕,然后纤手一扬,丝帕飞出,甩中下面一枚白子。白子滑
上圆丘,正击中一枚黑子。「啪」的一声脆响,那枚黑子被弹飞,白子稳稳留在
原处,飞出的黑子又将另一枚黑子一并击下,等于一次打掉了两枚黑子。

  两人一来一往,将各自的六枚棋子往中间弹去。延香每拂必中,男子几次试
图扳回劣势,最后都功亏一篑。不多时,男子的黑棋就被全部弹飞,盘中只剩下
延香的白子。

  延香笑吟吟抬起手掌,那男子虽然气忿,还是拿出钱袋,往她手中一拍。

  「谢啦。」延香这一局赢了几十枚银铢,收获颇丰,正待再弹,却讶然扭过
脸来。

  「是你?」

  程宗扬还是那副公子哥的打扮,身后带着一名老苍头。他笑着拱拱手,「幸
会!幸会!」

  延香一笑,「你莫非是故意跟着我?为何不去找延玉呢?」

  她还不知道延玉被杀的消息?还是别有缘故?程宗扬脑中飞快地转着,本来
是打听赛卢的消息,话到嘴边换了一番说辞,「太遗憾了,我去偃师,听说延玉
姑娘已经走了,可惜失之交臂。」

  「走了吗?」延香有些疑惑反问一句,旋即笑道:「左右她这几日也该回来
了。公子如此痴心,延玉知道也会很开心呢。」

  果然他们没有得到延玉的死讯。程宗扬笑道:「没想到姑娘会在这里,今日
倒是巧遇。」

  「你也是来赌钱的吗?」

  「姑娘有兴趣来两把吗?」

  程宗扬打着主意输给延香几局,套套交情再说,没想到延香笑着一口回绝,
「奴家才不跟你赌。你那个老苍头眼睛太亮啦。」

  这女子倒是有几分眼力,能看出卢景非同寻常,程宗扬只好道:「其实我是
来找人的。」

  「公子又找谁呢?」

  「赛卢--姑娘认识吗?」

  延香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娇媚地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奴
家才不认识那种人呢。」

  程宗扬心头微震:她在撒谎!

  …………………………………………………………………………………

  朱安世身材高大,颌下留着一把长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只是眉角一道又深
又长的刀疤,使他神情间多了几分阴鸷。

  「毕竟是在你地盘上,还得跟你说一声。」卢景没有更换衣物,仍旧一副苍
头的打扮,和朱安世说话的口气却一点也不见外。

  「游女?」

  「不错。」

  「延香?」

  「是她。」

  朱安世揉了揉眉心,然后开口道:「半个时辰。」

  走出陋巷,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那个叫延香的游女瞒着话不肯说,少不得用点手段。但她在朱安世的地盘
里,不给朱安世一个交待就拿人,等于打朱安世的脸。」卢景道:「朱安世为人
还算仗义,但有仇必报,是个狠角色。」

  强龙不压地头蛇,五哥该谨慎的时候还是很谨慎的。程宗扬道:「咱们就在
这儿等着?」

  「等着吧。」卢景道:「游侠重然诺,朱安世既然答应了,就算豁出性命不
要,也会把延香交到我们手上。」

  「对了,五哥,我遇见一个胡姬,是魁朔部族的人。」程宗扬把下午的经历
说了一遍,然后道:「两天时间太紧,万一四哥赶不回来,也许能找她帮忙,问
问那个拉胡琴的老头。」

  「你不怕连累她?」

  「她们就父女两个,还是胡人。等问完话,如果他们想回草原,就给他们一
笔钱,想留下,商会里养两个人也容易。」

  卢景点点头。他不肯找外人,主要还是担心那个秘密太过重要,找来的通译
万一靠不住,反而不妙。那个胡姬与程宗扬等人偶然遇上,又有下午的交情,安
排稳妥的话,倒可以试一试。

  …………………………………………………………………………………

  两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半个时辰之后回到陋巷。延香已经被唤来,在一处宅
院中等候,见到他们先是一愕,然后恍然笑道:「奴家还以为是哪里的客人,原
来又是你们。」

  卢景单刀直入,「延玉的客人,是叫陈凤吗?」

  延香俏生生抛了个媚眼,娇声道:「那位陈先生不是公子的好友吗?何必再
问奴家呢?」

  卢景抬手将一封钱铢丢在案上,沉甸甸的份量,一听就知道里面是金铢。

  延香收起笑意,「延玉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有些事要问你。你不用问太多。」

  延香犹豫了一下,「你们问吧。」

  「陈凤做的是什么生意?」

  「漆料。那次他带了一批硃砂。」

  「他们那天住在什么地方?」

  「镇上。」延香苦笑道:「本来不该随便让她跟人走的,但阿玉最容易轻信
男人,被男人说几句好话,心就软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回来过吗?」

  「没有。过夜后,她只给镇上相熟的人家留了句话,说要去偃师。」

  「延玉多大年纪?」

  「十六。」

  「身高。」

  「比奴家略矮一些。」

  「赛卢埋在什么地方?」

  「埋在--」延香忽然停住,然后惊恐地张大的眼睛。

  「赛卢那天从脚店出来,找到你们,想出手几样东西。结果你们见财起意,
杀了赛卢,抢了他的财物--是不是?」

  延香呼吸急促起来,丰满的胸部不住起伏。忽然她扭过头,用乞求的眼神看
向程宗扬。她本来生得俏美,一举一动都充满风流韵致,这会儿目露哀求,更显
得楚楚动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然后一手提起她的手臂,手指扣住她肘尖下方的麻筋,
略一用力。

  一阵难以言说的酸痛感席卷而来,延香像触电一样,半边身体又麻又痛,她
尖叫一声,美目迸出泪花。

  程宗扬不喜欢辣手摧花,但不意味着他不会这么做。尤其眼下他已经没时间
去慢慢套延香的话。

  「指法太糙。」卢景批评一句,然后对延香道:「比他更狠的手法我会五百
多种。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们没杀他。」延香哭得梨花带雨,泣声道:「他自己去挖墓洞,结果中
了秽毒。等我们找到他,就已经死了。」

  「他什么时候找到你们的?」

  「好几天前,天快亮的时候。」

  「他说了什么?」

  「没有……呀!」

  程宗扬在她另一侧的麻筋上一扣,延香身子瘫软,柔美的肢体像缺氧的鱼一
样在席上抽动,半晌才哽咽道:「真没有……」

  「他身上的东西呢?」

  「我们没有碰他身上的东西……不要!」延香尖叫一声,「他撞了鬼煞,没
有人敢碰他,我们只把他挖出的洞填上了。」

  「他埋在什么地方?」

  「上汤,桑林里面……」延香抽泣着说了方位。

  卢景反覆问了几遍,确认无误,才与程宗扬并肩离开。

  「我去上汤。你去金市,看住那个胡琴老人。」

  赛卢竟然死了,而且还是盗墓时发生意外,被人随便埋在野外。手中本来就
不多的线索又断了一条,胡琴老人虽然是个言语不通的瞎子,也是目前唯一的指
望。如果他再被人灭口,线索就彻底断了。

  「成。」程宗扬一口应诺,「我在金市旁边的落脚点等你。」

  卢景身形一闪,倏忽掠过土墙,接着一路穿房越脊,往西边的雍门掠去,朦
胧的夜色,身形宛如一缕轻烟,转眼就消失不见。

  程宗扬按了按腰间用来摆样子的短剑,像汉国士人一样昂首挺胸,步履从容
地朝金市走去。

  空气中传来一丝波动,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后。程宗扬头也没回,「颖
阳侯有异动?」

  惊理道:「没有。」

  「什么事?」

  惊理与罂奴不同,她出身于龙宸的杀手,很少会主动现身。她此时出现,多
半有什么事情。

  「你们刚走,朱大侠就派人把那些游民都杀了。」

  程宗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惊理。

  「他们把人分别叫到旁边一处宅院里,先动手杀人,然后把尸体砍去首级,
扔进一口枯井。」

  程宗扬完全没想到朱安世下手如此狠辣,竟然在城中杀人越货。

  「他们刚开始动手,似乎很匆忙的样子。」惊理道:「奴婢不知道那个叫延
香的女子主人是不是有用,要不要救她下来?」

  「废话!」程宗扬毫不迟疑,转身掠向来处。

  …………………………………………………………………………………

  宅院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延香双手捆在一处,嘴巴被塞住,白裙上沾满
血迹,惊恐地瞪大美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好友逐一死在刀下。

  朱安世负手立在院中,脸色阴沉,眉角的刀疤微微跳动。他几年前犯过一桩
大案,被官府通缉至今,不得不隐身陋巷。谁知今日竟有人摸到他藏身的赌场。
朱安世能藏匿至今,本身在洛都的势力也盘根错节,很快有眼线透出消息,却是
这些游民走漏了风声,被人盯上。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们走漏消息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朱安世没有心情也没有时
间查清他们是否冤枉。几个游民而已,干脆杀光,免得后患无穷。

  手下迅速收拾细软,备好马车。朱安世盯了那些游民一眼,然后登上马车,
吩咐道:「收拾干净。」

  程宗扬赶到时,马车已经绝尘而去,院中只剩下两名大汉负责收尾。他们把
死者的头颅砍下来,装进麻袋,尸体扔进一口枯井。即使事后被人发现,这些无
法确认身份的尸体也只会成为无头悬案。

  当一名汉子提着带血的长刀过来,延香眼中只剩下绝望。那大汉冰冷冷看着
她,然后抓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撕。延香引以为傲的胸乳跳了出来,在冰冷的空
气中微微颤抖。大汉张开手掌,朝延香胸乳抓去。

  忽然一条身影从檐上掠下,一脚踹在那大汉颈侧。那大汉被踢得身体旋转过
来,头下脚上,一头撞在阶下,顿时昏迷过去。另一名大汉刚把最后一具尸体扔
进枯井,闻声立即拔起长刀,喝道:「谁!」

  那男子没有答话,只低头看着延香。与他目光一触,延香立刻认出这个年轻
人的面孔。刚刚生出的希冀彻底绝灭,绝望重新爬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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